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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的四节“文学课”

2019-11-13胡忠伟

火花 2019年8期
关键词:冀中后记孙犁

胡忠伟

孙犁是我喜爱的作家,他的文风清新朴素,语言简洁干净,是很有风骨的一位作家,我经常买他的书。最近,我淘到了孙犁的四本小书。这四本小书不是他新时期以来出版的“耕堂劫后十种”之中那些小书,而是另外四本与文艺创作有关的小书,分别是《耕堂杂录》《编辑笔记》《文艺学习》和《文学短论》。这些小书,篇幅不大,多则十万字,少则四五万字,它们主题也大致相似,都是“教人作文”的具有辅导性的好书,是孙犁献给广大读者的“文学课”,值得人们认真阅读。

先说《耕堂杂录》,河北人民出版社1981年6月1版1印,窄32开,74千字,印数4000册,责编李屏锦,封面设计陈新。封面底色为绿色,正中偏左下一丛茂盛的兰花,之上是“耕堂杂录”四字书名,分上下两行排列,间以白色横线,作者署名采用了“孙犁”的手迹,为暗红色,整体设计素淡端庄,给人朴素美观之感。扉页是孙犁竖写的书名,字体为绿色,左边钤着“孙犁”阴文红色印章,扉页左下角为一丛荷花的简笔画,整个构图自然和谐。

该书内容有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我的自传”,收文一篇,写于1978年2月23日,很短,一千多字,从中可了解孙犁1956年以前的大致生活轨迹,也可视为本书的序言。第二部分“书衣文录”,是作者“文革”期间整理旧书、写在包书皮上的“碎思杂录”,“文革”后期被作者整理,陆续发表并结集出版,至今已有三四个版本。孙犁由此也创立了一个新的文章样式,即为“书衣文”。“耕堂杂录”实是孙犁在“文革”期间的部分日记。他说:“余向无日记,书衣文录,实彼数年间之日记断片。”而且是他“身处非时,凋残未已,一息尚存,而内心有不得不抒发者”和“偶有所得”而不加修饰写下来的,所以真实地保存了他“数年间之心情行迹”,最可看出他的性情和风骨。第三部分“烽烟余稿”,是作者关于文学的短论和随感,写于抗战的四十年代,这些文章有的谈“墙头小说”,有的谈“儿童文学的创作”,有的谈“战时的英雄文学”,也有描写革命烈士事迹的,还有描写敌后军民生产生活的。关于本书文字,作者在《后记》中说:“我在青年时代,曾于何种境遇,写过什么文章,并不顾及它们的幼稚与浅薄。”我们知道,孙犁是一个真正敢“不悔少作”的作家,他敢于把早年写下来的文章,白纸黑字地印在自己的文集里,这一点,现当代作家中很少有可以与之比肩的。在《后记》的结尾,作者说:“幼年,游于泽畔,见飞鸿受伤坠沙中,仍以啄修润其羽翼,盖强忘其生命之将尽,幻想经宿复原,能振翅起飞于之中。当时,余颇为之痛恻。又见蚕将僵,犹摇头奋体以吐余丝;星将逝,摇曳其余光,以眩众目。文人之业,殆将不死不休乎?亦可怪矣!”这段话也是晚年孙犁向文坛吐露的真诚心声。

再说《编辑笔记》,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8月1版1印,印数6100册,窄32开本,45千字,责任编辑张安塞,封面设计赵志光,书名题写沈鹏,为“编辑丛书”之一。书前有边春光写的《总序》,强调该丛书是提高出版物质量、提高出版工作者业务能力的现实需要。本书收录了孙犁1946年至1983年间发表的有关编辑工作的文章二十四篇,是他编辑《平原杂志》《文艺评论》《文艺增刊》时所写的编辑笔记,涉及编辑素质、投稿、校对、改稿和作者培养等话题,是指导编辑的“入门书”“必修课”,是广义上的“文学课”,对于提高编辑业务素质和文艺修养都有很高的借鉴价值和现实意义。

