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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店

2019-11-13向本贵

山东文学 2019年8期
关键词:女贞烤红薯洗车

向本贵

“秦跛子,我来了啊。”

俄罗斯的前辈艺术家们,以其独特的民族精神、艺术风格成为浪漫主义音乐思潮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而流芳百世。我们常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看来,这一千真万确的文化艺术定理在19世纪俄罗斯作曲家们的作品中体现得是如此的深刻。无庸置疑,19世纪俄罗斯音乐艺术的繁荣与发展,犹如曾经绽放在世界音乐文化百花园中的一朵奇葩,其对于人类音乐艺术宝库的贡献可谓居功至伟,对于后世的影响也可谓深远巨大。

大老远,伍绍基就这样说。手里的拐杖杵在地上咯咯作响,昏花的眼睛并没有看秦跛子,而是四处睃视着。秦跛子没有回他的话,一跛一跛去灶屋了。

一会儿,刘采菊从灶屋出来,一只手端着一杯热茶,一只手提了条凳子,一脸的笑样,嗔他道:“来了就来了,还要喊。”抬头看了看天,又道:“才十月,天气又好,坐禾场上晒太阳吧。”

凳子摆在禾场中间,茶杯递在伍绍基的手里,柔柔的目光在伍绍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伍绍基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喃喃说:“那几个老不死的,今天怎么迟到了。”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往后你天没亮就来这里吧。太阳才露出半边脸儿,我们刚刚吃过早饭。你家的早饭真早啊。”刘采菊这样道,又匆匆去灶屋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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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绍基有点尴尬,从口袋掏出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子只得复又塞进口袋里,说:“平时我不也是这个时候来的么。”

过后,朱杰再来的时候,秦跛子一定要他去家里休息的,还要刘采菊给朱杰做好的吃。当然,自己决不会回屋里去的,有车洗他就洗车,没车洗他就蹲在女贞树下,看着过往的车辆来来去去地奔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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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木屋旁边那条坑坑洼洼的村路上又走来一个人,是田生江,那样子比伍绍基还要老得多,还有帕金森病,两手不停地颤抖,步子短而急,像是跳舞。

秦跛子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我这个样,没命讨女人。住些日子,给你攒几个钱,你就走。”过后就兀自喃喃起来,“没好的吃,没好的住,受不了这个苦,还不走。”

伍绍基说:“一天不来你就会死,那个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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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生江不甘示弱地说:“我要是到了拄棍子的那一天,待在家决不会出来的。”

两人还在唇枪舌战,刘采菊又匆匆从灶屋出来,挽着田生江的胳膊来到伍绍基的旁边。趁着刘采菊摆凳子的当儿,田生江伸手去扯伍绍基的耳朵,手却不听使唤,偏了方向,整个身子就扑倒在地上了。

刘采菊抛掉手里的凳子,去扶田生江,嘴里说:“想来就来,计较别人说什么,吃亏的是你自己。”

“我数着的,这半天,才九个人买烤红薯,得十八块钱。”

伍绍基不服气,也想抓刘采菊的另一只手,却没有抓着,刘采菊复又进灶屋去了。

当她从灶屋端来一箩筛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时,禾场上已经坐有十来个人了,当然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一个二个都不客气,伸手从箩筛里抓了个烤红薯往嘴里塞。

“太阳才升起半杆子高,就饿了?我就怀疑你们在家没吃早饭,来这里蹭烤红薯吃。”

刘采菊嘴里这样抱怨,脸上的笑却是从来没有消散过,花衫儿飘动,又从灶屋提来一桶茶水和一串纸杯,当然,这些东西都不是放在禾场上供老人们用,而是摆在公路旁边一棵女贞树下的小方桌上。女贞树很高,很粗壮,枝叶浓密,像一把大伞,在地上洒下一片荫凉。刘采菊过来说:“烤红薯吃得差不多了吧,该我卖钱了啊。”

把吃剩下的半箩筛烤红薯端去摆在小方桌上,上面还小心地盖了一块毛巾。也不去灶屋了,复又来到禾场上,几个老人连忙移了移自己的身子,空出了半截凳子,还在空出来的凳子上拍了拍,示意她坐。刘采菊没有落座,目光却是在老人们的中间流连,说:“兴平叔怎么没来,不会又走了吧?”刘采菊记得,她来半坪村三十多年,也不知道陪走了半坪村多少老人。突然看见一群老人中间少了谁,心里会不由地咯噔一下,不定这个老人已经走了,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他那样子,棒头都打不死。是不敢来呢。”

“这么多年来,天刚亮就来了,不到天黑不回家,赶都赶不走,怎么突然就不敢来了?”刘采菊这样说,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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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香回来了,你说他敢来不敢来。”

刘采菊依着田生江坐了下来,一阵才说:“还是你老叔好,风雨无阻。”

几个老人就都有点羡慕嫉妒恨了,叽叽喳喳道:“我们也是风雨无阻,你怎么就没坐在我们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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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生江有些受宠若惊,正要说什么,那只不停颤抖着的手却是指向了禾场外边的女贞树下,一个过路的中年女人正对着刘采菊招手呢。

秦跛子说:“还做什么活儿,快给朱师傅倒茶去。”

