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与楚乐
2019-11-13刘玉堂曾浪
刘玉堂 曾浪
摘要:与“榣”相关的榣山、榣(櫾)木、寻木、扶木(扶桑)、欇木摇白(枫香)等,是以楚人为代表的先秦时人对生长在“去中国险远”处,树高叶繁,风吹则摇动,且可为野蚕所食吐丝制作琴弦之植物的形象描绘。楚人受风吹摇木所发之音的启示创作音乐,从而对“木叶摇落”的记忆尤为深刻,以至成为先秦文学中的经典审美意象。《山海经》所记楚先人祝融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颛顼“弃其琴瑟”和《周礼·大司乐》、《楚辞·九歌》中所记“空桑之琴瑟”等,均为楚先人制礼作乐、教民化俗的鲜活历史记忆。楚人以“酓(檿)”代指琴,用酓丝(练朱丝)为弦制作的琴瑟发声浊迟,为质素之声,与金石之声迥异,体现出楚人对音乐和谐的追求。
关键词:榣山;楚人;楚琴氏;酓;制礼作乐
中图分类号:K221/K225/K2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9)09-0089-07
《山海经》记楚先人颛顼“弃其琴瑟”、祝融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中又记载楚人陈音对越王勾践讲述楚人世职,言自夏代楚弧父传至“楚琴氏”,“楚琴氏”之后传至熊渠之子“楚三侯”。而何谓“榣山”和“善榣”之木,此二者与“始作乐”和“木叶摇落”有无关系,楚琴氏、太子长琴以及出土文献中所见楚公族氏“酓(檿)”与楚琴瑟之音声特征有何关联等问题,历来殊令人困惑,今试为一解。
一、“榣山”与楚人“木叶摇落”之审美意象及“始作乐”
《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载:
有芒山、有桂山、有榣(搖)山。其上有
人,号曰太子长琴。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
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摇)山,始作乐[风]
(《太平御览》565卷引此经无“风”字)。有五
彩鸟三名:一曰皇鸟,一曰鸾鸟,一曰凤鸟。
郝懿行言:“榣又通作瑶。故《楚辞·哀时命》云:‘擥瑶木之橝枝。王逸注云:‘言已既登昆仑,复欲引玉树之枝,知此经古本或作瑶木也”。① 姑且先不论此处“瑶”与“榣”是否为同一物。“榣”之含义实是解开“榣山”密码之关键。
“榣”首先为大木之名。“榣”也写作“櫾”,又作“姑繇之木”,即《穆天子传》所谓:“天子乃钓于河,以观姑繇之木”,郭璞注云:“姑繇,大木也。《山海经》云:‘寻木,长千里,生海边,谓此木”。② 先秦所言“海”并非皆指海水,陆德明《毛诗音义》指出:“海者,晦也。地险,言其去中国险远,禀政教昬昧也”③,可见“生海边”指生长于蛮荒险远之地。《说文》曰:“櫾,崐崘河隅之长木也,从木繇声”。按《山海经·大荒东经》云:“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摇、頵羝,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叶如芥”,郭璞注曰:“柱,犹起高也,叶似芥菜”。《文选·刘琨〈答庐谌并书〉》李善注引何休《公羊传注》曰:“孽,犹树之孽生者也”,并引《汉书音义》曰:“孽,木斩而复特生”④,言“孽摇山”上孽生扶木,即孽生榣(櫾)木。这种生在蛮荒之地的榣、姑繇、扶木、寻木,或许包括传说中的“扶桑”⑤,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指向,亦即宋人徐锴《说文解字系传》引《国语·晋语》“榣木不生危”(今本作拱木)所解:“凡言‘櫾,皆木高大之名”。⑥ 由此可知,言楚族先人居处“榣山”,正是指其居于生长有高大林木的山中。
不仅如此,“榣”之本意还与“柖榣”相关,也写作“招摇”,为连绵词,意为树叶摇动之貌。正如“杨”为本字,后多写作“扬”;“榣”亦为本字,后世写作“摇”。《说文》:“榣,树动也。从木■声”。王筠曰:
《说文》:“柖,树摇貌”。摇,当依《说
文韵谱》作“榣”。《曲礼》:“招摇在上”,以
此推之,则柖、榣二字可分可合,韵字也……
《说文》:“榣,树动也”。《晋语》:“榣木不
生危”。韦注:“榣木,大木,危,高险也”
