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职院校校际共生治理的内外部动因与路径推演
2019-11-12黄茂勇
摘 要 当代高职院校治理生态系统更迭加速,高职院校的外部生态在教育资源分配、地方政府资源供给、生源市场、企业资源和社会声誉等层面呈现前所未有的高度竞争状态。高职院校的治理结构、治理边界、治理主体等内部治理范畴也日趋混沌与分形,院校经营面临着巨大的内部治理危机。近年来,为了应对这场治理危机,高职院校出现了建立治理联盟的自适应行为,以共生治理范式代替传统的线性管理模式。共生治理范式的实现路径,可从共生单元选择、共生规约导向介入与共生界面选择三个层面建构。
关键词 高职院校;校际共生治理;治理联盟;治理路径
中图分类号 G71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19)19-0038-07
近年来,一场关于“后全球化时代治理危机”的深刻讨论对不同国家、不同领域均产生了深远影响,国家与国家间、政府与社会间、政府与市场间等不同层面的权力结构经历着不同程度的调整或重组。在教育领域,治理体系建构与治理能力提升也一直是热点探讨议题,《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更是向各界传递了教育场域建构“治理新格局”的坚定态度与实施方略。与其他教育类型不同,高等职业教育从1999年实施规模扩张战略以来,一直因循“自上而下”和“实验性”的发展路径,高职院校的内外部管理体制均有明显的计划经济时代“科层制管理”烙印,管理范式呈现“类政府”特征,特别是高职院校主体治理能力不足的问题广受诟病。在实践场域,教育行政管理部门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一问题,并针对高职院校实施了一系列“提升管理水平行动计划”,以期培育高职院校现代化治理能力。在院校内部治理的微观层面,为了回应这场职教治理危机,高职院校出现了诸多自适应行为,如成立各类专业建设联盟、教学共同体等,以实现跨组织联合治理,提升治理成效。为应对职业教育混沌复杂的内外部发展环境,部分院校领导者基于高职院校内部管理“同质性高于异质性”的逻辑假设,开始联合建构跨区域、跨系统的院校综合性治理联盟。联盟内部各分立单元历经多主体参与、规约介入、竞合互补、责任分担、共享决策、协同治理,朝向建构对称性互惠的共同治理范式迈进。高职院校的共生治理尚处于实践探索阶段,有必要对其动力机制、实践过程与实现路径进行深入探讨,以期能更好地观测这一新型治理范式的整体效应,为高职院校实施内部治理变革提供理论参考。
一、外部动因:高度竞争与分立单元治理范式的式微
美国管理学学者戴维尼(DAvani)强调,当今世界各类组织的内外部环境已经变得变幻莫测[1],特别是在日新月异的信息科技工具系统的助推下,一个组织要在市场中保持持续优势已经变得极为艰难,唯有不断处于“创造—毀灭—再造”的路径变革过程中方能获得组织的暂时性竞争优势。虽然职业教育体系外部竞争并不会如同盈利性组织般激烈,但从时间纵向发展维度分析,高职院校间外部资源的竞争、社会各界对于职业教育质量的要求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教育行政管理部门的资源分配方式发生较大转变
职业教育治理政策工具体系的设计与施行主体主要是各省市教育行政管理部门,当前各省市职业教育资源分配大多引入竞争性机制。例如浙江省实施的高等职业教育“质量工程”、江苏省实施的“创新发展卓越计划”均以“育强扶特”为遴选标准,将大量优质资源集中于少数“优质”高职院校,以期实现有限职教资源的效益最大化;广东省实施的“创新强校”工程,采取“量化+质性”办学绩效评估模式对高职院校每年度的办学情况进行定期考核并面向社会公布排名情况。“竞争”与“绩效”已被当前大部分省市作为设计职教资源分配制度的重要依据,部分省市甚至采取新型的发展性评价方式,为高职院校营造高度竞争的外部环境,以期推动高职院校围绕“创造—毁灭(或变革)—再造”的路径实现阶段性跨越式成长。
(二)地方政府资源供给的竞争
