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年奉役操戈勇，皓首修文翰墨香——《马孔良诗文集》平议

2018年，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马孔良诗文集》，我作为该诗文集的第一读者，对马孔良先生的诗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一些感想写下来供大家分享。

鲁迅先生说过：“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这才较为确凿。”（《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七》）“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孟子·万章》）清人谭献亦云：“论作者之世，思作者之人。”据此，我们先来看本诗词集的作者马孔良先生的简历：他1934年生于湖北省蒲圻县（今赤壁市）的一个农民家庭，“五岁时喜欢听私塾学堂读书声……经过启蒙教育从《三字经》《龙门鞭影》《诗经》《唐诗》《幼学》《四书》《左传》《古文观止》等，背诵了不少。”（《自序》）可见，马老先生在古典诗词方面是有“童子功”的。他1950年16岁时就考入中南军区衡阳军校，1951年8月参加抗美援朝，长期在解放军这所大学校里学习、磨练，成长为一名团级干部；“1984年转业到省政协机关，在多位领导和学者的帮助和影响下，加强了自学的习惯，逐步对诗词重读、理解，创作有所表现。”（《自序》）由于他具有一定的古文功底，又非常热爱中华诗词，所以，在上个世纪90年代他还担任湖北省政府参事室副主任、党组成员时，就兼任第二届湖北省诗词学会秘书长、副会长，后来又接连担任第三届、第四届、第五届湖北省诗词学会副会长，既当诗官，又当诗仆，尽心竭力为湖北省的诗词事业的发展作出贡献。

由上可知，马孔良先生80多年来“半世军人半世民……吟唱擎旗启后人”（汪福年贺马孔良同志八十大寿诗句），亦如他自己在《重阳抒怀》中说的：“丁年奉役操戈勇，皓首修文翰墨香。”

马孔良先生平生走南闯北，亲历战争洗礼，经风雨，见世面，革命生涯可圈可点，社会阅历非常丰富。存在决定意识。这些客观存在必然决定他的诗词创作内容和创作风格：革命立场坚定，爱憎分明，爱国爱党爱民，对日寇以及美帝列强和各国反动派有着不共戴天的国仇家恨，凡是国内外的重大历史事件，凡是有关富国强军、国计民生的时政大事，他都十分关注，正可谓“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请看他写的《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怒斥拜鬼首相》：

二战硝烟断陌阡，“三光”“扫荡”史无前。

降书载罪千夫指，军国招魂现小泉。

作为一个革命老兵，诗人自然最痛恨日本鬼子。马孔良先生通过忆昔思今，愤怒指斥了日本侵略者的滔天罪行和日本极右分子复活军国主义的卑劣行径。他还在诗词中写道：“怒发冲冠，钓鱼岛、惊涛未歇。”“莫臆想，谈判促和平，空悲切。”（《满江红·捍卫钓鱼岛》）“山河破碎心何系？决胜沙场亮血刀！”（《报国》）直抒了一位老军人炽热的爱国情怀和对如何捍卫钓鱼岛的鲜明立场及见解。

再看他的《纪念抗美援朝60周年·凯旋》：

东方明月照边关，抗美援朝得胜还。

唯我中华兵将在，横刀一线界河山。

马孔良先生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书写关于抗美援朝为主题的诗词自是题中应有之义。细心的读者还会发现，上面这首《凯旋》诗是步唐人王昌龄《出塞》诗（“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全尾字而创作的，可说是诗人别具匠心地在搞“古为今用”。你看，“唯我中华兵将在，横刀一线界河山”，那股“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毛泽东主席诗句）的气势表露无遗，中国人民志愿军痛痛快快、实实在在地打败了美帝国主义，使得克拉克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在没有胜利的停战协定上签字的美国司令”，不得不以三八线为朝鲜南北军事分界线，这样的肯定句比那王昌龄的假设句式“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要豪迈得多，雄壮得多！马孔良先生高歌“抗美援朝得胜还”，大长了中国人民的志气，彰显了革命的英雄主义。他还有以《停战协定签字》《忆抗美援朝战争—迎接志愿军烈士英魂归来》《迎接“最可爱的人”魂归故里》等等为题目的诗作，浓墨重彩地歌颂“打败美国野心狼”，深切怀念在朝鲜牺牲的战友。

还有他的七律《声讨北约罪行》：

北约疯狂泛起兵，硝烟烈火遍南盟。

环球共讨元凶罪，华夏齐诛霸道行。

杜鲁悲声言壁垒，克林瞽色臆军营。

新仇旧恨终将报，举国兴师再请缨。

诗人怒发冲冠斥“北约”，金刚怒目“讨元凶”，义愤填膺地声讨以美帝为首的帝国主义横行霸道的侵略罪行，义正辞严，痛快淋漓，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从马孔良先生的诗词集中我们可以看出，他的诗以“颂”为主，诗题中出现的“颂”“赞”“庆祝”等字特多，有的诗题中即使没有“颂”“赞”的字眼，其内容也是在赞颂。

