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朋克科幻电影创作研究

蒙玉鸾(海口经济学院，海南 海口 570203)

新世纪的科幻电影借助数字技术的巨大创造力，不断制造新的视觉奇观，同时也突破了视觉叙事的层层限制，拓展了故事的可书写空间。同时，丰富的创作素材突破了视觉的表达瓶颈，得到巨大技术支撑的科幻电影也在不断发展其子类型。科幻电影的内容核心是关于科技与人类的辩证关系，人类操控科技或者是科技反控人类，从而造就了不同的未来世界。废土朋克科幻电影是科幻电影的一个子类型，是科幻电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拥有独立的世界观和美学观。不同于反乌托邦科幻电影的是，废土朋克电影是架构在毁灭的人类文明世界基础上，从无尽的黑暗中探索点滴的光明。相对于众多相似的反乌托邦电影而言，废土朋克电影无论是在故事内容还是美学风格上都更具研究价值。

一、废土朋克科幻电影的创作核心

科幻电影的发展是与科技发展同步的，是用电影艺术反映的现代科技意识。科技改造世界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科幻电影探讨的更多的是科技对人类的改造，自信满满的人类在不知不觉中反被科技异化。因此，多数科幻电影往往存在一个反乌托邦的叙事基调和基本理念，即人类利用科技极大地改造了人类社会，现代化、高科技的、五光十色的未来社会的表层下却隐藏着危险和黑暗，是人类被科技异化的事实。反乌托邦力求呈现的是科技之于人类社会发展的两面性：一方面科技推动了人类社会向更高层次发展；另一方面科技的发展也隐藏着恐怖的危险，人类社会的发展又何尝不是一种倒退？

废土朋克是科幻艺术的一个子类型，是与赛博朋克、蒸汽朋克等科幻类型同时存在的，常常处于一种边缘化的状态，由于风格独特，其在科幻电影类型片中又有着不可或缺的存在价值与地位。废土朋克电影是基于人类文明被核战争完全摧毁的现实，在末日般黑暗风格的基础上架构叙事内容。如果说反乌托邦电影是表现高度发达的人类社会内部涌动的危机与黑暗，那么废土朋克电影就是已经将这种危机与黑暗释放，叙事与视觉都是架构在人类文明已经遭到彻底毁灭的基础之上。因此，相对于反乌托邦科幻电影来说，废土朋克科幻电影的黑暗风格更加浓重，其中已经看不到尖端科技的存在，人类的文明遭到重创以后，人类文明经历了一场从无到有的重建过程，笨拙的机械与传统的工艺成为主流文明形态。

废土朋克与反乌托邦有着相似性，都是否定了人类自以为的高度文明与智慧科技，无论是废土朋克核心思想——核武器终将毁灭人类文明，抑或是反乌托邦对科技的否定，认为科技终将毁灭人类社会，这两种科幻类型都是否定了现代科技至高无上的地位与功能，把现代科技划归到异化人类的负面位置，是对现代科技改造人类社会的反思。

虽然废土朋克科幻电影表面上是呈现了人类文明遭到核武器摧毁后的失落世界与惨状，但是与反乌托邦科幻电影悲观的叙事基调不同的是，废土朋克电影更强调末日黑暗中依旧存在着光明，即便是人类文明遭到了摧毁，一切归零，所有都重新开始，但失落的世界依旧有重建的希望与可能。因此，黑暗的叙事内容与基调下是一个充满希望与光明的主题诉求，这也直接影响了废土朋克科幻电影的美学风格与美学内容，相较于反乌托邦科幻电影来说都要更加多元化和个性化。

二、毁灭与重生交织的冲突美学

如果单独从美学表征上来看，废土朋克科幻电影有着鲜明的风格特征，可以与其他科幻电影轻易地区别开来。废土朋克科幻是基于人类文明被核武器完全摧毁的背景，黑暗和荒凉是其视觉建构的主要理念，但是其透过无尽的黑暗看到的是光明与重生，其表现了独具风味的冲突美学。而反乌托邦科幻电影则是用美好的假象包裹黑暗的核心，即便是未来的人类社会表面上一片繁荣，其本质依旧是科技奴役人类、异化人类的悲观现实。