中年女人就不再招手了,先从桶子里舀了杯凉茶喝,过后又从箩筛里拿了一个烤红薯,把两张一元的票子放进旁边的纸盒里,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匆匆赶路去了。

“秦跛子,还在灶屋做什么,也不出来说说话。”田生江一副得意的样子,高声大气地对着灶屋叫喊。

“他要烤红薯。不多挣几个钱怎么办,你们老是不死,来了要吃烤红薯,过些日子又要买木炭生火你们烤。”

十月的太阳金灿灿的,笑嗬嗬地挂在天上,老人们的身子也就变得暖洋洋的了。刘采菊站起身,从灶屋提来暖水瓶,给每个人的杯子里续了些茶水,说:“你们说白话,我得做活儿去了。”

过一阵,他看看围在四方的帮场人已不少,便四面作揖打拱说:“大爷们,大热天委屈了各位。爷们身边带了铜子儿的,帮忙随手撒几个,荷包空了的,帮忙呆一会儿,撑个场面。”

田生江的手被刘采菊抓着,居然不颤抖了,冲着伍绍基说:“气死你。”

“他们家又不靠卖烤红薯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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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卖烤红薯讨吃,靠什么讨吃,你给他们钱了?”

“秦跛子有低保,采菊也快要吃低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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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点钱,供我们吃烤红薯都不够。”

原本乐融融的气氛,又变得箭拔弩张起来。只是,才争执了一会儿,又都不争执了。刘采菊从灶屋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摆着几个又大又红的碰柑,嘴里说:“先说好,几个人分一个,尝尝鲜,可别贪。”

“那个翻车死的朱长子,什么时候又来了?”老人们的脸色各异,说出的话却是异口同声。

“别咬着牙咒人家,这碰柑是我从镇子上买来的,可贵了,五块钱一斤。”刘采菊嘴里这样说,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对着禾场外面的国道睃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一种失望的神色,“不像你们,天天在这里坐着,泼屎都不走,还要我倒贴茶水和烤红薯。人家忙。”

刘采菊唠叨没完,却不知道是谁轻轻嘀咕了一句:“朱长子不来也好,不然秦跛子又得让铺。”

这话像是一粒石子投进水塘里,老人们就嘻嘻哈哈说个没完没了,当然是说的秦跛子让铺的事。刘采菊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却是转身去了女贞树下。一个小女孩趴在娘的背上正哭着喊着要吃烤红薯。这让老人们十分失望,原本想看看她脸红脖子粗跟他们干架的样子呢。禾场上一下变得静悄悄的,仿佛十月的阳光掉在地上也能听到沙沙地声响。

路边店的名不是半坪村人叫的,也不是秦跛子和刘采菊自己取的,是过往的行人和司机们叫出来的。半坪村的人只叫秦跛子那里,后来,有了刘采菊,半坪村人就把秦跛子三个字去掉了。不管男女老少,只要说去那里了,就都知道是说去秦跛子那里了。但说去那里了的口气却是各有不同。老人们说去那里了的时候,昏花的眼里放亮,充满着向往,孩子们说那四个字的时候,也是带着希望的,去那里是能得到好东西吃的,只有女人们说去那里了四个字的时候,口气有些冲,脸带愠色。

四十多年前,秦跛子并没在这里开什么路边店,也没在这里卖烤红薯。而是洗车。秦跛子生下来的时候一只脚短了半寸,另一只脚还是个罗圈,直不起身子,当然就做不了重活儿,开始还有父母养着,后来父母相继去世,生产队就让他守仓库,挣点工分,也能活下去,分田到户,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谁还管得了谁啊。也不知道是别人指点,还是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去镇子上买了一大捆塑料管子,从村后面的山沟里把山泉水接到了村前的公路旁边,还在路边立了一块牌子,洗车,一次一元。那时人们都趁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发家致富奔小康,公路上的汽车一天一天多起来。可公路旁边却没有洗车这个行当,满身灰尘的大车小车,见着这牌子,眼睛一亮,先是把水管对着自己的嘴,饱饱地喝个够,然后才叫洗车。

让秦跛子高兴的还不仅仅是这些。有了刘采菊,洗车的生意更好了。常常,一些大货车,小汽车,原本干干净净的,也要停下来洗一洗,司机们站在女贞树下,目光被刘采菊的身影牵引着。一杯茶水喝完,一支烟抽完,才走。那个把刘采菊送到医院看病的货车司机朱杰,从门前这条路上过的次数似乎也更加的多了,十天半月,只要听到一声长长的喇叭声,秦跛子就知道是朱杰来了,眼睛盯着刘采菊。刘采菊仍然做着活儿,嘴里却是大声地道:“朱杰哥,来了啊。”

秦跛子是个实诚人,洗一辆满身灰尘的大货车要小半天,洗一辆小车也得两个小时。拿着司机递过来的一块钱,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儿。那时一块钱能买半斤猪肉,一天挣两三块钱,该是相当满意了。那些跑长途的司机也不急,累了,正好趁着抽支烟,休息一会儿。只是,热天坐在太阳下面,冷天经受寒风呼呼地吹,秦跛子又觉着不忍,开始的时候,他在公路旁边栽了一棵女贞树。女贞树长得快,一年四季还不落叶,几年之后就能做出一片荫凉,给司机们遮风挡雨。后来,干脆把路旁边的一面坡坎铲平了,把自家的一栋破旧的小木屋从村里搬了来,过往的司机有了歇脚的地方,夜里,自己也不用坐在公路旁边打盹了。

刘采菊什么时候昏倒在秦跛子的木屋外面的,秦跛子不知道,他是被一阵喇叭声惊醒的,开门出来洗车,一脚踩着一团软软的东西,可把他吓得半死,借着半边月儿的淡淡余晖,他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躺在地上呻吟。

“你是谁,你怎么了啊?”