……夫地高则多风,险则无壅,以荏弱善摇之
木而生高险之地,其折必速,安能久生乎。从
木■声。⑦
此义之“榣”,是指山中林木树叶受风摇动之状。又按《说文》:“欇,木叶榣白也。”段玉裁注云:“榣,各本从手,今正。榣,树动也。凡木叶,面青背白,为风所摄则猎猎然,背白尽露。故曰榣白。枫,厚叶弱枝,善榣,一名欇欇,是也”。⑧ 现代植物学认为“凡木叶,面青背白”,其实是指树叶为异面叶(bifacial leaf)的植物,即树叶的叶片因正反两面内部结构不同,致使上叶面受光,光合作用效率高,则颜色深绿;下叶面背光,则光合作用效率低,颜色较浅。从森林空气动力学来看,树冠树叶稠密的树木会因遭受大风产生更多的杠杆臂力。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正是指高大的树木若生长在峰峦之上,树枝则因无法抵御强大的风力而必折。这也是古人所谓“榣木不生危”的缘故。而高大树木受大风则树叶招摇,易显露出叶面颜色的差异,则是不争的事实。
久居深山老林的楚人,对风吹大木而产生的“木叶摇落”现象,记忆尤为深刻,以至成为先秦文学中一个十分经典的审美意象。明人董说引《古琴录》曰:“楚王子无亏,有琴曰‘青翻。后质于秦,不得归。因抚琴歌曰:‘洞庭兮木秋,涔阳兮草衰。去千里之家国,作咸阳之布衣!”⑨ 洞庭、涔阳均为南楚故地,楚质子怀想故乡秋色萧然、木叶摇落,而自己却身处异域,不禁感而涕下,抚琴歌之。屈原《九歌·湘夫人》云:“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九歌·山鬼》云:“风飒飒兮木萧萧”,袅袅、萧萧均言秋风摇木叶之貌。又《九章·抽思》曰:“悲秋风之动容兮”,《九章·悲回风》曰:“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无不以风起而草木摇动为兴。至于宋玉《九辩》言:“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心摇悦而日幸兮,然怊怅而无冀”,更是将“木叶摇落”的悲秋意象发挥到极致。而刘向模拟屈赋所作《九叹·思古》云:“冥冥深林兮,树木郁郁。山参差以崭巖兮,阜杳杳以蔽日……风骚屑以摇木兮”,则是极言风吹深林,见草木摇落而心中怊怅不安,这无疑是楚人“木叶摇落”意象的延绵。正是由于以屈宋为代表的楚人“木叶摇落”的审美意象影响深远,才有庾信《拟咏怀》:“摇落秋为气,凄凉多怨情……楚歌饶恨曲,南风多死声”;也才有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之二》:“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无不是借楚人“木叶摇落”之悲怀意象,抒国运衰微之悲凉落寞情感。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如果认为“木叶摇落”仅仅是楚人经典的审美意象,未免有失偏颇。实际上,“木叶摇落”同时也是自然乐音的一种绝妙象征。《山海经·大荒西经》记颛顼、老童、祝融、太子长琴等楚族先人居住在有高大植被(不限于桑属植物,多异面叶)的“榣(摇)山”上“始作乐[风]”,决非比附、想象之辞。《庄子·齐物论》中曾叙述“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等自然物象神奇的“地籁”之声:
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
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
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
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
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
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
