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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叔子诗教理论开辟的学术空间略说

2019-11-13孔汝煌

心潮诗词评论 2019年8期
关键词:诗教诗性中华

孔汝煌

(作者系浙江经济职业技术学院高级讲师)

读诗感悟四首(词韵)

杨叔子

其一

诗魂道是国魂凝,座座高峰迭起兴。

各领风骚先继后,中华文脉至强恒。

其二

国脉主流文脉称,诗魂应是国魂凝。

中华大厦千秋屹,赖有诗魂作主承。

其三

曲赋诗词艺道精,屈平天问少陵兴。

国魂应是诗魂粹,正气歌骚代代赓。

其四

泣鬼感神风雨纷,情天理海美谁伦?

《关雎》一脉《长征》继,为识诗魂是国魂。

(杨叔子《诗词与科学》)

杨叔子先生的这四首七绝“文质彬彬”,主题是“诗魂是国魂”。是人文文化论,也是民族文化论,更是诗教文化论。

众所周知,作为机械工程与人文方面双栖的著名教育家,杨叔子院士是我国当代高等学校文化素质教育的主要首倡者之一,是“绿色教育”理念的首倡者,也是当代中华诗教理论的拓荒者与奠基人。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杨叔子先生发表了一系列富有原创性理论远见的诗教新论文章,有力地推动了中华诗教事业的当代发展。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中华诗词振兴的新形势下,重读这些文章,仍感新鲜与深邃。

诗教,作为一种文化,作为中华优秀传统的育人瑰宝,质言之,是指以中华诗词佳作为教的教育文化。因此杨叔子先生的诗教新论必然外延及至少两个向度的学术领域:纵向衍绎至教育文化;横向拓展及诗文化。杨叔子先生诗教新论所开辟的学术空间广阔、深远,迄今尚少研究。厘清杨叔子先生诗教理论在上述两个向度的创新贡献,认识其所延拓的学术空间的潜在学术价值,对当前教育、文化、诗词、诗教工作者的启示意义不言而喻。

就纵向衍绎而言,杨叔子先生的诗教新论是贡献于素质教育的文化素质教育主张、尤其是极具特色的“绿色教育”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包涵诗教文化的“绿色教育”理念,源于杨叔子先生对自身成长实践的深刻体验,源于作为毕生工作在第一线的教育家对莘莘学子发展需求的殷切人文关怀,汲取了马克思主义与西方先进教育思想,更是继承了中华文化元典中蕴涵的合乎时代需要的教育思想精华,包括古老的儒家诗教文化传统。杨叔子先生创新教育理念,更是针对当代中国高等教育中存在的非主流的堪忧倾向,可谓“切中时弊”,所谓“时弊”主要指“五重五轻”:重理工,轻人文;重专业,轻素质;重书本,轻实践;重共性,轻个性;重功利,轻素质。“五重”是对的,“五轻”是不对的,其中,重功利,轻素质是要害。亦指“四个跟不上”:经济建设发展快,文化建设发展跟不上;科学技术发展快,人文文化发展跟不上;现代化建设发展快,优秀传统继承跟不上;向西方学习发展快,民族精华弘扬跟不上。四个发展快,是对的;而四个跟不上,是堪忧的。杨叔子先生的文化素质教育主张与“绿色教育”理念,“育人”而非“制器”。指出了为谁育人的方向:为国家强盛、为民族复兴、为社会和谐、为人与自然和谐、为个人的全面自由发展而育人;指出了育什么人的明确目标:加强人文教育,育学会“做人”,能爱国、会创新,既有人性、又有灵性,以德为先,德才兼备之人;加强民族文化教育,育牢记做“中国人”,认同民族文化、珍惜民族精神与情感之“中国人”;加强科学教育与人文教育交融,育有责任感的“现代中国人”,育胸怀国家现代化使命感的“现代中国人”。明确了如何育人的途经、方式与实施方略。途径是文化教育应遵循“学习、思考、实践”三者结合,“学习是基础,思考是关键,实践是根本”。方式是文化教育应遵循“知识、思维、方法、原则、精神”诸要素相衔接、缺一不可的整体性,“下学而上达”,由形而下的知识,经思维、方法、原则等形而中,升华为精神的形而上。实施方略是沿基础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的层次性、阶段性目标循序渐进。杨叔子先生科学、严谨、系统的“绿色教育”理念中的诗教则是人文教育、民族文化教育、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交融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而使古老的诗教焕发出崭新的时代光芒。

就横向拓展而言,杨叔子先生的诗教新论深涉到广阔的诗文化领域。所谓“诗文化”,广义是指与诗相关的文化。狭义地说,特指以下三个从中华诗词的当代发展、尤其是杨叔子先生诗教新论中启示产生的、既相联系又有区别的文化范畴:与诗词的诗性智慧相关的诗性文化;与诗词的审美的文化价值相关的诗词文化;与诗词的美育及其他社会功能相关的诗教文化。