他热情歌颂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热情歌颂专家、学者、科技人才，热情赞颂先进模范人物。诸如“韶山旭日东升起，动地惊天举世歌”（《韶山日出》），歌颂毛主席；“赫氏居心编美梦，周公挥臂点奇兵”（《周总理点奇兵》），歌颂周总理；“元勋伟绩垂青史，日月同辉万世昌”（《武昌董必武纪念像落成》），歌颂董必武主席；同时，也歌颂当今的习近平总书记：“可贵高官无套话，静观领袖爱民篇”（《习总书记会见记者》）；还有“此日山河遗范在，先生伟绩耀千秋”（《纪念李四光诞辰一百周年》）；“质美味甜滋雨露，品尝无不颂专家”（《赞柑桔专家章文才》）；“远渡重洋戴月归，年臻耋耄志无违。献身四化争分秒，报答三春一寸晖”（《饶老九十寿辰志贺》）饶钦止教授1935年在美国密执安大学获博士学位、回国后几十年从事藻类研究工作，任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所长、湖北省政协委员会第四届、第五届副主席；“雪飘德忆程门外，风拂恩怀马帐前。学富五车崇教范，才高八斗仰薪传”（《纪念国学大师黄侃先生》）；“旧地重游忆战袍，荆江水利显风骚”（《随白老重游荆江水利工程有感》）白文华同志系中共陕西省委顾问委员会副主任，解放初是湖北驻军领导干部，是荆江水利工程的组织领导者之一；“先烈精神千古在，满腔热血献中华”（《纪念张自忠将军诞辰一百周年》）等等；他不但歌颂大人物、大名家，同时也歌颂小人物、普通劳动者，例如《“五一”劳动者之歌》：“欣逢盛世展神工，创业精英朵朵红。信念忠贞诚奉献，人生出彩现长虹”；“展才共赋篇篇艳，创业同称步步荣”（《献给乡镇企业家石山麟厂长》）；“一剂功扶千户富，神州无不仰奇才”（《献给荣获国家级‘星火’奖的优秀科技企业家张道槐厂长》）等等，不胜枚举。总之，他利用手中的诗笔，以全部热情为祖国为人民放怀高歌。

再请看他的诗题：《欢庆党的十六大召开—放歌京华》《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六十周年》《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庆香港回归》《欢庆澳门回归》《庆祝探月工程嫦娥二号任务圆满成功》《贺天宫一号发射成功》《祝亚运会开幕》《祝农运会召开》《庆祝省政府参事室成立六十周年》《湖北“三万活动”礼赞》等等，不一而足，无不涉及重大历史事件，好像社会大事记。

他有的诗更是带有史料性，例如《半日县长》：

转战中原去复还，披星戴月戍京山。

除奸颁令消民患，半日清官万古传。

1947年12月20日，京山县城第一次解放，谢威同志被推举担任京山县县长，发表演说，除奸颁令消民患。从上任到卸任，共约五个小时，故称“半日县长”（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谢威曾在京山等地战斗多年，曾任湖北省政协副主席）。马孔良先生以诗的形式记述了这段革命佳话，让这一真实的故事能够久远流传，直可谓“今我不传，世将不闻也”。

马孔良先生的诗词以歌颂为主，同时也“美刺结合”，不乏针砭时弊之作。例如他写的《损公者戒》：

一

公款私流恃有权，腾空过海巧周旋。

党规国法缘何系，纪检询查敢问天。

二

敬老迎新话典常，昏官出语甚荒唐。

创收冒领吃空饷，法纪难容李代张。

“愤怒出诗人”，全诗就是在代老百姓发声，怒斥贪腐现象。

我们说，诗人是社会的良心，是人民的代言人。人民感到高兴的事，诗人代他们讴歌；人民感到忧愁的事，诗人代他们诉求；人民感到无助的时候，诗人代他们呼吁、呐喊；人民有委屈的事，诗人敢于打抱不平、为民请命。真正的诗人写诗不是为了随便玩玩，不是“为艺术而艺术”，不仅仅是只写杯水风波、一己悲欢，发发牢骚或无病呻吟，搞小悲小怨的个人至上主义。真正的诗词要求写得深刻，有思想、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有品质，文质兼美，“为历史存正气，为世人弘美德，为自身留清名”（见习近平在北京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