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大风磅礴,小风回旋,盘纡谿壑错缪之间,激荡林隙蓊蔚之际,变化聱耴,演成万声。其中不无有规律的节奏和韵律,以楚人为代表的上古先民,若有所悟,予以借鉴和模拟,创作出美妙的音乐。正如《国语·周语》记伶州鸠言于周景王曰:“物得其常曰乐极,极之所集曰声,声应相保曰和,细大不逾曰平。如是,而铸之金,磨之石,系之丝木,越之匏竹,节之鼓而行之,以遂八风。于是乎气无滞阴,亦无散阳,阴阳序次,风雨时至,嘉生繁祉,人民酥利,物备而乐成,上下不罢,故曰乐正”。⑩ 《山海经·大荒西经》则记“曰騩山……神耆童居之,其音常如钟磬”,即言楚先人老童制乐之事。至于楚人先祖颛顼效八风以制乐,《吕氏春秋·古乐》已有明言:“惟天之合,正风乃行,其音若熙熙凄凄锵锵。帝颛顼好其音,乃令飞龙作效八风之音,命之曰承云,以祭上帝。”{11} 由此可见,楚人居“榣山始作乐”,其实是指楚人受风吹高山大木所发声响的启示而创为音乐,进而生发出“木叶摇落”的审美意象。
二、“善榣”之木与饲蚕和制琴之植物
《山海经·大荒西经》所记“榣山”之“榣木”与饲蚕制丝弦和制作琴瑟的木材相关。先秦以来,以“善榣”著名之树木为枫木,“榣山”之上当有此木。按《说文》:“枫,木也,厚叶弱枝,善榣,一名欇欇”,强调枫木在风吹时“善榣”树叶,只不过这里所言的枫木并非今天俗称的枫树(实为槭树,掌状,为无患子亚目槭树科)。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古人有时将“高大皮驳,实如枫实”的桑科植物榖树(楮树)也称作枫木。按《山海经·南山经》曰:“其首曰招摇之山……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花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即记录树叶招摇之木为榖树(楮树)。又《史记·殷本纪》记殷中宗太戊时“亳有祥桑、榖共生于朝,一暮大拱”(《尚书大传》为“七日间”),楚人先祖巫咸禳之。{12} 言桑树、榖树(楮树)一夜暴长,粗如双手合抱之状。《南方草木状》则记为:“枫人,五岭之间多枫木,岁久则生瘤瘿,一夕遇暴雷骤雨,其树赘暗长三五尺,谓之枫人。”{13} 其中枫木上生长的枫人,应是桑寄生科植物枫香槲寄生。元人戴侗已指出:“楮、榖,两种。一种高大皮驳,实如枫实,熟则红,《书》所谓‘桑榖并生者也”。{14} 枫木更多是指枫香树,为楚地特产。《史记·滑稽列传》记楚国国君之葬礼,其所用棺木规格为“楩枫豫章为题凑”。而《楚辞·招魂》末段曰:“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又张平子《南都赋》云:“陪京之南,居汉之阳,割周楚之丰壤,跨荆豫而为疆……其木则……枫柙橹枥,帝女之桑。”{15} 南都,即故楚地南阳郡治宛(今河南南阳市),均表明楚地盛产“善榣”之枫木(枫香)。枫木(枫香)树叶能饲蚕并取丝以之制作坚韧的丝弦,陆廷灿《南村随笔》“枫丝”条云:“虫食枫叶所成,名枫丝。可以为琴弦,声甚清越”。{16} 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云:“枫之丝,粤人以为缘,且为琴瑟”。{17} 证之民族志资料,宋人周去非《岭外代答》记横州(今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横县)有野蚕食枫叶(枫香)所产“虫丝”:“枫叶初生,上多食叶之虫,似蚕而赤黑色。四月、五月,虫腹明,如蚕之熟。横州人取之,以酽醋浸而擘取其丝。就醋中引之,一虫可得丝长六、七尺,光明如煮成弓、琴之弦,以之系弓、刀、纨扇固且佳。”{18} 又宋人王象之记上林县(今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山区少数民族用枫叶饲养野蚕之事:“百粤之地,风气之殊,著自古昔……妇不识蚕,野不植桑。野蚕乃食枫叶……有丝,渔者取之为纶,或取织紬。”{19} 至少在战国中晚期,楚人势力已到今天广西西北部一带,而楚文化的影响更是及于今广西大部分地区{20},上揭今广西地区以枫叶饲蚕取丝之事,很可能与楚人早期的影响有关。由此看来,榣(櫾)、寻木、扶木(扶桑)、欇木摇白(枫),都是先秦时期楚人以及边缘地区人们对生长在“去中国险远”处,树高叶繁,风吹则“善榣”,且可为野蚕所食吐丝制作琴弦的植物的形象描绘。