此说《文艺短论》,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10月1版1印,32开本,126千字。该书是孙犁1949年进入天津后所写的有关文艺问题的文章汇编,收文35篇。文后写于不同时期的《后记》,说明了该书成书出版的由来。1963年5月10日《新版后记》中说,此书“前曾由上海文化工作社分为正续两编印行。这些年没有再版。”这次出版,包括原来的正续两编,还增加了“此后我在报刊上发表、并未结集的一些文稿”。上海文化社是1950年出版的,新版是1963年11月作家出版社再版重印的,印数30000册。1978年3月28日《增订本后记》表明,此次增订,增加《作画》以下共八篇文章,这八篇文章是《作画》《关于短篇小说》《关于中篇小说》《关于长篇小说》《关于文艺速写》《关于散文》《创新的准备》《编辑笔记》。该书是作者在编辑文艺刊物、从事文艺教学过程中写下的文艺短论或随感,以文艺作品的思想、生活、语言这三大基石为主题,通过作品分析、辅导讲座、答读者来信等方式,就作家如何提高作品的思想性、艺术性,作家如何认识生活、深入生活,作家如何学习群众语言,作家如何提高作品的表现力等问题,从理论和实践的角度谈了自己的体会和认识,文章写得深入浅出,通俗易通,拿作者的话说,是“兵教兵的办法”,目的是和同志们讨论,互相提携,互相鼓励,共同提高,这些短论,充分体现了老一辈作家的质朴、平易、清新、沉实的文章风格和善良、正直、不求名利的人格魅力。

最后说说《文艺学习》,作家出版社1964年8月1版1印,11万字,印数10万册。该书是1941年冬作者编辑《冀中一日》之余写给广大文艺工作者和普通群众的一本通俗文艺教材。书前有两篇前言,一篇是写于1950年2月的《前记》,一篇是写于1963年的《新版题记》,书后附录写于1942年1月12日的《油印本后记》和写于1954年7月24日的《校正后记》,从这些前言后记中,我们可以了解到这本书出版的前因后果。1941年冀中区吕正操等人发起了伟大的《冀中一日》写作运动,目的是动员抗日力量,建立革命的、人民的文艺,参与人数之多范围之广达十万众,上至干部士兵,下至夜校班的识字妇女、农村老太太,共得稿件三十万言,在此基础上,编辑成了《冀中一日》。孙犁全程参与了编纂工作。“冀中一日”运动之后,大批文艺新军出场,党的文艺事业迫切需要有一本通俗的文艺书籍,供一般士兵和群众学习。受《冀中一日》编委会主任王林委托,孙犁用这一运动过程中的材料,写成这本“通俗的切合实际的引导文学写作的书”,原名叫《区村和连队的文学写作课本》,于1942年油印1000本出版。大约在1946年秋,该书在太行山区又铅印过一次,书名改为《怎样写作》。在写作本书之初,孙犁为自己确立了写作的三个方针,一是通俗,二是边区现实,三是偏重“怎样做”,不是文理概论。阅读对象主要是在《冀中一日》发表了作品的人们。因此,本书“有个合适的弦音,不至过高,或过低”。它是孙犁看稿审稿的心得,是“伟大的《冀中一日》写作运动的副产品”,也是一本“文学入门”之书。

尽管作者一再坦言,这本小书不是谈创作方法的书,只是记录了自己经历的冀中区那一时期的生活,和编辑了反映这种生活的《冀中一日》之后自己对文学和生活、人民和文学之间的认识,但作者很看重这本书,上世纪六十年代,他屡屡同人谈起,并请人到当时冀中腹地各县访求,1962年才在他的好友康濯处得到了最初的油印本底稿,能保存下来,实在不易,作者的欣喜之情可想而知。1964年重印就是据此调整补充的。在《新版题记》中,作者写道:“古人编辑文稿,主张汰除少作。按照这个定例,这本书原来是无足轻重的。但这也要看时代的和个人的经历,汰除‘少作’还是汰除‘老作’,不能一概而论。我所以还愿意保留这本书,并且这样高兴它恢复了旧观,就是基于它唤起我很多回忆,并在一些方面,保留了抗日游击战争时代冀中人民可纪念的战斗精神。”

本书的确是一本文艺入门之书,全书分六章,从描写、语言、概括和认识、主题和题材、进修等方面,全面阐述了如何进行文艺创作,运用身边事例,结合官兵实际,实现了作者自定的“通俗”这一写作方针。整本书通俗易通,形象生动,偏重于“怎么做”,即便放到现在来读,我觉得仍是一本切合实际的文学创作基础之书、入门之书,是孙犁花力气为我们精心准备的“文学课”。我想,如果当今有哪个出版人肯花功夫再印重版这本书,对文学爱好者和文艺工作者都是功莫大焉的好事、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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