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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书写视角下的《贤妻》分析

2019-11-15李鸿宇大连航运职业技术学院辽宁大连116052

电影文学 2019年16期
关键词:贤妻约瑟夫尼尔

李鸿宇(大连航运职业技术学院,辽宁 大连 116052)

《贤妻》(TheWife)是导演比约恩·荣格(Björn Runge)的作品,故事从一个年老的作家约瑟夫·卡索曼(Josef Castleman)与妻子琼(Joan)的家庭入手,通过他获得诺贝尔奖始末的呈现,揭示了女性的生存境遇并叩问了在男女难以真正平等的时代女性价值实现的问题。在物质文化研究领域中,物不仅是作为客体,而且是在与人产生的关系中成为具有历史生命的主体[1]。从物质书写的角度来看,影片运用了独特的几个物质形象,包括核桃、文本和诺贝尔奖牌,在这些形象中凝聚了人与人的权力关系、情感与记忆以及宏观历史和微观的个体经验。对这些形象的分析,可以揭示其背后的文化内涵。

一、核桃——情感的媒介

核桃形象在约瑟夫与琼的关系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是二者产生情感联系的重要载体,也是二人情感裂痕的导火索。在二人的青年时代,约瑟夫作为教授很欣赏作为学生的琼的小说作品,并且二人在他的办公室交谈时,为了表示好感他递给了她一块捏碎了的核桃,琼则从他的手心中拿起一块放在嘴里。这一个举动拉近了二者的距离。不过,食物分享的这一幕并非简单的现象。人类学家列维·施特劳斯曾经对食物及其在人类社群中的功能和意义进行细致的探讨[2],食物作为人重要的能量摄入来源对于个体和族群都有着关键的地位,食物的分享也可以建立起个体间的利益或情感关系。在这一幕中,凸显了约瑟夫与琼的权力关系。约瑟夫起身站在琼的身边,琼很拘谨地坐在座位上,约瑟夫向她的面前伸出手心。核桃在这里是约瑟夫的自我的延伸,同时,这个方式也呈现了二人的地位,约瑟夫是给予者处在支配性的地位,琼是接受者处在被动性的地位。在接下来的场景中,琼在约瑟夫的家里帮忙做家务的时候发现了抽屉里写着他妻子名字的核桃,而此时琼已经对约瑟夫产生了深厚的情感。

在这里核桃成为情感的媒介,当核桃被黑色签字笔写上姓名的时候,它由一种食物转化成一种礼物和信物,成为维系情感关系的纽带。然而,在这里情感关系依然是不对等的。礼物的接受者收到的是带有自己名字的具有独特性的核桃,但是对于给予者来说,这并非具有独一无二的属性的,他拥有诸多的核桃和签字笔,他可以通过签名与赠予的方式将核桃转化为信物来与不同的角色建立情感关系。影片运用了一次平行叙事,在斯德哥尔摩,传记作者纳撒尼尔(Nathaniel)与琼到酒馆聊天,试图发现约瑟夫写作的真相;与此同时,年轻的摄影师琳娜(Linnea)来看望身体不适的约瑟夫。琼与约瑟夫应对各自的情况有着完全不同的行为,琼在聊天时始终保持着得体的谈吐和动作,并且面对纳撒尼尔的揣测完全维护约瑟夫的名誉。约瑟夫则与琳娜调情,试图亲吻她,并且要赠予她一个核桃。不过,他的意图全部落空,当他在核桃上写错了琳娜的名字用口水去擦除时,琳娜厌恶地拒绝了这个“礼物”。此时的约瑟夫已经失去了自身的魅力,他没有完成的核桃信物对于接受者来说不再是独特的情感纽带,而是一个沾满口水的令人反感的核桃。后琼知道了这件事情,她愤怒地谴责约瑟夫不忠的作风,将核桃向他身上砸去。

核桃在影片中对于不同角色和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含义。在刚刚结识时,核桃象征着约瑟夫的男性魅力、琼的浪漫爱情想象。在婚后,核桃象征着约瑟夫与其他女性调情的手段。在年老时,核桃象征着约瑟夫已然不在的魅力以及琼对于他不忠的无奈、痛苦和气愤。

