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千与千寻》《银河铁道之夜》的异乡母题
2019-11-15王培刚
王培刚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 200234)
宫崎骏(1941— )是日本著名的动画电影导演,其代表作《千与千寻》不仅广受好评,还为他赢得了国际性的声誉。宫崎骏的作品题旨宏大,充满奇思妙想,蕴含着对于生命、自然以及人类社会的深刻反思。宫泽贤治(1896—1933)是日本童话作家、诗人,生前无人知晓,死后声名鹊起,其作品多以未定稿的形式留存于世。宫泽贤治的代表作《银河铁道之夜》(1)宫泽贤治终其一生不断地对其作品进行反复修改,其中一些作品未来得及定稿,故以未定稿的形式保留了下来。《银河铁道之夜》共有四个版本,即初期形一稿、初期形二稿、初期形三稿和最终稿。也是一部未完成的作品,但这并不影响这部作品的趣味和价值。宫崎骏从小爱读宫泽贤治的作品,其动画电影在诸多方面受到了宫泽贤治的启发。具体来说,尽管《千与千寻》和《银河铁道之夜》分别采用了电影和小说两种不同的媒介,但在意象、母题、故事结构上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现有研究发现了两者之间的联系,但相关的比较研究却十分罕见。米村みゆき认为,宫崎骏“从宫泽贤治那里得到了诸多意象,但并非直接将其作品化”,而是将其“作为意象的源泉”,引入自己的作品中。[1]西条勉注意到了两部作品之间在母题上的相似性,但并未进行更深入的比较研究。[2]95-110本文将从异乡母题的角度,将两部作品置于同一视域中加以考察,为两部文艺作品搭建起跨时空、跨媒介对话的平台。
一、神隐与异乡
《千与千寻》的完整中译为《千与千寻的神隐》。“神隐”(神隠し)在日语中意为孩子的神秘失踪。在民间故事中,失踪事件一般发生于黄昏。根据日本民俗学家柳田国男(1875—1962)的说法,“这里(指远野,引者注)和其他地方一样,黄昏时外出的女子和小孩经常遭遇神隐”[3]。在《千与千寻》的开头部分,小白偶遇了闯入异乡的千寻,劝她趁天未黑前赶紧离开。可见,千寻遭遇神隐的时间大致是在黄昏。《银河铁道之夜》中,乔班尼进入神秘梦境的时间也是在天黑以后。在日语中,“黄昏”一词可写作「誰そ彼」(字面意思为“谁呀他是”),指的是一天中难以分清彼此的时刻。另外,黄昏在古代又被称为「逢魔が時」(字面意思为“逢魔时刻”),意为大灾难降临的时刻。[4]55因此,失踪事件一般都被安排在了充满不祥之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黄昏时分或天黑以后。
作为神隐的结果,孩子意外地闯入异乡,并在那里开启一段奇幻之旅,最终凭借自己的意志逃离异乡,重返人类世界。千寻和乔班尼的故事也大致符合这一基本结构。(2)西条勉在《千与千寻的神话学》中将异乡访问故事的基本结构归纳为:前往异乡、体验异乡、逃出异乡、逃出后的故事。参照:西條勉.千と千尋の神話学[M].東京:新典社,2009:16-17.值得注意的是,诸多涉及少年或少女成长的童话故事都以异乡为母题。(3)仅就宫崎骏和宫泽贤治的作品而言,以少年或少女成长为题材的异乡访问故事还有:宫崎骏的《魔女宅急便》《龙猫》以及宫泽贤治的《渡过雪原》等。这一母题构成了一种心理原型,反映了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人们对于异乡的憧憬以及对成长的渴望。
二、来自异乡的召唤
(一)进入异乡的条件之一:年龄与性格