职业教育无疑是诸多教育形态中与区域经济结合最为密切的一种,高职院校与地方政府间具有资源供给上的天然依存关系。因此,地方政府对于所属区域内高职院校服务地方产业经济发展的能力、繁荣区域文化的程度具有较高要求。当高职院校的办学目标、人才培养符合区域发展需要,办学效能得到地方政府肯定则容易得到地方政府更多的资源支持,反之则无法获得地方政府充足的支持。为了获得地方政府的资源支持,高职院校不仅需要调整院校治理方向,保持与区域产业格局的动态交互,更需要保持与区域内同类型院校的高度竞争关系,以获得更为优质的外部资源。
(三)生源市场的争夺
高职院校招生正悄然从“卖方市场”向“买方市场”转向,特别是近年来随着高职院校招生方式的变革,高考已经不再是学生获得入学机会的唯一途径,高职单招、自主招生、学考录取等多元化录取方式增加了学生的选择机会,同时也将高职院校置于高度竞争的生源环境中。甚至有学者强调,高职院校的“生源危机”已经十分突出,这必然带来院校间的“重新洗牌”[2],迫使高职院校朝向打造品牌和办学特色、提升社会满意度的发展方向转型。
(四)企业支持资源的竞争
高职院校办学离不开校企合作,企业具有掌握行业领域最前沿的技术、具有职业能力培训与培养的天然空间载体、决定着技术技能型人才需求的终端[3],是故,如何吸引企业深度参与职业教育成为近年来职教研究的核心命题。然而校企双方合作需要核心资源的相互依赖作为基础,否则合作难以深入与持续。现有研究表明,企业在与高职院校的合作过程中,对于信息技术资源、社会声誉资源、人力资源和场地空间资源等关键资源要素较为依赖。企业选择与高职院校开展深度合作,院校应在上述四类核心资源建构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而从现状上看,校企合作双方的资源依赖程度并不对称,学校未能自我建构成为技术、信息、资源和人力的集中端,企业反而占领行业技术技能前沿、决定人力资源终端需求的合作高地。占据校企合作高地的企业方,在与何类院校合作和何类专业合作等关键问题上,拥有较大的合作选择权与决定权。因此,新时代情境下,高职院校如何争取优质企业、优质市场资源参与学校办学业已成为高职院校领导者的重大考验。
(五)社会声誉的竞争
高职院校的社会声誉通常来自于学生、家长、用人单位、行业企业、政府、同行综合评价,但由于这类综合评价的主体分散,难以形成一致的评价结果,因此,近年来,部分机构或组织十分热衷于开发各类型的高职院校排行榜,如由中国科教评价研究院等机构发布的“高职高专院校综合竞争力排行榜”、高职高专校长联席会发布的高职院校“国际影响力”及“服务贡献”50强等。此类排名的指标和程序科学性有待进一步考究,但其公开发布却对考生、家长、企业甚至地方政府对高职院校办学成效的总体评价产生了重大影响,考生入学选择、企业校企合作选择、政府支持资源安排等均可能将此类排行榜作为重要参考依据。高职院校为了不断提升排名名次,需要将排名指标纳入院校办学规划中,参与到这场社会声誉竞争中,以期保持良好的外部声誉。
综上分析,高职院校治理的外部生态较以往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院校治理外部系统日趋呈现“超级竞争”状态,院校领导者需将上述因子纳入学校内部治理中通盘考量方能获得学校的暂时性竞争优势。当前发展情境下,高职院校要达成发展目标,获得竞争优势,传统的单一院校分立而治的线性治理范式日渐式微,各界不断呼吁高职院校实施治理范式变革以提升办学成效。然而,高职院校整合错综复杂治理单元的能力广受质疑,除了学界的批判,教育行政管理部门也认为高职院校亟需提升治理能力,从教育部到各省市教育主管部门于近期掀起了一场关于高职院校“管理水平提升”和“办学质量诊断”的行动。部分省市甚至鼓励院校间开展联合治理行动,在院校决策、重大改革事项上结成治理联盟,致力于推动内外部不同治理单元的共生协同,在与外部环境的共生交互中前行,朝向共生治理的范式建构转移,以应对这场职业教育治理挑战。
二、内部动因:日趋混沌与分立单元治理的内部环境异化
