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组诗）

王东照

低飞的雪以及其他

操着春天的方言，低飞——

斑斑点点的运动没有波澜

像是迁徙，从天空而来

泛舟，只为候鸟送行

远道而来的画家让大地惊喜不已

了不得的冬日版画中有滚滚红尘

有的趁夜色逃亡，一闪，遁入空门

有的谢了春红，江山如此多娇

这些不带外套的寄宿生多么滑稽

高傲自大，低飞滑行

心中的梦想一望无际

留下足迹，比云朵还白

大江北去，雪没有停顿

历史的风雪不可亵玩

君子好逑，千古风流人物

坐在雪的尽头，虚空，是另一个世界

天未亮，想到天上采一捧雪

掩埋虚荣，把自己的笑容丢进去

路漫长，哦，脚步再长也长不过星辰

忍住眼泪，记住雪的光辉，这是人间

去菩提寺访梅

消失前，寺院里的梅比阳光还重

在枝头上呈高傲状，忽左忽右

灵魂被召集，转身的笑，如不语的梵文

钟声穿过我们的内脏

裸露的梅，像云朵，从世外到秘境

断崖处，有隔世的芬芳

梅从天上掉下来，它们怒放，枯萎

从不被探访者惊扰，用光芒指认

闪烁或者逃离，一道光，在寺内盘旋

枝上的梅，在人间就是灯盏

一盏盏的光亮，飞翔，闪烁，低语

一生一世，为自己，为山谷，只飘落一次

世间原本就很混沌，唯有梅，静默如处子

菩提树下，它们祈祷远方的法则

保持着古老的敬意，绚烂或者哀伤

那是灵魂的契约。被隐喻，来自斑驳的肉体

无法抹掉的油彩，梅，活在大地的温床

低飞的黄昏，第一次忘却了人间还有苍凉

秋光中的香樟

这是我隔窗就能看得见的香樟

列兵似的守候在道路两旁

雨后，尖嘴的灰雀在树枝上跳跃

嫩绿的树叶突然间像镜子

照亮人间，舒卷自由

枝干上偶尔有三两个枯枝

似乎并不影响枝叶们集体向上的速度

我无法预料秋雨过后樟叶的颜色

留不住光阴，秋光还能存留几许

多年前那个折枝的人并不是我

这个故事隐居多年，一直藏在时光的缝隙

如今香樟树绿荫如盖，隐忍在人间

折枝的人，寄存于他乡

而我深陷其中，越来越空的去关注此景

神知道。短命的灰雀心知肚明

而另一个我，一日一日地在守候

再也取不回的证词，香樟一节节升高

我看见一颗颗嫩芽，埋在秋光中

三人行

三个肥厚的光头，在菩提树下站着

不说话。并非存在，并非沉默

挺立着，缩卷在万千事物中

十一点的阳光，迟钝，尖锐

一些事，一些风，在血管里奔突

事物被剖开的理由，都懂

三个人的身体，呈潜伏状

偶尔有柳枝来吹拂我们的胡须

那是奔跑的骨头，纠缠，有皱褶

山顶的火焰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理想国的火焰啊，布满荆棘

微醺，我们朗诵。抱歉，从未怀疑自己

简单的阅读，用心的人，不孤立

三个人，把自己比作御风而行的艺术

雨过新痕，拒绝口臭，大片云闪烁

疯子喜欢在精神的风口求变

喝下这口水，写作便从脸上的红晕开始

迟疑，意味着意象的重复叠加

年轻时，总相信有毒的诗

后来，从黑夜里推理孤独的月亮

或许窗外的草坡比黑暗更凉

三个光头都在丈量月亮的距离

如同真理，三种发福的身体，先后失眠

宽恕吧，有好多词语卡在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