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题材的艺术表现
——浅析诗词作品的时代性
2019-11-13
诗词写什么、怎么写,是每一位诗人绕不开的话题。古往今来任何一种诗歌流派的出现,一种诗风的兴起,都是时代的折光反射,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就提出:“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又说:“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他认为文学是反映客观事物的,感物写形,方能成文。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认为文学一定要反映时代现实。他说:“时运交移,质文代变”,“歌谣文理,与世推移”,“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诗词亦是如此。白居易说得更明白,他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他在《与元九书》中说:“自登朝来,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每读书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而为时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这是白居易继承了汉乐府“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精神,从社会现实出发,提出的诗词创作主张,对后世的诗词创作和发展产生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一、现实题材艺术表现的内涵
现实生活是诗词创作的源泉,也是诗词存在的基础。黑格尔说,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从广义上讲,所谓现实题材,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已经发生并客观存在的事物,人们的生理可感知的及心理可感觉、可思、可悟的事物,都应是合理的现实。具体来说,白居易已将现实题材定为“时”与“事”两大类。“现实”是个时间概念、时代概念。因此,再细分可大致将现实题材划分为三类。一是时令。时令主要指季节气候的变化。我国是个农业大国,根据自然的变化和昼夜的长短而制定的二十四节气,对安排调整农事活动具有重要作用。我国最早的诗歌集《诗经》中的许多作品,描写和反映了原始社会农业发展的状况和先民们劳动生产生活的经历,歌颂了劳动的壮美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如今,“时令”在现实题材诗词中应回归其本意,即抒发诗人们对季节转换、节气变化、新旧交替、岁月无情、节庆唱酬、人间冷暖等的感慨情绪,反映新时代九州吉泰、四象安祥、千秋壮景、人寿年丰的盛世气象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状况。二是时政。相对于时令而言,时政多指当时的政治状况,其包含的广度、深度和视角等方面更加全面,也更为深刻。“诗言志”是诗歌的本质属性,而“志”的内涵是很宽泛的,它与时政、政令、政局关系最为紧密,关心时局,忧心国运,是诗词的传统,也是诗人的责任。诗人应关注时代重点、焦点、热点与重大事件,记录历史,佐证史料。我国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终其一生的诗作,就是一部描写时代变迁,体现政令发展脉络的宏大史诗。三是时事。