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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图书馆学如何应对图书馆事业的转型
——试论中国图书馆学的未来发展路径

2019-11-12

图书与情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图书馆学图书馆课程

刘 宇 朱 明

(1.云南大学历史与档案学院 云南昆明 650091)

中国图书馆学除了需要面对时代变迁带来的巨大挑战和机遇的同时,更需要直面中国图书馆事业转型变迁所带来的母体性的挑战和机遇。新时代下,中国图书馆学如何实现“理论来源于实践,但高于实践,并指导实践”的知识使命,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议题。

1 图书馆事业的转型与困境

目前中国图书馆事业是有史以来发展的最好时期,主要表现在国家文化战略的实施为图书馆事业发展提供了契机、 法律制度的完善为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提供了保障。

经过改革开放的高速发展,2010 年中国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国家文化战略的实施为图书馆事业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历史契机。 “十八大以来,全国文化事业费增速每年都超过10%”,国家对文化事业的巨大投入势必同时惠及我国图书馆事业。 有研究显示2006-2013 年我国公共图书馆的财政拨款年平均同比增长率是18.57%,“2016 年高校图书馆的馆均经费高于2015 年”。在人们的直观感受上,网红图书馆不断出现、各地纷纷新建图书馆作为城市的文化象征和地标, 这背后与政府投入的增加密不可分, 国家文化战略的推进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困扰我国图书馆事业多年的经费紧张问题。

2015 年1 月,中办、国办印发的《关于加快构建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意见》和《国家基本公共文化服务指导标准》,对构建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做出了全面部署。2015 年5 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文化部、财政部、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体育总局《关于做好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公共文化服务工作的意见》,明确要求将购买公共文化服务资金列入各级政府财政预算, 逐步加大现有财政资金向社会力量购买公共文化服务的投入力度。2016 年12 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文化服务保障法》 正式出台, 为明确政府责任, 保障人民群众基本文化权益提供了法律依据。2017 年11 月4 日,经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十次会议审议、表决,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图书馆法》,为我国公共图书馆的开办和运行提供了最直接的法律基础。 虽然目前相关的法律体系仍然有待完善、缺乏详细的实施细则,但是聊胜于无,现有法律制度的制定毕竟可为依法运行、 科学管理图书馆事业提供基本依据。

经济基础的改善和法律制度的建立为中国图书馆事业的兴盛提供了外部条件。 “21 世纪以来,由于制度、理念、技术和服务的不断创新,中国公共图书馆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发展趋势。 这些影响和改变中国公共图书馆进程创新……构成了新世纪公共图书馆发展的‘中国模式’和‘中国道路’,值得世界各国借鉴学习。”然而,图书馆界在拥抱繁荣的同时必须注意到, 我国图书馆事业发展中的很多根本性问题并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尤其是表现在职业危机与职业自信方面。

“自20 世纪70 年代以来,图书馆消亡论一直存在于图书馆界。 图书馆消亡预言的一次次失败使人们对图书馆行业的危机有些麻木”,但是,图书馆危机论却从未消失, 似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每个图书馆人的心头。在信息技术的推动下,部分图书馆工作被自动化取代,知识内容的数字化、数据化给图书馆带来了“颠覆性变革”。图书馆人和整个社会都感受到了图书馆工作正在经受翻天覆地的现代化洗礼,“正如美国雪城大学(Syracuse University)的Scott Nicholson 教授在‘2005 数字图书馆前沿问题高级研讨班’上的讲演中指出,图书馆界过去五年的变化超过了前面一百年的变化”。 图书馆人在享受技术给图书馆工作带来的便捷和巨大推动的同时, 也深刻地感受到了自身在变革过程中的无力感与飘摇感,“充分认识到信息技术对于我们这个职业乃至未来社会的颠覆性作用”。 在进入图书馆工作之前,大多数馆员的知识背景并非系统的信息技术教育(计算机及相关学科)。技术知识的入门和习得相对人文社会科学来说门槛较高, 对于缺乏技术好奇心和求知欲的一般馆员来说, 提升自身信息技术素养意味着投入巨大的时间成本, 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有少数受过信息技术系统教育或对技术具有强烈好奇心自学成才的馆员成为了信息时代图书馆事业发展的弄潮儿。 因此, 对于绝大多数馆员来说,在自觉反思信息技术给图书馆带来的变革时,能够直接感受到更多的是职业危机、自然会产生“逃避和恐惧思想”;少数占据行政高位的馆员可能认为信息技术仅仅是工具,可以被驾驭。 因此,从整体上看, 图书馆界的主体人员是被动的应对信息技术所带来的机遇与挑战,“图书馆人的创新动力源于环境的变化,或者说是图书馆危机所倒逼。”