杨叔子先生以诗教文化为核心的诗文化识见可谓独具慧眼。

杨叔子先生对诗教文化的论述有重要的创新突破:一是杨叔子先生提出了文化整体性原则。文化,既是以文化人,又是以人化物,因而具有人文文化与科学文化相异相融的整体性;文化,无论人文文化还是科学文化,其过程都包含了“知识、思维、方法、原则、精神”诸要素彼此联系、缺一不可的整体性。进一步创造性地论证了诗教是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两者交融、不可分割的整体;也是“知识、思维、方法、原则、精神”高度统一的整体。诗教既具上述两方面的文化整体性特质,所以诗教必是中华特色的教育文化。杨叔子先生是诗教文化这一科学范畴得以成立的理论奠基人。这一科学论证也适用于由诗教文化衍伸的诗词文化、诗性文化乃至诗文化诸范畴得以成立的理论基础。二是从他所提出的“没有现代科学,没有先进技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打就垮;而没有优秀历史传统,没有民族人文精神,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打自垮”的著名论断出发,创造性地论证了诗教的基本特质是人文文化教育,民族文化教育,也是科学文化教育,更是人文与科学交融的教育,因而是杨叔子先生人文与科学相融的绿色教育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三是诗教育人功能可简括为培育人性与灵性,前者指陶冶以爱国主义情感为核心的精神境界,后者指启迪以原创性思维为核心的创新智慧。具体说是“立德、启智、健心、燃情、育美”(对己);“兴、观、群、怨”(对外);“创新”(对己并对外)。四是依据诗教文化过程遵行“知识——思维——方法——原则——精神”这样一条具有文化教育整体性、普适性的“下学上达”途经,且据以指出按不同教育层次、不同育人重点要求、循序实施的具体方案,对校园诗教乃至社会诗教起着切实的指导作用。并由此见出,杨叔子先生诗教新说不仅理论性丰厚,且实践性极强。

杨叔子先生对诗性文化及其核心诗性智慧观的独特贡献在于:一是杨叔子先生提出“文化基因”说,诠释了原初的诗性智慧与诗性文化必具有民族的“文化基因”,就中华民族文化而言,诗性智慧与诗性文化也特别地存在于作为民族文化精粹的中华诗词之中。而文化基因不同于自然基因的稳定,是随人类文明进步而发展的。从而论证了诗性智慧与诗性文化联系的必然性与文化、诗歌的民族性;以诗性智慧为核心的诗性文化是变化发展着的范畴,而与人类共命运。由此论证亦可知诗词文化、诗教文化乃至诗文化也必然都是发展中的范畴。二是杨叔子先生论证了当代的诗性智慧观是真、善、美、新高度统一的创造智慧。李商隐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龚自珍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无一不是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融合的求真、务善、完美、创新。杨叔子先生论证了无论科学文化还是人文文化中都深蕴着中华诗词的诗性智慧,恰是对维柯诗性智慧说排斥理性思维的匡正,从而在当代诗性智慧中融入了感性、理性与价值因素。三是依据诗歌语言艺术的多义性,论证了中国传统文化元典的诗性文化属性。如王湾《次北固山下》的名句“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宣示义是说初春之夜的海上景色,其含蓄的象征义却启示人们认识事物变化的继承与发展规律。《论语·学而》的“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宣示义是讲孝道,联系鲁国家国一体的历史背景,此语所含蓄的象征、启示义却是继承与发展之道,与王湾的诗句的启示义相通。就诗歌而言,是意象语言体现出的诗性智慧;就文化元典而言,是继承了诗歌语言的多义性特点,因而具有诗性文化的特性,使蕴涵其中的哲理性、情韵性与延拓性在诗歌与文化元典中相互生发、相互影响,即诗性智慧与诗性文化融为一体。这标志着维柯开创的诗性智慧与诗性文化说在当代中国发展的原创性重要成果。

杨叔子先生对诗词文化的独特贡献在以下四方面:首先,指出了中华诗词审美价值的民族性、智性与特征。中华诗词的审美特征是“一个‘精’字”,精炼,精美,精华。精炼是风格,精美是核心,精华是根本。诗词是汉语言文字艺术的精华,诗词审美的上述特征扎根于民族文化基因。论证了中华诗词审美是“求真、务善、完美、创新”四位一体的智性审美,是中国古典的伦理美学、中和美学、人格美学等人文文化与现代科学文化交融各自所长的结晶。其次,创造性地提出了“诗魂是国魂”说,以《知否诗魂是国魂》与《国魂凝处是诗魂》二文予以正逆命题的科学论证。说明民族精神就是民族优秀传统的文化精神。又提出中华诗词“形式、内容与思想意境的高度统一”说,从而揭示中华诗词作为典型的人文文化,精粹的民族文化,在审美中涵泳优秀传统同时代特征相结合、以爱国主义为主脉的民族精神,是诗词审美价值中溶入社会文化精神价值的核心。再次,深刻指出中华诗词中蕴涵的理性文化,“通过其深邃的意境与充沛的感情,深浅显隐不同程度地表达着某种深刻的哲理与永恒的精神,中国传统文化的整体观、变化观、本质观深深熔铸在其中”,中华诗词蕴涵着深刻的哲理:“和谐执中,近思远虑;自知自胜,自强不息;厚他薄己,成仁取义;缘督为经,好道进技;薪火相传,不亡者寿。”中华文化元典中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智性审美地反映在中华诗词之中。又次,前无古人地论证了中华诗词是“文学,也是哲学、历史、地理、生物、图画、雕塑、音乐;而且似科学,是科学”;中华诗词中“科学人文,不同而和”。这是杨叔子先生对诗词文化所作的最有特色、最具创新性的贡献。

