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洇散成一朵盛开的桃花(组诗)
2019-11-13邵纯生
邵纯生
永存
她离开之后,你好久才转过头
视线刚好够得着她的背影。你口中有词
唯有消失了的爱方能永存
时间的见证,胜过庙里的诸神
像雨滴渗入大地,河水融入湖海
一夜间蒸发的情缘刻下的伤口
才不肯轻易愈合、结痂
记忆触碰一次流一次血
沉默并不代表你厌倦了往事
孤寂却意味着苦楚如潮水外溢
那潮水从海上涌来,含有大量的盐
你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或许与爱无关
有一次,在一片深冬的白桦林边
她抬起纤弱的手指,如同梦呓
“即使笔直的事物也难以插入寥落的星空”
提刀的人
提刀赴死的人是怯弱的
弹一滴泪就能将他击倒在路上
他提刀,并非找人拼命,或者自戕
他提着刀从草原赶往黄河口岸
是去解救身陷泥淖的爱情
我相信,假如有一匹白马逆向奔来
在远处高扬起一缕闪亮的黑发
提刀人必将放下寒气逼人的凶器
噙在眼角的一滴泪,随风
洇散成一朵盛开的桃花
这神灵是什么鸟
卡在窗扇的缝隙里,一只蝙蝠
像一块腐朽千年的木头
收紧的身子失去原有的毛色
看不出这只鸟就是
把黄昏搅成浑浊一片的那一只
雨水浇湿了落日,漫天
飞扬的噪音随之停歇。我从未
如此近距离与一只蝙蝠对视
它的泪是热的,却析出悲凉的忧伤
这只鸟是什么鸟,如此丑陋
又如此安静地等待着死亡
它的眼神触动了我柔软的秘密
在这个夏末的雨夜,我有幸成为
唯一能够救赎神灵的上帝
我敞开夜色,放蝙蝠飞回自身的黑
跌撞的空中“嘎”的一声尖叫
像谁扯断了二胡的琴弦
一只苍蝇
苍蝇从一扇窗上找寻回家的路
嘴里衔着美味的午餐
一缕阳光驮在两片透明的薄翅上
我的手里握着蝇拍,在它的头顶
留下阴影,我盼着身体发散出的汗味
再次勾起它降落的欲望
这正是叫我上瘾之处:我倾心
一只苍蝇天性的贪婪,胜过
关注持续上涨的房价和炎热的三伏
苍蝇无视我的存在,急着回家
我知道心有家室的苍蝇是好苍蝇
而我不行,我的归宿注定撞死在玻璃上
守候之心
我爱惜着的事物已找寻了多年
还一直不曾有显灵的迹象
嘴上不言放弃,内心可否还在守候
每日晨起,我用凉水洗脸
用平和之心阻挡眼角的鱼尾纹
画地为牢,用囚车押禁自己的春天
而大地震颤,七月流火
黄昏的天空如期飘落枯黄的秋叶
时光至此,这具游走着的皮囊
在人间已消耗掉大半袋水分
骨头日渐钙化,精血近乎枯竭
我还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像孤魂
茫然捕捉那个遁世的人
都说守候是一盘棋,胜负难料
我心自知:结局就摆在那儿
我愿用车换你的马,用仕换卒
剩下将不死的帅在山河间上下腾挪
独自应对虚无的日月星辰
演戏
我饰演的角色死过一千回
他还没有死完,还得继续往下死
一千场戏里尝试了一千种死法
现在已死不出新的花样
因为一句台词,耗干满嘴唾沫
郁闷堵在胸口,堆成解不开的心事
是啊,生和死是门手艺,都需要技巧
都得想法激活打赏者的胃
没有足够的死哪配有足够的生
我呼吸急迫,心情下沉
我已不忍自己替别人死,即使死
也不再有那般的镇定和从容
收不拢的指缝露出泪水的反光
垂下来的幕布遮盖舞台的阴影
我庆幸清空的坐席一角
还有一个人始终不曾离开
还在孤单地牵挂着我虚构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