不只是“善榣”之枫木,《山海经》中,凡直接或间接提到琴瑟等弦乐之内容,大都同时记述可供野蚕食之所吐之丝制作丝弦乐器之“善榣”树木。如《山海经·中山经》所记:“又东南二百里,曰琴鼓之山,其木多榖、柞、椒、柘……凡荆山之首,自景山至琴鼓之山,凡二十三山,二千八百九十里。”可知“琴鼓之山”属荆山一系,而荆山正是楚人早期居地。鼓,作动词,有弹揉义,先秦时人多言鼓弦,意在强调弹揉琴弦时震动发声的动作。如《论语·先进》曰:“鼓瑟希”,《庄子·渔父》则记“孔子弦歌鼓琴”,《荀子·劝学》曰:“伯牙鼓琴”,又《说文》曰:“筝,鼓弦竹身乐也”。故“琴鼓之山”即鼓琴之山,其上多“榖、柞、椒、柘”。其中榖(楮树)、柘(柘桑)都为桑科植物,其叶饲蚕,所产蚕丝均能制作琴弦。此处的“柞”,即产橡子的柞。按《孔丛子·小尔雅·广物》云:“柞之实,谓之橡”,即为柞栎或槲树,均为壳斗科植物,树叶含蛋白质高,能饲柞蚕制作琴弦。{21} 方大湜《桑蚕提要》指出:“栎有二种……一种结实,其名曰柞,亦名柞栎……叶皆青色,形尖而长似柳叶而微宽,纹理钩曲,新叶将生,故叶乃落……结实如荔支核而有尖,如青■子而较大,其名曰样,亦曰橡……其叶可养山蚕”,又曰“槲与栎相似一名槲栎……八九月结实有斗,似橡子而稍短……其叶可养山蚕”。{22}至于椒,为芸香亚科花椒属植物,其叶也多饲蚕。王士祯曰:“吾乡山蚕,食椒、椿、槲、柘诸木叶而成茧,各从其名。”{23} 以民族志材料为证,在今粤、湘、桂三省交界处,萌诸山脉中的连阳地区(今广东清远市连山壮族瑶族自治县),瑶族土著用椒等树养蚕:“桑、柘、椒、椿等木,皆可摘叶养蚕……蚕成取丝织成绸,服御耐久,最便于人,其利无穷”。{24} 既然椒茧丝制作衣服耐久,且性坚韧,当可用以制作乐器丝弦。战国中期前后,楚人已占领今广东西北部,楚文化的影响深入今广东中西部地区。{25} 连阳地区土著能利用椒茧取丝,或许与先秦楚人的传习不无瓜葛。又《山海经·中山经》云:“曰条谷之山,其木多槐、桐,其草多芍药、冬。”《山海经·中山经》所记“条谷之山”,其实也与琴有关系。按旧题虞汝明《古琴疏》曰:“帝相元年,条谷贡桐、芍药。帝命羿植桐于云和,命武罗伯植芍药于后苑……羿乃伐桐为琴,以进帝,帝善之,名曰条谷……作《源水之歌》”{26} 云云,以为是夏代故事。明人固有杜撰{27},但既采撷前代故事,其间当不乏部分真实者。林春溥指出《古琴疏》所记此条并非向壁虚构,帝相用条谷琴所作的《源水之歌》应与《荀子·法行》篇所引古诗:“涓涓源水,不雝不塞。毂已破碎,乃大其辐。事已败矣,乃重太息”相关。{28} 其中提到条谷之山盛产的“冬”,即天门冬(百合科,天门冬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因天门冬易于漂洗蚕茧丝之胶,古代常用其煮乐器之丝弦。《操缦录》引刘跋《暇日记》云:“琴弦,用天门冬碎之同煮,色白如玉”。{29} 又《山海经·北山经》所记:“曰求如之山……其中多滑魚……其音如梧。”其中滑鱼“其音如梧”,郝懿行指出:“义当如据梧之梧。《庄子·齐物论》篇《释文》引司马彪云:‘梧,琴也。崔譔云:‘琴瑟也。”{30} 也是用梧树指代琴瑟。
三、“空桑之琴瑟”與楚先人颛顼“弃其琴瑟”
《山海经·大荒西经》记“榣山”上“有五彩鸟三名:一曰皇鸟,一曰鸾鸟,一曰凤鸟”。按《埤雅》云:“旧云:鸾血作胶,可以续弓弩、琴瑟之弦。或曰鸾,凤之亚也。鸾善歌,凤善舞。《山海经》曰:‘鸾鸟自歌,凤鸟自舞。鸾始生,类凤,久则五采变易。”{31} 是知楚族先人居住在“榣山”作乐与琴瑟相关。{32} 《周礼·大司乐》中曾记有配合“函钟为宫,大蔟为角,姑洗为征,南吕为羽”三祭之乐的“空桑之琴瑟”,即与楚族先人颛顼有关。关于“空桑”之义,旧有二说,或以为系地名,或以为系瑟名。其中主地名者又有两说:一曰楚地,一曰鲁地,所见互异。孙诒让曰:《楚辞·九歌·大司命》云:“踰空桑兮从女。”王注云:“空桑,山名。”又《大招》云:“魂乎归来,定空桑只”。注云:“空桑,瑟名也。”古者弦空桑而为瑟,或曰空桑,楚地名。《山海经·东山经》云:“空桑之山,北临食水,东望沮吴,南望沙陵,西望愍泽。”郭注云:“此山出琴瑟材,见《周礼》也。”《淮南子·本经训》云:“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高注云:“空桑,地名,在鲁也”。据高说,则即左昭九年传之穷桑,杜注云:“穷桑,少皞之号也。”穷桑,地名,在鲁北是也。而《大招》王注后一说,又以为楚地。{33}