技术发展为制度创新提供了条件。 从图书馆的内部工作来看, 信息技术的应用促进了图书馆工作的现代化, 但仍然属于传统图书馆工作的现代化延伸范畴。新时期图书馆工作中的最大制度创新,恐怕只有20 世纪90 年代后期在图书馆界兴起的业务外包。早期主要是事务性业务外包(如卫生、安保、绿化等),目前的业务外包已经延伸到专业性业务(如图书采访编目、图书加工、数据库建设等)。 专业性业务外包促使图书馆工作核心业务的变革,从资源建设转向读者服务,这是图书馆工作的根本性变革。 虽然业务外包有利于节省图书馆的运营成本, 但是采访、编目等图书馆核心业务的外包,使图书馆员失去其专业知识优势,丢失了“图书馆的最后专业技术领地”。在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的中国,一种职业如果完全以服务为自己的职业定位,其社会地位不可能在短期内得到根本性改观。“服务工作低人一等”的价值观念无声地影响着社会大众对图书馆职业的价值判断,也默默影响着图书馆员的职业认同和职业自信。这是我国图书馆员职业资格认证制度长期以来难以施行的社会根源。虽然全世界的图书馆界都在效仿医生、教师、律师等职业在本国实行职业资格制度,但是对于普通社会成员来说, 这些职业在社会中的不可替代性要远高于图书馆员。只有珍视服务价值的社会,图书馆员的职业资格制度才能得到真正的确立。

为了适应时代发展的要求、 增强职业自信与认同,“转型”成为图书馆界的集体呼声。从2014 年美国图书馆协会 (ALA) 成立图书馆转型团队(Libraries Transforming Communities), 到2018 年国际图联吉隆坡年会以 “图书馆转型, 社会转型”(Transform Libraries,Transform Societies)为大会主题,转型发展成为全球图书馆事业的主要特征。 关键问题在于向何处转型、如何转型? 对于这一问题解答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柯平和邹金汇指出,在技术、需求和创新三大驱动力的作用下,图书馆要通过空间、资源、服务与管理四个要素共同作用实现整体转型。 也有学者认为业务再造和服务创新才是关键。 如吴建中指出,研究型图书馆的业务边界将拓展至决策咨询、数据中心和学术出版三个重要的领域,实现“从参考服务到研究咨询服务、从基于书刊到数据驱动、从收藏到出版的进一步延伸”,而且“决策咨询服务将会成为研究图书馆服务的一种常态”。 也有学者强调提升服务质量的重要性,如叶继元指出,“现阶段我国图书馆肩负的双重任务,一方面要继续承担文献信息的借阅、参考等基本任务, 继续完善图书馆的阅读环境……另一方面更要注重文献信息的内涵式知识服务、 多样化和个性化服务”。 陈传夫和陈一认为,“图书馆转型并不特指图书馆转变为某种特定的状态, 而是图书馆为应对数字环境变化, 对传统工作状态做出的改革调整以满足用户信息需求,巩固自身社会地位,可能是某一项具体业务的改进, 也可能是组织结构的变化,或者是图书馆宏观发展战略的调整”。

罗伯特·达恩顿(Robert C. Darnton)表示,“我们正处在图书馆历史的拐点上, 却仍不知它究竟将转向何方”。 “不知”表现出了图书馆专家对转型的迷茫和不确定,如陈传夫和陈一指出图书馆转型在投资、运营、技术、政策和价值五方面均存在巨大风险。 图书馆学作为直接关注图书馆职业的应用性学科,理应直面图书馆事业的转型和根本困境,甚至帮助图书馆在转型中规避潜在的风险。

2 中国图书馆学的重构路径

如果说中国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呈现出“兴盛与危机”并存的局面,那么自20 世纪末以来,中国图书馆学和图书馆学教育的发展只能用“举步维艰”来形容。在近代图书馆学的发源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和芝加哥大学图书情报学院的先后关闭, 图书馆学自此在私立精英大学失去了立足之地。 2003 年发起的iSchool 运动, 作为美国图书情报教学机构的教育改革运动,却以“去图书馆化”为其典型特色。