对于异质性的事物,人总会本能地加以抵抗。拥有超强感性和直觉力的孩子尤其能够敏锐地发现周围环境的变化和异常。不同于孩子,多数成年人早已丧失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和敬畏心。电影中,千寻的父母不顾女儿的强烈反对,毅然踏入陌生的森林,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相反,千寻依靠本能和直觉感受到了从隧道彼端传来的诡异气息,立刻表现出恐惧和抗拒。当父母不顾一切地在无人餐厅里吞噬食物时,千寻却不为所动,站在一旁替父母着急。千寻的父母因贪吃受罚,变成了猪,受到鞭打,被关入猪圈,千寻却获得了进入异乡的许可。事实上,异乡只邀请孩子进入,而将迟钝的成人拒之门外。在父母身旁,孩子会受到种种束缚,只有离开父母,孩子身上的潜能才会得到最大限度的释放。千寻之所以始终抗拒着来自异乡的召唤,是因为她习惯了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业已失去了独自一人面对新世界的勇气和力量。
不过,并非所有的孩子都能获得进入异乡的许可。在《银河铁道之夜》中,只有乔班尼获得了前往异乡的神秘车票,而他的同学扎内利等人则无缘和乔班尼分享这份幸运。
千寻和乔班尼年龄相仿,都是未成年的少年和少女,正处于成长的关键期。在进入异乡之前,两人在性格上也有诸多相似之处。由于家庭或学校的原因,千寻和乔班尼都丧失了孩子本该拥有的活力,显得忧郁孤独。
(二)进入异乡的条件之二:渴望与憧憬
电影的开头,千寻捧着快要枯萎的花,无精打采地躺在汽车后座上。枯萎的花象征着千寻体内不断流逝的生命力。千寻不愿搬家,也不愿上新学校,在车上朝新学校做的鬼脸将她的不屑表露无遗。成长期正是少女自我意识形成的关键时期,但自己的真实想法却无处诉说,反而遭到父母的无视。恰逢此时,无处诉说内心苦闷、不知如何摆脱困境的少女听见了来自异乡的召唤。为了拯救父母,同时也是为了实现自救,千寻被迫踏入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小说中的少年乔班尼和千寻一样为孤独的情绪所困扰。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卧病在床。由于家境贫寒,乔班尼放学后还要去印刷厂打零工,无法和同学们一起玩耍,遭到了孤立。乔班尼承担着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所应承担的重责。和千寻一样,乔班尼也绝非快乐的少年。在学校,他经常受到来自同学扎内利的嘲笑。(4)乔班尼的父亲由于从事非法捕鱼活动被捕入狱,扎内利经常借此嘲笑乔班尼 :“你爸爸带来海獭皮做的上衣了哟。”另外,据西条勉考证,捕鸟人事实上就是乔班尼的父亲。(日语中,意为非法捕猎的「密猟」和意为非法捕鱼的「密漁」读音相同,都读作「みつりょう」)参照:西條勉.千と千尋の神話学[M].東京:新典社,2009:99-102.好友康帕内拉也总是和扎内利在一起,自己却总是孤身一人。最近一段时间,他在课上总感觉昏昏欲睡,老师提的问题也回答不出,为母亲取牛奶也遭到了冷遇。此时,尚不知“真正的幸福”(本当の幸い)(5)「本当の」(意为真正的)是宫泽贤治爱用的词汇。为何物的少年听到了从银河彼端传来的汽笛声。正是这个不可思议的声音,把乔班尼引向了奇幻的梦境。
由此可见,千寻和乔班尼都听见了来自异乡的召唤,进而遭遇了神隐。当然,“神隐”一词不仅涂抹着暗色调,也包含着甜美的回声。[5]168等待着千寻和乔班尼的未知世界,既有艰辛的磨难和挑战,也有丰厚的回报和补偿。无论如何,来自异乡的召唤都反映了少年或少女内心的渴望与憧憬。
三、异乡体验
在民间故事中,遭遇神隐者重返人类世界后会向他人追述自己在异乡的经历,然而这部分内容总体上是十分“贫弱”的。[5]88相反,在文学和电影等艺术作品中,主人公的异乡体验反而成为故事的核心部分。宫崎骏和宫泽贤治在各自的作品中都对异乡本身进行了丰富而又细致的描摹和表现。这种介于虚构与写实之间的描摹和表现,体现了作家和导演卓绝的想象力以及对于人类社会的关心。
