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音乐剧的学习与借鉴中对原创音乐剧进行“本土化”审美
2019-11-14高寒月浙江音乐学院
■高寒月/浙江音乐学院
如果我们从《演艺船》的诞生开始算起,1927年至今,西方叙事音乐剧已经拥有了近百年的发展历程。2018年本人赴伦敦西区进行音乐剧观摩,每一场戏的上座率都极高,不论从剧情本身、音乐或舞美都完全符合观众的口味。其中我印象最深的戏是《Everybody’s Talking About Jamie》,这部剧在轻松幽默的舞台语言中用一个故事反映了某种社会现象。在不失动听旋律的基础上,音乐与戏剧高度融合;虽然舞台不大,但是舞美营造戏剧环境、渲染气氛的效果十分明显。这部剧不仅从视觉、听觉上满足了当地人对音乐剧的舞台审美需求,从剧情的现实主题上也令观众在热闹的舞台表演结束后进行思考。虽然国内音乐剧发展的时间还很短,但是我们可以学习和借鉴西方的成功经验,用这种集合了时代性、艺术性、商业性的舞台艺术形式,以及多样的表现手法,满足我们的“本土化”审美需求。
一、以“本土”经典或热点为主题的剧本
音乐剧是一种善于捕捉社会变迁的舞台艺术形式。从《演艺船》的诞生开始,不论是叙事音乐剧的经典作品还是目前在百老汇及西区受欢迎的剧目,这些音乐剧的戏剧主题往往都有强烈的社会意义,或是对经典的文本进行改编创作,引起观众的共鸣。比如:《演艺船》,作为第一部叙事音乐剧,围绕着Magnolia与Gaylord的关系演变,以及混血演员Julie与丈夫Steve的命运而展开,在歌颂爱情力量的同时引出了种族歧视、异族通婚等美国当时存在的现实问题。《西区故事》,我们称它为现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通过Tony与Maria的爱情悲剧,揭示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纽约城上西区青少年的帮派问题。再看近两年活跃在百老汇以及伦敦西区的剧目,《Kinky Boots》、《Everybody’s Talking About Jamie》等,其戏剧主题都深深根植于本土文化。音乐剧制作人李盾先生在节目中说过,我们国家历史悠久,有深厚的文化底蕴,但用我们传统的戏曲说故事太写意,外国人很难看懂,所以他坚持用音乐剧这种艺术形式把中国的好故事带到国际舞台上,做属于我们自己的音乐剧。
《蝶》就是结合了“本土”经典与热点主题的音乐剧,“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已经家喻户晓,而《蝶》在艺术家们的改编后,赋予经典题材新的时代意义。《蝶》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被诅咒的蝶人族群为了过上人类的物质生活,要把族长的女儿祝英台嫁给人类,但是祝英台爱上了胸怀宽广,对蝶人的欲望不以为然的梁山伯,族长设计陷阱要处死梁山伯,在熊熊火焰中,他与祝英台化作蝴蝶,重获自由。作曲家三宝老师把《蝶》看成是“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因为它反映出了当下人们的生存状态,如同蝶人,被车、房、物质、欲望左右生活,而梁山伯这种热爱自由、不随波逐流的人反而成为另类。
戏剧围绕着“主题”展开剧情,“本土”的主题为词曲作者、编舞等艺术家们的艺术创作提供了来源与基础。
二、联系剧情、结合音乐,不失“本土”文学特点的剧诗
“剧诗“,通俗一点讲,就是剧中唱段的歌词。音乐剧中的歌词,既要与音乐旋律完美融合,也要兼顾在整剧中的戏剧功能,同时还要具备一定的文学美感。它是将抽象的音乐旋律形象化表达的最主要媒介,是将音乐与剧情融合的桥梁。
在西方音乐剧的历史发展中,最耀眼的词曲艺术家组合当属奥斯卡.汉默斯坦二世与理查.罗杰斯。从1943年他们合作的第一部音乐剧《俄克拉荷马》、再到1945年的《旋转木马》、1949年的《南太平洋》、1951年的《国王与我》以及1959年的《音乐之声》等等,两位艺术家为我们留下了无数经典作品。其中剧作家汉默斯坦二世极其善于将英文语言的文学美与剧情、人物统一起来,就如《Younger Than Springtime》,选自《南太平洋》中的唱段,剧诗如下:
“Younger than springtime are you
Softer than starlight are you,
Warmer than winds of June are the gentle lips you gave me.
Gayer than laughter are you,
Sweeter than music are you,
Angel and lover, heaven and earth are you to me.”
歌词中的排比句连续用了多个比较级,不仅在句式中压头韵与尾韵,隔行押韵让歌曲更加流畅、朗朗上口。要强调的是,这段词是剧中的Cable对令他一见钟情的年轻女孩Liat而唱,贴合剧情抒发剧中人物的情感。于此同时,汉默斯坦二世也能将英文的内在韵律与音乐节奏完美结合,如同剧中的歌曲《Honey Bun》,巧妙利用旋律中的附点、切分节奏把唱段中生动、逗趣的文字表达出来。
在原创的“本土”音乐剧中,中文剧诗相比较于英文,在语言表达、思维方式上是完全不同的,而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有其特有的语言特色。在这首选自《蝶》中的对唱歌曲《他究竟是谁》,其中有一段:
“不爱牡丹不爱玫瑰谁爱无花的蓓蕾?
不去盛开不去绽放谁曾见过她吐蕊?
我的春天不在深闺不肯为谁展愁眉,
一路心事满怀相思去问谁?”