《列子·天瑞》将混沌描述为万物间“相浑沦”而又未达“相离”之状态。混沌者,外部特征仍为“浑然一片”的整体,这种浑然状态人们可以感知,但却“循之不得”,难以把握规律对其进行控制。在西方,20世纪70年代一种新型学科范式“非线性动力学”向传统的物理学范式发起挑战[4],其认为世界的本真样态并非传统线性范式所强调的由操控数个变量就可以预测事物的发展方向,而是趋向无序、随机与不规则。诚如格雷克(Gleick)在《混沌:开创新科学》中所述,举凡想要追问自然世界绝对法则的物理学者,其必然会忽略自然界的随机与无序[5]。混沌(Chaos)理论作为当代非线性动力学的代表理论,不仅在物理学等自然科学学科发光发热,近30年来对社会科学的影响也十分深远。在教育领域,桑盖拉(Sungaila)较早使用该理论分析学校领导议题,认为学校系统本质上属于耗散结构(Dissipative Structures),适宜使用“混沌”理论对学校内部各组成元素的“混沌”关系进行深入剖析[6]。此后,东西方学者逐步重视教育系统的“混沌”及其治理。在我国,探讨高职院校混沌现象的文献十分匮乏,以邓重一为代表,其认为职业教育人才培养是一项非线性的复杂系统工程,过程中的各个环节均存在混沌的生成机制[7],建议透过把握混沌的初始条件、分形和奇怪吸因子,以实现在无序中寻找职业教育人才培养的秩序。
虽然职业教育场域探讨混沌现象的文献并不多见,但高职院校治理过程中存在的诸多由微小“初始因子”演化成职业教育领域整体混沌事件的现象却频频发生。在网络信息技术的助推下,四川成都某高职院校学生在校内学生组织网络社交媒体上的一句发言“主席是你们直接@的?”,旋即与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山大学“正副部长级学生干部”事件产生联结,并迅速发酵为全社会关于高校学生干部思想品德与高校舆情处理的批判与讨论,事件的发展态势远远超出单一高职院校管理者的治理范畴。此类无序与随机事件的发生及其治理成本,在过去职业教育办学过程中是难以想象的。院校内部治理虽然不常处于如此动荡无序的状态,但不可否认,当前教育治理由于内外部系统交互频率的加速,高职院校内部系统的治理变革压力巨大,而现行院校内部系统中存在的结构性与非结构性因素都容易造成治理的混沌无序。
(一)内部治理结构的分形
分形(Fractal)理論于20世纪80年代末期逐步形成[8],初期主要为几何学用语,用于分析几何图形的不规则性,如山川和海岸线的几何形状从远距离看极其不规则。后分形概念逐步扩张演化,被引入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领域广泛探讨,用于描述系统结构的非线性与混沌。分形理论的核心观点是一个整体系统内部由诸多任意小尺度的精细微型结构组成,结构与结构之间的外在特征迥异、随机且不规则,但若从中微观层面观察,这些精细分形集间却与系统整体有着结构和功能上的惊人相似性,即分形的自相似特征。职业教育治理体系可视为一个整体,高职院校分立治理单元则可视为整体中的分形集,虽然不同高职院校间办学定位、特色和竞争力(分形的外部形状)各不相同,但从中微观治理层面分析,高职院校内部管理体制及治理架构与政府职能部门的组织架构具有诸多自相似特征,院校内部机构设置呈现严重的“类政府状态”。邢晖高度批判高职院校内部管理机构与政府行政职能部门保持一一对应关系,认为这是高职院校严重行政化的表现,直接导致了院校内部各治理单位的结构分形与功能裂变[9],也间接造成了高职院校内部治理系统的封闭性与分立性,欠缺混沌和分形理论所强调的开放、交互、灵活等系统特征。为此,建构现代化职业教育治理体系,分立单元治理范式显然难以适应当代职教场域的混沌与分形,唯有超越现行的院校分立治理框架,将职教治理体系视为整体,跨区域、跨系统调动相关具自相似特征的高职院校朝向协同、共生演化的路径发展,唯此方能实现职教发展目标。
(二)内部治理边界的模糊
高职院校内部治理体系由行政权力系统与学术权力系统两大分形组成,但现行的高职院校内部治理制度规约未能清晰界定二者权力边界,导致不同治理主体的权力类型常有交叉重叠现象发生。同时由于高职院校学术体系的建构起步晚,发展尚不完善,权威性和话语权均不充分,在院校治理过程中常出现行政权力凌驾于学术权力的现象,如学术委员会或教学委员会确定的议项需由党委会审定方能落实。此外,高职院校不同类型的教师自组织逐步形成与发展,如部分高职院校成立的博士联谊会、教师专业发展团体等自组织,均有强烈意愿参与高职院校的治理,然而现行院校治理制度也未为此类自组织建构良好的制度支持框架,教师自组织参与治理的合法性得不到保障。从这一层面分析,也显示了高职院校并未将激活教师群体活力与创造力作为院校治理的目标加以规划。正是因为没有清晰的内部治理边界,高职院校的学术权力系统、教师自组织系统极有可能减少支持院校发展愿景的外在行为,甚至站在院校治理变革的对立面,抵抗院校治理变革。因此,看似结构稳固的内部治理系统,实际上存在诸多可能引起混沌的奇异吸因子(Strange attractor),需要院校管理者予以高度关注。
