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的视觉元素运用策略

杜秋磊 于 颍(长春大学 特殊教育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2)

一、视觉元素塑造人物的身份与地位

电影《一出好戏》所呈现的“好戏”建立在一个灾难性的假设上，影片之初就以太空视角讲述了一块正在迫近地球的陨石，并以一种灾难的不确定性传达给影片中的人物。《一出好戏》所构建的场景基于现实主义，也就是说现有稳定的社会结构在影片中是成立的，但随着“孤岛求生”事件的发展和演进，逐渐暴露出了几个不稳定因素，分别来自人对权力、社会地位、资源占据的渴望，原有体系内微不足道的人也想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摆脱传统规则的束缚，追求曾经自己所未曾得到的东西。所以影片在一开始就奠定了人物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基础。马进开着老旧的铃木汽车，车里的遮光板上收藏了姗姗的照片，还有象征着自己梦想的彩票，除此二者都是一些杂乱的票据和光碟。此处美女照片与残破的汽车形成鲜明的视觉对比，给观众潜意识里注入马进配不上姗姗的观念，他与修理工张小兴就是象征着社会底层的人群。还有就是穿着保安制服的赵天龙，蹩脚的制服上像煞有介事地别着手铐，明晃晃的金属给观众视觉上带来一种无厘头的氛围，增加其喜剧效果。司机小王造型夸张，色彩丰富，与其他人正经的休闲服截然不同，让观众在视觉上判定他是一个“异类”，一种服务型人格。与此对应的是公司即将上市，坐着豪车玛莎拉蒂登场的张继强和身份体面、受人尊重的史教授，他们代表传统社会结构中的中层，此处的对比描写为以后剧情的人物身份反转埋下伏笔。在这一段的描写中，造型怪异、颜色夺目的“冲浪鸭”水陆两用车和善于溜须拍马的老潘展示出了荒诞派的喜剧效果，使剧中人物身份的塑造更加立体化，并对真实的社会现状加以讽刺。

当团建的一行人被巨浪席卷至荒岛后，影片此时营造了一个“困境”，首先是作为唯一交通工具的充满喜剧效果的“冲浪鸭”水陆两用车被困在了两块石头上，其次是人们困在了嶙峋怪石中，孤悬海中岛屿上。正如导演让·米特里曾说过的话：“电影不是让各种情景削弱人物，而是各种人物充分利用一个情景。”所以此处的悬崖和狭小的石壁正是达成封闭条件必不可少的视觉元素，让观众沉浸到孤立无援、压抑恐惧的气氛中去，并让这些不同社会身份的人共同面临生存问题，且不得不打破既有身份的桎梏，开始新的秩序与规则。团建的一行人首先是在生存能力较强的司机小王带领下，住进了山洞。此时的场景中分别有冰冷的石壁、火苗蹿动的篝火、敷面膜的女性和手握木棒的司机小王，这些视觉元素中面膜首当其冲地扮演着矛盾主体，暗示着团建人群仍抱有能够侥幸回到原有社会的念头，并且讽刺了危机意识薄弱、贪图享乐的一类人群。此处视觉元素的来源取决于随时被人忽略的场景要素，凭空捏造的不属于本场景的视觉特性或是强加入新的视觉效果只会使基于现实主义三观的影片显得生硬，观众代入感不强。倘若将普通物品通过排列组合的形式，摆放至某些特定的场合就能形成出其意料的效果，尤其是对人物形象与社会地位这类十分具有现实主义的刻画。