高诱以为“空桑”在鲁地,依据是空桑与穷桑少昊相关,这是误读了《山海经·大荒东经》之文。按《山海经·大荒东经》云:“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吴任臣曰:“秉其琴瑟者,用其礼乐也。秉讹为弃,是豕亥之误”,则以为“弃”字为“秉”字之误,惜无版本依据,不可轻言字误。又郝懿行曰:“此言少暤孺养帝颛顼于此,以琴瑟为戏弄之具,而留遗于此也……少暤即颛顼之世父,颛顼是其犹子世父就国,犹子随侍,眷彼童幼,娱以琴瑟,蒙养攸基,此事理之平,无足异者”{34},以今时童蒙例古之帝王,不足令人信服,当另有其义。《白虎通德论·礼乐》:“乐者,所以象德表功殊名”,古天子作乐,事关政教风俗。今按《国语·楚语》记观射父言于楚昭王:“少昊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是帝颛顼继少昊之位,其“弃其琴瑟”,恐即为改弦更张,重制礼乐,使民神杂糅以复典常。又按《吕氏春秋·古乐》云:“帝颛顼生自若水,实处空桑,乃登为帝”{35},而《楚辞·远游》云:“就颛顼而敶辞兮,考玄冥于空桑”,均言《山海经·大荒东经》所记“弃其琴瑟”的孺帝颛顼实处空桑,与穷桑少昊无涉。由此可见,高诱与王逸分别主张空桑在后世的鲁地与楚地,均执着于少昊故墟在鲁的传说和颛顼后裔在楚的事实,但以质实相求,皆未必得其实。实际上,《周礼·大司乐》、《楚辞·九歌》、《山海经·大荒东经》中有关“空桑之琴瑟”和颛顼“弃其琴瑟”的记载,都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楚族使用琴瑟等丝弦乐器制礼作乐的历史。诚如《史记·乐书》云:“太史公曰: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快意恣欲,将欲为治也。正教者皆始于音,音正而行正。故音乐者,所以动荡血脉,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又《礼记·乐记》云:“故天子之为乐也,以赏诸侯之有德者也。德盛而教尊,五谷时熟,然后赏之以乐……乐也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著其教焉”。以上记载表明,上古时代,人民山居{36},利用土产经济植物,采集野蚕茧,纺织之余,制琴作弦以教民化俗,此正所谓“天工,人其代之”。文献所言“空桑之琴瑟”和楚先人颛顼“弃其琴瑟”亦此之谓也。
四、楚公族氏“酓(檿)”与楚琴瑟声音特征
《山海经·大荒西经》载祝融之子“始作乐”,号“长琴”。而“祝融太子长琴”与《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所记楚先人“楚琴氏”不无关联:
楚有弧父……以其道传于羿,羿传逢蒙,
逢蒙传于楚琴氏……琴氏传之楚三侯(《文选·
七启》注引作“琴氏传大魏,大魏传楚三侯”),
所谓句亶、鄂、章,人号麋侯、翼侯、魏侯也。
因“琴氏传之楚三侯”,知“琴氏”亦为楚公族之氏。今考古发现的大量金文、简文中楚公族“熊”氏写作“酓”,如“楚王酓璋戈”、“酓章作曾侯乙鎛”等。《尚书·禹贡》:“厥篚檿丝”,《史记·夏本纪》则作:“其篚酓丝”。今按宋人郭忠恕《汗简》云:“酓,檿”,郑珍笺曰:“酓丝,当用古文壁中本,以同声借‘酓作‘檿”。{37} 知“酓”实为“檿”的假借字。孔颖达《正义》曰:“檿丝,是蚕食檿桑所得”,颜师古云:“檿,山桑之有点文者也”。{38} 檿,涵括各种可以被野蚕所食吐丝的桑科植物,也可代指蚕丝。枚乘《七发》之言琴曰:“野茧之丝以为弦”,颜师古曰:“食檿之蚕丝,可以弦琴瑟”,均言以蚕产“酓(檿)丝”制作琴瑟之弦。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指出;“凡琹弦、弓弦,丝用柘养蚕,名曰棘茧,谓最坚韧,凡取叶必用剪”{39},即强调琴瑟丝弦须用坚韧的柘蚕丝。{40} 野蚕茧所产之丝尤为坚韧,往往具有家蚕茧丝所不及的特性。{41} 南方楚地野蚕甚多,据乾隆十九年湖南巡抚蒋溥奏折云:“楚南山泽树木中,有青冈、栎木等树均可放饲野蚕。且桑蚕每止获利于春,而山蚕可兼收于秋”。{42} 荆州八岭山连心石料场四号楚墓出土的瑟弦接近家蚕所吐之丝。{44} 所谓接近家蚕所吐之丝,至少表明楚人原来曾长期利用山林中各种野蚕茧之丝制作琴弦,此时正处于过渡期。《尚书·禹贡》记:“荆及衡阳惟荆州……厥篚玄纁玑组”,说明古荆州盛产丝织品。而《国语·齐语》记齐桓公:“遂南征伐楚,济汝,逾方城,望汶山,使贡丝于周而反。荆州诸侯莫敢不来服”{45},更是中原享用楚人贡丝之明证。从传统小学论,则酓(檿),系影纽侵部字;琴,系群纽侵部字,不惟韵同,且影群邻纽,喉牙互谐,其义相近。故楚人亦以“酓(檿)”代指琴,楚琴氏实际上就是楚酓(檿)氏。{46}