大货车的司机肯定是听到秦跛子带着哭腔的叫喊了,不由分说,把姑娘抱上车,往镇上的医院去了。

秦跛子还在想呢,这世界还是好人多,要不是好心的司机,还不知道那个生病的姑娘什么结果。自己一个残疾人,没能耐救得了她的命。后来,他又想,那姑娘是谁,哪里人,要到哪里去,半夜三更还在赶路,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几个等着洗车的司机却是有些不耐烦了:“这个跛子,送上门的生意还要做不做。”

秦跛子也不恼,连连说:“真的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什么时候,路旁边又传来一声喇叭响,秦跛子头没抬,嘴里说:“等不及就走,我手脚不方便,洗得慢。”

“大哥,我又来了啊。”

一声轻轻的叫喊,送进秦跛子的耳朵,抬起头,秦跛子就呆在那里了。那个前天半夜躺在门前的姑娘又站在了他的面前,灰头土脸,骨瘦如柴,喉咙里还像拉风箱一样发出呼噜的声响。她的背后,站着一个高个子年轻小伙。就是那个开大货车的司机,他说:“是她自己要来这里,我就把她带来了。”

秦跛子问:“你不是病了么,不住在医院里,来这里做什么?”

“哮喘病,春草起,要发,秋草落,也要发。现在是十月,当然是要发的。吃药打针不过缓解暂时的病痛。”

“那你得赶紧回家去啊。”

这次不是那个喉咙里拉着风箱的姑娘回他的话,而是高个子司机抢着说了:“前天半夜把她送去医院看病,才知道她叫刘采菊,从武陵山那边来,父母早没了,又没有兄弟姐妹,身体不好,做不了活儿,已经在外面流浪许多年了。我送货去常德回来,不放心,想去问问给她交的医疗费够不够,不够的话就再给一点,她却出院了,要我带她来这里。”

秦跛子心里好一阵疼痛,却又十分为难地说:“来我这里,也没钱给你啊,一天洗车也就挣得三五块钱,一个人刚好肚子不饿着。”在口袋里掏了一阵,才掏得几张皱巴巴的票子。

刘采菊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钱,说:“只要不发哮喘病,我能给你煮饭洗衣呢。”

“吃过药,打过针,一时半刻也不会再犯病了,就让她留在这里吧。你也有个伴。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躺在谁家的门前呻吟。”高个子司机从口袋掏出几张钞票,塞在秦跛子的手里,开着车走了。他说还要赶路呢。

秦跛子还怔怔地站在那里,刘采菊却是抢过他手里的抹布,一边洗车,一边说:“赶也赶不走的,我跟定你了。”

由于可溶性Cl具有不完全燃烧及键能较高的特点,部分NaCl燃烧后仍残留在底灰中,基于上述的分析结果可知,利用传统的热处理(燃烧)方法较难准确测量厨余垃圾中Cl含量。因此,对于城市固体废弃物中的可溶性 Cl含量宜采用水萃取法来测定,水萃取法可对固体废弃物中的可溶性Cl和不溶性Cl进行区分,并能准确标定可溶性Cl的含量,这对预测Cl的热动性及Cl元素在热转化过程中引起的腐蚀问题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你能吃,我也能吃,你能住,我也能住。”

秦跛子就不再跟她说走不走的话了,问她:“人家把你送到医院,还给你钱打针吃药,走的时候又留下钱来,姓什么,哪里人,你也不问人家一声?”

“问过了,叫朱杰,从武陵山腹地来。他们那里产碰柑,买了辆车跑长途,前天把我送进医院,连夜把碰柑往常德送。不定什么时候,又会从这里过的。”

秦跛子啊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像是想什么心思去了。

让秦跛子没有想到的,刘采菊这一住,还真的再没有离开,让他更加想不明白的,没有问病住院,也没有吃药打针,刘采菊的哮喘病居然好了,春天不发,秋天也不发。这还不算,刘采菊的脸面有了红润,眼湖宁静而明亮,身子也不再是骨瘦如柴,变得丰满而婀娜。

刘采菊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半坪这地方的水土养人:“你想啊,我从小就气喘,春天和秋天发起病来,张着嘴出气,喉咙里还像奔腾着千军万马。那阵我爹我娘为了给我治病,把房子卖了,去了县城的大医院,也没治好。后来,父母不在了,我也没钱去医院了,只得四处寻求好心的民间中草药郎中,中草药也吃了不少,还是没有效果。在这里,没吃药,没打针,病怎么就好了呢,当然是这里的水土好嘛。”

式中:Si为某污染物的污染指数;Ci为某污染物的实测浓度,mg/L;C0为某污染物的评价标准值,mg/L.