二、文本——记忆的载体

电影中出现了几种类型的文本,按照文本是否完成可以分为已完成的文本和未完成的文本,按照文本的社会属性可以分为社会性的文本和私人性的文本。具体包括伊莱恩(Elaine)的小说、“约瑟夫”的小说、纳撒尼尔的传记和琼的笔记本。文本是记忆的载体,包含着社会性的记忆和私人性的记忆,私人性的记忆决定文本是否真实,社会性的记忆决定文本是否会被集体和历史所铭记,而二者的结合成为作家人生的重要意义。

电影的主旨之一就是揭示女性作家的生存境遇,这在伊莱恩的遭遇中明显地表现出来。伊莱恩是一个具有文学天赋的女性,其散文创作独到且大胆,但是由于其女性的身份,出版界并不愿意出版她的作品,评论界也无视她的散文。而正是这些由男人把持着的机制决定着谁的文学值得被认真地对待、谁的文学只能默默无闻。最终她只能自费出版自己的文学创作,她的心血无法面向大众的读者,她的书只能被摆放在校友会的书架上无人翻阅。她的作品在私人性记忆的层面上是情感真实丰沛的,但是在社会性记忆层面上却没有留下任何印记。她绝望而愤懑地告诫琼,女性永远不要想着作为作家而被人接受。也正是她的遭遇使得琼放弃了作家梦想。伊莱恩的文本成为对男性为主导的文化体制的深切控诉。

“约瑟夫”的小说,其意义建构是由多种权力交融生成的。文本的表征不仅是作家个人的思想情感的呈现,还有文化体制等诸多因素的综合影响[3]。电影对文学体制揭开了冰山一角,当约瑟夫初出茅庐时,琼在杂志社做打杂的工作。杂志社的编辑们虽然有着一定的文学鉴赏力,但是将文学作品完全视为消费市场的投资。因此约瑟夫作为少数族裔的犹太人正好趁着政治正确的风潮和阅读市场的风靡,也有了机会崭露头角。于是“约瑟夫”小说创作开始了,约瑟夫提供自己的生活素材和族裔身份,琼进行文学创作,出版社加以编辑出版。对于小说本身,其社会性记忆和私人性记忆都是完整的,诺贝尔文学奖也正是对此加以表彰。但是对于小说中交融着的主体性来说却是不和谐的、分裂的,当强大的外力——诺贝尔奖加诸其上时,短暂的稳定的主体性崩塌了。二人剧烈争吵,琼认为是自己心血的创作应该获得嘉奖,约瑟夫则觉得是自己的犹太人族裔身份才使得作品可以被大众关注和接受。从更深的层次来看,是对美国现行文学和文化体制莫大的讽刺。在诺贝尔奖的宴席上,约瑟夫一个有关母亲菜肴的小笑话都会被人试图理解成美籍犹太饮食文化的典型。诺贝尔为其颁奖的致辞称赞其“超越了阶级和性别的局限”,但是在现实文化体制中,文学本身的艺术性却不能成为决定性的因素,还要看作家的族裔身份、文学消费的浪潮[4]。

纳撒尼尔的传记和琼的笔记本都是未曾开始的,也都是有关约瑟夫的传记。纳撒尼尔通过调查揣测琼为约瑟夫写作,琼却矢口否认了这个事实,琼告诫纳撒尼尔如果按照他的猜想去写,诋毁了约瑟夫的名誉,那么自己将起诉他。与此同时,琼则计划着回到家后告诉儿子和女儿事情的原委和约瑟夫写作的真相。纳撒尼尔的传记承载着的是社会的记忆,是虚假的,但又是符合成功学范本的,一位原本是二流大学英语系的教授通过自身的努力不断提升自己的文学能力,最终出版多部著作从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琼选择将真相隐藏下来的原因是复杂的,或出于情感不想毁掉约瑟夫的名誉,或是不想博得媒体过多的关注使得自己和家庭深陷舆论的旋涡,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琼并不看重社会意义上的褒奖和肯定。她在飞机上满怀希望地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意味着她展开了新的人生,不再是以约瑟夫的名义写作,而是以自己的名义来写作。由私人性的记忆所催生,她的主体性终于可以全然地展现出来。