“现实”是由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物构成的,生活是时代具体而生动的鲜活表现,离开了眼前景、身边事、平凡人和日常生活琐事,诗人就生活在真空里,诗词创作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以一个普通人世俗化的情感,表达个人真实的生活体验,如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生老病死、风土人情、生命感悟、历史回顾、偶发事件等具体事物细节,这是诗词创作的基本要求。心怀悲悯,肩担道义,这样的作品接地气,与大众不隔心,才具有感染力和生命力。
好诗总是与时代共存的,这早已被诗歌史所证明。诗人在时代中关注什么,感受什么,思考什么,与时代的亲疏远近,心声与时代浪潮合拍的程度,受诗人自身学识、修养、阅历等因素的影响,也决定着诗词的立意、格局和质量。站在时代潮头、敢做弄潮儿是一种态度;随波逐流、无能为力是一种态度;愤世嫉俗、怨天尤人是一种态度;远离时代大潮踽踽而行,甚至向隅而泣,也是种态度。然而,人有七情六欲,任何一种诗意的表达,都是诗人对所处的时代通过自身观察感受的一种情绪宣泄,即使纯粹写个人生活和情绪的诗,也会隐约中透出时代的信息以及诗人对时代的认识和审美视角。诗人要自觉地投入时代洪流中去,敏锐地感知时代,本质地把握时代,满腔热情地表现时代。诗人的成就,诗作的价值与其对时代的认识、感受与反映程度成正比。有人片面强调诗只是自我表现,认为诗是个人“心灵鸡汤”,提出诗词创作要远离当下,远离政治,远离火热的现实生活,把自己困于书斋,囿于小圈子。这些人的诗词创作有意无意地与时代保持着一段距离,不厌其烦地重复古代意象和意境,从字典中寻求那些早已失去生机的词语,堆砌于诗词作品中,以显示其诗词之典雅和朦胧。有的热衷于写一些公式化、概念化、雷同化的东西,作品云山雾海,晦涩得让人无法理解。有的热衷于风花雪月的描绘,对那些小情小趣的东西感兴趣,尽写些无生趣、无新意、无生命的仿作伪诗,而对社会现象、人民疾苦、百姓命运等重大民生问题麻木不仁,不愿触及,甚至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淡化功利心,才能远离世俗。这些认识上的误解和创作态度上的误区,把自己与时代、与人民对立起来,把主观与客观割裂开来,视自己为智者,企图置身世外,这些人无论自视多高,这种“小我”的气质是成不了大气候的,也写不出优秀作品来。
着眼现实,适应时代,反映生活,是当代诗词的使命,也是当下诗人的责任。我们要以积极进取的精神,努力写好反映时代主流价值取向的诗词作品。
二、现实题材艺术表现的几个要点
1.现实题材的作品要有时代的温度,忌冷漠无情。有温度才有感染力。毛泽东早就说过:“缺乏艺术性的艺术品,无论政治上怎样进步,也是没有力量的。”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座谈会讲话时提出,作家、艺术家要创作更多“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文艺作品。诗词的温度就是通过作品中洋溢着的满腔热情、勃勃激情、无限深情、动人豪情,来展现生命力、感染力、冲击力、凝聚力,体现诗词的正气与能量。现实题材的诗词写的是我们熟悉的生活,是写给今人看的,要使读者触摸到时代脉搏的温度和诗人内心跳动的频率。我们看高立元将军《昆仑哨所》:“军旗猎猎荡天风,放眼尘寰峙九重。万仞雪峰擎利剑,一弧边月引强弓。戎装未觉凝霜白,云海先看吐日红。不唱阳关三叠曲,爱听泉水响叮咚。”作品反映当代军营生活,为人们展现出边防军人“温度”的大情怀:军旗猎猎、强弓利剑,始终耸立在“万仞雪峰”之上,且无怨无悔,充满乐观主义精神,体现出边关战士用青春热血卫国戍边的家国情怀,使人们对戍边卫士肃然起敬。诗人是时代温度的亲历者和体验者,这种“温度”从心底自然流出,可感受、可触摸,情真意切,诙谐幽默,妙趣横生。诗人要能感知时代的温度,又要散发和传导时代的温度。能打动自己,又能感动别人。