(一)异乡的遭遇——考验与蜕变
体验异乡生活,也即体验一种非日常性的生活,这意味着主人公将被迫改变原先习以为常的、平稳的、惰性的生活方式,接受并服从异乡的规定。[2]23
相较于异乡的“本土居民”,千寻和乔班尼都属于外来者。为了融入异乡生活,千寻必须找到一份工作,吃那里的食物来消除身上的气味,否则就无法生存下去。乔班尼一开始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列车上,康帕内拉为何在车上,也不知道其他乘客究竟是什么来历。融入异乡生活往往需要经历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
在异乡遭受的挫折对于千寻和乔班尼来说都是成长过程中不得不面对的考验。千寻面临的第一个考验是要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为此,她根据小白的提示来到了锅炉爷爷的锅炉房,可是那里已经人手充足,不需要新人了。好心的锅炉爷爷让千寻去找汤婆婆。汤婆婆是油屋(6)在日语中,油屋和汤屋都读作「ゆや」,意为浴场。电影中的油屋是各方神灵(八百万の神々)前来泡澡的地方。的经营者、支配者,冷酷刻薄,但十分溺爱自己的孩子。在千寻的百般纠缠下,汤婆婆终于和千寻签订了劳动合同,作为代价,千寻被剥夺了名字,改名为“千”。千寻被安排协助小林的工作。在小林的关怀和指导下,千寻逐渐适应了新生活。接着,千寻遇到了第二个考验,为腐烂神提供洗浴服务。事实上,腐烂神原本是河神,因受到污染才变成散发恶臭的腐烂神的模样。千寻尽心尽力地完成了这项工作,得到了汤婆婆的认可。作为奖赏,她从腐烂神那里得到了一颗苦丸子。凭借这颗丸子,千寻净化了暴走的无脸男,使之重新镇定下来,又解救了因偷印章而遭到钱婆婆追杀的小白。在沼之底,无脸男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小白则在千寻的帮助下,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最终,千寻凭借智慧和直觉力,解除了施加在父母身上的魔法。
捕鸟人是乔班尼在列车上遇到的一个重要人物。捕鸟人生前从事捕猎工作,杀了很多生命,死后继续从事捕鸟工作,但不再猎杀生命,因为银河世界中的鸟只不过是以鸟为形状的点心而已。乔班尼在与捕鸟人的交谈中隐约意识到了死与生之间的联系。经历了与捕鸟人的离别之后,乔班尼又遇到了黑衣青年,他带着姐弟俩(青年原本是他们的家庭教师)来到了列车上。乔班尼得知他们都在沉船事故中遇难去世,感到无尽的悲痛。幸运的是,他们都在自己一心仰慕的上帝那里找到了归宿。青年的故事促使乔班尼开始思考信仰和归宿的问题。在列车上,乔班尼听说了“蝎子之火”的故事,决定为了实现“真正的幸福”,也即全体的幸福(みんなの幸い),即使承受烈火灼烧也在所不惜。尽管自己唯一的好友康帕内拉最终也离自己远去,但他发誓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决心,即使深陷巨大的黑暗之中也不再害怕。
对于千寻和乔班尼来说,异乡绝非甜蜜的乌托邦。当然,异乡也绝非黑暗无边的地狱。千寻在油屋受到了锅炉爷爷、小林、小白等人的帮助,克服重重阻力,战胜了各种挑战,获得了勇气和自信。列车上,乔班尼获得了与好友面对面的难得机会。在与各种有趣的他者的相遇中,乔班尼开始思考生与死、理想与现实等关乎人生意义和价值的重大问题。可以说,异乡体验为孩子们提供了心灵的补偿。
(二)异乡的结构和性质——水的象征与成长仪式
