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野物语
2019-11-13李伯喜
李伯喜
瓦那湖,我遥远的湖,我一个人的湖,文学的湖。瓦那湖,爱情的湖。湖,也有自己的道,湖道。湖,也有自己的故事。
湖上速写
晚秋。暮色。一道残阳铺在瓦那湖湖面上,芦花在风中摇曳,泛舟水上,大雁声声,几只从北方回来的大雁在湖面上空旋飞,一会儿排成“一”字型,一会儿排成“人”字形,好像很欢乐似的,也许它们忘记了长途的疲惫。
瓦那湖,静谧着,湛蓝着,缥缈着。湖面如同镜子般平静光滑,绸缎般柔滑,那小小的皱褶就如微小的波浪。
你从晨雾中走来,那朦胧的剪影,似天使从湖面上漂来。是你吗?我心灵中爱情的幻影,你是湖的女儿。你善良,悲悯。
湖畔的白杨树,已经黄梢,接着向阳的树枝也黄了,芦苇的头,也渐渐灰白了,芦花纷飞。
踏浪而来的女神,像飞翔的生灵。在湖面上飞,飞呀,飞。那朦胧的面影,圣洁,神秘。
我在等你,与你相遇,美丽的遇见。在瓦那湖湿地,在鱼码头,在湖水中的苇林,在湖畔的高粱地,在十里芦苇坡,在瓦那湖的晨曦和落日,在朝霞和晚霞,在蒲草出生和苍黄中,在荷花诞生和枯萎之间,寻觅你的身影,一颗孤独的心在等着你。
我问打鱼的妇女可曾见过你,你那摇曳的身影,对我来说,总是那么模糊不定。虚幻,梦境,甚至是荒诞。你好像从虚无走向存在,又从存在走向虚无。你说,我从瓦那湖上游开始,将再次回到上游。
晚霞,有时候比朝霞颜色还要红,薄薄的。而晚霞即使日落了,也显得雄厚,让人留恋。月色下的月亮的影子,有时候是红色的,如一缕旋转着、升华着的光线,在舞动,跳跃。我以为像你的舞姿一样,绚烂,妩媚。
日色的样子,在湖面上,像无数个闪着光的碎银,闪闪烁烁。有时候,星星点点,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粼粼波光。我感觉你就像你的笑靥。
一阵雁鸣,啊啊的叫声,让我回到现实。云朵朵朵,在湖的上空,游动。两三只白鹭,突然从湖心屿的苇丛中,飞起。沿着湖的上空,高高地飞翔。湖,一下活了。
你说,我死了,你都不知道。你接着说,不,你会知道的。因为你是我的另一半。你是有感觉的。我要最美的相遇。我俩必须要活得长久些,那时你要单身,我们后半生就在一起。你说着说着,就哭了。你说,你不会活得很久。你说我,你要勇敢些。
落叶,芦花,蒲草,残荷,一切都变成了泡沫。开春的时候,芦苇刚刚长出来,还不是很高,我在芦苇荡中发现了一只白鹭。死了的白鹭,没有呼吸的白鹭。我哭了,我想起了你。为什么在春意盎然的时节,在生机勃勃的时刻,你的生命却消失了。
我多么想在通往湖心屿的S形的小径上遇见你。我多么想和你一起看大雁从头顶上一起飞过。紫蓝色的蜂鸟,飞舞着,在你的花团上吮吸。
风吹瓦那湖,风吹芦苇,风吹波浪。这让我想起苇丛中的两只豆娘,在苇杆上停停、落落,嬉戏追逐。一只豆娘在前面飞,另一只豆娘在后面追。一会儿,合二为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感到了一丝凉意。你,好像芦苇丛中那闪着一点点幽光的萤火虫,燃烧在我内心的湖面上。你好像一缕火,爱情的火,拷打着我的灵魂,让我恐惧、不安。
