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立场 民生情怀 现实书写
——浅析杨晓升的小说创作
2019-11-13周其伦
◎ 周其伦
杨晓升最近几年的小说创作势头非常强劲,他的作品大多刊发在国内的核心文学期刊上。2017年,他的小说集《日出日落》和中篇小说集《身不由己》分别由光明日报出版社和作家出版社相继推出,这对他的小说创作是一次集中的梳理,同时也标志着他的创作已经进入到一种相当稳定的时期。
一、当下立场与文学使命
杨晓升推出的《日出日落》和《身不由己》两部小说集,几乎囊括了他出道以来在小说创作上所发表的大部分作品,全方位展示出他的文学成就。其中的《身不由己》《介入》《红包》《天尽头》《风过无痕》《病房》《日出日落》《疤》《宝贝女儿》等多部作品,都代表着他的创作达到了崭新的高度。
值得一提的是,杨晓升在小说写作中,非常自觉地遵循当下立场,不论是故事的选材还是作品的立意,作者都很在意自己文学观点的大胆表达,而且他还会自觉不自觉地在自己的作品中,嵌入进对社会矛盾的思考和对民众生存困境的考校,这是一个具有社会责任意识的作家所必备的品格。
杨晓升的小说,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经年采写报告文学的厚实积累,而且,我们在阅读他的小说作品时,常常会感知到作者对社会情态的一种直陈与宣泄。对此特点,作者本人的感触似乎比我们还要深刻。他说:“文学源于生活,每位作家的视角、题材和风格与其社会经历和生活环境肯定不无关系。我以前当记者写报告文学,现在的小说创作自然也会留有与纪实文学相关的烙印。比如密切关注社会与人生,洞察世道人心和社会变迁,努力探寻生活的玄机,苦苦思考人生的终极意义等等。而所有的这些思虑都是因报告文学的创作经历所带来的,所以我的小说有比较强的现实感和写实性。评论家李建军认为我的小说彰显出一种真实的力量,很具感染力、现实性和强烈的批判性。”
可以非常肯定地说,杨晓升的很多篇小说与他多年的记者生涯和纪实作品的写作息息相关,不论是题材的涉猎,还是生活场域的把控,我们都能够感受到跃动在作者内心的那种强烈的在场意识。
《红包》描述了病人在遭遇到医疗风险时,面对“红包”现象的万般忐忑。在这里作者灌注了人们美好而强烈的心理期冀,甚或还有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困惑与纠结。都说文学是人学,可是,很多作者在把握人们的这些细小纠结时,却往往会忽略很多原本质朴的东西。杨晓升的高明之处,就是特别恣意于用文学的手段去表达这个艺术天地的繁复和辽阔。他没有去过多地纠缠看病难、看病贵这些表面的说项,而是相当直观且大胆地把作品的表现重心延伸到病人与医生的不对称矛盾中,用显而易见的心理差异来博弈和对抗。这是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争”,这种肉眼看不见,可内心却不会安宁须臾的攻城掠地过程,极大地延展了该作品的维度和空间,增强了它的艺术纵深与生活厚度。
杨晓升还有一篇五万字的中篇《病房》,也是特别巧妙地把昔日的同学、过去的师生与当下的母女以及夫妻等众多人际关系,交汇在一间小小的病房里呈现,读来也令人感慨多多。作者借助他对客观现实细腻观察,通过惟妙惟肖的深情讲述,把同一个病房里各色人等的心理差别,以及他们在有形抑或是无形的疾病面前无可奈何的心态描摹得淋漓尽致。最令我看好的是,作者很自如地把“病房”内医患各方的幽微延伸到病房以外的社会生活中,让人际关联和贫富差距等极具个性特征的况味进行着异乎寻常的碰撞,这就极大地烘托出小小“病房”的斑斓色彩。故事在温情默默中起伏跌宕,而“病房”这个很小场域里的云卷云舒便呼之欲出。
二、民生情怀与社会责任
我们从杨晓升近期的作品中感受到其意蕴的深邃、圆润和旷达,这在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他的社会责任意识和民生情怀积淀。这样的积淀,使得他今天的小说比起早期的《真诚》《情梦》《夹缝人生》《遥望爱情》,多了一些异彩纷呈的解读路径和通道多维的艺术向度。这是一种非常可喜的艺术升华。有了这样的升华,如今的杨晓升在为我们讲述每一个故事时,语调就显得更加从容,语速更为舒展,语境更为宽广,语义也更为自信。
我曾经在很多文学场合给别人介绍过杨晓升小说的特点:那就是作者对生活细节的观察非常仔细,拿捏也非常到位,他的叙述语言相对沉稳工整,特别善于在一种温馨散漫的氛围中,兀自烘托出一种令人震撼的文学意向。
每次阅读他的小说都会有这样的体验,读的时候常常被其语境的醇厚和世相的平实所吸引,脑海里自始至终弥漫着作者朴实的情感,一切都平实平静普通自然。可当你读完作品后掩卷细思,就会有一种会心的笑意漫上心头,仿佛一下窥到了作者在安静叙述中渐渐泄露出来的某些玄机,这样循序渐进般的欣赏历程一度让我非常着迷。