现实题材作品的温度要与时代气息相通。写“三农”题材的作品要让人能品味出泥土的芳香,丰收的喜悦;写工业题材的作品要让人能触到机器的转动,科技的力量;写军营生活题材的作品要让人能嗅到军人训练中汗水的味道,军营的生气。如湖北东坡赤壁诗社新田园诗词大赛中王利金先生的获奖作品《鹧鸪天·农家乐》:“生在江南鱼米乡,躬耕世代种棉粮。春随细雨翻新绿,秋伴金风赏谷黄。 机作业,药除蝗,经营百亩不匆忙。天恩免了农田税,笑捧葵花颂太阳。”作品围绕“农家乐”这个主题,反映了如今农村的新事物、田园的新景象、农民的新感情,把农民在太平盛世享受国家惠民政策,安居乐业的欢快心情都展现出来了,语言鲜活,音韵悠扬。
现实题材作品的温度来自诗人所处时代温暖的春风。诗人要感知时代温度,响应时代召唤,跟上时代步伐,否则,传播正能量,弘扬主旋律,就是一句空话。诗词的温度更来自于诗词作者滚烫的内心。诗人往往比常人更加多情善感。没有一颗炽热的心,就没有动情的好诗。作者之心冷漠,诗词岂有温度?激情对于一位诗人来说十分重要,对祖国无限热爱,对未来充满希望,对事业满怀热诚,对人民一片热心,如此,才能触摸到时代脉搏,方可激发出火样诗情。温度还来自于创作过程精心的冶炼。一片雪山在常人眼里只是静物,而采用拟人手法则能“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现实生活中的许多事物原本是冰冷的、没有生命的,但如果给思维插上想象的翅膀,就有了温度。例如“南山牵目色,渭水涨心潮”(星汉语),“水涨心潮”既感受温暖又激情澎湃。“纸上阳光忒晃眼,移来花影做窗帘”(刘章语),“纸上阳光”透出智慧的光芒和知识的热量。“分别望残心里月,相逢握痛指间风”(刘庆霖语),“指间风”传递朋友间感情的温度。无数优秀诗词的字里行间,为我们这样诠释温度:它是激情的燃烧、生命的感知、活力的标志、能量的蕴藏、灵魂的所在,是无关年龄的青春绽放。
2.现实题材的作品要时令鲜活,忌呆板酸涩。鲜活才有生命力、吸引力,才使人向往。现实题材诗词描绘的是时代生活画卷,是社会原生态意象化的艺术升华,不论阳刚豪放,直抒胸臆,美刺兼并,还是深沉委婉,浅唱低吟,都应调动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不同感觉,使作品散发时代气息,且活灵活现,使颜色有热量、声音有形象、冷暖有重量,充满勃发生机。切忌泥古模仿,无病呻吟。我们看弘愚先生的《鹧鸪天·进城潮》:“抛下双亲抛下娃,为谋生计走天涯。淋漓汗水打工路,寂寞星空掩泪花。 朝饮露,晚餐霞。高楼林立是谁家?城乡两地凄凉夜,妈想儿来儿想妈。”作品中选取的意象、画面真实鲜活,每位读者会根据自己的生活阅历去展开联想和补充,强烈冲击着不同读者的情感大堤。再看李树喜先生《秋色》:“豪庭背面小山洼,柿子金瓜坠晚霞。秋色未随贫富改,最红最艳在农家。”用柿子、金瓜、晚霞来形容秋色,切入点新颖;用豪庭、贫富、红艳等元素来描写农家,对比强烈,含蕴深远。秋在农家,心在大众,不改本色。一幅活色生鲜的秋景图,足见作者的民本意识和草根情怀。
所谓鲜活,用俗话说就是活蹦乱跳,生动活泼。作者要进入作品里,与作品里的人或事物同呼吸、共命运,同悲同喜,才能写出鲜活的作品来。鲜活不是装出来的,更不是作秀出来的,而是可感知、可体验的。写出鲜活的作品,不仅是写法技巧问题,更重要的是感情问题、立场问题,站在诗中人和事物的立场上思考,感情投入到位,写出自己的感受来,鲜活自现。
