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诗集萃

红苹果（外二首）

六月雪

我要从一个红苹果里动身

去往阿吉家的庄园

不，我要从谷雨准备

从苹果树开花时就出发

我骑一匹骡子，可以走得很慢

我收集沿途的风俗

我经过哪里，哪里就送来一个节气

直至到达月亮最圆的中秋时

苹果由青变红

把秋天的脸都挤歪了

我看到阿吉站在苹果树下笑着

他递给我最大的红苹果

我没有什么带给阿吉

只有一口袋的风尘

与南方的霜降

妈妈，我的微笑多么悲伤

多少错误，才能酿造悲伤，

妈妈，我没有一次正确。

我掌握所有坏消息，裹上蜜，

喂你服下，看你投来感激的一瞥。

妈妈，我是个无能的人，一次次

要求你出现在医院，测量日与夜的体温。

夜晚越来越长，没有尽头，

而你坚定地告诉我，明天阳光很好。

我也附和说：一切都会很好，

我微笑看着你，我的微笑多么悲伤。

鸥鹭

从新办公室窗口看出去

一群鸥鹭

停在树顶，飞来飞去

展示着鸟群的本领

我只能在楼顶看

更不会飞翔

我连行走都十分缓慢

我选择了安全的生活方式

那近乎一种慢性自杀

但鸥鹭不同

它自由变换着姿势

运送着小白点

那是另一种自由方式

或者是危险中的求生意识

一群不相干的鸥鹭

是一把把机枪

击中了我的胆怯

夜读家谱（外一首）

方从飞

翻动书页，能听见祖先的哆嗦

像破败的帆，一起风就心惊

安居的日子如灶台上的瓷碗

黄巢从唐朝一枪刺来，“泉州”应声而碎

先祖把鱼鳞当创口贴，开始北漂

一迁莆田，再迁霞浦、乐清

四百年颠沛，都是波浪一声叹息的事

也曾梦里把脉，舟山泊舟

宁海求宁，象山不像久留之地

所幸里川、赤山收留了祖上的乡音

窗外风雨更盛，谱里恶浪充盈

翻一页，倭寇之乱。再翻

明清海禁。残页、缺页仍在逃亡中

直到翻出没有身份证的方孝儒

我才哂然一笑——

刚栽活一株姓氏，爷爷

我爷爷的爷爷，便开始喝酒、吹牛

结巢

落花先走，还是

溪水先流，谁计较

我赠予你的村庄，好日子

可以一再辜负

我们现在就去，梯田

已垒起秋风之美

阳光揉碎的谷粒，金灿灿

多像佛祖手中的解药

安顿下来，你腌花菜，做挂面

我向锄头再借些力

提前种下好天气，供你石上小坐

锅里乌饭，有柔软的清香

这村庄，诸事皆宜，黑夜像黑夜

狗叫像狗叫。生下的孩子

比抱怨多。我们用旧的岁月，背靠背

像群山忍住的一声咳

狂草（外一首）

罗其相

在一个世界里蕴养一个世界

酝酿，成长，丰腴……

此刻，已海拨高悬

水流向低处奔涌

出口大开，内涵倾泻

似开疆，似扩土

似张扬大海咆哮的秉性

潮起潮落

一首诗写就，两个端点

重回地平线

赛里木湖的冰凌

赛里木湖的海拔有多高

深邃的湖水就蕴藏了多少冷

你是弱水结出的壳

壳多厚，遭遇的风雪就有多寒

你是柔性里长出的骨头

骨头多硬，负担的重量就有多沉

分明的棱角，是你护持初心的外衣

蓝天白云下，纯洁多彩

唯有温暖的阳光知道

背后的你，暗含多少泪滴

河流给我安慰（外一首）

王 往

秋天。河流静默

它流淌，却不再喧哗

我逝去的岁月也悄然无声

波光闪烁，流水也有了白发

它在给时间镀银，在给我安慰

流逝的水仍在你内心

触摸它，秋天的水罐

你所滋润的，也必将

滋润你

河坡上

我们向下，但不是堕落

我们要听水说些什么

我们向上，但不追逐什么

我们去高处听星空说些什么

你的手，如水中的草