杨晓升的文学步履可谓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硬是在硝烟弥漫的小说天地走出一条大道,着实让人们瞠目惊羡。作者曾坦言,他最大的困惑是工作太忙,时间不够用,虽然有很多小说构思,但往往难有时间静下心去动笔。即便是已经写出来的小说胚子,也或多或少受到工作忙碌的影响,缺乏相对完整的时间去修改,这种写作时的断断续续,必然会造成写作心态不够沉稳,对写出来的作品也缺乏更多的时间去打磨,于是在表述上粗糙之处也在所难免。作者的心路有与时俱进的风范。
说到杨晓升的民生情怀,不能不提《天尽头》。小说以“失独”家庭的语境进入底层叙事,在现实生活的层面上努力考校着人性的多重。这部作品讲述的是一对夫妻在独生女儿遭遇车祸后,万般绝望时的灰色心境,他们的遭际颇有感染力度。作品的本意看似通过“失独”这一社会现象带给一个家庭的震荡,但是作者却在这种敏锐的捕捉中,把一个具体的个案上升到人们都无法回避的社会矛盾上来展开,这就很好地体现出作家的责任担当意识,还较好地反映出他把控重大题材的艺术驾驭能力,在作品的气息畅通和肌理绵密里折射出作者的思考。
《风过无痕》则是一篇通过“小人物”来展现当下残酷现实的作品,主人公山娃的命运让人疼痛焦灼彷徨不安。这篇小说还原了一个山村里的农家娃,在与社会抗争时所付出的惨痛代价,而这个事件的内里,却是作者特别想通过文学手段的高声呼吁。多元的社会千差万别,人们乐见的差不多都是一次次锦上添花,而冷静的作者却有着更深邃的想法,我们的社会是不是应该更多地把关注的目光倾注在山娃、山花这些地位卑微、生活艰难的底层人物身上呢?毕竟再卑微的生命也是构成浩瀚历史长河滚滚波涛的那一滴水,正是万千如尘埃的生命顽强地生生不息,我们的社会进程才得以浩浩荡荡滚滚向前,从这个意义上去踅摸,众多“山娃们”的生命也同样的恢弘悲壮。
三、现实书写和沉稳表达
杨晓升的小说作品,特别擅长取材生活细部的微妙,而他语言的直率特征又更多地倾向于四平八稳的叙述,神似国画中纤毫毕现的工笔。看似漫不经心,冷不丁地流露出来的思考向度,却带着一种发人深省的丰赡与广阔,窃以为这才是作者从成熟走向洒脱,从自由王国走向必然王国的一种标志性飞跃。
说起自己的小说创作特点,作者也有很深的感受。他坦言,自己特别喜欢阅读古今中外那些优秀作家的优秀作品,也很注意从那些群星璀灿的各色光彩中,潜移默化地受益。杨晓升觉得,自己的写作更喜欢博采众长。他说自己在写作时并没有确定谁的作品就是具体的榜样,他也从来不刻意去模仿谁的风格,更多的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写。对于浩如烟海的文学领域,他更喜欢十九世纪以来古今中外优秀现实主义作家的作品,所以现实主义作家对他的影响就要明显得多。在作者的努力下,这种“众长”早已经融入到作者自身的文学感觉之中,成为他而今小说写作时的一种自觉行为。
《日出日落》是一部八万字的中篇,就文字的大气铺排来看足可称为豪华。这篇小说的最大特点是,作者并没有架构一个惯常的完整故事,散发在字里行间的只是一份浓郁的潮汕乡村情怀,在杨晓升的小说创作中,是一次很有意义的现实书写。在“日出日落”的更替中,一幅有情有义的风情画卷跃然纸上,阅读起来非常的平实真诚、温婉亲和。作品里那群灵动鲜活的艺术形象,比如巫青文、珍珠,“大妹”“胡汉三”等栩栩如生的小人物,作者对他们的勾勒几乎是一气呵成。故事并不跌宕,可人物却异常灵动,三言两语间就完成了这些形象“站立”的过程。在他们身上,既有自己生活地域的普遍特点,同时又有着鲜明的个性特征。我们从这些人物的乡土语言和个性动态中,足可以感受到质朴的乡村特质,作品的意境在乡民们开朗的个性和佻脱亲和的语言中撩开了神秘的面纱,让读者眼前一亮。
中篇小说《宝贝女儿》则是从一个很细小的切面去撑开人生的庞大命题,作品在对一个家庭结构的变异中,把那种表面平静和内里的离析书写得非常充分。故事庸常而又朴实,像是在诉说我们的左邻右舍。邱必铮和妻子对女儿宠爱有加却缺乏管教,这让外来户的女婿根本无法融入其中,最后的结果是女婿与女儿的婚姻走到了尽头,而邱氏一家却只能黯然神伤。把儿女视作宝贝,天下父母人同此心,可是我们在对待这群身份很独特的孩子时,是不是应该教育他们多一些宽容与大度,以便让自己的子女尽快从“宝贝女儿”成长为社会的“宝贝”,作者这样的书写就很有见地。
杨晓升是写作风格相当独到的性情中人,这些年他在文学艺术探索中的大胆与干练,尤其是他在小说创作实践上的坚定、沉稳、踏实,已经形成了一种特点鲜明的表达路数,不啻为风风火火闯进小说创作圈的一匹耀眼的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