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居的滋味

文华明玥

“嫁给销售专家，你就要做好一个人带孩子过日子的准备。”赵姐说此话时并无一丝幽怨，而是笑盈盈的。当她伸手与你相握时，你更会从那满掌的粗糙老茧上，感受到一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充沛自信。

赵姐与她的先生老关在同一集团工作，她是为数不多能操控进口机床的8级车工，胆大心细，已有24年工龄。据说当年老关就是被她的勤苦能干迷住了。

7年前，老关被领导派出去开拓新市场，先是去了天津，后又去了武汉，这两年又去了广州。赵姐家的儿子从小学六年级到冲刺高考，老关每年在家待不满两个月。

这种长期两地分居的日子怎么过？起初，每次老关回来，夫妻俩都肝火很旺。老关埋怨家里太乱，埋怨赵姐对儿子关心太少。数落多了，惹得赵姐大诉委屈：“你一走就是三四个月，我又当爹又当娘，还要全盘接手儿子的教育和双方老人的赡养，我容易吗？”老关愣住了。于是，他埋头干活，把厨房的瓷砖缝都一寸寸刷干净，把所有纱窗都卸下来刷洗，连儿子的奥数题，他也苦思冥想找出每一类题的规律……瞧着这一切，赵姐的怨气消解了大半。

老关再次准备离家时，赵姐喊住了他：“真想把日子平平顺顺过下去，咱们就得改变‘无事不唠嗑，有事才抱怨’的做法。我先主动接受监督——你走后每隔一天，我就拍个家里的视频给你看。”见老关大笑，赵姐进而提要求：“说说你的打算，作为一匹从家里放出去的野马，你怎么才能做到拒腐蚀永不沾？”

老关严肃地想了想：“我也打算拍视频，接受你监督。我打算拍自己的早饭给你看。我还打算每天6点半起床，沿着附近的海河河堤跑步半小时。如果天气好，我就给你拍拍天津人是怎么生活的。”

老关明白，赵姐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骨子里心细如发。丈夫常年在外，她岂有不担忧的？因此，拍视频给她看，有意识地将自己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细微感受都与她分享，就是不动声色地释放这样的讯号：我无时不刻不把你放在心上。

赵姐从视频中看到了老关孤身在外的不容易。他工作压力巨大，每到一地，都要重新适应当地的语言、饮食、文化。在天津，谈生意也要讲幽默；在武汉，要能平稳地在摇晃的公交上吃热干面；去了广州又要学粤语，适应中药味十足的凉茶，否则就打不开生意局面。

她也在每天的视频中，看到了老关的变化：“你这周吃了四回嘎巴菜了，这上头淋的酱豆腐汁，能不能少放点，齁咸的。你的血压本来就有点偏高。”“都有心情拍武汉东湖的荷花了，看起来销售到账比你预想的好啊。”“哟，听上巴赫了。记得谈恋爱那会儿说到音乐，你可不喜欢巴赫了，说这老头的音乐有一种朗诵腔，特别严肃正经。如今你怎么又喜欢上了呢？”老关愣住，老婆这观察力，可是微米级的。沉吟半晌，他说了实话：“我想家了。巴赫的音乐里，有一种对宁静生活的皈依感。”

为了这句话，赵姐做了她这辈子最有激情的一件事，她请了三天假，将儿子托付给母亲，买了最近一趟飞往广州的机票。作为聚少离多的分居夫妻，她和老关都锤炼出这样的敏锐：能第一时间感知对方的心情低谷，并给出最动人的回应。

讲完故事，赵姐说，那些日日夜夜都在一起的夫妻，很多人反而丧失了这种能力，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