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的行板

□唐毅

立春

几只山羊在坡地左顾右盼

阳光便一波一波赶来，并站到枝头炫耀电视里正播出节气

人事和花事，就这样搅在一起了

牲舍、草甸、溪流……也早有历书派定

所有事物：风或者浪，鸭或者鹅

均有一些细微变化

但新闻来说春天，仍属意外

雨水

一颗雨点追赶着另一颗雨点

追着几只燕子在小院乱窜

二月步履匆匆

犬吠暂止，听主人们在檐前谈笑风生

这是皂角湾乡下

昨天才培育的秧苗，应该在抽芽了

雨水真好啊！草木如是说

一棵李树忍不住就开始哗变

惊蛰

喜欢冬眠的动物或植物

还做着慵懒的梦呢

轻雷掠过山冈

于飞翔之前，翅膀还显得有些稚嫩

来不及破土而出的

可能会成为一株夏草

那个清风徐来的

雨天或晴天。让人警醒，也让人安适

春分

每年的这一天

夜长会适可而止。不过依然有梦，纷纷来临

如一粒露珠

如樱桃与芭蕉之于房前屋后

直射的阳光关照土地

麦苗返青。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孩子轻咬朱唇

绣口里吐出来的

便是余音绕梁的春分

清明

清明会否主指此间物候

素净的李白和妖娆的桃红都有了

藉着牧童的柳叶笛

即便没有斜风细雨，仍是人间最美时节

总是荫蔽着子孙的魂灵

会不会抽身前来，接受这春天的觐见呢

围绕缅怀我们踏青

纸幡上挂满了祝福：清明节快乐

谷雨

小时候听人说到谷雨临近

就以为天上下雨会捎带下一些谷

所以一到雨天

我就会去雨中，看看有无黄澄澄的谷粒

可那时谷未黄，稻秧尚青

后来才弄明白

虽然天上不会掉我所期盼的谷粒

但那一场雨爽快得很，并且是为谷而下

立夏

所有的演绎从立开始

一个季节，藏在另一个季节的尾部

阳光铺展开来

时间清洁透明，如歌中流亮的音节

小路上的牛蹄窝里

积了一半的雨水

绿意婆娑，荷叶田田

像一道谜语，夏天就这样被确立

小满

我是栽过秧的

田水照着比90度还弯的腰身

小满像一个动作

二十四节气：唯有此时，温寒适度

可以在水里，也可以在垅上

春色还在磨磨蹭蹭

籽实小满的稻谷

一到秋天，作物的自传便告完成

芒种

天空被洗得透亮

草木欣荣，鸿雁南来

屯积的云层变幻，或将成为斜落的点滴

太阳，也可能持续发力

有芒的麦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快种

江河仍很清冽

紧张了一夜的合欢树

伸伸懒腰，天空又是雾蒙蒙的了

夏至

明亮的晴，江上的鹭白

一坪一坪的玉米地，长戟一样的青纱帐

夏天是坦率并真诚的

黑化的街道，醒目的斑马线

而这又是多雨水的季节

一朵一朵的小阳伞，像是流动着的风景

碎步之上的披肩长发

清晰或朦胧，皆是这个夏天的秘密

小暑

乡村仍是翡翠色的

静水流深。老牛在青草中，打着香嚏

隔壁家的大爹

已经在着手打扫木板仓了

小曲儿哼得有些走调

一望无际的田野，早前稻花香得一塌糊涂

账要到秋后才能算

看得见的丰收，还是足可高兴的

大暑

满院子抓萤火虫

麦秸垛正好可以捉迷藏

跑得满头大汗

又缠着父亲，请他指认织女星和牛郎星

明天布谷鸟还会隐身竹树间

它的鸣声单调却好听

叫了布谷又叫割谷

就像母亲，什么话都让她给说完了

立秋

在辞句中蹉跎，能够看见白发

有意象如蓑草，如秋风过

如山山黄叶

从此空洞不再，喜欢的色彩铺天盖地

又像是从水中招摇上岸

成熟、优雅与稳健都是可喜的

这是我和我的岁月

金色年华，一个节点的光芒

处暑

人散后，一弯新月如钩

如果没有记错

发现一片处女地，也就意味着新的开始

而处暑，则是离开

一个字怎么能够这样

是不是有些反转

不过，大热的天气早点去了也好

有待收拾的茶盏，尚有余温

白露

伊人养了一群鸡鸭

在篱下织布。顺便看鸿雁南飞

有时也去水边

她采回的荠菜，我和儿女们都喜欢吃

我在篱外劳作

先割下藤蔓，又挖开垄土

如金似玉的红薯便是我家的冬藏

有了这些，再谈爱情

秋分

连日的雨今天停了

几只白鹭，相约飞过有些青黄的田野

割稻的人还未及抬头

它们便依然故我地——扶摇而去

秋分之后雨就下得少了。但雨意还在

不过晴也是蚂蚁们通知的

有人在叩动柴门了

这样的好天气，会发生什么事呢

寒露

应该是冷遇，捂在空气里

玻璃门户的一层雾

谁用指头在那里涂鸦？有模糊的一点清晰

稍显潦草的一只苹果

鹧鸪的“咕咕”声略带颤音

被叶露打湿的旧巢

也未窖藏几颗桑葚。一醉也是可以驱寒的

却让稻草人觉得好笑

霜降

未见霜。也未见其降下的一刻

想必是极隆重的

只见深秋的阳光。有人发来短信祝福

要我心情和天气一样好

那时我正在乡下寻秋

读一蓬树：青要多一些，黄也不少

暂时还未见有红

但愈发厚重的叶片，霜已来过是无疑的了

立冬

平铺的田野一派敞亮

草树、野菊、镜水……站立的白鹤

也是有关立冬的全部印象

流离的鸟鸣，在寒风中失所

几乎所有的节气

都说到了草木。又说到不可多得的小阳春

此时细雨生出寒意

昨夜小楼一盏孤灯，也有过絮语

小雪

说到小雪，就会看见

一位着白色貂衣的女子

自雾凇后面现身

如千年狐惑，把雪中的冰踩得“咕咕”作响

但在南方，天气仍极晴朗

好像只是一个符号

很多人都在念叨

怎么就不见雪呢？那可是好东西啊

大雪

还真没想到，你的抵达

是一场大雪的抵达

千万不要抖落了——风衣上的那几朵雪花

我想那应该也是你的名字

一位衣冠似雪的女子

自冬天的树下

走进一条寂寥的小巷，就像走进一空空的巢

空我为素裹银装的一个叹号

冬至

已经冷好些日子了，才说今天冬至

临时撑开的帐篷里

店家把一锅羊肉汤，煮得山呼海啸

山草的气息漫步在巷陌之间

冬至！冬天就这样不期而至

年年相似又年年不同

这一天不见得就有多冷

呼朋唤友，倒是让人觉得异常热络

小寒

今夜，小雨不请自来

纷纷扬扬一阵。被洗过了的月终出云岫

雾状的月光颗粒

像是逃逸出来的诗，漂浮在四周

这时，小径积水空明

挂在皂角树枝头的月亮，像是正播着湿

缁衣上那点轻寒

也不知是来自月，还是此前的雨

大寒

雪落无声。檐前的冰凌很是写意

村街清冷，足迹歪歪斜斜

火塘四周都是闲人

整个冬天，好像无所事事

他们会关起门来

透过小窗，看已经被颠覆的世界

但觅食的画眉知道

每一个节气，都是美到极致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