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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背后的矛盾:《头号玩家》中的隐性叙事进程

2019-11-15

电影新作 2019年1期
关键词:诺兰韦德绿洲

杨 蕾

在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众多美称中,少不了“好莱坞高科技大片的奠基者”“史上最卖座的商业片导演”及“世界娱乐潮流中当之无愧的巨人”三大头衔。如今,借助其新片《头号玩家》,他的才华又一次被全世界的游戏迷热捧。

自影片上映以来,评论家们采用了各种方法阐释这部电影,尽管角度各异,阐释结果不同,但总体上集中在两个方面:富于想象力的虚拟空间景观和引起八零后、九零后的共同回忆的“彩蛋”。在《头号玩家》里,隐性进程和显形情节发展的冲突并列前行,两者相互矛盾、相互排斥、相互制约又相互补充。

一、哈利迪的隐性叙事进程

影片的开头段落从全知叙述者的角度进行描述,寥寥几个镜头从上向下摇动展示出未来世界的样子。地球爆发能源危机,石油资源枯竭,城市经济日渐萎靡,大量的难民涌入城市,因为居住空间的不足,人们使用大量固定的脚手架做骨架,再堆叠了因为石油短缺而废弃的房车、大客车和集装箱当作房屋盖起了“叠楼”,即未来贫民窟。但现实的人们都沉浸在一款由鬼才哈利迪所创造的虚拟的“绿洲”中。在绿洲,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自己没能成为的人,家庭主妇在沙发上戴着VR眼镜上蹿下跳,不顾这边的世界里厨房已经着火,因为那边的世界里她是征战沙场的战士,正在浴血奋战。或者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以在那里做一个高大威猛的壮汉或者气宇轩昂的少年。哈利迪所创造的人造天堂“绿洲”无疑是成功的,作为一款虚拟现实网游,它就是另一个世界。他创造了巨大的经济利益,虚拟房产,虚拟道具,虚拟商业等。它的持有人哈利迪成了游戏中的“上帝”,受到众人的爱戴与敬仰。他在死后,在他的游戏中留下的最后的彩蛋,奉上所有的权利和巨额财富。电影围绕主人公韦德和诺兰领导的企业巨头IOI抗争展开。哈利迪是“韦德和诺兰之间的联系”,也体现了“韦德和诺兰两人最大的共同点”。

从情节结构来看,韦德和诺兰的冲突因哈利迪留下的遗产而起,韦德对诺兰的“抗战”也跟哈利迪直接相关,因此哈利迪构成了诺兰和韦德之间的联系,也体现了他们之间的结构纽带,形成推动情节发展隐性叙事进程。

虽然哈利迪是游戏中“上帝”,受到众人的追捧,可是他也是寂寞的。他将他一生的经历,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都做成了博物馆的展品,为广大玩家提供线索,也渴望大众能够读懂他心中的遗愿。因此,玩家在寻找彩蛋的过程中,便成为解他的过程,才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逐渐还原出一个更真实的现实。原来在哈利迪心中有着这么多的心结,关于伙伴,关于爱情和关于人生。首先关于伙伴莫迪,早些年一起创作“绿洲”的好友。从游戏的第三个关卡,我们就可以看出的哈利迪的心理特征:其一,他十分在乎的他的挚友(对于当年独自一个人签署了游戏出卖合同十分懊悔),一切的痛苦都源于对朋友的内疚而无意造成的社会压力。其二,朋友代表着整个社会,如果不再能跟朋友相处,也就意味着脱离了社会联系,为了躲避社会的压力,他只好躲进了虚拟世界,最终只能通过遗愿来完成现实的心愿。其次,关于爱人基拉,她和哈利迪约会过,但并不成功,这并不是哈利迪不懂风情,也不是以自我为中心。试想一个像哈利迪这样不善言辞,害怕社交的人来说,让他去跳舞,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面对现实,哈利迪选择了逃避,最终错失一生的挚爱。通常在男大当婚的社会里,到了一定年龄的男子若无能力结婚,会受到或明或暗的社会压力。哈利迪明显受到了来自的社会上的压力,这也体现在他设计的游戏关卡中,通过游戏实现了自己当年没敢说出口的那句话:“我能请你跳个舞吗?”关于人生。作为醉心于游戏的哈利迪一定无法预计自己的“绿洲”会变成诺兰掠夺财富的工具:提供充值服务。大量的人会为了变强而出卖自己的现实利益,甚至出卖自己的肉体和劳动力。哈利迪设计游戏的初衷是我们在影片最后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游戏机前,给一个不擅长社交的孩子带来些许快乐。一个单纯的游戏设计家当他知道自己的作品毁灭多少人的时候,他该是多么痛心,承受着多大的社会压力,最后他的那句“现实才是唯一的真实”一定是包含了一种浓厚的无奈。明明是自己倾注了对游戏的热爱却规劝大家回归现实生活。