有一次我同翠姨一同去做客。我继母的族中娶媳妇。她们是八旗人,也就是满人,满人才讲究场面呢,所有的族中的年轻的媳妇都必得到场,而个个打扮得如花似玉。似乎咱们中国的社会,是没这么繁华的社交的场面的,也许那时候,我是小孩子,把什么都看得特别繁华,就只说女人们的衣服吧,就个个都穿得和现在西洋女人在夜会里边那么庄严。一律都穿着绣花大袄。而她们是八旗人,大袄的襟下一律的没有开口。而且很长。大袄的颜色枣红的居多,绛色的也有,玫瑰紫色的也有。而那上边绣的颜色,有的荷花,有的玫瑰,有的松竹梅,一句话,特别的繁华。

刘采菊说:“喜欢大的拿大的,喜欢小的拿小的。自己拿。”

朱杰却是说:“今天要在这里吃饭,我带有好菜。”从车上提了个袋子下来,递给刘采菊。

秦跛子洗完几辆车,抽空去吃饭的时候,才知道朱杰带来的鱼和肉有多么的好吃。

有一次,天黑一阵朱杰才来,把车停在女贞树下,却是一阵没有下来。秦跛子对刘采菊说:“朱师傅可能是要赶路,没空喝茶,你给他送点茶水去。”

没一会,刘采菊却是背着朱杰回来了。天气热,跑长途又累,中暑了。秦跛子急得手足无措,要刘采菊拦辆车把他往医院送。刘采菊却是说:“多少年前的六月我也中过暑,一个草药郎中教会了我刮痧。给朱杰哥刮刮痧就好了。”

发改委11月1日公布2018年前三季度天然气运行情况。前三季度,天然气产量1156亿立方米,同比增长6.3%。

把朱杰放在床上躺着,要秦跛子倒了点白酒来,然后用自己梳头发的桃木梳子慢慢地刮他的胸口和四肢。直到浑身被刮成剥了皮的牛肉一般,朱杰的呻吟声也就渐渐地平缓下来。秦跛子看了眼刘采菊,又看了眼朱杰,说:“采菊你陪陪朱师傅,我去给你们做夜宵。”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朱杰才开着大货车离去。走的时候对刘采菊说:“感谢你,救了我一命。”

刘采菊说:“是你先救我,我们俩一恩还一恩。”

直到刘采菊的背影消失在灶屋里,伍绍基才转过头来,看着禾场外面国道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匆匆来去的行人。

有时,朱杰会在屋里喊他,秦哥,回来吃饭啊。他会说,你们吃,我不饿。直到朱杰开着车走了,他才回家。

“朱杰哥来了,你怎么老是避着他?”

“没有啊。”

“心里想的什么,我还不知道。”刘采菊那张好看的脸似乎更加灿烂,目光柔柔地看着秦跛子:“感恩,也不能那样啊。”

秦跛子却是说:“都说你是一朵好鲜花,插在牛屎上了。”

“你是听村里那几个嚼舌根的男人说的吧。我还不知道他们心里的几道弯几道拐,来这里坐坐可以,要吃要喝也行,动别的心思,没门。我现在想的,是给你生个孩子。生男生女我都喜欢。”过后,就又自言自语起来,“已经几年了,怎么就没有怀上啊。”

“所以……”

“所以什么?没孩子就没孩子罢,这样过,不也很好么。”

这天晚上,刘采菊搂着秦跛子睡得真甜,真香。外面有汽车喇叭声响,他们才从梦中醒来。

月儿西斜,门前停着一辆卡车和一辆警车,几个身着制服的交警正把洗车的水管和立在公路旁边的洗车牌子往车上抛。秦跛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浑身不停地哆嗦。刘采菊上前问:“我们就靠着洗车讨吃,你们要把这些东西装到哪里去?”

“我们是来清理路障的。公路旁边不能擅自设点洗车,还是个跛子,出了交通事故怎么办。”

刘采菊还想冲着他们说什么的,话到嘴边又没说了,一阵才道:“你们不让,我们还不想做这活呢,夜里觉都睡不好,也没挣得几个钱。”

警车开走了,秦跛子也蔫在那里了:“不让洗车,我们靠什么活。”

刘采菊劝他说:“你脚不方便,没早没夜洗车,我心疼呢。明天请个木匠来,做只摆货的架子,开个小店子同样能讨吃,你还不用那么累。”

刘采菊说到做到,只有半个月,小店子就开了起来,这些年一文一文积攒,存得几个钱,本小货少,货架子上也就几瓶矿泉水,几包香烟和一些饼干麻酥之类的糖果。那些过去在这里洗过车的司机还是会停下车,来店子买包香烟或是一瓶矿泉水,坐一坐,说说白话,才走。一些过路的人也会停下脚步,在店子前站一站,还总是说:“路边有个店子真好,有歇脚的地方。半坪村的人们更是离不得这里了。他们说,那时来这里,秦跛子总是忙,现在好了,什么时候来,都能陪着说说话。