(三)内部治理主体的异化
治理主体多元化乃当代治理体系的首要特征,单一治理主体难以调动其他利益相关者的积极性。从当前高职院校治理的实践分析,“政府—高职院校”之关系尚保留着传统的线性、科层管理主义特色,具有“领导者——管理对象”的关系特质,这是造成职教内部治理依赖“政府威权指导”的核心原因。其他利益相关主体如企业、行业、学生与家长参与治理的深度与广度也十分有限。正是因为相关治理主体的活力与积极性未能得到激发,导致院校治理过程中是以学校内部行政团队作为内部单一治理单元。
综上分析,高职院校内部治理的单一主体、分立治理单元显然无法适应当代混沌复杂的职业教育内外部环境,现行职业教育发展所强调的“政府—院校—企业—师生”多元主体建构路径可视为职业教育长远发展的方向,但是立足于职业教育发展的现实情境,“分立而治”的治理范式难以协助高职院校应对当前的“时代治理危机”,部分省市教育行政管理部门所倡导的跨区域、跨组织系统院校协同治理、共生演化的路径可视为一种有效的替代方案,可阶段性提升院校治理成效,达成“1+1>2”的共生治理目标。
三、共生转向:高职院校校际共生治理的模式探索与路径推演
现有文献关于高职院校共生治理的研究成果尚不多见,然而高职院校校际合作模式[10]、院校联合体[11]、院校合作联盟[12]、院校战略联盟[13][14]及各类校际专业共同體等层面的理论与实践探索成果却已经十分丰硕。相关研究的逻辑基础主要为单一院校作为分立治理单元的高职院校治理范式无法适应当前职业教育的办学需求,需要跨院校整合优质资源、建立校际联合治理机制,以整体性提升职业教育办学效能。现有文献所建构的校际合作价值框架为本研究奠定了深厚的理论基础与深层次探讨空间。然而此类研究大多以高职院校校际合作的意义与功能作为价值建构,主要立足于传统的线性系统互动框架,关注对个别因子(如合作目标、合作内容)的操控以达到校际联盟运作目标,而对院校合作联盟的中微观运作机制关注较少,亦未能从校际联盟的内部治理主体互动及内外系统交互层面讨论。建构现代化的职业教育治理体系是一项系统且复杂的工程,需要调动职业教育内外部系统各治理单元的积极参与。
(一)跨系统适应:高职院校校际共生治理的实践探索
现阶段,学界关于职业教育治理议题的讨论焦点已从“治理的价值建构”转向“治理的路径建构”[15]。由于职业教育生态日趋混沌复杂,过去由单一院校实现管理目标的独立单元治理范式已难以满足今日职业教育发展的需求。院校间超级竞争的外部生态、院校内部混沌分形的系统结构无不驱使高职院校管理者采取新的复杂自适应行为,以提升院校外部竞争力。
现有研究大多认为,当代高职院校内部治理主体包括“政、校、企”三大核心要素,即一个完整的院校内部治理系统需协同上述三大因子之间的关系。受系统论和非线性动力学等思想的影响,学界已逐步将传统意义上不属于院校内部管理范畴的“政企”和“校企”关系作为主要矛盾纳入到内部治理的范畴,相较于传统的院校内部管理边界发生了较大转变。无论是学界还是职教实践场域,均已认识到仰赖分立治理单元的院校治理范式无法满足新形势下职业教育发展的实际需求,且在不同层面产生了大量跨系统治理自适应行为。所谓跨系统自适应是指高职院校治理过程中,根据内外部系统更迭自动调整治理范式、管理流程和边界条件,使之适应职业教育发展,不断趋向治理目标。
首先,职业教育治理实践脉络中,最核心的自适应行为是院校战略与决策跨系统自适应。高职院校的发展战略规划与决策支持体系相辅相成[16],共同推动高职院校发展。刘丽彬认为,经济发展格局调整、产业结构升级、职业教育国际化程度加深三个核心因素对中国高等职业教育体系人才培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17],影响着高职院校战略发展方向。为了调配有利于科学决策的不同要素,高职院校开始寻求跨院校的战略协作,自愿结成有组织、基于契约关系的松散结合体,实现院校间共享决策成果、共担决策风险、决策要素高效流动,拓展了高职院校治理的战略决策边界,以此促进不同主体间竞争优势的共同增长。