综上所述,就哈利迪而言,在隐性进程里我们看到的不是争夺绿洲控制权的冲突,而是哈利迪一生受到的社会挤压:对朋友的内疚,对爱缺乏的勇气,孤独终身和对初衷的扭曲。而这一切都和影片情节交织进行,推动着情节的发展。

二、韦德和萨曼莎的隐性叙事进程

如果说哈利迪的隐性叙事进程体现了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冲突源自个体之间发展的不平衡性和社会总体的趋同性之间的矛盾,那么韦德和萨曼莎的隐性叙事进程则更多体现在占统治地位的思想意识形态的准则、执行情况或者发展方向与广大社会成员的理想状态之间产生分歧甚至背道而驰,那么这种冲突就会更激烈。

在影片中,男主人公韦德的形象分为:现实的韦德和虚拟的帕西瓦尔。现实的韦德年幼时便失去双亲,之后随他的姨妈生活,住在姨妈家洗衣房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性格不合群,毫无存在感。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洛奇还是在虚拟世界里结交的,了解的也只是他/她在游戏里的化身。现实中韦德的形象更多体现出一种社会的形象,即社会群体共性性格、特点和行为规律。在这个角色的身上,观众往往很难回忆起他的个性、行为,甚至名字,只有一个停留在某种状态之中的模糊印象,即迷惘和惆怅的形象符号,通过这样的形象符号来折射出社会对普通人所施加的影响,进而展现整个社会的状况,为后续的个人与社会产生强烈的冲突埋下伏笔。

但在“绿洲”的游戏中化名帕西瓦尔的韦德是一个颇有几分名气的玩家,是人们心目中的超级英雄,自信勇敢机智,受人欢迎。在虚拟世界中的人物更多地体现出个体形象。个体形象是指通过影像的方式将个体的性格、特点和行为规律展示给观众。之所以会产生个人和社会的冲突,源于社会性不但规范了人的群体意义,即遵循社会一般准则,还具有寻求个体行为和价值的需求,即个体角色的“自由选择”。正是这种意识的存在,才使主人公在虚拟影像中展示出不同于现实中的社会形象。每个个体角色的身上,都流露出强烈“鹤立鸡群”的样子。当个体的选择和实现个人需求的过程与社会准则发生了冲突,就形成了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冲突。影片中帕西瓦尔的形象体现了个人摆脱社会群体的规范,逃避社会压力的实现,因为社会现实中的成员每日的生活只是日复一日地维持着呼吸和心跳,在他们的生命里没有任何人本质的东西,而在虚拟世界里,他们充分感受到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并不是“活着”,而是“活着”的背后人的自由的选择。正是这种觉醒的意识引领着个体寻找自己的生命本质和意义,打破现实生活的禁锢和束缚。在影片最后,男主人公怀抱着女主人公告诫众多玩家,“绿洲”每周休息两天,让大家回归到现实生活中。

