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吼的狮子——观舞剧《醒·狮》

江 东

由广州市歌舞剧院鼎力打造并出品的最新舞剧作品《醒·狮》，以十分醒目的岭南风情作为表现环境，展现中国人民面对外辱奋起反抗的民族气节，将一段荡气回肠的近代历史故事演绎得动人心魄，成为近期中国舞剧创作中的一个亮点。

这部名为《醒·狮》的舞剧所表现的故事，发生在清末民初的广东小镇。该剧围绕一穷一富两位年轻人的生活际遇，表现了他们殊途同归的民族情怀，以充满阳刚之气的舞台形象，对华南人民反抗外来侵略的英雄行为进行了十分真切和贴切的表达。舞剧特别选用广东地域文化的鲜明标志“醒狮”作为核心表达隐喻，使在乡间酒肆拥有超高人气的传统技艺与精心打磨的戏剧情节，产生了水乳交融的贯通。个性明显的地方特色，成为舞剧整体叙事的特定环境和美学追求，成功地激活了作为一种表现手段的地域色彩为舞剧所带来的极大艺术生命力。其中被激活、被赋予了浓重艺术处理的，便是“醒狮”艺术。

醒狮，是一种具有南国鲜明特色和气质的民间技艺，是我国珍贵的活态文化遗产，在岭南地区广受欢迎。从传播学的角度来思忖，这种民间技艺至少有两个十分重要的特点：一是在当地，它的影响力几乎是无处不在的，当地人民对于醒狮技艺的热爱，让它穿越历史时空而一直流传至今，因此，选择醒狮作为舞剧的表现核心，首先便能赢得当地观众心中的极大好感；二是作为一项拥有超强南国特色的民间技艺，醒狮在全国乃至国际层面都具有强有力的号召力，对于那些非本地人而言，每每观看这门技艺，无不为它的惊险和奇绝所折服，从而树立起了对于醒狮技艺的普遍期待心态。因此，以醒狮作为表现核心，会在除本地之外的其他地区引起共同的观赏兴趣，容易形成艺术焦点和热点。同时，由于醒狮本身在动态上的引人入胜，这门独特而险绝的技艺很容易引起观者在观赏情感上的极大共鸣和认同。于是，舞剧《醒·狮》的这个出发点和着眼点，首先就使这部舞剧获得了扎扎实实的便利和益处，看得出主创者们的眼光和智慧。醒狮艺术出自南国，由广东的舞蹈人来处理“醒狮”这样的选材，不但有地域和心理上的优势，也更是一种责任和使命。因此，当广州市歌舞剧院推出大型舞剧《醒·狮》时，不啻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先机的。

这部舞剧的名字很有琢磨头儿，在醒狮之间加了一个中央点，其意义则有了新的寓意，让“醒”和“狮”都各自拥有了含义。创作者们期望通过自己对于这两个字的拆分及解读、表达，将一份别致的意趣赋予剧名之中，从而使原本平平常常的“醒狮”二字，获得化学般的反应，传达出一份全新的意境。《醒·狮》，既包含“狮”的原意，又充分强调了这头狮子的“醒”来。特别是看完整部舞剧后，对这样一个剧名所要表达的那份深意，人们更是心悦诚服。

舞剧是在宏阔的历史时空之下所展开的对于具体人物的表现。《醒·狮》剧中的主要人物共有四位，除了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醒和富家子弟华少之外，还有华少的妹妹和醒的母亲。全剧的走向，便是在这四个人之间所交织的戏剧故事中，呈现出他们具体可感的人物个性。