二、视觉元素辅助影片价值体系的建立

(一)野蛮的原始社会

随着司机小王当上了“王”后，资源理所应当地都掌握到了他的手上，例如权力、食物、女人等。资源累积的模式逐渐偏向于上缴的模式，司机小王坐上象征王位的北极熊皮上，阳光从山洞顶部照射进来照耀在他蓬松的头发上，手持削尖的木叉，诚如大道至简，熊的毛皮给观众最直观的视觉感受就是暴力及血腥，木叉富有强烈的攻击欲望，就如同山洞中的原始人一样。这一幕隐喻了此时此刻现代社会体系构建的崩塌，取而代之的是野蛮、原始的聚落形式——“穴居”，这也是身处绝境的现代人对于稳定的社会结构第一次探索。在这一尝试的过程中，公司员工照搬了原始的生产劳作方式，用削尖的树枝扎鱼，爬树摘取野果，用荷叶作为器皿包裹烤鱼进食，晚上用火把照明。这一系列视觉元素与之前的既定身份表现出较强的互斥性，加快了部分人群的不适应感，催化了张继强关于尊严和体面的发言，进而推动了后续张继强带队开发新的生存模式，视觉元素在此处扮演了催化剂的角色。

(二)高度集权的资本主义社会

然后张继强带领人们走出山洞，来到了一艘倒扣的邮轮中，显然这艘废弃的邮轮也是被巨浪掀翻至此。轮船内部补给十分充足，不仅有渔网、玻璃杯、皮鞋、红酒等物资，还给这群人提供了更加舒适且安全的庇护所，这些元素的视觉形象除了有现代感的内涵，同时也象征着先进，组合出现则代表着社会文明程度的迈进。然而有趣的是倒扣的轮船内部空间，上下颠倒的轮船内部杂乱无章，除了固定在地板上的桌椅还在，其他的物品散落一地，原来的地板变为现在的天花板，此处的黑白两色地砖铺设造成一种视觉上的冲击性，给观众带来一种迷惑感。而倒挂在天花板上的桌椅构成逻辑上的错乱，打破常识性规律，以此暗示了当前局势已经不能再以常识性判断来解读，而且原本的社会形态、传统价值观已经被颠覆，视觉元素在此进一步渲染影片的荒诞色彩。此时张继强在这个颠倒的船舱中拿出了以物易物的扑克牌，并赋予了与其点数相匹配的价值。昔日被用来赌博和娱乐的扑克牌在此处成了一般等价物，看似十分荒谬和无厘头，但其实是价格与价值体系已经初步建立。张继强带着团队由起初的原始社会走进了资本主义社会，此处的视觉元素扮演了公平的角色，整艘船的剖面如同人的血管一般复杂，远远看去，四处穿插钢筋似乎将整个创面分隔成几十个小空间，纷繁之中仿佛透露着一种阶层的秩序感。船舱内部整齐摆放的玻璃瓶及箱子中堆积的鱼干都在视觉上带来一种和谐，象征着初步的乌托邦已经建成。

但是这看似稳定的团队生活却蕴藏着不平等的利益链条和失衡的权力分配，以张继强为首的领导者以乌托邦式的美好生活口号凝聚众人，实质上则是以统治者的身份让大家为自己服务，其他的个体只能选择服从领导者制定的游戏规则。然而本影片戏剧化因素就在于马进为期90天兑奖的六千万彩票，随着90天倒计时的结束，马进对于在“外面世界”的期望已经全然覆灭，此时的他也逐渐丧失底线，第一次与张继强所率领的打手发生肉体冲突，拳拳到肉的架势与之前的撕扯形成鲜明对比。毫无章法的打法，加上血液鲜红的颜色造成视觉上的不适，同时也意味着本就已经饥饿难耐的马进与张小兴已经抛弃了尊严和最后的信念，人生一度跌入谷底。就在此时天上下起了鱼雨，数以千计的海鱼从天而降砸到了马进身上，这一幕比《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飞鱼群的光临更加具有奇幻性。鱼群从天而降首先在逻辑上打破了常规，高密度且颜色丰富的鱼群在视觉上也十分具有冲击力。而后镜头一转，马进和张小兴坐在堆成的一人多高的鱼堆上吃着烤鱼，暂时吃不完的鱼将其挂在树上风干，以至于一棵枯树上挂满密密麻麻的鱼干，这一幕与后面葱郁的树林形成鲜明对比，灰色与绿色在形成视觉冲突，挂在树上的鱼干进一步拉大视觉割裂感，不仅说明了鱼的数量丰富，还侧面描述了“鱼”这种资源如同绿叶一样象征着希望。最大限度地渲染出影片的戏剧性，以及马进和张小兴人生的戏剧性。