女主人公萨曼莎在虚拟世界化名阿尔忒密斯,穿着红色外套,骑着阿基拉的摩托车是“绿洲”世界的名人和技法高超的知名猎手。但在现实世界中她是反抗恶势力的一员。出于个人原因,她决心要扳倒邪恶的网络公司IOI。在和IOI战斗的过程中,莎曼莎和男主人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从表面上看是男女主人公组成的五人组和网络公司IOI之间的斗争,但从个人和社会冲突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看到萨曼莎个人的成长。萨曼莎因脸上的红色胎记而自卑,通常在以容貌作为接受或者受欢迎程度的社会里,容貌上的明显缺陷必然受到来自周围亲戚朋友的压力,莎曼莎明显受到了来自的社会上的压力,这也体现她在虚拟世界中为自己设计了一张没有瑕疵的脸。虽然她对男主人公怦然心动,却不肯在现实中与男主人公见面。后来,他们成为队友,逐渐正视自己,信任他人。在与索伦托(诺兰)最后的战斗高潮中,她威风凛凛地站在反派的手上,双目炯炯,虚拟形象脸上的同一位置也出现了那枚胎记,艳红如火,宛若图腾。通过这样一个场景,我们可以感受到莎曼莎已经走出了自卑,摆脱了来自社会的压力,完成了自我人格的构建。

在韦德和萨曼莎故事的隐性进程中,我们看到的是他们对自己遵循社会一般准则的突破,寻求个体行为和价值的需求:韦德突破固有的生活模式,构建了个人成长的轨迹, 萨曼莎则突破自身形象的束缚,最终战胜了自我,而这一切都是推动着情节发展的主要动力。

三、反派的隐性叙事进程

诺兰曾经是哈利迪的实习生,在哈利迪死后,支配着“绿洲”。虽然作为绿洲的支配者,可是诺兰对游戏一点也不感兴趣,他的兴趣在于通过绿洲获取大量的财富,并企图控制着玩游戏的那些玩家。他创立IOI这个霸权组织,通过研发游戏装备,圈养了大批游戏打手和专家顾问团队来实行专业化的操作,通过无可企及的规模优势碾压其他玩家,并把IOI契约工部门中心被改造成一个“忠诚中心”,基本功能是诱骗疲劳的玩家或者顾客与IOI签订契约,强迫他们以近乎奴隶方式的工作偿还没有尽头的债务,日复一日。

他更成功将业务从线上延伸到了线下,通过奴隶契约工让债务奴隶的制度死灰复燃。大街小巷,遍布着IOI的无人机和巡逻车队,他的人马不但可以在贫民区横冲直撞,可以对所谓“欠费”的玩家进行人身拘禁,甚至可以在叠楼区随意制造伤亡重大的惨案。他凭借冷酷的商业算计和狂妄的资本力量,不仅是虚拟世界的至尊霸主,也成为现实世界的无冕之王。

然而,诺兰的内心却有着他的失落。IOI的势力再庞大,也终究只是“绿洲”世界的寄生者。因此,抢夺哈利迪的彩蛋,获得“绿洲”的经营权,从而彻底支配这个世界,无论虚拟还是现实,都是诺兰僭越成为神的捷径。为此,他全身心、疯狂地扑在他的“窃世大业”上,穷尽一切手段来实现他野心勃勃的计划。

历史上的野心家们,总喜欢掌控宇宙内的一切。他们不但要奴役人类的肉体,也要控制人类的精神。他们总以为自己权威,却离神越来越远。诺兰机关算尽,不可谓不精明老练,然而他的伎俩仅仅止步于“术”上,对于“道”却茫然不知。他对游戏毫无兴趣,甚至连自己登陆“绿洲”世界的账号密码都懒得记,还要写在纸条上贴上备忘录。他根本不懂哈利迪的内心,不懂其内心的波澜,是对于游戏文化发自内心的热爱和痴迷,这才是取得三把钥匙和彩蛋的不二的法则。而他靠作弊得来的经验和酷炫装备掩饰不了奸商的本来面目。他和哈利迪不是“同道中人”,他永远只是一个“伪君子”。

世界落入这样的人手中是危险的,所幸他们从未得到过世界。在影片的最后,当诺兰看到那枚金色的彩蛋的时候,他没有扳动手枪的扳机。他知道他已经满盘皆输,现实的子弹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在诺兰故事的隐性进程中,我们看到了虽然表面势力强大:可以随意召唤机械哥斯拉以及制造无法突破屏障的99级魔力神球,甚至可以随意把绿洲的玩家全部清零。但他的内心却是失落和沮丧的,因为他永远多无法获得哈利迪的“神谕”,无法得到哈利迪和整个社会的认可。

