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楼
2019-11-14朱承荣
◎ 朱承荣
铃声响了几次,石松林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他不是不想接,实在是腾不出手。他的腰快断了,脖子向前挣着,汗滴从粗毛刷一样的头发里掉出来。他本来脖子就短,半夏常嘲笑他没脖子,他的大头是直接端坐在肩膀上的,这时候倒显出脖颈来了,可惜半夏看不到。
他哼哧哼哧地,到了第四层后,每上一层台阶仿佛要挣出命来。他妈妈在他背上,一只手抓着他肩膀,一只手提着自己身体里流淌胆囊汁的袋子。他父亲跟在后面,一层一层很慢地在爬,他毕竟九十出头了,能这样自己上下已经很不错。他姐姐拎着出院的东西,先爬上六楼开门去了。
好不容易进了屋,他把母亲放到床上,两只手拤在腰上喘气,心脏咚咚地跳。他必须大口大口呼吸来舒缓一下这种高强度的疲累。
安置好他妈,他便倒在自己床上秒睡起来。
等他醒来,想起有未接电话,发现是半夏打来的,便拨了回去。
你忙什么呢,回个电话都没时间,半夏语气只是有点担心,并非质问。
我妈今出院,那会正背着她爬楼梯呢!石松林话中带笑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两三天里你没声音没图像的,来检查一下存在感。你怎么也不吱一声,我好去帮你。
石松林说,我妈刚住院那会,你跟着忙里忙外,我不想再叫你累。再说,我是男人,力气出了会再来。
半夏咽回了想说的事。
她想起第一次去石松林家。他带着她进了小区,七拐八拐的,最后停住说,我家在六楼哈。然后他领着她一前一后地爬。楼梯很陡,她爬到第四层,小腿开始发软,气喘吁吁。石松林转身抓了她手,好让她省力气。二人微妙地欢喜,使她不觉得很累,她笑说,我最讨厌爬楼梯,年轻时候就不愿爬,以前买的房子是一楼,接地气。石松林笑,跟我以后要爬六楼喽!
半夏当时就问,不想换个有电梯的房子吗?以后年龄越来越大,你都快奔五的人了,何况……何况还有二老。往六层楼梯去时,她说话有些够不上气。
也想换过,石松林自己也气喘,可是我妈妈不同意,她说六楼好,干净,空气也好。
半夏笑道,如果我已经是她儿媳妇,婆媳吵架时候肯定会说,你这老太太,天天扛米拎菜爬六楼的人是您儿子,不是您。您不心疼儿子,我还心疼老公呢!
石松林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实在可爱极了。
秋天虽然来了,但暑热还没消退。树木葱郁,这片老小区里一簇一簇繁茂着,像旧画上新添的彩色。石松林这房子买了十多年了,刚买的时候,周围都是荒地,再远点是农田。十多年,他也跟这房子一样从正午的太阳移走成夕阳将下了。不过他听到一些议论,不知是真是假,先就从眼里心里欢喜着,这里每一条路每一棵树都是惹人疼爱的,就连那些破旧的老楼道也张着嘴慈祥地笑出声来。所以他一直坚持着,不轻易置换房屋。
还有几天便是国庆节,石松林和半夏计划着出去玩两天。
去乌镇吧。最终半夏这么决定。石松林说,你是头,我是脖子,你往哪看,我就往哪转。
半夏笑得咯咯的。
乌镇,江南慢时光的感觉,那种小桥流水人家的古典韵味,迎合半夏的口味。她准备了件复古旗袍裙,打算到时候认真拍几张照。
一放假,到处跟挖散开的蚂蚁窝似的,哪里都是人。她准备好的行旅不知是否齐全,她开着箱子检查,想想还是问问石松林,他比她细心。