3.现实题材的作品要有筋骨,忌空洞疲软。诗词的筋骨就是作品的艺术灵魂。《文心雕龙》有“风骨篇”,其云“沉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赅……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意指风骨在诗文中起灵魂和支撑作用。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说:“某些艺术品,虽然从鉴赏力的角度来看,是无可指责的,然而却没有灵魂。一首诗,可以写的十分漂亮而又优雅,但却没有灵魂。”作者的筋骨是一种精神能力,它超越时空性、虚构性、情绪性,通过其内在力量,来感染、暗示、熏陶读者,发挥潜移默化的作用。作者把自己的襟怀、情思、灵感、兴致、梦想等借助意象呈现在字里行间,使读者可见、可感、可触。屈原热爱祖国,追求理想,并不笼统概念化地写一篇表忠心、谈理想的理论文章,却找来“美人芳草”代替他发声。鲁迅《自嘲》:“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此诗精炼隽永,更无半点酸儒的腐朽之气,寄意深远,含蓄雅致,骨格高尚,其中“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托物言志,成为流传警句。再如现代著名诗人臧克家先生《老黄牛》:“块块荒田水和泥,深耕细作走东西。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自喻老牛,托物言志,抒发自己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情怀。
诗词是形象思维,要眼中五颜六色,但又不被“乱花渐欲迷人眼”;思绪天马行空,大胆想象,“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创造奇特,善于营造意境,让诗的骨格精神寄托插上翅膀自由飞翔。来看星汉先生在“全国百诗百联大赛”中的获奖作品《水调歌头·镇北台狂想曲》:“人在白云外,双眼望青霄。想来天上宫阙,盛宴酿芳醪。借我三杯两盏,遍洒苍凉荒野,先祭众英豪。似有黄沙起,风卷正扶摇。 看长城,隔南北,总徒劳。中华一统弘业,岂可限前朝。吩咐神仙相助,移向南沙海上,大步再登高。此处徘徊久,残日压心潮。”这是一首表现“中华一统弘业”重大主题的词作。该词的成功,主要取决于想象的成功运用。起句“人在白云外”就运用夸张修辞想象,为后文作铺垫。接下来的上半阕后续部分全是想象的情景。凭借想象,诗人洒酒祭奠历史英豪,为后面的抒情张本。下半阕前五句直抒胸臆后,展开更为大胆的想象,“吩咐神仙相助,移向南沙海上”。这样的想象实现了时空转换,使词得以切合时事,扩大容量,表现诗人广阔的视野和胸怀。结尾的“残日压心潮”也是想象所得,表现诗人忧国忧时的情怀。镇北台是古时重要关隘和军事瞭望台,号称长城第一台。登此台想到“中华一统弘业”是自然的。但如果没有大胆奇特的想象,就无法实现在构思和表达上神奇的艺术效果,那诗人的情怀和词作的筋骨也就失去了灵气和趣味,变得只是思想和概念而全无趣意了。
4.现实题材的作品要有抒写真实的勇气,忌雷同虚假。《庄子·渔父》云:“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真实的反映现实生活,须有才气,更须勇气。少才气便无以托物喻志,借景抒情;无勇气便只有矫揉造作,虚情假意。清李渔《闲情偶寄·戒讽刺》:“凡作传世之文者,必先有可以传世之心。”眼下诗人数百万众,诗词作品铺天盖地,但大多是千人一面,千人一腔。许多人尚处在诗事的低谷,没到高原,遑论高峰。当今盛世,国家大事、节庆多,大家都愿意写国内外的重大题材,重大题材中又突出写正面形象,写正面形象又都是光彩照人的形象,给诗词贴上了“高大全”的标签。这种写大不写小,写粗不写细,写笼统不写具体的现象,弄得诗词缺少差异,平淡无味。作品大多雷同,似曾相识,立意构思无新意,缺乏个性化的观察与体验,缺少个性化的语言。有些诗人写风景的诗只是一种表层的描绘,各地风景大同小异,缺少对所见风景的“悟”;写人物的诗模样相同,帽子戴在谁的头上都合适,缺少鲜明特色;写社会现象的诗,不善于“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因而也就无法“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了。