你是传说中那个虚幻中爱情的那个影子吗?你是水,你是风,你是雨。你像是天河中提灯追赶我的人吗?你是那只豆娘吗?你是那只萤火虫吗?你是那只受到外敌侵袭、仓皇逃窜的蝉吗?你是那个逝去的白鹭?你是那个叫春的布谷?你是那棵在水中生长的芦苇?坚韧、顽强、不屈、不自卑。你是那个残荷。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枯萎。但我依旧闻到你的芬芳。看到你花期盛开的样子,妖娆,美丽。
荒野,湖泊,隔岸的城市灯火,可你在哪里啊?在遥远的北方白桦林,还在是南方以南的地方。大雁在嘹亮地鸣叫。我想和你相拥在湖面上的小舟上。一泓湖水,飘飘渺渺。我已经迷失在瓦那湖里,找不到家的方向。隐隐约约中,我望见了你的面孔,还是那么青春。你像湖面上闪烁的云灯,照亮我前行的路途。
湖上看云
几乎我都是在傍晚时分,骑赛车去瓦那湖的。有时候,太阳还未出来时,也去。早晨和傍晚的云是不一样的,云的颜色、形状、风度都不一样。朝霞和晚霞也是不一样的。
看过江南的云,活泼,灵秀。寻觅过云南的云,单纯,超脱。膜拜过西藏的云,虚无,缥缈。观察过海上的云,灵动,幻异。然而,我却爱故乡的云,尤其是瓦那湖上的云。
秋日的一个傍晚,其实离傍晚还有一点时间。我摇着一只小船,来到湖心屿。站在湖心屿,我被湖上的云所感动。那云朵飘飘,厚重而又飘逸。那云朵悠悠,清透而又自由。
在湖的西北方向,朵朵白云,远远地飘来,像魔幻一样。一会儿像是个大象,一会儿像是一条鲤鱼。有时候,却像一只海豚;有时候,像一只白狐,有时候,就是一朵浪花,大的浪花。
在湖的东南方向,云朵,有时候是连绵着的,像一座山脉,起起伏伏。有时候,云彩就像一辆战马,呼啸着、嘶鸣着,浩浩荡荡,杀气腾腾。有时候,云朵又是薄薄的,清澈的,透明的,蔚蓝的,游弋着。
在湖的东面,云朵,有时候,清灰色的,散发出淡淡的灰白。有时候,却是瓦蓝瓦蓝的,让你感到灵魂已经随着那朵朵游云去了。有时候,那云朵却是调皮的,活泼的,好像在游荡着,没有方向和目的,只是飘着。
在湖的最西方,朵朵白云,辽远,深邃。那朵朵白云,汇成一个大的湖泊,湖边上的云,光晕是青灰色,湖底的云却是青蓝,整个云朵就像是被云围成的天湖,形状真是怪异,亦真亦幻。我感觉那朵朵白云,在风的推动下,原生态地成了一个画家。
让我感到吃惊和意外的是晚霞时候的云。夕阳,正在坠落的时刻,那时候的云,云的边缘都镶着乳黄色的金边,让你看到一切都是那么耀眼,而不是灰暗。就像人生只有光明而没有苦难和黑暗。可此时此刻的太阳,却是垂暮的太阳,可他,依旧还是那么有激情和活力。那云团包围着夕阳,好像夕阳就是剧中的主要人物,一切都是为他服务的。一会儿,夕阳,在云朵的中心,一会儿在云朵的下方,一会儿在云朵的边缘。成千上万朵云朵,汇成金光闪闪的云河。云河托着夕阳,不想让他快速地坠落,好像云朵在挽留似的。那夕阳,好像绝决地要甩开云朵的束缚,要自由地奔着自己的理想而去。也许,他想要的是明日的朝阳。
我多想变成一朵云,自由自在地飞翔。或者我驾驶着白云,流浪天涯。或者我站在云端,看尘世的人们,卑微而又平凡。其实我更是卑微而平凡,一个落魄的,甚至失败的,多余的人。当我在云端游走的时候,我感觉我从来没有失败过,而是坚韧而顽强地活着,寻找着自己的出路,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
夕阳正在徐徐落幕,那围绕在夕阳周围的云朵,也渐渐失去了光彩,渐进地变得灰暗、清灰。也许是夕阳的消失,我的心灵也变得灰暗。一日就这样溜走了,就像一场大戏,该落幕了。好像一个人一样,你已经走完了你该经历过的经历,到了晚年。到了晚年,就是你该离去的时刻。说不定哪个时刻,你就会默无声息地离去,不带走天边的一朵云彩。