杨叔子先生对诗文化的原创性贡献具体体现在上述三类诗文化方面;总体而言,杨叔子先生科学地阐明了关于诗文化的以下三个基本观点:一是当代诗性智慧(思维)应是感性思维、理性思维与价值思维三者统一的创造思维,贯穿在诗文化发展之中。二是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相融,“知识、思维、方法、原则、精神”相融,作为整体性原则,贯穿在诗文化发展之中。三是诗文化发展中呈现的、诗作为一种文化所具备的整体性原则,是“诗文化发展观”作为范畴得以存在的理论基础。

杨叔子先生诗教新论在教育文化与诗文化两个向度上所开辟的学术空间广阔而深远。正如冯天瑜所说,一个民族的文化元典提供了哲理式的框架,而非实证的结论;提供了一种开放式的原型,而非封闭式的教条,给人以灵感的清泉,而不至因内容与形式的时代局限性沦为明日黄花。这启示我们认识到,越是一个好的理论,便越是一种“哲理式的框架”,一种“开放式的原型”;简言之,一个好的理论所能衍绎的学术空间便越是广阔、深远。杨叔子先生诗教新论正是这样一种“哲理式框架”与“开放式原型”、基础性与实践性兼胜的理论,启示、引导着我们去“接着说”“拓展说”“据以行”。

就教育向度而言,当前最应解决的问题当首推诗教文化如何面对基础以及中等教育中广泛存在的应试教育现实,探索一条校园诗教更好为素质教育服务的切实可行途径。这既是关系到校园诗教能否持续发展的生态问题,更涉及诗教如何真正与办学理念、培养目标、途径、方式等教育的根本相融合的问题。这个基本问题越是从理论上认识透彻,一系列具体问题的解决思路便会越是开阔。例如如何使诗教促进从知识转化为能力、素质,这个问题解决得越有成效,就越能平衡或缓解应试现实与素质理念的表面矛盾。而解决此事,端赖管理者与教师视诗教为育人使命与责任而非“应景”或“任务”。再如诵读与创作的关系如何处理恰当,事关诗教育人成效极大化与诗词事业后继有人以及兴旺发达,亦系于教育者对上述根本问题是否有真切感悟。

就杨叔子先生诗教新论所开辟学术空间的诗文化向度而言,诗教之所以为文化、文以化人的根本在于诗美育,诗教育人诸功能皆以诗美育为通道,陶冶情感、提升情操是基础。如何发挥诗教在“德、智、体、美、劳”全面素质教育方针的大美育中起引领与核心作用,充分认识其中的情感机制,就有许多学术问题待研究、澄清与解决。

诗性文化及其核心诗性智慧是诗文化学术空间中的重要领域。在继承、弘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热潮中,如何在前哲与时贤工作的基础上,进一步认识中国传统文化的诗性文化基因及其表现特征,辨证其优势与局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文化建设服务;如何历史发展地看待诗性智慧,弄清维柯论述的原初诗性智慧与当代诗性智慧各自涵义及其间关系,以更好为艺术文化与创新型社会建设服务。

诗词文化是诗文化学术空间中的基本课题,核心是审美与文化的融合问题。从民族文化视角看,即转化为意象意境论。应重点探讨意象语言的时代转换和意境的美学基础与文化精神,是提升当代诗词的审美品格之关键所在。具体如科技意象建构的难点与突破;英模人物意象建构的难点与突破;核心价值观诗词艺术表达中的意象意境问题;诗词题材、风格、审美的包容差异与突出主流问题等等,总之是如何使诗词既要有时代风貌、时代精神,又能保持诗词的特有审美韵味。无疑,抓住诗词文化的这个关键范畴,在研究与评论的引导中培养创作与读者群体,是当代诗词振兴的重要途径。

诗文化是人类的共同精神财富。关注中西诗文化的汇通交流是题中应有之义。尤其如美学哲学以及美育领域。在相关学术领域,窃以为宜取“各美其美,美美与共;体用不二,取长补短”之态度与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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