1979年由乔治·米勒执导的《疯狂的麦克斯》是废土朋克科幻的重要作品，影片第一次真正将废土朋克的美学之魂展现在观众面前。该片的本质是一部B级片，看似粗粝的画面和风格则是废土朋克科幻的真实核心，完全被破坏的世界才是废土朋克的世界。《疯狂的麦克斯》甚至可以被看作是当代美国公路片的原型，影片描绘的未来的失落的人类世界是文明倒退的世界，满目荒凉的景象，看似没有尽头的公路，影片画面当中处处透露着绝望的气息。然而，在具有毁灭感的画面表征之下，麦克斯惩恶扬善的行为又处处绽放着人性之光，与被完全毁灭的人类文明世界构成鲜明的比对，《疯狂的麦克斯》中的失落文明的世界正是因为麦克斯的存在而希望不灭，隐喻着人类文明的重建与回归。此后的《疯狂的麦克斯》系列将第一部作品中的黑暗与希望交织的冲突美学发挥到了极致，并加强了失却了人类文明的人类社会的混乱感与末日感，从视觉上加强戏剧化特征，满足了观众对废土朋克科幻电影的视觉审美需求。此后的所有废土朋克电影都从《疯狂的麦克斯》身上汲取创作灵感，无一不将文明失落后的无穷黑暗与人性迸发的希望之光共同呈现。

2019年，克里斯蒂安·瑞沃斯导演的《掠食城市》是废土朋克科幻的最新代表作，故事背景设定在核战争摧毁了人类文明，几千年以后人类世界已经重新制定了生存规则与秩序。城市与城市之间依靠掠夺得以生存，大地荒芜，干净的水、盐和其他食物都是被掠夺的对象，而伦敦也化作了一个巨型的移动城堡四处掠夺，不断扩大自己的规模。伦敦城是未来世界最先进、最庞大的城市，而影片中描绘的伦敦城处于人类文明起步阶段，就连曾经人类社会生产的最基本的电池都被那个未来社会视若珍宝，烤面包机都是博物馆收藏的对象。撒迪厄斯·瓦伦丁是伦敦城的领导者之一，他将掠夺看作是伦敦城的唯一出路，在蚕食了周边的小城镇以后，他最终将目标锁定固若金汤的山国，企图再次使用被考古挖掘出的核武器发动战争。因此，瓦伦丁是黑暗的象征，海斯特·肖是希望的象征。但海斯特·肖带给人类社会希望的方式却是对瓦伦丁的复仇，瓦伦丁的战争野心与海斯特·肖的复仇之心共同构筑了影片的黑暗面。瓦伦丁在爆发核战争失败后，死于伦敦城巨大的车轮之下也代表了强烈的讽刺意味。而海斯特·肖在复仇成功之后，与经历生死磨难的汤姆之间产生了真挚的爱情，二人在有着红色风帆的飞船之上，象征着人类世界依旧是充满希望的。

三、具有B级片特征的混沌美学

废土朋克科幻属于科幻电影的一个分支，从创作数量上来看属于小众类型，并且废土朋克科幻有着B级片的特征，我们从《疯狂的麦克斯》系列就可见一斑。为了表现人类文明消亡后的未来世界，废土朋克电影往往勾勒了一个了无生机的失落的世界图景，土地不再被繁茂的植物覆盖，没有了人类文明巅峰时期的摩天大楼和精致房屋，取而代之的往往是满是沟壑、污泥、浑水的自然风貌，或是如《疯狂的麦克斯》系列中呈现的一望无尽的公路与沙漠，荒凉而没有生机是未来世界的主要特征。