路边店开多长时间了,半坪村的人们已经不记得了,人们却是记着朱杰的女人大闹路边店的事情。是在六月初,天气有些阴沉,却是热得不行,看样子要下雨。坐在店子里的刘采菊打着扇,汗水还是长流不断,突然,她就听到外面一声熟悉的喇叭响,连忙从店子里走出来:“朱杰哥,多久没来了啊。”

跟着朱杰从车上下来的还有一个中年女人,朱杰指着身边的女人对刘采菊说:“我跑了二十多年车,见惯了外面的世界,你嫂子却是在农村种田种地,还要带孩子,还要孝敬父母,累啊,苦啊。带她出来走走,见见世面。”过后,朱杰又指着刘采菊对女人说,“对你说过的,跑长途的路上有个路边店。”

刘采菊甜甜地叫了一声:“嫂子好。”转身进屋去了,“给你们倒杯凉茶来,这天气,真热。”

朱杰的女人眼睛盯着刘采菊的背影,过后又看了眼在禾场上忙活的秦跛子,脸色说变就变:“你在睡梦里不止一次叫喊路边店,原来路边店就在这里,原来路边店里还有你的野女人。”抬手就给了朱杰一个耳光。

长得人高马大的朱杰,居然也有尴尬的时候,摸了摸生出五个指头印的脸面:“什么时候我在梦里叫喊路边店了?”

“昨夜住在宾馆里,还叫呢。”

“也许,我的生日快到了,就想起路边店里的采菊来,我跟她同年,比我小四个月,我六月,她十月。”

朱杰的话没说完,脸上的五个指头印上面又多出了几道鲜红的血痕。

中年女人还在不停地骂:“我的生日你从来就没记着,野女人的生日你却是记心里去了啊。”

刘采菊手里端着两杯凉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嘴里说:“大嫂,别误会朱杰哥,我把他当做我的亲哥了。不是他,只怕我早就不在了。”

两行泪水从刘采菊的脸上淌落下来。朱杰女人说的这个话,刘采菊还听到过。前年,田生江的女人得了胃癌,刘采菊去看望她。田生江的女人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断断续续说:“这些年,我在城里带孙子,生江一个人在家,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没事他就去了路边店,听说还经常在你家吃饭呢。我要向你道一声感谢啊,不然,我带孙子都不安心的。”过后,女人就扭捏起来,“我这个病是治不好了,我死之后,生江还会常去路边店的,你可别嫌弃他啊。知道么,那时过年过节我回来住几天,夜里常听到他在梦里叫着路边店。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这么多年来,也没得我做餐饭吃,烧杯茶喝,去路边店,一天到晚热茶不断,饭熟了就端着碗吃饭。”

刘采菊连忙解释说:“老婶子,你可不要误会,去路边店也不是生江叔一个人,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要有空,谁不去坐坐,喝杯茶,或是吃餐饭。”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女人。可男人就是那德性,谁贤慧,谁给个好脸色,就记着谁。伍绍基的女人在的时候,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说她从城里带孙子回来,伍绍基就跟她吵架,说去路边店有热茶喝,有时还有热饭热菜吃,哪像自己家,冷火悄烟,鬼都打得死人。她还说,这话可不能对刘采菊说,让你生气了,村里那些留守在家的老头子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了啊。”

田生江的女人死了,她的话却是在刘采菊的心里久久不得散去。从那以后,她对来家里的老人们更加的体贴和周到,一杯热茶递上手,脸上的笑也从不褪去,办了好菜,是一定要留着老人们在家吃饭的。

朱杰的女人还是一副气咻咻的样子,朱杰脸上的印痕却是慢慢地鼓出血来。刘采菊心疼地说:“朱杰哥,嫂子要是有意见,往后你就别来这里了。大男人,跑世界,脸上被抓成这个样,走得出去么。”从屋里拿来一块热毛巾,递给朱杰的女人说,“自己给他敷敷吧。可别留下疤痕就好。跑长途,多苦,多累,一路上总得有个喝杯茶、歇口气的地方吧。”

坐在禾场上说白话的几个老人过来交涉,嘻嘻哈哈说他们的女人从城里回来也说他们夜里做梦叫着路边店呢:“我们的女人可不像你,每次从城里回来,还把好吃的东西往这里送,采菊不要都不行。”

刘采菊红着脸,嗔他们说:“你们谁做梦叫路边店了,你们女人都对我说了。我要当人当面告诉你们,来这里茶有你们喝,要吃饭也行,粗茶淡饭。脑壳往歪里想可没门。我和秦跛子患难夫妻,恩爱得很。”

老人们来路边店的时候,刘采菊除了给他们烧开水泡茶,还会从货架上拿几块饼干给他们吃,老人们手里拿着饼干,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让刘采菊感到奇怪的,常常洗茶杯的时候,茶杯上总是沾着一些黄糊糊的东西。后来她才知道,给他们的饼干,他们不是直接就吃了,而是放在茶杯里,泡成了糊糊喝下去的。

刘采菊那个气:“吃不下就别吃,饼干泡茶喝。奇闻。”

老人们一脸无奈地说:“没牙,吃不动。”

“你们自己去货架子上挑吧,除了饼干,就是油炸花生,酥糖,麻饼,比饼干还要硬。”

那天,秦跛子从菜园里挖了几个红薯回家,刘采菊放火膛里烧熟,给老人们吃,老人们的脸就笑成大秋菊了:“烧红薯好,香,甜,还软和。”