在国内,图书馆学教育机构的“去图书馆化”特征同样明显,现在主流的教学机构均以“信息管理”或“信息资源管理”冠名。尽管图书馆学的研究生教育不 断 壮 大,但 是 图 书 馆 学 的 本 科 教 育 却 在 萎 缩。更为值得警惕的是, 图书馆界在更新人力资源队伍时对图书馆学的毕业生并不偏爱甚至排斥。 陈传夫等指出,图书馆学专业教育与图书馆实际工作脱节, 可能是图书馆界不喜欢招聘图书馆学毕业生的根源之一。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下,图书馆学应该如何回应自身发展以及当代图书馆事业所面临的挑战与机遇,值得我们思考研究。

2.1 以信息组织与检索为核心改造本科生课程体系

信息技术的发展推动了图书馆工作方法与工作方式的变革。 面对信息技术和图书馆业务实践的变革,图书馆学的知识体系应该顺应时代的要求做出相应的调整。以iSchool 运动为代表的美国专业教育界,试图以人、信息、技术三要素重构学科的知识体系。可是, 这样的要素组合导致其外延界定过于模糊,在iSchool 社群内部就无法形成统一的认识。 因此,能否解决学科合法性问题仍然有待时间检验。

国内教学机构的应对措施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是以“信息”字样取代图书馆学的传统课程,如将“文献分类”课程改名为“信息组织”;二是增加信息技术类课程,压缩传统图书馆学的课程,如书史、图书馆史之类课程。 第一种改革措施难免给人落下“新瓶装旧酒”的话柄;即便是“新瓶装新酒”,完全使用新的概念体系代替旧的话语体系, 实际上割裂了知识发展的内在联系,无法展现出学科知识演变的承继关系,并不利于学生对本学科专业知识的学习,也不利于学科知识体系和学科合法性的构建。第二种改革大量计算机类课程特别是一般性信息技术课程的引入,由于师资队伍自身知识背景的局限以及技术应用场景的不明确,“导致学生疲于应付却学不到真本事”,“相应的理论知识和操作能力也远不及计算机相关专业”。

如果说图书馆学的学科使命是保障信息的有效查询和获取,那么,信息资源的组织技术和方法历来是图书馆学的核心竞争力,也是实现信息有效查询和获取的前提条件。 虽然计算机技术的发展提供了新的信息组织和检索手段,但是,信息组织和检索的基本原理却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和延续性。因此,无论是“新瓶装旧酒”还是“新瓶装新酒”,使用“信息组织”代替传统“文献分类”这样的本科生课程设置都是不恰当的。 我们需要将信息组织和信息检索作为图书馆学的两大核心知识模块, 围绕着两大模块构建起能够反映信息组织和检索技术历史沿革的课程体系;在适当压缩旧的组织和检索技术(如分类和编目)课程教学课时的基础上,开设具有操作性强、内容系统的能反映新的组织与检索技术的课程。 也就是说,需要学生在修完文献分类、编目之后,再去学习知识组织系统(KOS)、本体、关联数据、书目框架、元数据等课程,而不是把新的内容融入到旧有的授课体系中, 作为课程主题的最近进展或者信息组织课程的一个主题简单介绍给学生。 只有将信息技术的课程融入到信息组织与检索的知识框架下,才能避免图书馆学本科生的课程体系“缺乏系统性和逻辑性,学生在四年时间里什么都学,但什么都学不精”的问题。 而且,这样核心课程模块的建设需要在教育部本科教学指导委员会的集中领导下实现统一,包括课程名称统一、教材统一。

此外,还要处理好其他三类课程的重要性关系:一类是从其他学科视角切入人类信息问题的一些课程,如信息经济学、管理信息系统、知识管理、信息社会学这些课程;二类是通识类课程,如管理学、传播学、社会学、经济学等相关学科的基础知识;三类是工具性课程,如研究方法、统计、古汉语相关课程。笔者认为, 工具性课程的重要性在本科阶段要强于其他两类相关课程;在保证工具性课程的基础上,再适当纳入第一类课程和第二类课程。

总体上说,就是要让学生感觉到,求学生涯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其他学科所学不到的知识,并且这些知识具有内在的逻辑连续性和体系性。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使主动选择或者被动“拉郎配”的本科学生感受到图书馆学这一学科、 专业的不可替代性,从而对学科专业知识产生敬畏。从根本上让本科生建立起对本专业、本学科的认同,在他们最终走向专业对口的工作岗位时才能建立起职业自信。