现实场域中,杭州、宁波与温州三地高职院校组建的“三校战略联盟”是院校战略与决策跨系统自适应行为的典型案例[18],三所学校通过建立战略共同体,应对学校发展的外部挑战,同时致力于提高竞争力与促进院校内涵发展。“三校联盟”的运作成效颇受学界赞誉,三校结盟之前存在着诸多混沌管理现象,仅凭一所院校的资源难以应对职业教育发展的现实需求,而校际合作恰好达到取长补短、“协同攻关”的治理成效。其次,区域跨系统自适应。职业教育资源配置存在区域差异,不同决策单元会导向差异化的资源分配效率[19],区域间和院校间资源的差异正是产生高职院校跨区域适应的核心驱动力。院校间基于区域优势资源共享与互补、联盟单元互惠互利、联盟主体共生演化的目的建立区域内办学性质相近的院校联盟。例如,京津冀三地高校组成了9个院校治理协同创新联盟,其中“京津冀高校新媒体联盟”参与院校数量达到34所[20];“粤港澳大湾区职业教育产教联盟”的主体治理单元则突破了传统的高职院校治理边界,除了粤港澳三地的55所高职院校外[21],还将行业企业和其他职业教育机构也纳入联盟治理范畴。院校通过联盟建构决策信息与治理经验分享机制,建立跨区域教科研体系,提升院校治理能力与整体办学成效。可见,院校管理者均已深刻体会独立单元治理范式已然无法适应今日教育发展的实际需求,跨区域、跨系统协同治理成为新的院校治理变革方向。第三,专业领域跨系统自适应。高职院校以专业领域共生发展为目的建立校际治理联盟的自适应行为产生最早、涉及范围最广、影响程度也最为深远,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教师专业发展联盟、图书馆联盟、专业与学科发展指导委员会、教育教学指导委员会等校际联盟类型。其运作主要依托院校内部的二级单位资源,行动方式主要是建构专业交流与资源分享平台、共同研制专业或学科标准、共享师资、共建线上资源平台等。
上述三种形态的院校治理跨系统适应实践探索在一定程度上延展了学校治理的内涵,提升了院校治理的成效。然而,现行的校际联盟运作呈现出的问题也十分明显,存在诸如联盟内容虚化、责任分担异化、行为框架泛化等问题。李旭[22]、薛二勇与刘爱玲[23]等认为,当前我国院校联盟运作尚存在“务虚”阶段,合作形式大于内容,除了召开研讨会、协商会、人员互访交流等行动方式,还未深入到院校治理的中微观层面;责任分担也存在不均衡现象,联盟的发展与管理任务多由牵头院校承担,其他参与院校融入的动力和深度不足;不同治理主体间的价值诉求不同与行为方式存在较大差异,大部分联盟并未寻找到合适的制度框架推进不同治理单元间的共生发展。因此,建构符合当代职业教育内外部环境的校际共生治理范式方显得十分重要与迫切。
(二)范式共生:高职院校校际共生治理的路径推演
“共生”原属于生物学概念,主要指世间不同生物之间的紧密联系。此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研究者也关注到不仅生物间存在紧密的相互依存关系,自然界和社会系统中也同样存在这种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关系体。本文所称高职院校校际共生治理范式是指联盟内部治理单元之间的“共生关系模式”与“行为交互方式”的集成。共生关系模式的外显形态包括非利、偏利和互利三种类型。非利共生多存在于院校结盟的初级阶段,院校基于借力外部资源应对校内治理危机的共同价值观,具有资源相互依赖基础的高职院校以“集体身份”参与结盟行动,以“共同治理行为”应对挑战。校际共生系统建立之后,治理主体日趋多元,治理单元之间经历权利、责任与义务的多重拉锯并采取选择性妥协策略以保持治理单元间的粘性,逐步迈向偏利共生关系模式。当校际联盟各治理单元达到利益与义务的平衡临界点,此时共生关系模式满足不同主体的利益诉求,迈向高层次的共生互惠互利状态。三种关系模式存在于校际治理联盟运作中的不同阶段,层次逐层递移又相互交叉。根据学者们的观点,目前我国大部分职业院校联盟尚处在非利与偏利阶段,共生关系敏感而脆弱,未能真正实现互利结盟的目的。要实现联盟朝向互利共生发展,需以当代职业教育内外部环境变迁为逻辑出发点,以此推演新形势下高职院校共生治理的有效路径。因此,建构高职院校共生治理范式的当务之急在于探索治理单元间的行为交互方式。根据已有文献和高职院校联盟活动实践,本文建构了高职院校校际共生治理行为交互的路径图,见图1。
