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康的诗

张学康

清明上坟

风吹过鼻尖

阳光跳动在墓碑上

一排排名字，恍惚间

滚动着向墓里退缩

一队队，一列列

像是没有尽头

双手合十，向祖先跪拜

向高过彩云的大山跪拜

我的祖先，自汉唐以降

依山列坐在香雾纸钱里

隔着红尘与子孙聚会

根脉连动，魂灵相融

跪拜，东西南北的游子

山重水复地回来了

跪拜，小中大学的学子

生死暂不问，带校徽回家

跪拜墓碑，跪拜先祖

跪拜家乡这座最高最大的山

明天，带着清明这根线

清清明明，爽爽朗朗

再从村庄向四方出发

一年又一年

路是越走越短

一辈又一辈

像是没有尽头

河边

再来河边走

河仍然流淌

“逝者如斯”

我依然还是

“只争朝夕”

朝，花朵开在天上

源头星星奔跑

夕，温润的晚霞呵

见夜幕徐徐升起

恐龙去的日子太久

留下脚印和圆圆的蛋

或不明死因的几具化石

以及消损的象牙印像

像在与水展示坚硬

而我总是大白天来

或是睡觉醒后才来

边走走，一边看看

或不知苍茫地在你身边

湿了脚，湿了心绪

还是不舍昼夜地走了

只把岸留在岸上

母亲哭泣

刚在厨房做饭

太阳已照进院里

隐约间我听到哭声

急切、无助、伤悲……

是母亲的哭泣

压抑而绝望

顿时，我心慌脚软

母亲从外面散步回家

发现衣服反穿着

她就哭了。急切地

撕扯衣服，拍打双腿

像被阻塞久了的洪水决堤

就是天塌了，地陷了

坚韧的母亲从未这样

妹妹说：“我也穿反过的

这有什么呀！前天还穿反过的

不就穿反了衣服嘛……”

母亲还是不住地哭泣

谁说谁劝都没用

她反复的说，不中用了

咋就这样不中用啊

比我小比我大的人都走了

老天瞎眼不来收我

磨人。坐吃等死……

九十一岁的母亲

时常被病痛折磨

走路摇摇晃晃，视觉听力退化

此时就坐在沙发上，喘息着

抽抽噎噎。羞愧。委屈

扯不住的泪水散漫地脸上流淌

像是与无形中的谁怄气，耍赖

随着泣哭的逐渐弱小

她的身躯似乎也在缩小

我默默坐着，在母亲身边

我的心似乎也在变凉缩小

我努力不让母亲看到我的眼睛

我轻轻地把母亲拥在怀里

像她年轻时搂着幼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