乡里领导给秦跛子送来低保卡的第二天,路边店就关门了。刘采菊说秦跛子吃了低保,每个月有三百多块钱,吃饭够了。再说,路边店开着也费神呢,单就每年换营业执照就要往县里跑几趟。冷不丁上面又来人检查了,这样货过期了不能卖,那样货过期了也不能卖。还不如卖烧红薯,现烧现卖,怎么都不会过期的吧。

伍绍基田生江几个老人眼里就漂起了泪花儿,他们当然知道刘采菊心里一直记着他们说喜欢吃烧红薯的话的。一起帮着她出主意:“就你们菜园里栽的几棵红薯苗,能挖多少红薯,趁着八月人们挖红薯的当儿,多买些红薯藏在地窖里,一年都有烧红薯卖。”

一群老人花了半个月时间,帮着秦跛子在屋后面的山脚挖了一个大大的地窖,刘采菊去村里各家各户买红薯,便宜,品相也好,没几天地窖就装满了。

田生江还把自己家的一个铁皮桶扛了来,做了个烤炉:“这样烤出来的红薯,肯定比火膛里烧出来的红薯好吃。镇子上那些卖烤红薯的,不就是这样烤出来的么。”

从那以后,秦跛子天没亮就起来烤红薯了,刘采菊则在女贞树下摆了个小桌子,把烤熟的红薯用一个箩筛盛着摆在桌子上,还用一片硬纸盒写了几个字,烤红薯每个二元。还别说,不多一会儿就卖了好几个。一些人从镇子上回来,说在镇子上吃一碗光头面要五块钱,还不如在这里买一个烤红薯吃。还有一些司机,把车停下来,在女贞树下歇歇凉,喝口茶,顺便也要买个烤红薯吃,拿了一张整票子还不要刘采菊找钱,说:“过去路过这里,洗洗车,歇口气,后来,不洗车了,还是要停下来的,买包香烟抽。现在,只有吃烤红薯了。”眼睛盯着刘采菊却不松开,“老板娘,你不显老啊,多少年前是这个样,现在还是这个样。”

刘采菊的瓜子脸儿有些发红,眼角几条细细的鱼尾纹居然也有了几许妩媚,笑着说:“走四方见世面的人就是跟常人不一样,说话也有艺术,尽说些让人高兴的话。”

坐在一旁的老人们就大声地叫喊起来:“认得朱长子么,怎么不见他来了,采菊想他了。”

司机不知道他们说的朱长子是谁,跟面前这个漂亮女人有什么瓜葛,笑着道:“你们只知道坐这里吃人家的烤红薯,连句哄人的话也不会说。”

司机开着车走了,还是赵兴平对老伙计们提出建议:“我们还真别只在这里喝茶吃烤红薯了,大家动手,把这里整出一块坪场来,铺上水泥,免得下雨一脚泥水,天晴又是满地的尘土。”

赵兴平六十多岁,儿子去城里打工没几年就做了小老板,儿媳生了孩子就把老娘接进城去了,还对老子说,要你进城去你不肯,那就每个月寄点生活费回来吧。田地也不要种了,老了,该享享福了。赵兴平高兴得不得了,每天吃过早饭,就往路边店来了,天不断黑不回家。

“打水泥地板当然好。我出三百块钱。”说话的是伍绍基,他比赵兴平更加牛皮,三十多年前,他也跟着村里一群年轻人去城里打工,却没人要,说他六十多岁的老人也到城里来凑热闹,出事了他们可赔不起,气得他直吐血,他才四十岁,只因为长得有点着急,让别人不待见了,回来又怕别人笑话,央求在县教育局工作的远房亲属找了个守大门的活。真的到了六十岁回来,人家领导给了他一张卡,说每个月可去银行领他的养老金,不多,每个月九百多块钱。原来人家是国家单位,从他守大门的那天起就给他交了社保的。回到村里,走路眼睛都是朝天看着。什么事都不做,整天待在路边店。问他不做事吃什么,他拍着胸口说,吃养老金啊。你们满六十岁每个月国家给五十块钱,我每个月九百八。那时老婆还健在,骂他在城里守了二十年大门,怎么变得这样懒了,他也是说的这个话,你每个月要有我这么多的养老金,我侍候你茶上手,饭上手。

说是要在禾场上打水泥板,还得到了半坪村许多人的响应。一些年轻人也学着伍绍基的样,掏钱把水泥和沙石买了来,说腊月从城里回来,走出镇子,大老远看见路边店这棵高大无朋的女贞树,就有到家的感觉,纠结在胸口的乡愁,也变成了甜丝丝的家乡味儿。

七手八脚,赶早赶夜忙活了几天,一块平整的水泥禾场就成了。伍绍基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出主意说,还要在女贞树下做几张水泥凳子,平时过往的司机或是行人买了烤红薯,也好坐坐啊。过后,又从口袋掏出几张红票子,往刘采菊手里一塞:“做凳子的钱当然我出。”

刘采菊惊叫道:“绍基叔你不是一直在城里守大门么,手里的茧子像锯子。”

