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孩子们扇动着翅膀（组诗）

邱华栋

重回镜中

我们是一对童男童女

像天使，在过去一年飞翔在上帝身边

如今岁月之河滚滚而过

我们经历的比预想的要多

失去的比得到的要多

我们拥有的一切叹嘘，一切幻想

而今复杂得像机械时代的仪器

自身都无法辨识

是什么叫我们心中充满淤泥

和生活的每一片灰烬

生存就是无止境地下坠吗

我多么向往重回镜中

在那里我们黑发似夜

纯净如一张白纸

没有一个字，曾经占据过我们的心

三年前的一个下午

那是个秋天 树上挂满了金黄的格言

我是一块沉默的石头 浮出季节的河面

时间已经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

回忆的落叶 从我的头顶飘落下来

有一个不到六岁的女孩

像一束柔和的光

突然切入了我的视线

她悄悄地追捕着一只红蝴蝶

像一艘停停靠靠的船

航行在草坪的河流间

她就像一只鸟 在我的记忆中鸣叫

一边蹦跳 一边啄着哗然的阳光

这时候有一种美 在天空中开放

时光把一切都变成了化石

我还在倾听 在猜想

那一个下午 有一只雪豹

在冰峰之顶剪辑阳光

我看见孩子们

我看见孩子们正在夏天的躯体上繁殖

孩子们的笑容在夏天成熟，被收割

我看见孩子们正在被夏天所完成

所有的鸟儿

掠过了我灵魂的深红色天空

噢，夏天的太阳，停在孩子们的手上

我看见夏天的鹤追逐着萎灭的影子

那些雏菊，在草地上被风所收回

泥土的内容在孩子们的眼睛里悬垂

成为渴望，和血一样的憧憬

最后我看见孩子们扇动着翅膀

飞快地掠过了我们阴沉的眼睛

进入了夏天深红色的天空

美丽的死亡

菊子，在夏季你是一枚青果

高悬于葱茏的季节之上，等待着成熟

七月的风吹拂着，你像一只铃铛

快乐地在风中摇响

你属于白鸽的翅膀

在你的手心里聚集着露珠

在你的身后，没有阴影延长

菊子，在夏季你是一朵花苞

悄悄地探出临街的窗口，等待着开放

你的愿望在洞箫中生长

所有的树叶，还有蟋蟀们

都在为你编织葡萄一样的梦想

菊子，你不会料到

命运的蝙蝠群

已经从黑夜那里领了赏

开始在你的头顶盘旋

你像一只斑贝，留在了退潮的沙滩上

太阳陷落之后，一只手

猛然把你从夏天那里夺走

菊子，那一刻你的眼睛里

爬满了蜥蜴和蝗虫

我还活着，菊子

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写一首诗

让它在阳光下嗡嗡地焚化

我在上面种满了祝福的白蘑菇

在你安居的地方，有一只蓝蝴蝶

正在悄悄地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