如星光的绳索

红枣（外一首）

子 线

温床已经打开

舞步徘徊在低矮的房脊上

倒伏，摇摆，交出了灰白的理想

一株不会流泪的鼠李科果木

用绿叶收藏，露水和阳光

果子，是会成熟的

甘怡和青涩正交换秘密

在同一块土地上

会有枣树成林，也会有枣子

被运到远方

想你

迈左脚，右脚踏上山岗

迈右脚，左脚踩上一片黄杨叶

那条羊肠小道

拴住一座土山的荒凉

白杨树一直不肯开口

一双蝴蝶，飞在野菊花上

活着的好（外一首）

心 语

活着的一天真好

活着的每一天就是我的一生

我活着并不为自己发愁

芸芸众生，他们的脸色，才让我担忧

活着就是说自己想说的话

爱自己想爱的人，可天下

有几个这样活着

我守着群山如守着我的身体

守着孤独如守着你，就像花瓣

守着一场相逢的细雨

那座高耸的山

我喜欢有高度的事物

越是无法企及

越有想象力

比如那座高耸的山

头都扎进云里了

天空疼吗？

天空有时很窄

却能容下那座高耸的山

我的心有时很宽

却装不下一朵坚硬的云

我被这山击中过

感动过，甚至想起过

那高里含着能量

至今令我跃跃欲试。

季节之神（外一首）

张三醉

大凉山峰巅回旋村寨幽远的壮阔

风行火把与歌谣。迎着阳光墨绿绿的

眼睛，走来一束青青苍苍的你

你打开山脉沙石的流向，切开河谷

和大雪的胸膛，从中取出时间的寓言

点燃种子对秋天的萌动

我亲吻然后无悔地死亡，与山鹰平行

飞越蓝天白云。在亲吻之间苍老的

是双唇之中的柳青桃红

雷电倾诉无限衷情。在苍老之间的

是我的心，已成双手之中的黄沙泥土

任你种植一生的风雨和高粱

美姑小溪断想

美姑小溪里面是石头

石头不喝水，美姑小溪里面

所以是石头

把我放生入这条小溪当中

我就想喝水，所以我——

被水淹死

我死后，也化作一滴碧水

溶入这条小溪

清清浅浅地在山谷游走

纵然不能，就让我伏入溪谷

化作一块石子，静静地

迎接山洪，或者鸟鸣

雪地上的足迹（外一首）

东方惠

我不想说出的，风都说出了

北方的冬天，总是有许多别人想说

又便不说出的话

雪地上的足迹，仿佛是时间的

证词，漫天飞舞的雪究竟要表达什么

十二月的猫耳山，此时看到了什么

又在倾听什么

或许它看到的，正是我们想说的

内容。就像脚下的路，只有走过了之后

才知道它的平坦与坎坷

这个冬天，我有许多话想说

又无话可说。我只能把目光留给远方

因为只有远方，才能看到我的

存在和未来

风不解风情

用深情记载的梦，沾满了花香

小桥流水，流的都是抑扬顿挫的

风景。牵着爱人的影子，一步一个

惦念。风不解风情，把春花扬了一地

而剩下的香，让凄凄惨惨的日子

无奈的疼……

你还好吗？问过的话，风不懂

你也不懂，只有我内心的疼

一次次把真情疼醒。不说了，不说了

把一切都揉进我的诗里，那样我就有了

随时可以表达的爱，表现的情

话到这里，花未再开，春未再来

只有心，在梦里走了数遭，回头看看

你还是站在原位的位置，捂着肚子

让我不知道该怎么爱，怎么疼

柳梢青·对月（外一首）

邢素兰

立尽黄昏，柳梢明月，最是知人。如影愁随，一般对我，难割难分。

小楼夜雨纷纷，衣又湿、无非泪痕。陶朱囊底，凌烟阁上，都是浮云。

少年游·听雨

小楼听雨五更寒，乳燕羽梳闲。抟珠荷叶，摇风葵扇，此境欲通禅。

茶烟寂寞无人晓，拨断十三弦。浮世悲欢，痴情儿女，点滴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