正是因为古人用经湅之酓(檿)丝制作琴瑟丝弦,其声浊迟,与金石之声迥异,故酓(檿)字本身即与声音相关,且有“晦冥、迟浊”之义。进而推之,或可寻楚先人制乐之原。按《说文》曰:“名,自命也。”古人造字原始,胥物自命(鸣),有拟音制名之原则。龚鹏程先生曾指出:
中国人特别指出一种语言情境,那就是在
昏暗中,在手势、表情、动作均无能为役之际,
语言之用独具优势……昏冥之中,声音正是最
主要的传达方式……古人并不以为语言主要是
继手势而用,或代手势而起。因此,才会说音
是“声也,生于心有节于外”。汉语中凡从音
之词,多有昏暗之义,如暗、闇、湆都是。{47}
“酓”的本字“檿”有晦冥之义。按《汉书·眭两夏侯京翼李传》记李寻对策曰:“列星皆失色,厌厌如灭”,颜师古引郑氏曰:“厌,音檿桑之檿”。{48} 用“檿”字形容隐没星光的夜色。又《楚辞·远游》曰:“就颛顼而敶辞兮,考玄冥于空桑”,王逸注云:“玄冥,太阴之神,主刑杀也”。{49} 明言空桑(檿)与玄冥(晦冥、幽暗之神)相关。
酓的读音和字义也与“晦冥、阴闇”有关。酓,从酉今声。郭店楚简《老子》甲本简33:“酓(含)悳(德)之厚”,酓为“从口今声”的含字。{50} 古文字中的酓,声符多为“今”字。{51} 故有学者从古文字角度指出“酓”字从“今”,因“今”字象器盖形,“酓”字的本义可能是“覆盖”,且与同为“今”声的“侌”(阴)字之义相近。{52} 此说甚确,今再举数例先秦时期具体史事以补证此说。《尚书大传》曰:“《书》曰:‘高宗梁闇”,王闿运曰:“闇读如酓,酓谓庐也”。{53} 王闿运之说实承自郑玄注《礼记·丧服四制》:“《书》曰:‘高宗谅闇,三年不言”句。郑玄注曰:“谅,古作梁楣,谓之梁闇。读如鹑■之■。”{54} 朱熹说这种在至亲死去后建造之墓庐:“檐着于地”{55},焦循具体指出其形制:“以其虽有梁楣而冥闇不高明,故亦谓之梁闇。”{56} 言丧庐中光线冥闇,故称“梁闇”。曹元弼曰:“闇读如鹑■之■者,凡读如皆拟其音”。{57} ■,从鸟从酓,知“酓”与“闇”之音义相近。又先秦时期人们认为扶桑极阴,为黑夜和白昼交接处,太阳出于其间。如《淮南子·天文训》曰:“日出于暘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将行,是谓胐明”。且《周礼·内宰》曰:“诏后帅外内命妇,始蚕于北郊”。郑玄注云:“妇人以纯阴为尊,郊必有公桑蚕室焉”。{58}而《白虎通德论·耕桑》曰:“桑于西郊,西方少阴,女功所成”。{59} 皆言酓、檿(桑蚕)与阴阳之阴(侌)有涉。
“酓”不只与晦冥、侌暗相关,还有声音低沉之义。《周礼·典同》云:“微声韽”。郑玄引杜子春曰:“韽,读为闇不明之闇。”引郑大夫曰:“韽,读为鹑■之■”。朱骏声指出:“(■)……其鸣以觜插地,声如牛鸣窌中”{60},知■鸟鸣声低。又引郑司农云:“韽,读为飞钻涅闇之闇。韽,声小不成也。”{61} 虽先后二郑所读不同,但皆与声音相涉,均形容钟形微小则声音较低。按《说文》:“韽,下彻声,从音酓声”。又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云:“谙……俗字也,正体从酓,作■。”{62} 谙即写作■。段玉裁进一步指出:“《夏本纪》‘檿作‘酓……二字古音同,读如‘音。犹《毛诗》:‘懕懕,《韩诗》:‘愔愔,古同音也。”{63} 均表明酓之得音与义,与低沉的声音有关。按《礼记·乐记》云:
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清庙之瑟,朱
弦而疏越……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
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
也。
“清庙”之瑟,存上古制乐之初的真相。所谓“朱弦而疏越”,郑玄注曰:“朱弦,练朱弦。练则声浊。越,瑟底孔也,画疏之,使声迟也”。{64} 《说文》:“琴,禁也。神农所作。洞越,练朱五弦”。制作琴瑟用“练朱弦”之“练”为“湅”,即《孟子·滕文公上》所言:“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其具体方法,或用水湅蚕丝(涗水,楚人曰沤,温水沤七日夜。日曝晒,夜置于井中);或用灰湅蚕丝(欄木灰、蜃灰沤),最终得到脱去胶质之“皜皜色白”的蚕丝。此种“经练之丝”(酓丝)制作的琴弦,发出低沉的丝声,与金石之声迥然不同。而琴体底孔之洞越,则使声迟。无论声浊,还是声迟,皆为质素之声。
