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颗趴在河岸的石头（组诗）

加主布哈

[自己的山脉]

蹲伏的山脉，邈邈的山脉

我是我自己的山脉

我接住一场白茫茫的雪

犹如接住一生，白茫茫的宿命

我是自己孤独的歌手，也是自己巍峨的观众

我身体里的群峰和峡谷，都是我分明的模棱

我是我自己的群山

在自己的身体里

放养野兽的野，放养通天的河

放养一些古老的隐喻

我织了一张黑色的密网，有关夜幕

有关，如何困住自己

我是我自己的山脉，我在自己的身体里放火

不为惩戒，不为渡劫

更不为抹平爱恨

[老房子]

老家的老房子塌了

母亲一早就打电话过来说

新收的粮食被压在里面

她的银饰也被压在里面

那是外婆留给她的

老家的土房子跟我同龄

每一寸土，每根木头

都是父亲背上去的

现在它塌了，土可以归土

那些木头，父亲是背不动了

就横在那里吧

老家老得除了房子

就剩两个老人了，奶奶说

老的事物要随时准备塌下去

她和爷爷也随时准备着塌下去

等他们都塌下去了

故乡两个字也会塌下去吧

[草原上]

草原上有镀了善念的马蹄铁

草原上有植物死去

和我的目光一起，死去的植物

被雪一寸一寸地埋葬

这个季节，适合在草原上

筑灵魂的巢穴，使用枯枝

使用野骨，使用雄鹰掉落的羽毛

使用母亲用剩的破布

在草原腹地，我的草屋

升起了第一节炊烟

谁接近这个傍晚，我就敬谁一杯

重重的心事

[傍晚我们都有血缘关系]

傍晚是一件男人的外套

轻薄或厚重，披在我爱人的身上

傍晚是爱情，在我心的地平线上，缓缓落幕

我们便紧拥彼此，一起堕入黑夜

黎明来时，我们一起再从村庄，缓缓升起

傍晚我们都有血缘关系，亲近且甜蜜

身上流淌着鲜红，流淌着长河的远

石头枕着石头的硬，青草望着黄叶哭

甜蜜且亲近，傍晚我们都有血缘关系

傍晚离开自己的时候，你也要离开我

我将和万物失去血缘关系，回到混沌

说一些，不着人世边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