两部作品中的异乡具有结构和性质上的相似性,即都以水为载体,具有“液态化”(7)关于吉卜力动画的液态化特征,参照:中村三春.液体化する身体『風の谷のナウシカ』の世界[A].米村みゆき.ジブリの森へ——高畑勲·宮崎駿を読む[増補版][C].東京:森話社,2008:204-237.特征。在《千与千寻》中,油屋和沼之底都为大海所环绕。水不仅是这个奇幻世界的主要构成要素,同时又是油屋维持日常运营的原动力。油屋相当于一个把海水加工成洗澡水的装置,负责洗澡水供给的锅炉爷爷相当于这个装置中的枢纽。[6]另外,《千与千寻》中的一些角色也和水有关,比如为泡澡而来的腐烂神以及为学习魔法前来拜师汤婆婆的小白,他(它)们原本都是河神。(8)电影中没有说明腐烂神的原名。小白的原名为饶速水琥珀主(ニギハヤミコハクヌシ),饶速水的名字脱胎于记纪神话中的“饶速日”。参照:秦刚.[捕风者]宫崎骏:动画电影的深度[M].香港:中和出版,2016:151-154.《银河铁道之夜》中的列车行驶在以“银河水”为介质的空间中,青年、姐弟俩以及康帕内拉都因溺水而死。(9)《银河铁道之夜》中描写“银河水”的语句:那银河水,最初无论如何都无法看个究竟。但是渐渐地仔细瞧,发现那美丽的水比玻璃和氢更加透明,大概是眼睛的错觉,银河水时而扬起闪着紫光的微波,时而闪烁着彩虹般的光芒,无声地向前不断地流淌,原野上到处都绚丽地竖立着闪着磷光的三角标。宮沢賢治.銀河鉄道の夜[M].//宮沢賢治.新編 銀河鉄道の夜.東京:新潮文庫,1989:205-206.水具有双重性,蕴含着超越人的理性之外的混沌性质。[7]首先,水是死亡的象征。《银河铁道之夜》中行驶在水上的单行列车是接送亡魂的交通工具,《千与千寻》中通往沼之底的“海源电铁”也是单行列车,搭载的乘客也是无形体的亡魂。同时,水又具有疗伤功效,因而也是净化与重生的象征。在油屋和沼之底,千寻帮助腐烂神、小白、无脸男实现了净化。在净化他者的过程中,千寻也同时实现了自我净化。在为腐烂神洗净身躯的同时,千寻不仅获得了腐烂神的奖赏,也获得了汤婆婆对自己工作能力和态度的认可。在小白想起自己的名字和身份的同时,千寻也牢牢地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在帮助无脸男找到归宿之后,千寻也得以重返家园。千寻本是个娇弱、胆怯、不懂礼貌的少女,油屋的经历使她变得能干、智慧、充满活力、富于同情心。(10)初到油屋,千寻没有主动向帮助自己的锅炉爷爷道谢,进汤婆婆的房门前也不知应该先敲门。佐佐木隆认为千寻是日本小家庭中尚未接受社会化的普通孩子的典型。参照:佐々木隆.「千と千尋の神隠し」のことばと謎[M].東京:国書刊行会,2003:89-90.
由于家境的缘故,乔班尼从一开始就表现得比千寻更懂事,更有礼貌,但他心中的孤独情绪却总是挥之不去。异乡为孤独的少年提供了情感宣泄的空间。列车中,乔班尼与不同的他者相遇、交谈,甚至还为信仰问题与他人发生过激烈的争论。然而,经历了数次悲痛的离别之后,乔班尼终于找到了缓解孤独的药方。可以说,千寻和乔班尼都在异乡中经历了象征性的死亡和重生,参与了非同寻常的成长仪式。
(三)异乡的现实观照——在虚构与写实之间
正如佐佐木隆指出的那样,“冒险(异乡体验,引者注)本身不是目的,目的在于通过冒险发现隐藏于安全的日常性中的真实”[4]23。异乡并非与现实毫无干涉的世界。相反,异乡兼具虚构性和写实性。体验异乡生活,也即体验另一维度的现实生活。
1.油屋与沼之底
《千与千寻》中的油屋是现代工业文明的象征。油屋在建筑结构上属于树形结构,从下至上的人员构成反映了等级制的管理模式。具体来看,位于最底层的是锅炉爷爷和小黑煤们工作的地方,人数庞大,且都从事高强度、高危险性的体力活。中间层是千寻和小林等人工作的区域,负责接待客人以及日常清洁等较为体面的工作。最上层是汤婆婆和她的手下所在的区域。作为油屋的经营者和支配者,汤婆婆独揽大权,时常化身为枭盘旋于天空之上,定期进行巡逻和监察工作。
如果说油屋是现代工业文明的标志,那么沼之底则象征着以简单手工劳动为主要劳动方式的前工业社会。在那里,千寻和无脸男受到了一家之主钱婆婆的热情款待,还能和钱婆婆平等地坐在一张桌前享用食物。沼之底是宫崎骏心目中的人类理想的栖息之地,但历史无法倒退,所以千寻也不可能像无脸男(亡魂)那样永远留在沼之底(过去的世界)。
