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穿过风暴（组诗）

孙松铭

天山天池

众神运笔，蘸

博格达峰上的风雪，云杉勾皴

取天边一块蓝，塔松晕染

千年，画一幅天池巨卷——

古榆做卷轴

画幅：5万平尺

一只候鸟误入画中，弹出的寒噤，一声

千里

新疆的云

新摘的棉花在天上

丰腴的女子在天上

歌声和长袍在天上

自在的羊群在天上

白得彻底，轻得快活

我也想飘到天上去，我要近看

云淡，远听风轻

可我还是被打回了原形

我身体里沉积着三千斤黑色素

只能混迹人间

白桦树

正面：一封长信

背后：一座墓碑

把你的名字写在前面信的抬头

把我的名字署在背后的影子里

你读到信时，一片白骨

会折断并脱落下来——你不要害怕

那是我

——对不起，过于遥远的凝望让我站得太久

额尔齐斯河自东向西流

额尔齐斯河，一条搬运冰雪的河道，一端

伸入阿尔泰山的白头，另一端扎进北冰洋的冻趾

仿佛神布下的一根输液管

我来的时候，朝阳红着脸

草木肥美，而流水正瘦

我们相互交换着初见的惊讶

与喜悦，河水

沿着太阳东升西落指引的路径静静地流淌

当磕头机敲下最后的落日

暮色围上来

只留下我俩交换着体温

众生归去

戈壁穿过风暴

上盘飞沙，下盘走石，立体的风暴

扑过来，遮天蔽日

骆驼刺、红柳、刺沙蓬、车辆、蚂蚁

瞬间被吞没

而骆驼刺、红柳、刺沙蓬

在前方又长出来，一棵棵，一簇簇

它们一次次手拉手

向前，挺进

——拖着戈壁一次次穿过风暴

我在一株红柳旁蹲下来

我想要检查一下它的伤情

却惊讶发现，红柳倒下的枝干也是根须

一丛丛细枝上，开着淡红色的小花

而不远处的一棵肉苁蓉

抖落头发上的沙砾

慢慢站起身

站起身，就压住了

一方风尘

在阿尔泰山脉腹地，茫茫的戈壁荒漠

它们，早已习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