醒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劳动青年，他在醒狮活动中与富家少爷产生了争执，可偏偏又与少爷的妹妹产生恋情，他的母亲也是左右为难。正在矛盾呈现出尖锐的走向时，外敌的入侵改变了一切，富家小姐在炮火中的丧生让两位少年冰释前嫌，他们和母亲一起共同抗敌。面对他们共同的敌人，他们拧成了一股绳，相互鼓舞，齐心协力，在国家命运面临巨大威胁时，汇成了一股强大的洪流。而这样的结局，正是该剧编创者们希望借助艺术告诉我们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为了表现这一点，主创们特别选取了以阳刚风格为基调的审美倾向和准则，以男性舞段的雄壮和威武构成了该舞剧的主要美学表征，从而使中国的舞剧舞台获得了一抹难得的气象。动静有致的动态、力拔山河的气概，都让这部舞剧中的舞段充满鲜明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创作者们显然对于醒狮技艺的舞态有着深入的研究，他们借助狮头道具而形成的独特语汇动势，不仅具有独到的岭南气质，更具有了该舞剧所特有的豪气与刚烈相融的审美意象。因此，观赏舞剧《醒·狮》，是会被这样一份难得的阳刚舞动主张所打动的，是会被创作者们在舞剧语言的形成上有意为之的审美意图所折服的。这部不同于南国（乃至全国）以往舞剧的作品，为我们在审视南方舞剧的美学气质方面，给予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和体验，也赋予中国舞剧的探索一种别致而难得的气质。

于是，剧中两位男主演就是通过这样的动作审美处理，将各自的心理世界呈现了出来，在确立各自个性基调的同时，也彼此有别，从各自的身份和社会背景出发，建立起了出色的角色特定形象，栩栩如生，历历在目，灼灼其华，熠熠生辉。

能够给人以足够阳刚的现场审美感受，“母亲”的最后一段鼓舞也帮了很大的忙。随着两位男主演的共同舞狮，母亲的鼓声激励了他们，也激励了中国人民。那鼓声就是召唤，就是号令，就是震慑敌寇的丧钟，而奋力击鼓的母亲，无疑像是一尊勇往直前、一马当先的华夏女神雕像，展现出中国人民不畏强敌、不做亡国奴的英雄本色，给观众带来了无穷的力量。

舞剧的舞蹈语汇探索，从来都是一部舞剧制胜的根本。如何让舞剧人物活灵活现地表达舞剧主题和立意，同时又能让剧目产生具有十分撼人的审美效果，语汇的选择、编织和表达从来都是最为重要的一环，也是任何舞剧编导都在殚精竭虑努力发挥的所在。从上面的介绍中不难看到舞剧《醒·狮》的艺术特色，其浓厚的岭南美学意味正是来自该剧在探索和建立南国动作语汇方法的层面所具有的勇气和意图的积极推动，无论是主要人物的核心动态还是群舞演员的阳刚气质，无不得益于这种主张及尝试，既要相对于以往的醒狮常用动态有所变化，同时又要让这种变化符合本土习惯和观赏认同，这部舞剧在语言上的尝试显然是下了大工夫，由此才获得了上述评述的优良结果。对于这一点的探索，是要给以史前进为代表的主创们点赞的，他们在舞剧创作中能注意到让特定的动态语言传递剧中人物及其情节的表达，同时又能关照到地域特点和审美效能，他们的思考及尝试，给观众提供了非同一般的视觉感受。

舞美设计和制作对于这部作品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的。采用狮子道具的结构制作而成的大型网格式框架，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特定审美记忆，其构思之大胆、之奇妙，都足见设计者在创作灵感上的奇思妙想。这个“大家伙”不但为故事的“岭南”气质带来最为直接的烘托，更为该剧在虚实关系的叙事上带来了有效的推动。有效的舞美方式，是能与舞剧成为一个整体的表达，而不是自我炫耀，它既能为观者的视觉带来极有艺术含量的感受，更应该成为舞剧表达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醒·狮》的舞美手段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观者视觉的强入式方法，以强势的设计理念先入为主，引领观者进入舞剧的特定情境之中。这种方式不同于潺潺溪流式的沁入，而是以胆识和气魄“强制”式地“侵入”观者的眼帘，从而达到自己的表现主张。这种舞美设计理念，为该剧带来了积极的介入话语动能，从而使舞美的作用获得了空前的艺术表达空间和效果。

《醒·狮》是一部充分展示南国风尚的舞剧作品，也是一部让我们了解广州市歌舞剧院经营现状的力作。透过这部作品的制作及出品，这个艺术团体历经改制而获得的创造活力可谓是一目了然，在市场上的生存能力和话语权力都得到了新的考验和检阅。因此，舞剧《醒·狮》不仅是我们关注中国舞剧艺术走向的一个难得个案，同样也是中国舞蹈艺术团体活力再现的一个有力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