电话呜嘟嘟响了好一会。再打还是没人接。半夏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半。她猜想石松林一定在洗澡,他一天中最享受的时间就是洗澡了。从头到脚,他总得洗个几十分钟,连脚趾甲都得刷好几遍。她自己不由偷偷笑起来,仿佛石松林穿着浴衣出来,把她心里打情骂俏的话给当面听了去。
时间很快,等她洗漱好,也没见石松林的回电。她不由又拨了两回,还是没人接。
她困了,在微信上给石松林留个言,然后把自己陷进被褥里。
第二日中午,石松林终于来电话了,可惜她没接到。微信便有了他信息:昨我爸腿风湿病犯了,肿起来了,下楼都不能,我背他下去的呢。医生说要挂三四天水。电话放包里没听到,后来我妈胆囊流管也堵了,又忙她。你不会生我气了吧。
半夏生气就是不懂事。她回了句,我电话是想告诉你,节日出游人太多,会太累,不想去了。
和石松林的恋爱,从一开始就直接进入柴米油盐的模式。周末下班,一个从城南往城北跑,一个从城西往城北跑,城北是石松林的家。两人跑到城北汇合后得先去超市买日用品,菜和米油之类,最后提的提,扛的扛,再去爬那个六楼进家门。过了刚恋爱时候的热乎劲,那六楼让半夏爬起来显得格外吃力,特别两手拎着重物,一层层向上,一步比一步艰难。
背个人上下呢。半夏想着,不由得又佩服石松林。可她毕竟是女人,也想着能甩手去过一过二人世界,所以这又敬又怨里,少不得会自哀自叹。石松林忙完工作忙父母和孩子,还有没完没了的家务事,挤出来的一点可怜的时间才能分给半夏。这得需要多大的理解才能支撑她走进与他的再婚路程。
她是他第六个女朋友,她似乎与六结上了缘分。石松林不是个花心男人,工作不错,除去个不高,自身条件也不差。妻子去世后,经人介绍,长长短短的,也确实相处过六个女人,最终都因“他家事太多!”而告终。
你不现实社会,社会就现实你。这是离异的单身女人们共同的生活体验。半夏觉得,石松林是个有责任心能扛事的男人,便一直坚守自己的感情。她嘲笑自己是否还带着纯真的少女情怀去渴望情感。但她越来越怕她的坚持会被生活的碎片吞噬。
半夏不生气,却沉默了很久。这沉默让石松林觉出一些凉意。他发了个截屏给半夏。
……
姐姐:还是朝阳的房子好些。
石松林:是的。贵的买不起,买个小的,也好给半夏一个交代,不然不好意思提结婚的事。
姐姐:弟弟,那就赶快买个朝南的小房子吧!(可爱表情)
……
半夏确实惊了一下。石松林的工资维持他家的开销后所剩不多,哪里还能再买房子?
石松林说,我想,好房子买不起,小镇的单身公寓可以考虑。以后你也能有份保障。名字写你的,首付大概十五万。贷款以你名誉,但我每月打钱进你卡里还。
这可是意外之事。半夏怎么也想不到平时买件衣服都要纠结半天的人能决定给她买个小房子。石松林家烧饭吃菜,她是见识过的。几乎没有剩菜可倒的机会。他就是极好的垃圾桶,好的紧父母孩子吃,半夏在,也紧半夏吃。哪怕剩三两筷子的清炒卷心菜,他也不舍得扔掉。谈恋爱似乎没带半夏出去逛过一次商场,下馆子也数得过来。
父母,老婆,孩子,我。他眼里谁重要?这就是石松林排的次序。半夏说,再婚的话,应该重新这样排:父母,孩子,你,妻子。石松林说,孩子毕竟会离开,也就是目前先排着。媳妇先委屈一点喽。
半夏这次几乎完全交心于石松林了。这么艰难的情况下,石松林既然愿意给她买房子,而且是婚前,这得多想娶她呢。