湖上看云,其实看的就是自己。那片片云朵,就是自己,活泼而又自由,平凡而又坚韧。那片片云朵,清逸而又厚重,那片片云朵,就是自己。朴素而又清洁,简单而又悲悯。这就是我,这就是我。假如你看到晚霞时候的一朵云朵,那就是我,孤独着,痛苦着,快乐着,游走着。我就是那一朵游走着的、独立的云。
湖上听雨
天还没有黑透,近似黄昏。透过居住在湖心屿客居的窗户,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临。最早是从瓦那山南麓起了雾,雨雾。我闻到了一股雨的气味。我拿了一把藕荷色的雨伞,往湖野深处走去。
蛙鸣,蝉响,鹭鸶的璇起,布谷的鸣叫,荷花肆意地绽放,野草狂野的疯长,一切都是夏日的绿意。绿色,占据了整个湖野,连同湖面也染成了绿色。
彩虹先是从湖的东北方向,游动过来,像一只愤怒的雄狮张牙舞爪,快速地游走,狂奔。接着在湖的西南方向,有一片或者一大片粉红色、酱红色的云团,慢慢悠悠,飘飘荡荡,似闲庭信步,悠哉,悠哉,一副平淡温和的样子。我心里猜测,油画家是不会调出这样的色彩。你说是粉红,也不是,你说是酱红,也不是,那天蓝色的底子,你说是蔚蓝,也不是,浅蓝也不是。也许是太阳即将落山时,最后垂死挣扎给人最后的念想。有的云团像个巨人在天空大步流星地行走,有的云团像一道长长的波浪闪烁的海岸线,有的云团就像是四周被围起来的小海子,有的云团像奔跑的袋鼠,有的云团像海边的一副雕像,昂扬着,有的云团像一只狐狸,迅速地往前奔跑。湖面上,云团的影子,也一会儿变成红光,一会儿变成蓝光。
一阵小雨,零星地飘来。苇莺在芦苇荡的上空,呱呱叽,呱呱叽,呱呱叽,不停地鸣叫。好像它也不嫌累似的,呱呱叽,呱呱叽地叫个不停。湖边的渔民种下的高粱,已经出了穗,在风雨中摇摆。芦苇也在风雨中摇晃起来,玉米冒着红缨,散发出甜腥的气味。头顶上,不时传来湖鸟的声音,来回地在我头顶上盘旋。荷花圆盘的叶子上,露珠晶莹透亮。荷花,粉红色,白色,静静地开放在无人问津的湖野深处。整个瓦那湖沉浸在一幅水墨山水画里。
我走在微小的雨里,湖野的草色,打湿了的鞋子和裤腿,脚上也粘上了泥巴,熬热的热浪袭来。
先是一个大的耀眼的闪电,像带电的蝴蝶,迅捷地掠过天空,接着是一个很大的雷声,好像有点愤怒,还不敢发泄出来,隐隐的,好像隐藏了巨大的抗争的能量。
我从湖野深处,急忙往回走。走到一个渡口,我看到一只小船,带着敞篷,我想到那小船里躲雨。船是被绳索系着的,跑不远,但在湖面上是可以游动的。我走进船舱,望着一湖雨水,绿野茫茫。雨,哗哗得从天空好像灌下来,湖面上顿时黄烟四起,雨雾茫茫。阵阵雨滴被狂风卷起,波浪滚滚。小船在风浪中一会儿掉头往左,一会儿往右,颠簸着,游动着,摇摆不定。我的心好像悬起来。雨水打在船舱上的声音,一开始还是优雅的,一会儿就狂怒起来。
我明显地感觉湖水在上升,水位也在上升。正是暑期,我关在客居里读书、写作、喝茶、吹空调。近日写作遇到了瓶颈,停了下来,到湖上散散心,思路也许会被打开。
湖面,那点点的雨花,炸成一个一个大的雨盘,那无数个雨盘,连接成雨泡,雨瀑。那风声,雨声,好像惊醒了我似的。让我眼望着一湖雨水,思维一下子打开了。一股清凉的感觉让我感到思维的通透,诗意。人生也只这样,有时优雅,有时狂放,有时沉稳,有时平淡,有时狂热,有时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