单元选择是建立院校共生交互关系的前提条件。高职院校校际联盟的单元选择多属于“群体单元”选择模式,如前所述,“独立单元”结盟以创造个体绝对竞争优势为目标,群体单元共生治理的过程实质上是高职院校资源与竞争优势由低层次逐步向高层次递移革新的动态发展历程。资源依赖理论认为,资源的有限性与趋紧性促使组织经营者期望在不增加投入的情况下,通过获取系统外部异质性优质资源提升与创造个体价值或优势,这是高职院校共生交互关系产生的前提。因此,高职院校共生治理联盟群体单元的选择应着重从两个层面考量:其一,高职院校间总体办学实力与办学宗旨在横向层面应属于相同或相近水平状态,横向层面的同质性有利于治理单元整合同类资源,解决院校发展中的共性问题,朝向共同价值向度协同共生,以此规避因院校间价值逆反而朝向共生演化的相反方向发展。其二,纵向资源价值链上应具备高低或类型差异属性,资源类型的不同构成高职院校在群体单元中的相对优势。根据达斯(Das)与腾(Teng)的观点,联盟内部独立治理单元间在知识、技术、能力、资源和关系网络等层面存在的差距或差异化表现,构成了独立单元的相对优势,而这种相对优势将引领群体治理单元间的共生演化方向[24],是故,单元选择需要考量院校间的资源差异互补,促进单元间的资源交换和知识学习,增强共生粘性及缩短演化周期[25]。
共生规约的导向介入是建构高职院校共生治理范式的基础。传统的高职院校组织联盟强调基于信任的隐性规范,以此保持联盟运作的灵活性,但这种非契约协同容易将高职院校联盟整体导向个别优势治理单元的偏好或偏利演化轨迹,从而打破院校联盟动力系统的平衡,让联盟内所有高职院校都进入一种虚假的优势共生演化误区。因此,高职院校联盟在组建初期就要着重于共生契约框架的导向介入,这主要通过制度规范约束、限制并控制独立治理单元间的共生行为、共生状态及联盟整体的共生氛围实现。共生规约的介入一方面需要有传统的联盟章程、联盟管理办法等方式明确各治理主体的权责,也需要有中微观层面的决策程序、资源共享、争议协调、危机处理与动态调整机制。通过规约介入建立起联盟内部的信息交互与争议解决机制,将高职院校之间的共生治理逐步导向基于制度的协同与信任,培育治理单元间的集群价值与共同信仰,建构符合当代职业教育治理规律的经济型共生演化框架。
共生界面选择是高职院校共生治理范式发挥成效的核心载体。共生界面是高职院校联盟各治理单元间交互路径与机制的综合,扮演着治理单元资源交换、信息交流与能量传递的媒介角色,对高职院校共生交互关系从发生、保持到提升整个过程均有重要影响。院校联盟共生界面选择优良与否可通过如下三项检测标准判断:一是共生界面的稳定性,能长期保持与促进共生单元的资源交换与信息交流,不因共生单元间优势的消长而摇摆不定,对共生治理主体间粘性具有较佳的催化作用;二是阻力削减性,共生治理单元间存在沟通与交流阻力难以避免,共生界面的运作应具备充当沟通过程润滑机制的功能,削减交流过程中的阻力;三是分配均衡性,治理单元的资源共享与利益分配需要借由共生界面时刻保持均衡状态,确保利益配置的合理性。基于上述三项标准,高职院校共生界面的接触机制可从知识互动与整合、资源平台松散耦合、交流渠道创新联动等路径进行建构。组织学习理论认为,知识是组织联盟中最具价值的资源要素,治理单元之间的知识学习、知识交换有利于共生联盟的知识积累与创造。高职院校联盟传统的知识交互方式,如协同决策活动、专项事务共同治理、召开专题研讨会、举办学术交流活动、学术或教学骨干交流、管理经验分享、知识管理平台共同开发等被视为有效的显性知识互动路径。而要特别引起重视的是院校间的隐性知识共享与开发,基于治理单元的共同活动如共同开发管理标准、跨院校组建教學与科研团队、共同研制教师成长与学生成长检验标准等均是十分有效的隐性知识交互方式。此外,资源平台的松散耦合是保持共生界面稳定性最具活力的因子,可通过院校间真实教学环境、实训教学平台、学习生活环境、生产物理空间与社会网络关系等显性与隐性资源的耦合,实现联盟的资源和利益分配均衡化。其三,交流渠道的创新联动有助于减少共生单元间的沟通阻力,学界普遍认为“共建项目”联动范式是较为有效的路径,共建项目可包括人才共同培养、共同举办专业、共建实训室或实验室、联合建设实训基地甚至共建教学院系等途径。这种交流渠道能够有效扭转学者们所批判的高职院校联盟运动存在的“务虚”作风,通过“实践共生”的交互路径促使联盟协同活动“由表及里”,真正实现共生治理的“互惠互利”。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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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organizational Symbiosis Governance in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Internal and External Driving Forces
and Valid Paths
Huang Maoyong
Abstract Nowadays, the ecological system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governance is changing rapidly. The external ecology of vocational colleges presents a state of hyper-competition,especially in the allocation of educational resources, supply of local government resources, source market, enterprise resources and social reputation. Secondly, chaotic and fractal phenomena also exist in the internal ecosystem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management, especially in the field of governance structure, governance boundary, governance subject, etc. Recently, in order to cope with the crisis of educational governance, some vocational colleges have developed adaptive behaviors of establishing governance alliances, and replacing traditional linear management models with the symbiotic governance paradigm. The realization path of symbiotic governance in vocational colleges can be constructed from three aspects: the selection of symbiotic units, the guidance of symbiotic conventions and the selection of symbiotic interfaces.
Key words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inter-organizational symbiosis governance; governance alliances; governance path
Author Huang Maoyong, lecturer of Guangdong Polytechnic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65)
作者簡介
黄茂勇(1982- ),男,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教育科学与技术学院讲师,教育学博士,研究方向:职业教育管理(广州,510665)
基金项目
广州市哲学社会科学发展“十三五”规划2019年度课题“职业院校校际治理联盟协同演化机制研究”(2019GZGJ99),主持人:黄茂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