“抠门”似乎一瞬间在半夏心里颠倒了个,变成了褒义词“节俭”。他想用他的真心行动来锁住她,她喜欢乐意这样的被锁。生活只有存在真情才能觉出美好。
说做就做,看中了房子,准备材料,贷款,首付,全部到位,她做梦一样。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石松林仿佛把半夏的心抓贴在自己心上了。
进入小区巷子,风吹得凉爽,人家屋角一簇竹丛扑簌簌响着。石松林笑出了声,他又被自己的笑给笑到了。半夏就是常常令他不由自主笑出来的人。他觉得世界是厚待他的,给了她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爱情通常会让万物美好。
石松林接个电话,笑容像熄了风的旗帜,挂了下来。但这又不能说是个坏消息,只是这消息让他既喜悦又悲愁起来。他打开微信,小石榴的头像果然换成了几个字:雅思必过
小石榴是说过考雅思,石松林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雅思很难通过。她想过了雅思,去加拿大留学并想长久留在那个国家生活。她私下用自己的小金库报了名却没考过,正哭呢,说要继续报考,希望爸爸支持报名费。
小石榴在大学里画动漫,专业成绩数一数二。石松林常以她为豪,曾设想,大学毕业,再考个研究生,怎么地也能有个很好的前程。如果去国外,那条路就辛苦多了。他劝说过,可小石榴有她必须出国的理由,她对石松林哭,说,爸你是不是怕花钱才不让我去做这件事,明知道我喜欢,你也不支持我。
石松林见她哭也急,他想孩子毕竟是孩子,没考虑到家庭经济状况,报名费不多,但若出国,这个费用他是难以负担的。还有,他认为小石榴出国并不是成熟的考虑。他说,如果你执意坚持,那我砸锅卖铁也会让你去。但在国内明明可以发展很好,为何一定要出国不可呢。出了国,混得好回来那叫“海龟”,混得不好,回来那叫“海带”。
小石榴问,什么是“海带?”
就是出国混不下去了又回国待业的呗!石松林自己先笑起来。
那我没去试,你怎知道我就混不下去呢?
石松林举了两个身边的例子,某某某某,家里条件好,花了两百多万让他门出国。结果去了不行唉,毕业还是回来,甚至找的工作也就三四千块钱的。所以不一定出国就是光鲜的。
小石榴说,我同学那么多学习都不如我的,都要出国了,你为何反对?
石松林张大嘴巴,啊?感情你是在攀比?那要不得的啊。
小石榴一撇嘴,眼泪巴拉地说,我们沟通不了,不说了。
石松林长叹一声,娃啊,你爸不是不舍得为你花钱,何必走那个辛苦而未知的路呢!
现在既然她执意要去,也只能妥协。石松林看不得孩子哭。他开始睡不着觉了,他计算来计算去,一拍大腿说有了!现在的住房可以抵押贷款嘛。
地上落满黄叶的时候,小石榴果真替自己争了口气,通过了雅思。
小石榴的作品集也顺利通过,收到了加拿大学校的入学邀请函。石松林那阵子忙得焦头烂额,跑完了贷款,他站到摆着许多花盆的顶楼露台上狠狠地抽了根烟。那些花盆破旧,有的是人家扔掉不要的,有的是家里坏了的旧脸盆,他父亲收拾到露台上,填上泥土,栽上了葱蒜,还有些韭菜。他掏出口袋里的烟包,数了数里面还有六根烟。一天一根,还能抽六天。六天以后他就要与烟拜拜了。他抬头看到天上稀稀落落的星斗格外地闪亮,这天庭里的神仙也在抽烟吗?他羡慕地“叭!”了一口,烟气抿在嘴巴里,久久不愿意放出去。
半夏问,你真在烟戒?
石松林指了指嘴巴说,不抽烟,牙齿是不是变白了些?