三、奖牌——主体性的标记

诺贝尔奖是约瑟夫和琼的情感关系发生变化的重要节点,围绕着诺贝尔奖二人的矛盾也越发激化,最后发生了悲剧,约瑟夫在争吵的过程中突发心脏病离世。整部电影极具戏剧性,有着三一律的风格特点。主要故事发生在两天之内,即诺贝尔奖颁奖的前天和当天,戏剧性冲突主要集中在酒店,故事情节的主题也是由诺贝尔奖展开。诺贝尔文学奖是本电影的关键之处。奖项本身是文学界最高的赞誉以及对作家写作的最高的肯定,但是对于二人来说却有着复杂的含义。琼对于诺贝尔奖的反应是戏剧性的变化着的,首先当诺贝尔奖组委会通过电话联系到约瑟夫时,她急忙同时接听分享这个喜悦。等到了斯德哥尔摩时,她没有了喜悦之情。在颁奖典礼上,她和约瑟夫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核心在于主体性的关系上,对于二者来说是“我”与“我们”的关系。当琼帮助约瑟夫修改好小说,他们的首部作品得以被出版社出版的时候,二人牵着手在床上蹦跳:“我们的书得以出版了!”此时琼的主体性是存在的,虽然外界对于琼的写作并不知道,但是对于二人来说他们清楚知道在小说创作中琼起到关键性的作用。这些小说是双声部的,明显的高音部是约瑟夫的犹太裔身份、小说的故事素材,潜沉的低声部是琼独特的艺术性的加工创作。当小说以约瑟夫的名义出版的时候,琼并不觉得自己主体性受到损害,因为她知道小说得以出版的重要原因是出版社需要一位犹太裔作家。但是当约瑟夫获得诺贝尔奖的时候,长久以来双声部的主体性的共存的状态被颠覆了。二人同样快乐地牵着手在床上蹦跳,但是此时约瑟夫说的是:“我得诺贝尔奖了!”二人的关系由“我们”转化成了“我”,琼的主体性被忽视了。并且在斯德哥尔摩,约瑟夫在介绍琼时也表示她并不会写作,虽然约瑟夫在每一个场合都会对公众表达自己对妻子的感谢,但是这种感谢对于琼来说是虚假的,并不是出于对她主体性的尊重。当颁奖典礼开始时,颁奖致辞将小说中的主体性完全反转过来,小说的伟大之处并不在于犹太族裔身份和男性作家身份,而是在于形式的创新、生动的角色、超越阶级和性别的人性,这些恰恰是琼所创作的。琼才是小说中真正的高声部,而约瑟夫是小说的低声部。诺贝尔奖颁给约瑟夫意味着公共权威的介入,而琼的主体性完全消失,这是对琼的尊严莫大的羞辱。因此,当约瑟夫想要通过给她诺贝尔奖牌来换取和解时,琼对于这个镌刻着约瑟夫名字的奖牌表示出极大的厌恶,奖牌作为主体性的标记将约瑟夫的主体性永恒化,将琼的主体性泯灭。要想得到和解,需要使琼重新获得主体性,所以在影片的最后约瑟夫去世了,约瑟夫的存在使他的“我”完全取代了“我们”,他的离世使得个体化原则重新发挥了作用,琼可以作为具有主体性的个体重新开始自己最喜爱的写作。

四、结 语

电影《贤妻》的中文翻译并非十分得体,影片原名“The Wife”指的仅仅是妻子,并不包含价值判断,“贤妻”中的“贤”则具有一种褒贬含义在此,影片以一种较为克制的电影语言揭示琼作为妻子的人生。从整体上来看,影片依然有着一些局限。首先是电影的叙述模式比较单一和模式化,缺乏不可靠叙述的运用,观众在影片的中场就已经可以推想到真相,使得电影的后半场节奏观感略显拖沓。其次是达成女主角自我和解的方式略显生硬,通过约瑟夫的死亡来达到和解,其情节发展有抄袭《机械降神》(Deusexmachina)之嫌,反而使人物情感缺乏真实性。最后是人物主体性觉醒的含混性,正是由于约瑟夫的突然离世使得戏剧冲突的高潮突然中止,加上琼对于纳撒尼尔的告诫和私下与家里揭示真相的举动,使得琼的主体性呈现不够充分,影片结尾处的意义有含混之感。虽然主题是女性的生存与价值,但是影片不局限于个体的生命经验,还揭开了文化产业、社会体制、消费社会的冰山一角,可以加以不断挖掘和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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