四、结尾与隐性进程

在影片的结尾,当诺兰最终追上韦德,看见那枚他梦寐以求的彩蛋的时候,他没有扣动手枪扳机,而是放下了手枪,被赶到的警察戴上手铐带走了。

在作品的前面部分,我们看到的是,作为一个现实精英,掌管绿洲,鸿运高照的诺兰享受着较高的社会地位,居高临下地考虑决定着玩家的命运。然而这一切被哈利迪生前设定的“三把钥匙”打破了。只有得到这三把钥匙,才能真正拥有绿洲,成为真正绿洲的主人。在诺兰和玩家争夺三把钥匙的过程中,对玩家大搞威逼利诱,最后发展成了暗杀和绑架的地步。诺兰如此想控制绿洲,却成为玩家的众矢之的。情节发展到这里,观众对诺兰最后没有扣动扳机杀了韦德,夺走彩蛋感到“诧异”和“困惑难解”,但在隐性进程里,这却毫不费解,诺兰遭到整个社会的贬斥和抛弃。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社会压力是个人难以承受之重,即使获得了彩蛋,拥有了绿洲,没有社会的认可,形同虚设,所以除了束手就擒,便再无他法。

影片最后,人们在诺兰周围越聚越多,和形单影只握着枪的诺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一个画面对观众心理形成了极大的冲击,可以说,这两者之间的反差暗暗强化了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对照,更加凸显了个人与社会的矛盾。

五、情节发展与隐性进程

《头号玩家》中的主要情节是玩家们寻找通关秘钥,打败反派诺兰。在整个叙述中加入了大量的炫目的特技,以及经典的八十年代的流行文化符号,热闹非凡,令人眼花缭乱。这无疑挤占了人们对情节更深刻的理解。

玩家们都是一群往往被人们误解的人,认为他们或迟钝死板,或拘谨冷漠。如果把他们放到社会的大环境中去,我们会发现他们实际上代表了西方社会中人的生存困境,并体现了现代社会的个体的压抑和扭曲。影片所展示的西方社会环境矛盾重重,危机四伏,现代化工业对人的异化已经凸现,个体在社会压力下普遍感到孤独、压抑和绝望。他们在现实中到处碰壁,成为人们敬而远之的怪物。

他们只有在绿洲中才能找到些许的快乐。在这里,替换身份的他们脱胎换骨,终于可以摆脱社会上的压力,开启自己的第二人生。在这里黑皮肤的女孩不用在遭受旁人的白眼,成为勇猛的大块头;腼腆的小男孩能成为剽悍的武士,而不在囿于压力无法勇敢地表现。他们在这里成长、战斗、欢笑、哭泣。他们在这里活着也死去,在这里玩家们的热爱第一次显得被“尊重”,所以他们崇拜哈利迪,维护绿洲世界的存在。这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娱乐需求,它已经凝聚成一种信仰,一种捍卫自由的使命和荣耀。

于是,当邪恶势力企图支配这片净土的时候,当资本巨头阴谋把虚拟和现实吞噬之时,当人类精神世界的自由面临终结之时,就一定会有人振臂高呼,高举理想主义的旗帜,唤起众人守护信仰而战。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最后的城堡大战中,会有如此至多的玩家牺牲全部装备和积分,一起无私支援“五人小组”夺取至关重要的第三把钥匙。

这也是影片最高潮的部分,当元祖高达纵身一跃,向着武装到牙齿的机械哥斯拉挥出光剑的那一刻,当钢铁巨人沉入岩浆,却依然伸出大拇指致敬的那一刻,这些如同史诗般的壮烈和伟大的瞬间,让玩家完成了从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向英雄的蜕变。多年积攒的积分和装备与此比起来已经无足轻重。这就是绿洲的终极意义:让所有玩家摆脱社会的压力——边缘化、压抑和绝望,实现崇高的自我价值,捍卫自由心灵,成为永恒传奇的一部分。

结语

在《头号玩家》中,隐性进程于情节发展构成明暗相映、并列前行的双重叙事运动,两者相互偏离、相互排斥又互为补充,在矛盾冲突中联手塑造多面的人物形象,表达出丰富深刻的主题意义,产生出卓越的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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