不抽烟也是好的。不过,你怎么不考虑把现在的房子换掉,寻一个交通方便,稍微偏一点的,余出些资金,你压力也小很多。半夏擦着灶台上方的墙壁,她一来,总要替他做一次厨房大扫除。
石松林说,不用担心,你未来老公能应付好这一切的。他说完咳了几声,戒烟真不是容易的事。一直抽着还无所谓,突然断了,倒时常咳嗽起来。
半夏便不再说。只是那重担仿佛也压到了她的肩膀上去,有令人压抑的厚重感。
石松林买了冬瓜,西红柿,茄子,袋装盐水鸭和牛肉等两大袋子菜,一一存放冰箱里。今还特意买了一大碗夫妻肺片,半夏喜欢吃。他一般会采购这类方便清洗的蔬菜和成品荤菜,能节省出很多用于做饭的时间。每天中午多做点,因为他经常工作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父母年纪大,做好的饭菜用微波炉打一下就可以。豆制品也好做,可是他父亲有痛风,不能吃。有一次,他做了一盘葱花老豆腐,吃剩下了两块没舍得扔,放冰箱,晚上他父亲给吃了,第二天两个膝盖肿得像馒头似的。
半夏今天特意让他买了新鲜活鱼,她要做红烧的,费时间的菜。石松林看着她烧菜,一脸幸福感。他靠近她低语道,我家事多,你不会怪我平时照顾不到你吧?半夏说,怪,能有作用,我天天怪好了。
石松林电话响起来,是他姨妈。石松林姨妈快八十岁了,声音洪亮,他们谈论石松林父母的身体。半夏听到对方提对象什么的,就格外留了意。她听到对方说……那赶紧的领证吧,别又……
别又什么?石松林高声打断了她,说到别的话题。
石松林说,姨妈关心我,以前见过面的有一半都是姨妈介绍的。
半夏倒觉出,他姨妈似乎是怕这次对象又泡汤的意思。不会是为了病重的老人才想结婚的吧?至少有一部分这个缘由?半夏想到这,心郁郁的。
我们选个好日子把证领了吧!石松林这时说。他想领证想了好些日子了,提过一次,半夏沉默了好些天,把他给吓到了。
石松林这次说完不等半夏回答慌忙抢着又说,虽然我想结婚,但一切还是尊重你意见,哪怕一辈子不领证,我就跟你恋爱一辈子。
半夏倒不好意思起来,她想了想认真说,可能我有婚前恐惧症,一说领证就想逃跑。难怪有逃跑新娘。
石松林拍了拍她肩膀说,你是被前一段婚姻搞怕了,不敢轻易再相信人。可怜的半夏,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石松林的话是对半夏说,也像是对自己说,跟宣誓一样。
所有中年的离婚人士,有几个人的心不是千疮百孔,看透事世,敏感脆弱?上有老,下有小,他们又像初冬残黄的荷叶,经营感情犹如雨击风摧时的支撑,常常是有心无力。
半夏姐姐电话过来问她有打算结婚吗?她说再等等。
提到结婚,就想到石松林要照顾老人,也没什么钱,买了房子,又有了双重贷款,估计目前戒指都没钱买。婚礼?当然免了,拿什么办?实在不行,口头宣布一下就是了。婚纱照?能免则免了!再婚嘛,低调点也不是坏事,顺水推舟的好理由。至于住处,仍然是石松林在家,她在单位住,她上夜班,白天又出去兼职。活着总要工作生活吧。隔得又远,双方也照顾不到多少对方,一周见一次,甚至半月见一次就不错了……她想了一大串,心里不是滋味了。
半夏忽然觉得,她和许多想再婚的女人一样,还无法逃开现实利弊的左右。
她忽然就流出眼泪,这眼泪仿佛是在替自己的优柔寡断抱歉。
那贷款买的房子,此时衡量起她在石松林心头,或者石松林在她心头的重量了。
下雪了。
岁月是把杀猪刀。晨起后,半夏发了这句话并自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石松林。一直到晚上,石松林没回复。半夏电他,又是没人接。她叹口气蒙起被子睡觉。
第二天傍晚,石松林电话说昨公司做活动太忙了,完了发现腰疼,回家就躺下睡着了。早上起来腰疼得有点厉害,就请假去医院检查,拍片子说腰椎间盘突出,需要住院。
半夏急道,那赶紧住院看啊。你这会在医院吗?
石松林说别急别急,我哪里有时间住院啊,我妈妈说胆囊管出来的地方疼,先带她去看了。我拿了药自己吃吃就可以。医生总是虚张声势的。
半夏说,该住院还得住院的,万一你身体垮了,你还怎么照顾你家里人?