B级片最早代表了独立制作、低成本电影的一种特殊审美取向与风格，包含了主流文化与美学明确区别的亚文化，内容往往是偏离主流文化叙事语境、具有某种恶趣味的。纵观整个电影史，B级片也往往出现了很多优质影片，甚至带动了亚文化的发展，使之融入主流文化，成为主流审美的一部分。尤其是在21世纪的图像时代到来之际，主流文化也在转变形态，越发地朝着奇观化、视觉化的方向发展，夺人眼球是主流文化的内容之一。因此，2015年乔治·米勒导演的《疯狂的麦克斯4：狂暴之路》以更为夸张的视觉美学形态延续了前三部作品的故事内容，并在电影美学与电影票房上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疯狂的麦克斯4》具有鲜明的B级片特征，从人物的化妆造型、道具和场景的美术设计，到剧情内容的设计，该片都将前三部作品的B级片审美趣味进行了放大，并融入主流的奇观美学思想，最终成就了该片的美学艺术风格。从表面上来看，《疯狂的麦克斯4》是对“怪”和“丑”的审美，但是实际上该片是与废土朋克电影的审美核心相贴近的，即在资源匮乏、充满绝望的未来世界，人类的一切活动都是为了最基本的生存问题，他们互相厮杀、彼此争夺，回归到一个近乎原始的社会形态。因此，对于“怪”与“丑”的审美，实际上是对人类文明消亡后人类世界的客观呈现，是人类绝望心态的一个外在反映，以人类在极端环境下的极端行为，表现人类极端的心态。

在最新的废土朋克电影《掠食城市》中同样如此。为了表现未来世界的资源匮乏，海斯特·肖在逃亡中吃过期几百年的面包，喝泥坑里的污水，汤姆喝了污水池的水泡的茶竟然毫无察觉并觉得美味，伦敦城代表的城市之间的掠夺实际上也是对生活资源的掠夺，盐和水都是争夺的对象。全片最具B级片风格的是再造人史瑞克角色的设计，钢铁锻造的骨肉，电线组成的神经网络，思维会被完全抹除。表面上史瑞克是在猎杀海斯特，是对海斯特的复仇，然而当史瑞克得知海斯特心中再次充满了爱的时，他宁愿牺牲自己，放走海斯特，这也表明再造人史瑞克并没有真正地被抹掉情感和记忆，他在与海斯特多年的相处过程中已经再次具有了情感，产生了爱的能力。史瑞克角色的设计是对科技异化人类理念的极致体现，他是人类文明巅峰时期的高科技产物，代表了人类利用科技改造社会与自身的辉煌时期。但是，影片《掠食城市》无疑是利用这样一个充满惊悚效果的角色形象抨击了科技至上的思想，是对人类科技文明的反思。

B级片与边缘文化的贴合性使其在呈现废土朋克内容上有着先在的优势，废土朋克科幻电影并不需要遵从主流科幻的文化内容与叙事语境，在建构故事内容与塑造视觉形象的时候，只需要考虑到呈现人类文明被毁灭的末日感，以及究竟以怎样的故事冲突去凸显绝望中依然充满希望的精神思想，B级片的混沌美学形态只是废土朋克科幻电影的外表而已，其内在依旧是在探讨人性中的善良、执着与爱。

四、结 语

废土朋克科幻电影基于被灾难或战争彻底毁灭人类文明的叙事背景，架构失落的人类文明世界。废土朋克美学与反乌托邦美学有相似之处，都是在呈现破碎之美，但二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不能一概而论。对于废土朋克电影的研究需要从科幻电影中独立出来，其独特的美学风格与内容使其具有独立的艺术个性，而不是市场上可以统一而论的科幻电影。并且，废土朋克电影的主题最终是落在人类社会依旧充满希望上面，而反乌托邦电影往往是为了揭露看似和平的人类世界内部涌动的不安与黑暗，相对来说废土朋克科幻电影更具有积极的精神导向性。在如今这个文化融合与同化的时代，废土朋克科幻电影代表了文化独立与美学个性的重要性。第一部《疯狂的麦克斯》在表现废土朋克美学内容的同时，潜移默化地推动了当代美国西部片与公路片的美学发展，其中展现的多处经典场景与镜头都能在日后的美国电影中找到踪迹。于是，我们对于废土朋克科幻电影的研究还需要继续深入，尽可能对为数不多的作品进行横向与纵向的比对与研究，推动废土朋克科幻电影理论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