伍绍基有点尴尬地说:“上半辈子做农活累出来的,一直没有褪去。”过后对着大家道:“你们别只把眼睛瞪着我,谁从口袋里掏几张红票子,塞到她手里,不就碰着她的手了么。”

几个老人的脸面有些发绿,却是无言以对,他们没那样的底气。一阵,赵兴平居然说出这样一句没上没下的话来:“你比我们几个年纪大,怎么说也要死在我们前面的吧。”

伍绍基听了这话就跳脚了。好日子没过够呢,你咒我。还是田生江一句话化解了两人的争吵:“要说死,当然是我先死。我已经七十九岁了啊。”过后,他又把话题扯到刘采菊身上去了,“采菊来半坪的时候才二十多岁,如花似朵一般,转眼就五十多岁了,问问她,送走多少老人了。”

刘采菊还真的掰起指头数起来,数着数着,眼泪就出来了。田生江问她:“采菊啊,到了我走的那一天,你肯定也会掉眼泪的吧。”

这半天,刘采菊总是不时地对着去村子的小路张望,后来终于憋不住了,说:“我有一年没看见银香婶子了,想她呢。”

伍绍基一旁说:“真要打了照面,人家银香不捶死你。”过后,一脸笑样地道,“不是想银香,是你采菊半天没看见赵兴平了吧。”

刘采菊嗔他说:“人家兴平叔不像你,采菊采菊地叫,好在我家秦跛子肚皮宽,不然真的会捶死你的。”说着,风摆柳一样走了。

秦跛子木屋后面的村路还是那样弯弯扭扭,坑坑洼洼,刘采菊心里好笑,每天有多少人从这条路上来来往往,也没人想着要修一修。还真的难为了生江叔,帕金森病,脚也颤,手也抖,还天天往路边店跑,还有绍基叔,走路拄根棍子,也没少他一天不来路边店。过后,就自言自语道:“秦跛子忙过了这会儿,让他来修修路吧。七老八十的人摔着了,只怕躺在床上十天半月起不来的。

远远地,刘采菊就看见银香婶子了,蹲在门前洗衣服,赵兴平则坐在一旁,眼睛看着女人,像是看不够似的,突然看见刘采菊从小路上走来,那张像是吃了笑鸡婆肉的脸就更加灿烂得如一朵大菊花了。

银香一定是见着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挪了地方,依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刘采菊就映入了她的眼帘。那张因为长年没晒太阳没淋雨,变得白白净净的脸就溢出了笑容:“采菊,我还准备去你那里的。”

刘采菊笑着说:“莫非婶子也想我了?”

“上个月过六十八岁生日,我儿媳给我买了一件大红花衣裳,我说她把我当成三十岁的女人了,穿着人家还不指胸戳背骂我。我带回来了。你穿了肯定好看。”过后,银香就数落开了,“你兴平叔听得说,急着要送来,我不让,说把家里的事情忙清场,我自己送去,他就发脾气。”

“我也是五十多岁的老女人了,你穿不得,我就穿得?”刘采菊过后哈哈大笑起来,“听绍基叔说,你银香婶子从城里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兴平叔给捶在床上起不来了。原来因为这事吵架了。”

银香的脸有些发红,忿忿然说:“你看看,这衣服,这被子,穿臭了,盖臭了。他倒好,也不说帮帮我,吃过早饭又要往路边店跑。”银香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他去儿子那里,他说城里的房子像鸟笼子,空气里还有一股腥臭味儿,住不惯。亏得有个路边店,不然,他这日子怎么过。”

这时,刘采菊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赵兴平说:“你们一天两路,早上去,晚上回,那路坑坑洼洼,也没人想着要修一修,生江叔那个帕金森病,手也抖,脚也抖,什么时候就抖到路坎下面去了。”

银香看了男人一眼,说:“我在家还有几天,把衣服被子洗了,把房前屋后收拾干净,一块去修路吧,不然,去了儿子那里,还真的担心你们这些老头子摔着了呢。”站起身,进房去了,“我还有一天两天忙呢,你自己把衣服带回去。十月,不热不冷,正好穿。”

刘采菊正要说什么的,赵兴平的手机却是唱起歌来,赵兴平喂了两声,就对刘采菊说:“你家秦跛子打电话来,要你快回去,家里来客人了。”

刘采菊喃喃道:“路边店除了你们这一群骂都骂不走的老头子,还能有谁。”

赵兴平的脸上做出一种怪样,眼里还流露出妒忌的神色,嘴里说:“要你回去你就回去,不然人家走了,你要后悔的。”

银香从房里拿了大花新衣追出来,刘采菊已经走老远了,回过头来说:“有空了,婶跟兴平叔一块来路边店,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刘采菊还没到家呢,她就知道是谁来了。那辆她熟悉的大货车,就停在女贞树前面的公路上。

“多久没来了啊。”刘采菊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朱杰老了,满头的白发,腰还有点驼。刘采菊老远就嚷嚷起来:“朱杰哥,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们了呢。”

“高速公路修通,就没走这条路了。转眼就几年了啊。”朱杰指着身边一个中年男人说,“这次给邹老板送碰柑,我说要走国道,不然我就不去,他只得答应了。采菊啊,今天什么日子你忘了么,你满五十八岁,我比你大四个月,已经满五十八岁了。”这样说的时候,从车上提了一个漂亮的盒子来,“也学城里人的样,买个生日蛋糕给你过生日。”