在诗词爱好者群体中，有这么一批值得尊敬的人：他们已经八九十岁了，他们并不是只为“小我”而活着，他们似乎天生为“大我”而活着，特别喜欢忧国忧民。他们非常关心国家大事，国家和民族有什么好消息，他们就欢欣鼓舞，为富国强军而欢呼；国家和人民遇到有什么困难或灾难，他们就操心着急，甚至寝食难安；他们“欢乐着人民的欢乐，忧患着人民的忧患”（习近平语），对祖国现代化的伟大成就倍感骄傲自豪，而对贪官污吏、腐败现象则深感痛恨而忧心。他们写诗作词，既不图名也不图利，他们诗词的基调不可能是贾宝玉、林黛玉式的月下花前、卿卿我我、柔情万种，软绵绵的，抒写小我的幽怨或无病的呻吟，他们真正是在“为人民抒写、为人民抒情、为人民抒怀”（习近平语）。他们的作品是当今的“正气歌”，充满正能量，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带有鲜明政治色彩的诗词。他们是一种特殊的客观存在，马孔良先生就是这一批人中优秀的一员。他在本书的《自序》中就旗帜鲜明地说：“这些都是结合大事的实际写的诗句。一个共产党员，深知其历史使命，歌颂党、歌颂祖国、歌颂英雄的人民是文艺工作者的首要任务。”

由于马孔良先生既是行政领导干部，在诗词方面又从小练就了“童子功”，所以，他的诗词既重视思想性、政治性的表达，同时对诗词的艺术性也有不懈追求，其许多诗词可谓达到了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统一。例如七绝《飞天》：

神舟巨箭正离弦，呼啸雷鸣震酒泉。

对语苍穹犹咫尺，双雄跨越九重天。

又如《奔月》二首：

一

神州礼炮送嫦娥，星际征程一路歌。

遥控指挥真惬意，轻松伴月舞婆娑。

二

西昌一箭射天河，变轨征途喜报多。

特使艳装将抱月，吴刚把酒献嫦娥。

诗中“巨箭离弦”“呼啸雷鸣”“变轨征途”“跨越九重天”“礼炮送嫦娥”“伴月舞婆娑”“一箭射天河”“对语苍穹犹咫尺”“特使艳装将抱月，吴刚把酒献嫦娥”等等，语言优美，意象新奇，构思巧妙，诗味浓郁，语调和节拍显得轻松欢快，其中“送”“伴”“射”“抱”等字堪称“诗眼”。

再如，《学习“湖北精神”感赋》：

团圆共庆大江天，结系开端九五篇。

拼献神州凭智勇，搏兴荆楚赖师贤。

求源崛起思勤奋，是处腾飞力着鞭。

创见宏图安社稷，新声伟业谱桑田。

抢时惜月从来急，前训今承志不迁。

争举文明兼法治，先行反腐暨倡廉。

实学自有攻关术，干练方知重任肩。

快马挥师齐跃进，上苍度我跨新元。

全诗十六句，细心人可以发现，这是一首“藏头诗”，十六句诗中嵌入了凝聚湖北人民智慧的16字精神：“团结拼搏、求是创新、抢前争先、实干快上。”在一首诗中既想把这十六个字按照顺序嵌在每句诗的头一个字，又要使全诗整体不显得牵强而富有逻辑，并具有诗意，其难度非常之大，非斫轮老手莫能为也。但马孔良先生却能做到这一点。你看，全诗一脉贯通，结构严谨，章法井然，内涵丰富，而且将它写成了除首尾两句之外其余每一句都要对仗工整的七言排律。还有，他曾经在湖北省政协委员会工作，为了更好地宣传党的统一战线，他就将中国共产党坚持的“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统一战线十六字方针（四句话）也写成“藏头诗”，分作四首七绝（见《重温统战十六字方针感怀》），每首诗藏一句话、四个字（例如“一、长夜难明赤县天，期临胜利泯烽烟。共商国是兴民主，存异求同力着鞭。就藏‘长期共存’四个字”），余此类推，十六句诗藏十六个字。马孔良先生把需要宣传的政治内容与传统格律诗的形式完美地结合起来，从形式上看，其格律和用韵是传统的，而从内容来看，则是在宣传党的政策，是政治宣传诗；同时，可以看出，它又不是简单地喊政治口号，而是用格律诗的语言对政治内容进行了具体化和形象化。这种匠心独运的诗词创作显然是一种尝试和突破，它证明了旧体诗词可为宣传党的政策服务，具有特殊的作用，并给读者带来一种全新的视觉和“文本愉悦”，让读者大吃一惊：诗还可以这么写，政策还可以这么宣传！

我们从以上所举诗例也可看出，马孔良先生具有高超的驾驭文字的功力和相当精湛的诗词创作水平。至于诗词集中诸如“由它盗用联合国，我自兴师志愿军”（《停战协定签字》）、“帐前翰墨承先圣，堂上弦歌启后贤”（《致旧蒲中老年教师》）、“东风化作周郎梦，烈焰焚江护二乔”（《赤壁》（步杜牧韵））、“沧桑往事知多少，惟羡今贤胜昔贤”（《咏雁塔》）、“钢刀断骨心犹壮，匕首穿胸死若归”（《颂“两兰”》）、“烈焰焚江生赤壁”（《赤壁趣游》）等等锦言佳句，举不胜举，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现在，《马孔良诗文集》出版了，她凝结了马老先生多年的心血和才智，也是留给社会、留给子孙后代的一份宝贵精神财富，同时也为百花齐放的荆楚诗坛增添了又一朵艳丽的新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