没事,我今还背了我妈上下楼的呢。石松林说完,“咝――”一声,显然是疼得不能说话了。
半夏真急了,说,疼狠了吧,疼狠了吧,腰椎间盘都突出了,你还背你妈上下楼,那是六楼,你……你赶紧换房子,背完你妈背你爸,你命都要没了……
“行了,行了,我手机没电,不说了……”
石松林似乎不耐烦的语气让半夏愣住了,她转回神来,对方已经挂了。她对着手机问,我说错话了吗?
一个不想理会,另一个似乎借着忙也没去理会。等两个人都觉得安静的时间有些过长,各自又恍惚起来。
半夏先发了信息问,你腰好些没?约半个时辰,石松林回复,买了牵引腰带,吃着药。半夏看着信息,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她鼻子酸溜溜的,眼睛一眨巴,湿润了。她有些怨,怨他或者怨自己,又有些疼,她觉出许多委屈来。只有等周末她才有时间去看他。相互总是不能及时地照顾到对方,她生出的委屈转而变成了清冷的叹息。她理了理头发,有个念头升起来。等他好起来再说吧!她对自己说。
周末她去石松林家。做完家务事,她帮他在腰椎上擦药膏。他说好很多了。
沉默一会。石松林拉她的手放在他的脸颊旁说,生我气了吧。其实那天,石松林自己也没弄懂为何忽然烦躁。
我之前的女朋友为了房子跟我妈闹得很不愉快。我妈不舍得卖这个房子,她住有感情了。石松林温着语气说。
你是孝子,哪怕是愚孝,那也是你自己的生活。半夏说,也不该我说的。
石松林急道,不是那样的,半夏,是我妈她年纪大了……
半夏站起来去倒水,该吃药了。她说。
两个月后,石松林丢了腰带,恢复差不多了。他电话半夏说,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半夏说,好,我正想跟你说个事儿。
两人在石松林公司附近的地铁站见面。找了个餐馆,一坐下,石松林便问,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半夏说,你把给我买的房子卖了吧,日子会好过些。
石松林一惊,干嘛要卖?贷款我能还得过来。
是我不想要了。半夏越发低了声音。
为什么?石松林几乎要站起来。
我想,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太多的事,我们彼此难以应对。
你不想要我了!石松林的心沉下去。
是我不好,我是,让人暖一下就高热,被人冷一下就成冰的人。我脆弱,太多事太多情感,我应付不来,我感觉自己都不会恋爱,不会生活了……半夏抖着肩压抑地哭出来。
石松林抬起手轻轻摁在她肩上。咱先不说这些好吗?冷静一段时间。
窗外又飘起了雪,筛米面似的,又碎又密。
半夏侧头去看下雪,石松林咳嗽两声,也跟着看。一对老夫妻相互搀扶着推门走进来,老太太说,真冷啊!老大爷说,叫碗排骨山药汤吧,这家做得不错。
春节将近了,石松林却进了医院。他的腰椎病又犯了,因他时常咳嗽,一咳,令他的腰疼更为痛苦。医生建议再做个肝脏检查,一检查结果让他愕住了。
除夕前一夜,石松林回到家,姐把冰箱里塞满了食物,两位老人已经睡了。姐说,你以后得好好养护了,我前会儿刚给老妈冲洗了胆囊流管,你别担心。
姐也跟石松林学会了冲洗管子了,说妈妈总不能老去医院,也实在住不起。
躺在床上的石松林望着天花板,不是说要拆迁的吗?怎么都几年了,毫无动静。他抚摸着他的肝部,又想去抚摸他的腰,可他半点转动的力气都没有,他的眼神像快要没电的手电筒散出的光影,慢慢收了,闭上。
他很累,想好好睡一觉了。
这个冬天的夜晚冷得异常,半夏接到石松林分手的信息就跑过来了,她站在石松林家楼下,湿润润的眼看那第六楼的窗,那灯光,总是比别人家要弱一些,用的都是最节能的灯泡灯管。
那通往第六楼的台阶疲倦地向她敞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