2.2 以案例研究为突破口推动实证研究

自2000 年之后,研究方法的重要性在国内人文社会科学界逐渐成为共识。 图书馆学界也同样注意到了研究方法尤其是规范的实证研究方法在学科研究中的重要性。十余年来,经过图书馆学界同仁的不懈努力, 实证研究方法尤其是量化的研究方法在图书馆学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普及。

量化研究方法在图书馆学中应用推动了图书馆学的“科学化”进程,同时也拉开了图书馆学教育界和实践界之间的话语模式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和图书馆实践工作之间的距离。耿曙和陈玮指出量化研究在中国研究中面临着四重困境: ①相对于西方社会科学大量分析政府统计数据,中国政府的统计数据“获取不易”,而且完备性不足;②按照规范操作的抽样调查进行一手数据收集所费不赀;③由于师资力量的制约,量化研究的研究者往往面临着“训练滞后”的问题;④量化研究者只能“乞灵于概念移植”,难以形成面向中国问题的理论概念。 因此,目前中国学术界定量研究的学术社群仍然处在成长阶段,过于强调定量研究会导致学术研究对社会问题的理论解释“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从学科的发生学来看,图书馆学研究队伍的知识背景存在着非常明显由于路径依赖而产生的量化研究“训练滞后”问题。在这样的学术生态下,整个学科对量化研究方法的使用应该保持一种谨慎前行、小心求证的态度,切记过于推崇量化研究、为方法而方法。如果图书馆学研究陷入追逐复杂的量化技术、为方法应用寻找研究问题的泥沼,那么,就会出现很多复杂的量化研究并没有揭示出多少新知识, 反而是一些看似没有方法和数据统计的研究加深了我们对复杂现象理解的现象。 整个学科就会不断生产大量脱离实际的定量著述, 进一步加深学术研究与实践工作之间的鸿沟。

相较之下, 规范化的案例研究不仅可以直接规避量化研究在中国应用的四重困境: ①案例研究可以直面中国问题,避免牵强附会性的概念移植,产生立足于中国国情的理论和解释体系; ②案例研究能够立足于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界整体量化训练不足的现状,能够深描中国社会的真实情境;③案例资料的收集相对于抽样调查更为经济、便于实施;④案例研究不依赖于政府的统计数据。同时,案例研究与中国图书馆学的学科属性和学科生态更加具有高度的契合性。 图书馆学从产生之日起就具有强烈的经验学科特质,“图书馆学的内容由‘工序解构’出来的知识链条体系变成了以研究主题为主建构的知识拼图体系”。 因此,图书馆学的知识生产方式本身就具有强烈的经验普及、经验推广内在倾向。这一方式在本质上是一种经验知识的外推化(Generalization),和案例研究的知识生产逻辑相一致。

目前, 图书馆学界对实证研究的理解具有一定的片面性, 有学者认为只有量化的研究才属于实证研究。这实际上是对实证研究的误读,实证研究发端于社会科学,“社会科学运用的证明材料具有多样性:调查数据、历史文献、工作日记、口述纪要、影像材料、碑文印刻、族谱家书、文字档案、事件轨迹、以及行为过程记录等。这些材料有些可以数据化,有些虽不可但同样能反映社会行为的特质, 完全可以作为重要证据使用。 ”依托于这些经验证据展开的研究都可以称之为实证研究。

图书馆学的经验学科属性致使专业期刊中不乏大量经验总结式的文章, 只是这些文章暂时未能被广泛地认为是一种严谨的研究, 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其使用的证据材料的类型, 而在于组织材料的科学研究逻辑。 案例研究,不仅需要讲好本单位、本部门的故事, 更需要在讲故事的基础上显现出单位事件中的行为特征、关键条件、动力来源和因果关系,即需要在现实经验的总结中提炼出一些抽象的内容。“透过案例, 研究者要发掘的不是一个具体的行为、活动和事件,而是隐藏在背后的、具有一般意义的公共行为范型,它要说明的是一般的影响力,在特别情景下的作用及后果, 并非仅是针对一些个别事件的描述。 ”这正是目前图书馆学中经验总结式文章需要进行不断完善之所在。

此外, 图书馆人在展开案例研究需要注意的第二个问题是,要与已有的经验进行对比、进行参照。案例研究者需要主动将特殊性事实和一般性知识联系起来:针对案例事实(特殊经验)和已有解释(一般性命题)的困惑提出问题。案例研究的知识价值并不限于案例事实本身,而是“特殊事实和一般知识的关联,特别是特殊事实对于一般知识进行证明、证伪、补充、修正或者推进的价值。 ”唯有如此,案例研究才能汇入已有的知识系统, 成为一种面向社会全体提供可能性解释的研究成果。