《礼记·乐记》曰:“丝声哀”。中国礼乐创制之始,皆非“极口腹耳目之欲”,而是“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因此,楚先民以为乐贵移风易俗,而非隆重于樂器激越的发声,鼓动人心之极。故选择用练朱丝(酓丝)来制作琴瑟之弦,使丝声低浊悠扬,以之与雄浑之钟声和激越之磬音相配,可谓相得益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恰好体现了楚人追求音乐和谐的理念。
注释:
①{30}{34} 郝懿行:《山海经笺疏》卷2、3、14,清嘉庆十四年阮氏琅环仙馆刻本。
②《穆天子传》卷6,四部丛刊景明天一阁本。
③ 陆德明:《经典释文》卷6,清抱经堂丛书本。
④ 萧统编、李善等注:《六臣注文选》卷25,四部丛刊景宋本。
⑤ 旧题东方朔所撰《海内十洲记》以一种异域想象的笔法描述了生长“寻木”(姑繇之木)的“扶桑”之地:“扶桑在东海之东岸……扶桑在碧海之中地方万里……地多林木,叶皆如桑。又有椹树,长者数千丈,大二千余围。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是以名为扶桑。仙人食其椹……其树虽大,其叶、椹故如中夏之桑也。”见《海内十洲记》,明顾氏文房小说本。
⑥ 徐锴:《说文解字系传》卷11,四部丛刊景述古堂景宋钞本。又《列子·汤问》:“吴、楚之国有大木焉,其名为櫾,碧树而冬生,实丹而味酸”。因柚树高大,故也称櫾,其树上也生有野蚕。
⑦ 王筠:《说文解字句读》卷6,清刻本。
⑧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卷6,清嘉庆二十年经韵楼刻本。
⑨ 董说:《七国考》卷7,清守山阁丛书本。
⑩《国语》卷3,士礼居丛书景宋本。
{11}{35} 《吕氏春秋》第5卷《仲夏纪》,四部丛刊景明刊本。
{12} 刘玉堂、曾浪:《巫咸源流新证——兼及与楚文化的关系》,《江汉论坛》2018年第8期。
{13} 嵇含:《南方草木状》卷中,宋百川学海本。
{14} 戴侗:《六书故》卷21,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5} 萧统编、李善等注:《六臣注文选》卷第4,四部丛刊景宋本。又,“帝女之桑”,出自《山海经·中山经》:“曰宣山,其上有桑焉,大五十尺,其枝四衢,其叶大尺余,赤理黄华青柎,名曰帝女之桑”。
{16} 陆廷灿:《南村随笔》卷3,清雍正十三年陆氏寿椿堂刻本。
{17} 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卷37,清道光山西太原府署刻本。
{18} 周去非:《岭外代答》卷6,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9} 王象之:《舆地纪胜》卷第115,清影宋钞本。
{20} 广西壮族自治区文物工作队:《平乐银山岭战国墓》,《考古学报》1978年第2期;张正明:《从边缘政策看楚国与西南民族的关系》,《湖北考古学会论文选集(二)》,湖北省考古学会1991年刊行。
{21} 均为壳斗科植物(FAGACEAE),树叶含蛋白质高,能饲柞蚕制作琴弦。
{22} 方大湜:《桑蚕提要》卷1《桑政》,清光绪瑞州府署刻本。
{23} 王士祯:《池北偶谈》卷24,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4} 李来章:《连阳八排风土记》卷7《约束》,清康熙四十七年连山书院刻乾隆增刻本。
{25} 徐恒彬:《试论楚文化对广东历史发展的作用》,《中国考古学会第二次年会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80年版。
{26} 董斯张:《广博物志》卷34,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桐树是制造琴的传统木材,《周礼·大司乐》记有“云和之琴瑟”或与此相关。