2.死亡、信仰与归宿
对于注重现象世界、崇尚现世精神的日本人来说,《银河铁道之夜》是一个独特的文本,因为它对死后世界展开了想象性的探索。不仅如此,它还是一次探索人类心灵奥秘的旅行。
在宫泽贤治的世界中,死不是生的终点,而是生的延续。宫泽贤治通过艺术想象构建的死后世界是由光与影交织而成的。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都能在这里获得象征性的实现。具体来看,作品中的亡魂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捕鸟人继续从事捕猎工作、青年带着姐弟俩皈依上帝、康帕内拉去了母亲那里。然而,正如前文所述,异乡不等于乌托邦。乔班尼未能在异乡中彻底消除孤独的情绪,无法像那些亡魂一样前往最终的归宿。而且,他既无法改变他者的信仰,也无法让他者真正认同自己的信仰。(11)围绕着神的问题,乔班尼和女孩、青年之间展开了激烈争论,体现了不同信仰之间的不可通约性。最终,乔班尼只能独自一人重返人类世界。如同作品中深不可测的“黑窟窿”一般,少年的未来仍然蒙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由此可见,两部作品都涉及了“归宿”的问题。千寻和乔班尼都未能在异乡找到自己的归宿,因为他们从本质上都不属于那个世界的“居民”。对于所有踏上异乡之旅的人来说,故乡既是出发地,也是终点站。
3.异乡、人类世界与人的心灵
在追求“合理主义”的现代社会,人们已经不像古代人那样关心异乡和怪异现象了。但是,正所谓“凝视妖怪,就是凝视人类;理解异界(异乡,引者注),就是理解人类社会”[8],从异乡的视点出发,人类得以跳出自我狭隘的视界并借助他者之镜反观自身,进而带着全新的眼光重新审视原本习以为常的人类世界以及人的心灵。这是异乡访问故事之所以震撼人心的一个重要原因。
四、逃离异乡,重返家园
电影的结尾,千寻满含着不舍之情告别了小白,并按小白的指示头也不回地离开异乡,和家人会合。最终千寻和父母一起穿过幽暗的隧道,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小说中,尽管乔班尼幸运地获得了能去任何地方的车票,但那里毕竟是亡魂的世界,作为生者的乔班尼不得不重返自己的家园。于他而言,探索真正幸福的旅程远远未抵达终点。
异乡体验并非全然虚幻的梦境,而是充满了现实性。千寻和乔班尼都带着各自的记忆返回人类世界。(12)所谓的“记忆”,指的是千寻的发绳和乔班尼的车票。电影的末尾,千寻头上的发绳闪过一道亮光。小说的初期形三稿中,乔班尼带着布尔卡尼罗博士给自己的车票返回现实,但这一情节在最终稿中被删去了,车票的来由变得神秘莫测。尽管如此,千寻业已不是出发前那个娇弱少女,而乔班尼虽然仍旧孤独,但他业已找回了直面现实的勇气和力量。在连亲生父母都不知晓的地方,少年和少女完成了各自的成长。同时,作为成长的代价,他们都经历了悲痛的离别和种种曲折。重返家园之后,孩子们将如何面对未来的新生活呢?小说和电影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为读者和观众留下了想象和思考的余地。
五、结 语
作为一种心理原型,异乡母题反映了人类对于异乡的憧憬与渴望。古今中外从不缺乏异乡访问故事。事实上,除了《千与千寻》和《银河铁道之夜》,还有诸多艺术作品涉及这一母题,这些作品不仅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也为比较文学主题学研究提供了大量研究材料。该领域尚存在很大的研究空间,有待专家学者进行更深入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