田生江几个人开始那脸板得像是生石板,这时却是叫起来:“采菊,快分蛋糕。我们半坪的习俗,做生日有好吃的大家一块分享呢。”

刘采菊板着脸说:“别只想着吃蛋糕,去帮帮秦跛子,给朱杰哥弄餐饭吃。”

几个老人在灶屋手忙脚乱地忙饭忙菜去了,刘采菊和朱杰坐在女贞树下,有说不完的话。

“几年没走这条路,真想来这里喝杯茶,吃一个秦哥烤的红薯。”

“我也常常跟秦跛子唠叨,朱杰哥怎么就不来了呢。孩子长大成人了,得带着嫂子在外面玩玩才是啊。”

朱杰的眼泪就出来了,凄凄说:“我那女人,刀子嘴,豆腐心,当人当面跟你吵架,过后又后悔呢,掉气的时候还说对不起你。”

刘采菊不由大惊:“你说的什么话,谁掉气啊。”

“大前年,得了乳腺癌,住了半年医院还是没有救过来,走了。”两行泪水,从那张被风雨霜雪磨砺得皱纹密布的脸上淌落下来。

刘采菊早已泣不成声:“老天不长眼睛的么。朱杰哥,你才五十多岁,总得有个女人啊,不然,跑长途多累,回去连口热茶也没的喝。”

“你嫂子一辈子受苦受累,孩子大了,她却走了。我心里疼呢,哪有心思再讨女人。准备把车交给儿子,回家带孙子去。今天来这里,就算是跟妹子道个别了。”

只一会儿,饭菜就办好了。在禾场上摆了张桌子,人们嚷嚷着要刘采菊和朱杰坐上席:“采菊的生日,该坐上席,朱杰是客人,也该坐上席。”

刘采菊却是把田生江和伍绍基拉到上席坐了:“这里就你们俩的年纪最大。”过后给每个人分了一块蛋糕,说:“有蛋糕吃,嘴也就塞住了。我和朱杰哥当然是要坐一块的,还有话要说呢。”

满满当当一桌子好菜,被一群老人风扫残云一样吃得精光。朱杰和刘采菊只是吃了点蛋糕就放了碗筷。两人头并着头说着什么,时而眼里有泪水晃动,时而两人的脸上又有了笑容。老人们开始还笑呢:“两个老那个什么多久没见面了,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啊。”后来,说的话就有些出格了:“姓朱的,今天不走了,夜里要秦跛子让铺。”

刘采菊把脸别过来,骂他们道:“好吃好喝,还塞不住臭嘴。”

“说的什么,敢大声点么。”

“我们兄妹说话,为什么要让你们听见。”

太阳缓缓西去,十月的风儿吹得女贞树叶沙沙作响,女贞树下箩筛里的烤红薯不知道什么时候卖完了,秦跛子又从灶屋端了许多来,刘采菊却没让他全部放在箩筛里,用个塑料袋子装了些,递给朱杰说:“路上饿了,吃个烤红薯吧。”

大货车开走老远,刘采菊还追着车屁股大声地叫喊着:“一个人怎么过,还是要找个伴啊。”

吃饱喝足了的老人们,开始还分析刘采菊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后来,仿佛才明白过来,一张张沧桑的脸,也淌下了浑浊的泪水。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一个二个才起身离去。

“明天还要来的啊。”一个老人这样说。

“今天来迟了,明天会早来一点的。”另一个老人这样说。

“明天朱长子转身,我要认真劝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节哀,自己要好好活下去才是。”

刘采菊道:“一个二个都是一张臭嘴,怎么突然就说人话了。你们迟来也好,早来也罢,我都欢迎。太阳落山,黄土埋上脖子了,能一块说说白话,就是一种缘分。”站起身,匆匆往女贞树下去了,那里站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孩,自己不拿烤红薯,非要采菊姨去给她们拿。

只是,还没走到女贞树下呢,田生江就大喊大叫起来:“伍绍基你怎么了啊?”

刘采菊转身就往那边村路上跑去。伍绍基躺在地上的,眼睛盯着刘采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田生江着急地道:“我们刚才还在说,平时都是你给我们做饭吃,今天我们几个老人认真做了一餐饭,你却没吃到。伍绍基还说他要给你什么东西的,却忘了。话没说完,脚踢在一块石头上,摔倒在地,就成这个样子了。”

刘采菊抱怨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嘛。说话路也不看了。”蹲下身子,轻轻地把伍绍基搂在怀里,一边对田生江道:“快去公路上拦辆车,把绍基叔弄到医院去,这样子怕是心梗呢。”田生江颤颤巍巍走老远了,刘采菊还在交待他,“还要给他儿子打个电话,要是乡医院不行,还得往城里的大医院送。”

刘采菊的话还没说完呢,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塞了一团什么,勾下头,她就看见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几个涂得红红的鸡蛋,被伍绍基在口袋里捂得热乎乎的了。

伍绍基口角歪斜,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我记着……今天,你的……生日。”

刘采菊早已泣不成声:“绍基叔,你一定要坚持住啊,这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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