这几句词,连续的问句推动剧情的发展,加强了剧中祝英台与浪花演唱时的情感表达。既遵循了押韵的规律,字数的统一,又用了对仗的修辞手法,巧妙地运用八分音符与旋律音程的走向,将剧中两位少女的心事、疑惑娓娓道来。
中文音乐剧《蝶》用剧诗贯穿了全剧,与音乐高度融合,在舞台上塑造出一个个个性鲜明的人物。
三、与剧情高度融合,能勾起“本土”情怀的音乐
音乐,在音乐剧中,是整剧的灵魂所在,也是将音乐剧区别于其他戏剧种类的关键。与剧情高度融合的音乐,能推动故事的发展,对戏剧效果有极大的帮助。音乐作为一门抽象的艺术,通过戏剧可以使其表达更加形象、具体。
在百老汇第一部叙事音乐剧《Show Boat》中,Julie演唱的《Can’t Help Lovin’ Dat Man》中,作曲家科恩将黑人音乐融入到歌曲中,因为Julie唱了这首歌,揭开了她是黑白种族混血的身份,为剧情的发展做了铺垫。
音乐剧是一项包容度很强的艺术形式,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民族风俗下,会产生完全不一样风格的戏剧。音乐则是形成风格不同的最大因素之一。笔者在2016年12月、2018年1月分别观看了德语版本的音乐剧《莫扎特》和法语音乐剧《莫扎特》。德语《莫扎特》,在音乐风格上,既有摇滚、流行元素,也有古典、管弦音乐,利用颇具歌剧特点的创作手法将流行音乐与古典音乐融入于一部剧中,让戏剧被大众接受的同时不失深度与广度,给人严肃感,发人深省。法语版《莫扎特》也被称做《摇滚莫扎特》,与德语版风格迥异,剧中音乐主要以热烈奔放的摇滚乐贯穿,在旋律中融入法国人特有的自由、浪漫等民族特征。
将音乐剧这种“舶来品”艺术形式“本土化”,音乐作为戏剧表现最重要的手段,在用优美动听的旋律推动故事发展的过程中,将民族特色、传统文化或人文情怀融入其中更能引起观众的共鸣。音乐剧《蝶》在剧情上做了很大的改动,但主线还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作曲家三宝先生将经典音乐《梁祝》引用到剧中的几处情节中,比如熊熊大火里两位主角化蝶后,音乐层层推进,高潮迭起,最后引入《梁祝》的背景音乐,将戏剧主题升华,熟悉的旋律勾起观众内心深处的感动和共鸣。
四、有“本土”特色的叙事性舞蹈与为“本土”所用的融汇性舞美
在音乐剧中,舞蹈与音乐都是为剧情本身服务,所以在西方音乐剧的发展史上,音乐剧中的舞蹈类型也是多样的:爵士舞、踢踏舞、芭蕾舞、现代舞……没有舞蹈种类的限制,却对每一个肢体动作有传情达意的要求。
2017年11月,上海文化广场上演了音乐剧《西区故事》,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剧中帮派之间的打架斗殴是用舞蹈来呈现的,既交代了故事背景和人物关系,又为剧情发展埋下了伏笔。音乐剧《报童》中舞蹈是最大亮点,其中的一段“报纸舞”,报纸在报童们整齐的舞步下被撕碎,符合剧中报童们团结一致为争取自己的权益而挑战恶势力的决心,极富感染力,给予观众视觉上的冲击。
如果说舞蹈是集中体现了音乐剧的剧场美学,那舞美就能带给你剧场中视觉与听觉的双重享受。《Wicked》是大家比较熟悉的一部音乐剧,2017年曾在上海上演,剧中绚丽的舞台、特效,演员身上华美的衣服都为整部剧渲染上了“魔力”效果。前文中提到的《西区故事》,为渲染戏剧氛围精心设计的屏幕背景颜色与灯光效果,提高了整部剧的画面质感。《Everybody’s Talking About Jamie》中的旋转舞台与道具布景,让故事场景在教室、房间、办公室等地无缝转换。
舞蹈、舞美在音乐剧中,都是推动剧情发展,营造戏剧氛围的重要手段,而中文音乐剧《蝶》充分发挥了这两大元素的作用。第一幕开场《世界的尽头》,在昏暗的蓝绿色灯光下,演员身着褴褛的衣衫,手持火炬,如同行尸走肉般踩着机械、僵硬的舞步,营造出一种神秘感,让人感觉到恐惧和沉重,形象地塑造出了一群在现实的夹缝中苦苦生存的蝶人;《婚礼》中的舞蹈融入了民族民间舞的元素,蝶人们在欢快的音乐中跳起了为准备婚礼而忙碌的舞蹈,体现了“民族式”婚礼庆祝的特色;在片段《消息》中,舞台背景屏如镜面波纹起伏,泛起蓝色的光影,在光影前的独舞像是祝英台的“幻影”,用肢体语言尽情表达自己的内心。蝶人们的群舞与合唱在剧中有极大的能量,配合旋转的舞台设计与诸如火刑场化蝶的舞美效果等,更显戏剧张力。
综上可见,《蝶》是一部非常优秀的本土音乐剧,其中的经典唱段也被出版成册,在音乐剧专业学生的学习中,是传唱度最高的中文音乐剧之一。本文是从音乐剧的几大元素来借鉴西方音乐剧的成功经验,结合本土的优秀音乐剧,尝试分析属于我们民族的“本土化”审美需求。作为从事音乐剧教学队伍中的一员,期待未来我们有更多优秀的中文音乐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