{27} 此条《山海经》郭璞注未言与琴相关。近人有以《古琴疏》为明代伪典小说者。见罗宁:《明代伪典小说五种初探》,《明清小说研究》2009年第1期。
{28} 林春溥:《古史纪年》卷3,清道光十七年竹柏山房刻本。
{29} 胡世安:《操缦录》卷1《乐统博稽》,清顺治刻秀岩集本。
{31} 陆佃:《埤雅》卷8《释鸟》,明成化刻嘉靖重修本。
{32} 《广博物志》引虞汝明《古琴疏》曰:“祝融取榣山之榇作琴,弹之能致五色鸟。一曰皇来,二曰鸾来,三曰凤来,故生长子即曰琴。”董斯张:《广博物志》卷34,清文渊阁四库全书。
{33} 孙诒让:《周礼正义》卷43,湖北篴湖精舍递刻本。
{36} 自章太炎《神权时代天子居山说》首发古帝王多山居说,此后郑逢源《丘墟通征》、顾颉刚《说丘》、胡厚宣《卜辞地名与古人居丘说》、钱穆《中国古代山居考》相继阐发,古人山居、穴居(陵阜上)、巢居情况已昭然若揭。见钱穆:《中国古代山居考》,《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一),九州出版社2011年版,第45页。
{37} 郑珍:《汗简笺正》卷6,清光绪十五年广雅书局刻本。
{38} 班固:《汉书》卷27,清乾隆武英殿刻本。
{39} 宋应星:《天工开物》卷上,明崇祯初刻本。
{40} 王元綎:《野蚕录》,清光绪刻本。
{41} 清末官派留学生陈寿彭记载海外野蚕“迈利他”:“甚大,产于印度,尋常有之,其丝虽粗劣,而坚固特甚。梳箆亦不伤损,往往其母织衣以遗其女,女又以遗其子,数世相承,尤未坏也。”王元綎:《野蚕录》,清光绪刻本。
{42} 王先谦:《东华续录》(乾隆朝),清光绪十年长沙王氏刻本。
{43} 彭婕:《我国南方地区不同年代出土纺织品对比研究——以荆州楚墓和南昌明墓为例》,浙江理工大学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第59页。
{44} 《国语》卷6《齐语》,士礼居丛书景宋本。与《管子·小匡》所记略同。
{45} 唐作藩:《上古音手册》,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00、151页。
{46} 刘玉堂,曾浪:《楚先君名号与楚公族姓氏》,《民族研究》2019年第1期。
{47} 龚鹏程:《文化符号学导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
{48} 班固:《汉书》卷75,清乾隆武英殿刻本。
{49} 《楚辞》卷16,四部丛刊景明翻宋本。
{50} 陈伟:《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十四种)》,经济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41页。
{51} 王永昌:《古文字中从“酉”之字的构形与流变》,吉林大学2014年硕士学位论文。
{52} 田炜:《说“今”“酓”——从商代甲骨文与西周金文中的“阴”说起》,《文史》2014年第2期。
{53} 王闿运:《尚书大传补注》卷4,清光绪刻民国汇印王湘绮先生全集本。
{54}{64} 《礼记注疏》卷第63、37,清嘉庆二十年南昌府学重刊宋本十三经注疏本。
{55} 朱熹:《晦菴集》卷第63《答郭子从》,四部丛刊景明嘉靖本。
{56} 焦循:《孟子正义》卷10,清焦氏丛书本。
{57} 曹元弼:《礼经校释》卷12,清光绪刻后印本。
{58}{61} 《周礼注疏》卷第7、24,清嘉庆二十年南昌府学重刊宋本十三经注疏本。
{59} 班固编:《白虎通德论》卷第4,四部丛刊景元大德覆宋监本。
{60} 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临部第三》,清道光二十八年刻本。
{62} 释慧琳:《一切经音义》卷第60,日本元文三年至延亨三年狮谷莲社刻本。
{63} 段玉裁:《古文尚书撰异》卷3,清乾隆道光间刻经韵楼丛书本。
作者简介:刘玉堂,湖北大学特聘教授,华中师范大学特聘教授,湖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湖北武汉,430062;曾浪,湖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汉,430062。
(责任编辑 张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