这样的作品自然平淡无味,读来没劲。当代诗人聂绀弩一生坎坷,却乐观向上,其诗独树一帜。他的旧体诗多是写于发配到北大荒以后。放牛、锄草、打柴、挑水、掏粪、拾穗、削土豆、赠妻等尽入其诗,读来既朗朗上口,又不乏沧桑感,寓苦辣酸甜于俏皮打趣之中,别具一格。其实,聂诗表面上的轻松幽默,却折射出那个特殊年代的时代背景,需要有巨大内心勇气和精神力量的支撑。如《挑水》:“这头高便那头低,片木能平桶面漪。一担乾坤肩上下,双悬日月臂东西。汲前古镜人留影,行后征鸿爪印泥。任重途修坡又陡,鹧鸪偏向井边啼。”在挑水“任重途修坡又陡”之际,鹧鸪的啼叫,反衬环境之寂寞荒凉;同时,于悲凉之中平添了些许情趣。著名诗人杨逸明先生《戏咏鼠》:“饱食无忧枕自高,官仓鼠辈正闲聊。商量成立基金会,救助街头流浪猫。”官仓鼠高枕无忧,而以捕鼠为天职的猫却流浪街头,乃至前者聚众商量如何救助后者,作品影射现实生活中逆向淘汰的不正常社会生态环境,小诗言简意深,意蕴无穷,令人击节称妙。
三、处理好现实题材艺术表现的三个关系
一是现实题材立意取向要有高度,避免口水+叙事式的概念化。所谓高度,主要是指诗的立意与取向。比如观察事物,住在二楼往外看,周围全是垃圾。住在60楼往下看,全是风景。诗词立意、取向高远、浑阔,不落俗套,不同凡响,诗的骨格就立住了,就会给人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魄和气势。如高勇先生《程维高一窝硕鼠被查处》:“早已呼声震九陔,缘何盖子揭难开。并非民众无能力,只怪朝中有后台。口吐莲花三代表,手挖官癝万钟财。一窝硕鼠倾巢覆,信是惩贪法网恢。”这是首惩贪肃纪的律诗,斥如雷怒,刺之入骨,讽喻辛辣,将当代和珅们“口吐莲花”、口蜜腹剑、阳奉阴违的丑恶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读来荡气回肠,振聋发聩。清黄子云《野鸿诗稿》云:“眼不高,不能越众;气不充,不能作势;胆不大,不能驰骋;心不死,不能入木。”见识、气魄、胆量、心志,是诗词的灵魂。一首诗立意的好坏,是决定这首诗优劣的主要依据。怎样的立意就算好、就算高呢?所谓高,就是诗人要站在时代的高度上,站在广大人民群众的立场上,站在维护世界和平和祖国独立富强的立场上,高瞻远瞩,表达对某一事物的看法和感受。
有人认为,重大题材政治性、思想性太强,也太敏感,写不出个性,那也未必。关键是看你怎么写。重大题材的高度,可以看出作者的思考和见识,也显示作者的眼光和胆量。如老诗人王巨农的《壬申春日观北海九龙壁有作》:“久蛰思高举,同怀捧日心。曾教鳞爪露,终乏水云深。天鼓挝南国,春旗荡邓林。者番堪破壁,昂首上千寻。”取象九龙,比喻邓小平的起伏,象征新中国的腾飞。一语双关,形象生动。沙湖平先生的五律《井冈山访茨坪》:“松阴团草屋,晴日照高台。火种洪荒起,梭镖赤手来。救黎须善策,制胜要奇才。曾许朱毛会,天从此处开。”有人点评这首感怀之作,抚今追昔,意味深长,高朴隽永。其特色主要在立意高深,想象大胆、奇特,赞扬了毛泽东、朱德创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艰辛和其对中国革命的伟大历史贡献。井冈山是中国革命的摇篮,其地位特殊,有了井冈山这块红色根据地,星星之火才燃遍大地,武装起工农大众,才找到了拯救黎民的正确道路,从此掀开了翻天覆地的伟大斗争序幕。结尾忽出奇思想象,别出新意,概括形象、准确,出人意外,而又合乎其理,有突兀奇峭的效果。
所谓口水诗,是指诗中的废话、陈述、套话和脏话(或恶语、黄段子)之类的语言,这种恶俗在新诗界早已被抛弃。现在有人捡来用在格律诗中,实在是低俗得很。口水非口语,口语来自生活,来自民间,形象生动,明白晓畅,含蓄隽永。近年来随着社会的转型,在媒体和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文章,语言的异化和新词的迭生,有人不加选择,随意拿来用于写诗填词,对古典诗词创作造成极大的冲击。至于叙事式的概念化倾向,也应尽量避免。这类作品只诉诸意义、规范、定理和公式,缺少意象和诗味。诗词要反映现实,记录历史,但不是简单的实况直播,实话述说,而是对现实材料的概括、加工和提炼。某诗词刊物曾刊有一首七律《学习十八届五中全会感赋》:“五中全会电波传,宏伟蓝图万众欢。全面小康圆夙梦,九州大治谱新篇。文明创建和谐美,德政铺开锦绣天。决战攻坚民振奋,拼搏进取勇争先。”作品文通字顺,格律一点毛病也没有,但都是政治术语,毫无新意可言。