综上所述, 案例研究的话语表达方式和图书馆学的学术传统拥有更高的契合性, 也更吻合于图书馆人的知识背景。 案例研究的推广有利于将图书馆学教育界和实践界的话语进行无缝对接, 有助于实现图书馆学研究理论与实践的整合。

2.3 以培养自信的馆员为主旨实现人才培养定位的回归

图书馆学作为一门应用性学科其最显著的特征之一就是人才培养的目标直接面向图书馆员这一职业。 如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经营学院的人才培养目标就是为图书馆培养从事具体工作的实用人才,课程体系也是以操作性较强的技能型知识为主。“通过效仿美国纽约公共图书馆学校建立起来的文华大学图书科,不仅在课程设置上与之比照对应,在学术研究上也带有鲜明的美国图书馆学界重技术、重方法、重实用的特点。”这一实用主义的学科知识取向不仅为文华图书科所独有,是整个民国图书馆学时代风格的缩影,也是“中国近代图书馆学主要学术底色”。

21 世纪以来,“面对日益严峻的生源、 就业及研究经费竞争,美国一些著名LIS 学院的教师不再甘于培养图书馆员”, 以美国为首的iSchool 联盟以信息、数据等概念为中心逐渐形成了“去图书馆化”的人才培养趋向。 受到美国iSchool 运动的影响,现在中国乃至全球的图书馆学教育都倾向于将人才培养的目标定位于相对模糊的信息管理和数据管理,以此作为图书馆学改革和未来发展的方向。“图书馆在我国的社会认识上地位本来就不高,图书馆学教育的‘去图书馆化’又使得图书馆学专业的学生难以建立起学科自信、专业精神和职业情感,专业认同感普遍不足。 ”

将人才培养的目标定位为向更广泛的组织输送信息管理和数据管理人才是否是一种值得提倡的专业教育定位呢?以最为相关的学科情报学为例,其学科人才培养的目标一向定位为向各类组织和单位输送信息管理和数据管理人才, 并将情报学和情报工作的使命定位为“耳目、尖兵、参谋”。 然而根据相关研究显示, 如果不以科技情报工作为人才输送的对口单位,而以企业为人才输出的主要组织,那么情报学毕业生的就业机构主要是沿海发达地区的中小型民营/私营企业。这一事实表明,情报学的人才培养目标和社会现实之间存在巨大的差异。

诚如程焕文指出, 图书馆员这一职业的社会地位的确不高,无法和公务员、医生、律师这些职业相提并论。但是,社会的客观现实也显示绝大多数人都是在平凡的岗位。个人的社会地位受到家庭资本、教育机会的获取、个人能力等诸多因素的综合影响,绝非从事某一职业这一单一因素就可以决定。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将图书馆学的人才培养就定位为向各种类型图书馆输送爱岗敬业、合格的图书馆员呢?尤其是在21 世纪我国图书馆事业持续高速发展的社会背景下, 图书馆事业的发展为图书馆学教育的人才输出提供了广阔的就业空间和人才需求。 图书馆员也不失为一种尚佳的人生选择。段宇峰和赵楠的调查研究显示, 从2011-2017 年图书情报专业硕士生源中非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 非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或信息技术相关专业的学生所占比例越来越高。 这一现象充分说明了图书馆员职业对相当数量的本科生是具有吸引力的。既然如此,图书馆学教育大可不必做什么好高骛远的虚妄定位, 不如发扬匠人精神努力耕耘好自己的学科领域, 培养学生如何成为一个爱岗敬业的图书馆员。

当图书馆学教育界和实践界之间建立起稳定的人才培养和输送机制之时,图书馆实践界和教育界之间的鸿沟也必将通过人的交流和融合而逐渐弥合。

3 结语

图书馆人(包括图书馆工作人员和图书馆学教育者)一直存在强烈的专业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一部分来自于外部环境变化的冲击, 一部分来自于自我心理调适的失效。在社会发生巨大转型的背景之下,每一个职业的生存逻辑都将逐渐从这个职业能够垄断多少权力和资源, 转向这个职业是否能为他者带来幸福,即从强盗逻辑转向市场逻辑。 图书馆职业向来以他人和社会的福祉为自己的伦理取向,无论时代大潮如何变化,只要图书馆人坚守住服务他人、服务社会这一职业精神的精髓,服务本身的价值就会将图书馆事业带入一个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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