三、视觉元素升华影片中心思想

贯穿整部影片始末的是一只从容的蜥蜴，影片的镜头也多次由蜥蜴的视角展现出来。蜥蜴本就是一种冷血爬行动物，它的视角不仅公正，同时也具有真实性。随着张继强乌托邦的建立，反乌托邦的因素也正在酝酿。以小王为主的原始社会因为资源向张继强为主的“资本家”发起了“争夺战”。这场乌合之众的抢夺战以马进打开船头的探照灯而结束，此时压抑许久的影片色彩突然被一束冷光源照亮，观众的视觉神经在此刻受到了强烈刺激，正如在黑夜搏斗许久的群众，他们所能看到的是轮廓模糊，但光感强烈的“救世主”马进。影片至此第一次出现电器，这同时也宣示着以马进为代表的“电气时代”将取代旧式的乌托邦。探照灯作为此时的主光源不断刺激着观众的眼球，同时象征着希望的“光”也直击拷问着观众的内心，引领观众的思维走向马进所引领的避免物化、异化，追寻诗意与梦想新的乌托邦。

新的规则的构建让群众对生活仍充满希望，不断努力创造更好的生活，挂满衣服的船体与齐心合作的搭档一改往日猜忌、争夺的阴霾，形成鲜明的视觉对比，让人心中一亮，似乎这就是这群幸存者最终的归宿。人们甚至为了表现团结与统一，将绿白条纹相间的布进行裁剪当作衣物披在身上，不断进行着象征团结的娱乐活动。夜晚他们围绕着篝火跳舞，探照灯一改昔日苍白的颜色，以暖黄色洒到每个近乎疯狂的跳舞人身上。他们摇头晃脑，他们不再寄希望于现实世界，认为自己就是人类最终的幸存者，所以他们的欢呼与庆祝带有浓重地狂欢色彩，整齐划一的服装与杂乱的舞步让他们忘却曾经为了生存奔波践踏尊严、忘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在视觉上形成几近癫狂的状态，整齐与杂乱，梦幻与现实，秩序与诗意在此时轮番撞击着观众眼球，将乌托邦的气氛渲染到了最高潮。然而越是繁华的表象越是如同梦境一场。而后出现的旅游船重重地打了马进一个耳光，将其打醒，同样也将观众戏剧性地拉出影片营造的假象生活状态，开始对马进及张小兴人性进行刻画。最终马进在自我挣扎下选择了放弃已有身份，点燃了象征着乌托邦的大船，同时也点燃了自己爱情、财富、地位，完成了自我救赎，最终跳入大海，鱼群围绕着他游动，这个场景描写格外缓慢，鱼群的环绕与深蓝色海洋形成冷静且沉稳的视觉效果。然而张小兴则无法走出自我制造的囚笼，选择性失忆的他永远活在了所谓的乌托邦中。值得一提的是，他所接受治疗的精神病院病人服装与众人在岛上所穿的统一服装如出一辙，现实中精神病人跳舞与众人在岛上狂欢时跳舞在视觉上体现高度一致，含沙射影地将此前岛上的理想式生活解释为非正常行为。

综上所述，《一出好戏》通过对场景的塑造及人性的描写，一步一步地推进剧情发展，表达了一个救赎与自我救赎的荒诞故事。然而剧情的压抑与反转，真假虚实的人性刻画则大量借助了场景中的视觉元素，通过对观众的感官刺激、冲突、协调等手法讲述了人类从原始社会走向高度自由社会的过程，其视觉元素的运用由细节道具的表意性到宏观场景的气氛营造十分经得起推敲，充分扮演了催化剂和升华的角色，值得其他同题材的电影学习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