二是现实题材要通俗更要严肃,须深入浅出。诗词是一种语言艺术,是一种高度浓缩、概括的形象化、艺术化的语言。当下诗词爱好者逐步增多,创作日渐繁荣。但新的问题也渐突出,这就是“读今人,如古人”。有的作者孤芳自赏,食古不化,诗篇缺少生活气息;有的虽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但一味模仿前人,语言缺乏形象,概念堆积。
须知通俗与严肃、深入与浅出这两组概念相辅相成,互相依存,密不可分。诗词的普及与大众化,对诗词作品提出了更高要求,诗词须语意流畅,浅显易懂,易于被社会大众所接受。有一首写农民工的诗,题目叫《打井工》:“为挣养家糊口钱,离乡背井走西川。妻儿多梦肝肠断,天地无情风雪寒。小命腰间一索系,孤魂月下几时还。可怜血汗年关饷,不抵豪门半顿餐。”此诗用通俗的语言,描写和揭示了一个深刻而严肃的社会背景,意境深沉,语言犀利,感情激烈,表现出对生活在底层劳动群众的同情和对社会利益分配不公的不满,而且情景交融,叙议相辅令人动容。又如易行先生《唐山新貌》:“当年一震万楼塌,今日新楼乐万家。不用细说楼内事,窗台户户向阳花。”如今的唐山与当年地震的惨境相比,是天上地下两重天,值得歌颂的变化和成就太多了,但作者只用“新楼乐万家”,且“户户向阳花”来描述,由此可见如今唐山老百姓人居环境之美和生活幸福之喜悦。通过“楼”这一个性变化来浓缩唐山新貌的共性,收窥其一点、可知全貌之效。
深入不易,浅出更难。深入不易,是因为我国传统的古典诗词,古人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比如含蓄的意味、优美的旋律、铿锵的声调、深沉的意境等等,达到了思想内容与艺术境界的高度统一,所以它生动感人,流传千古。我们要真正的学好它、学懂它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浅出更难,是因为“浅”近于口语,仍要不失声、韵和格律,这些都是诗词重要的形式,达不到这种形式美,就不能成为诗词,就失去它的动人魅力。如王守仁先生《鹧鸪天·打工老者》:“小女辍学卖豆芽,打工老父走天涯。日背砖块汗如雨,夜宿工棚霜似花。 停烟酒,不喝茶,分分积攒寄娇娃。偶闲也作登楼望,万户千灯不是家。”词中有鲜明的时代色彩和自己的亲身经历,反映出大量当今社会现象——农村孩子辍学,贫困,进城打工,城乡差别,民工情绪等,表现得生动、真切、委婉、深刻,十分动人,且娓娓道来,怨而不怒,把握得体。
三是现实题材的作品须“我手写我口”,不应依赖电脑程序,不可效仿人工智能的机器人诗。现代科技发展几乎无所不能,作诗的电脑软件、会作诗的机器人如今已屡见不鲜。据机器人开发者讲,他们在编程中已输入了从《诗经》至历朝历代诗歌的几乎全部内容,是人脑储存量的几千万倍,你随便输入题目,机器人在几秒钟内就会搜索组合对应出诗句来,这已被许多场公开的诗词大赛人机诗词对抗赛所证实,其速度和乱真的程度,令人叹服。但是,认真比较分析人机作品后,人们还是明显感到虽然机器人的作品文通字顺,技术环节没有问题,但作品是冰冷的,缺乏情感,没有温度。人工智能再先进,他没有生活经验和生命记忆,如果缺乏诗歌创作中最核心的情感因素,放任语言游戏,而让感情空转,仅仅依靠关键词组织词语,拼凑词语,搭配意象,且这意象又非常牵强一般,远够不上朱光潜先生所说的“内心的视觉”至深境界。机器人是不是真能写出好诗,我们不敢想象。但至少现在我们还没有看到机器人作出的堪称精品的诗词作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