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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下听风

2019-11-13彭家河

中学生阅读·初中·读写 2019年4期
关键词:瓦屋小头柏树

彭家河

瓦是乡村的外衣。

当再次提起瓦的时候,我已远在他乡,多年没有回老家那个小山村。想起故乡。眼前还是当年离开时的景象。绿水青山不见苍老,而我却早生华发。

绵延而舒缓的群山中,村落就像灌木丛,一簇一簇地分布其间。远远望去,几面灰白的墙壁和青黑的瓦顶在墨绿的草木间若隐若现。看到了瓦,也就看到了家,心里就踏实了。

在乡下时,我盯着瓦顶发呆的时候也不少。早年乡下没有通电,也没有多少书看,特别是感冒生病后,能做的事就只有躺在床上数檩子、椽子和亮瓦。川北多柏树,檩子都是去皮粗略整理过的小柏树,椽子则是柏木板,年时一久,灰尘和油烟就把檩子、椽子染成与老瓦一样的黑色。在漆黑的房顶上,只有几片亮瓦可以透些光亮进来,不过瓦上的落叶和瓦下的蛛网让光线更加昏暗。亮瓦是玻璃制成的,能透光,但看不到瓦外的天空及树木,要凭借瓦上的声响,才知道房顶上的过客。如果声音是一路“嘀、嘀、呱”地传过来,那一定是一只无聊的猫;如果是急促的沙沙声。肯定是心慌的老鼠在顺着瓦沟跑。更多的时候,只是听听瓦上难以理喻的风声。听风在房顶与瓦说些悄悄话。

瓦与风总有说不完的话,人听到的,只是极少极少数,瓦与风一般都是轻轻言语。我想,他们谈论的,无非是坎上庄稼的长势啊,西河里的鱼啊,二帽岭上的花啊。因为每年春节前,我爹都要上房扫瓦,扫下的就是些麦子、鱼骨头、小树枝。瓦仿佛是从不喜欢外出的主妇。风就是一年四季在外面闯荡的男人,一回来就带些外面的小玩意儿,讲讲外面的小故事,把瓦哄得服服帖帖。当然,有时候瓦与风也会吵嘴甚至打架,夜里总有些瓦从瓦楞间翻起来,与风纠缠,有的还从房顶上落下,摔得粉身碎骨。听到啪的一声刺耳脆响,瓦下的主人都会心头一紧,然后不问青红皂白,对着房顶就大骂风,肯定是风的不对,瓦成天默默不语、任劳任怨,风过来一会儿,房顶就不得安宁。这些,风能说得清吗?风可能受了委屈,一路呜呜着跑了。

瓦上了房,盖在檩椽上,往往就是一辈子。要么是仰瓦,要么是扣瓦,仰瓦要上大下小,扣瓦要上小下大。有时,房脊梁上还会垒一排立瓦。每一片仰瓦的大头都要压在上一片仰瓦的小头下,每一片扣瓦的小头都要压在上一片扣瓦的大頭下,而且所有的扣瓦都要压住仰瓦的边沿。这样严严实实,一丝不苟,才能遮风挡雨,营造一个温暖的家。瓦有瓦的命运,瓦也有瓦的规矩,乡下人肯定早就读懂了这些。

一年当中。乡下人待在瓦屋里最长的季节就是冬季。庄稼都收种完毕,尤其霜雪天气。无所事事的大人、小孩子就聚在一起烤火、做些家务。但更多的时候,我喜欢钻进温暖的被窝,垫着枕头靠着墙壁看小说。这样身心都温暖如春。我在乡下教书时。有一年在南充人民中路一旧书摊上买回了《十月》等文学期刊。

有一天,我合上杂志,听着瓦上风声,突然明白,每一个人都在羡慕别人的人生,其实每一个人只能经历一种人生,通过小说,可以品味别人的酸甜苦辣,可以经历各种人生。一个人过好自己的人生,此生才有意义。重复或者模仿别人的人生既不可能又毫无意义。从此,无论出入瓦屋还是豪庭。无论身居陋巷还是穿行都市,我都内心恬淡自信,面对世间奢华,心如止水。

瓦下的孩子一辈一辈长大。离开了瓦屋,走出了大山。估计根本没有多少闲暇回一次老家,更没有多少机会再在瓦下静坐。我相信,每一片瓦下,都沉睡着一粒怀乡的种子,总有一天,他们会在风中醒来,听听风中的故事。我相信,每一条都市大街上,都有来自乡下的孩子,总有一天,他们会怀念瓦下听风的日子。

(选自《小品文选刊》2018年第11期,有删改)

【导读】

瓦是平凡而容易被忽视的事物,作者却写出了瓦承载的情味。本文通过写瓦表达了怎样的情感?

(本组插图/稻荷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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