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新田园诗词
2019-11-13
为了打造“三农”题材诗词精品,建设一支擅写田园山水诗词的创作队伍,逐渐形成一支新的田园山水诗词流派,2010年5月,东坡赤壁诗社和《东坡赤壁诗词》杂志社在黄州古城召开了首届全国农村题材诗词创作座谈会。我有幸被邀参加,并在会上作了发言。2011年第一期《东坡赤壁诗词》“诗人看台”栏目,又将我作为“新田园诗人”推出。
我写新田园诗,已有50年的历史了。我现在留下最早的一首《收麦》,就是我读初中放农忙假时在家跟生产队社员割麦后写成的。至今已写成新田园诗词一千多首,其中不少在国内外报刊发表,且频频获奖。
几十年来,我写新田园诗词,力求题材新、感情新、意境新和语言新。
一、题材新
中国田园诗的起源,可以上溯到三四千年前的古代农事歌谣。编成于春秋时代的《诗经》也收集有多首农事诗。东晋诗人陶渊明的出现,又使田园诗作为新的特定类型和一个品种得以完成。隋唐以后,更有大批田园诗人涌现,大量田园诗篇产生,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精品力作。
我有一首《踏莎行·插秧》:“秧束青圆,波铺绿皱,溟濛雨染烟青柳。蓑衣斗笠一排排,子规声里平田秀。 鸦鬓花斜,轻衣汗透,小姑紧赶情哥后。此时传意有谁知,只因凭手非凭口。”集体插田时,在“鸦鬓花斜”的视觉里,在“轻衣汗透”的嗅觉里,情哥任凭“小姑紧赶”,爱情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心坎里。这样的事情,只能发生在大集体化的那个年代里。
又如《鹧鸪天·犁田》:“村外几株红杏妍,丝丝细雨密无边。姑娘嫂子披蓑笠,责任田间笑语喧。 吆水牯,甩竹鞭,耕云播雨驾轻烟。相逢不用鹊桥渡,会有牛郎来插田。”姑嫂披蓑戴笠,冒雨赶牛翻耕稻田,这是农村实行田土承包责任制后出现的新现象。姑嫂欢笑,不单欢喜集体化年代已经结束,而且欢喜小姑已经有了情郎。两人不用等到七夕才相逢。过不了多久,牛郎就会来帮忙插田。诸如此类新题材,只要我们深入生活,细心观察,随时随地都会发现。
再如我的《踏莎行·晒谷》:“薄雾潜收,秋阳高照,家家早把禾坪扫。挑来晚稻一堆堆,谷耙拖出黄金道。 赤脚姑娘,背娃大嫂,争言栽种杂优好。为看谷粒晒干无,轻拈两颗银牙咬。”上片歇拍,一语双关,既是坪上谷耙翻晒稻谷时拖出的金黄色带,更是党的富民政策为农民铺开的金光大道。下片歇拍,是我抓拍的一个特写镜头:晒谷女人既是在察看谷粒是否晒干,同时在品尝丰收的甘甜。这样的题材,前人也未写过。
二、感情新
古代的诗人,除陶渊明参加过一些劳动外,其他的诗人,很少参加劳动。他们不过是路过农村或居在农村,以旁观者的态度,描绘田园生活。或欣赏自然美景,或讴歌乡野恬静,或同情耕作劳累,或感叹农民贫穷。始终站在封建士大夫的立场上来作诗填词。
我在“文革”时高中毕业,回到家乡当农民,长达18年。当农民,盼望风调雨顺。因此,平时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农余所作诗词,多涉及风雨。如《虞美人·喜雨》:“树头新叶阴阴绿,处处撒秧谷。昨宵雨下响流泉,父老清晨相对笑开颜。 水车江里搬回去,寒气凉胸脯:‘寒潮千万不能来’,仰望游云‘明日靠天开’。”久晴不雨,用水车车水。幸喜落雨,又担心寒潮来临,冻坏秧谷。把当农民的矛盾心情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出来。
又如《南乡子·闺女回家》:“柳翠杏花新,华丽香车进了村。手挽郎君轻迈步,红唇,无袖单衫超短裙。 阿母眼光浑:‘大姐谁家做客人?’闺女回眸开口笑:‘娘亲,今日姑爷来上门。’”闺女外出,归来时一身时髦,坐着轿车,还带回一位阔姑爷。这种女性,在政治挂帅的年代,会受到批评和鞭挞。改革开放,时代变迁。现在对这位闺女却予以由衷的欣赏和赞扬。这就是感情变得新了。
三、意境新
有无意境,是衡量一首诗词成功与否的标准,这已形成共识。但要写得有意境,则不容易做到。现在有些所谓新田园诗词,只顾图解概念,极力粉饰、歌颂党的“三农”政策,生硬地贴上标语、口号,千篇一律,千口一腔。这样的诗词,便不感人。有新意境的诗词,使人读后还想再读一遍,并愿意记住,并能够记住。
我有一首《夏意》:“杨柳梢头日,芰荷深处蛙。村姑游泳去,蝴蝶立单车。”前二句写出幽静、宁馨的江南夏日景色,纯用白描手法,但也没有单纯写景,而是带入了声响。蛙藏在芰荷深处,偶尔传来叫声。后二句转入动态描绘。村姑骑单车来了,游水去了。在岸边飞来飞去的蝴蝶,竟然亮翅停在姑娘留有芳香的单车上。这个新颖的意境,表现了江南水乡特有的风光。这首五绝被刊刻在常德诗墙上。
又如《踏莎行·夏晨》:“露沐新葵,烟笼嫩菽,池塘青草蛙声绿。清波倒影蜜桃红,风吹颗颗枝头熟。 篱架鸡肥,阳台花馥,锄园姐妹倾心曲。忽然电话响叮叮,双双奔进纱窗屋。”也是一首很优美的词。姐妹俩一边锄园,一边谈心。忽听电话铃响(那时还没有普及手机),两人都认为是自己心上人打来了电话,一齐停锄,而跑去接电话。这意境,人所未道。
四、语言新
田园诗词,应该让田园的主人——农民听得懂,看得懂。因此,我写新田园诗词,坚持用通晓、朴实的大众语入诗,甚至运用口语、方言入诗。咏史诗、咏物诗,用深奥的文言雅语,关系不大。但是新田园诗词,则力求应让人感受到江天野地里的乡土风味。
如我的《春晨》:“春晨秀色满平芜,淡水浓山望眼舒。风静犹飘桃杏雨,鸟来恰配柳烟图。田头姑嫂忙栽豆,沟里孩童喜捉鱼。我带娇儿看水去,肩头扛着小银锄。”此诗全是动态描写,字里行间活跃着春的气息,散发出泥土的芳香。一评家说:“三、四两联表现出农民作家摄取农村生活镜头的独到功夫。”“看水”,为湘南农民口语,意谓照看稻田里的水的深浅,故须带锄头。
再如《浣溪沙·农家黄昏》:“日落西天亮彩霞。蜜蜂扑上石榴花。鸡婆钻过竹篱笆。 又有荧屏新节目,相邀隔壁老人家。小娃端椅闹喳喳。”全是生活口语,一气呵成,却押韵合辙,又是一幅恬静、悠然的新田园风俗画。电视机刚刚兴起的年代,小孩子争着邀请隔壁老人家来看,多么可亲可爱。有人说我的诗词充满泥土味,我不后悔。
归根结底,题材新、感情新、意境新和语言新,这四者是互为渗透、密不可分的。应当辩证统一地对待,切不可顾此失彼,要力求每一首诗词都合乎四新。如此,方能创造出新田园诗词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