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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山渺渺(外一篇)

2019-11-12石红许

北极光 2019年11期
关键词:富山狮子山鄱阳湖

石红许

是谁?饱蘸深情的灵感,大手笔一挥,涂抹出绿浪翻滚的诗行。

又是谁?以博大的胸怀,铺开一望无际的柔软地毯,惹得湖水争先恐后抵达岸边,哪怕撞得粉身碎骨,也要一睹铺天盖地的草长莺飞。

沿着鄱阳湖的湖岸线行走,我在富山寻找,寻找儿时遗落在草堆里的期盼,寻找在草堆里打滚过后的奇痒和那份无忧无虑的童趣。梦里,我多少次走进那片江南的草原。

小时候,常常听大人说起春季或冬季去富山打草一事,下田做肥料,也可供耕牛越冬。对富山,包括与其对望的兜山,我一直充满着一种神往。老家前湖咀离富山也就十几里水路而已,踏着明朝的马蹄声走到村南边的司马咀就可以望见富山、兜山,或横亘着茫茫水面,或相隔着港汊、草洲、滩涂。

富山,兜山,如布局在鄱阳湖东北岸的两枚棋子,点化了湖光山色的灵动,山上植被丰富,长满了杂木、荆棘、野花……,还有兔子、野鸡、獾、黄鼠狼等。

富山原本是一个自然村,住着彭孙二姓人家,至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几近绝户,罪魁祸首就是那个连华佗也无可奈何的“小虫”。

翻开历史的卷帙,《波阳县志》(1989版)就有血吸虫病肆虐富山等村的记载。《可爱的波阳》(1991年6月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其中一文《医疗卫生面貌一新》叙述:“波阳属水乡,湖滨草泽地带多,过去人们视为四大绝症的‘泡肚’病,即血吸虫病,流行广、危害大。据1953年湖滨地区的横溪乡富山村老人回忆,50年前(光绪年间)该村约有110户人家,500余人,到解放时,仅剩下12户,幸存的8个劳动力,也都是个个面黄肌瘦,不能担负正常的生产劳动。”(波阳即鄱阳)

年逾六十的彭告银是富山上最后一批出生的孩子,他还在襁褓中时,还不晓得什么是迷茫、苍凉、无奈、萧杀、悲苦、辛酸,就随着迁徙的队伍上岸,在百废待兴的情境中长大,见证了新村的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彭告银告知,小时候,大人们常常望着湖面回忆那阴霾弥漫的一幕,那几年,每年村里都有数十人离奇死去,泡肚、双腿水肿者不计其数。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究竟是谁得罪了神明,每天都有人虔诚地对着鄱阳湖点香叩拜,祈福祷告,却看不见任何希望。离开富山,离开那个被死亡裹挟的富山,成了人们唯一的选择。有的甚至还来不及掩埋亲人的尸骨,就一步一回头挥别熟悉的家园。

老一辈富山人坚持认为,富山差点遭灭顶之灾,原由是当年有户人家相中了在乌猪咀葬坟,当一个大坑挖好,突然间冒出血水来,众人惊慌,虽说是马上停止了动作,但乌猪的一只眼睛遭毁,富山的风水遭到彻底破坏,以至于富山从此走向衰败,尤其是“泡肚”病像瘟疫一样笼罩着这片湖区,一个个年富力强的人纷纷早逝。“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最后不得不离开祖祖辈辈生存的富山而迁徙上岸,也有少数人家选择背井离乡。富山村上岸后易名狮山村,寄望如雄狮醒来。

富山呈乌猪地形,民间有“九乌寻母”传说:富山像一头母猪,弯弯曲曲的湖对岸有司马咀、烟火山、石头咀、泡里山等低矮丘陵,拱围着富山,像九头离散的小猪,日日夜夜守望着富山。

上了年纪的狮子山人,往来狮子山、富山早已上瘾,哪怕是涨水季节,也要摆渡上富山,在桨声欸乃里获得一种精神上的慰藉。离开富山哪怕有七十年了,如今的狮子山人依然忘不了,根在富山,他们日夜守望着富山,劳作的间隙也会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一望静如处子的富山。有意思的是,他们讲述“九乌寻母”,似乎又像是在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冥冥中是一种暗合,那种牵绊挥之不去。

阳光温暖地洒照在鄱阳湖上,和煦的春风以杨柳的婀娜掠过江南水乡,富山村绝地重生。通过封洲禁牧、查螺灭螺,草洲得以净化,“落霞与孤鹜齐飞”,富山的浪花里也飞出了欢乐的歌。经过七十来年的发展变迁,已经达到80多户,基本接近清朝末年的规模,这还没剔除期间“计划生育”因素,人口增长速度仍然超越了历史最好时期。

富山,这是鄱阳湖留给我最后的惊喜。穿行在富山丛林间,假如没有当地人陪同,已很难看出昔日烟火的痕迹,哪怕是墙基、田园的痕迹也被鄱阳湖的风浪吹散殆尽。

一阵湖风,把我吹进了元朝末年那场在鄱阳湖演绎的恢宏场景。战云密布,一场大战在即,只看见,湖面上,船舰穿梭,旗幡猎猎,朱元璋、陈友谅双方都在排兵布阵,吴、汉两军对垒之际,我这小小的千总高高地坐在汉军前锋阵营战船船头,望着远处矮小的吴军船只,轻蔑一笑,只要上峰发号施令,我会立马把来敌杀个片甲不留。那天夜里,满天星斗,微风习习,蓦然间湖风吹来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而且越来越浓,东北风也越来越急,紧接着火光冲天,湖水被映得通红通红,哭喊声、冲杀声由远至近响成一片,非常不幸,“火烧赤壁”千余年后再次上演,是汉军相连的战船遭对手暗算失火,仓皇应战中,我被乱箭击中,跌落水里,顺水漂流,被附近渔民救下。醒来一问,原来是鄱阳地界富山,还有许多和我一样打散的汉军残兵,有的落户,有的伤愈后远走高飞。我成了富山子民,后来朱元璋得天下,传旨到鄱阳湖畔搜寻当年逃逸的汉军残余。我被人举报指认出来,集中押往饶州瓦屑坝移民他乡,我跳船逃走,又是一阵乱箭射向湖中,泛起浑浊的血水,我昏死过去……。陪同的狮子山老人拉开嗓子唱起了渔歌号子“鄱阳湖上好风光勒……”,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原来是绵绵浮想呈现出的一幕幕情景。

富山叩响着明初的回音。狮子山人的家谱上就有关于鄱阳湖大战的一段记载,语焉不详,甚至不能自圆其说,但当地人指着周边的村落、地名,能够一个一个说出有眉有眼的故事来,集会洲是朱元璋部队胜利后开庆功会的地方,司马咀是汤和养马的处所,富山因埋有汉军的金银财宝而得名……,叫人不得不信富山水域六百年前驻扎了兵马,经历了多次大大小小的激战。

再看富山、兜山,乃来自皖赣边界的潼津河入鄱阳湖口右岸,如一把锁挟持往来船只,地形险要,是为兵家必争之地。至今在方圆八百里鄱阳湖上,倘若说起富山,个个竖起大拇指,习武成风,富山岛民驰骋湖上所向披靡,无人敢敌。

狮子山人说,富山上很早就有人家,究竟早到哪个朝代,就不得而知,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传说一来就是两姓,来来往往,先后经历了杨、马,和白、王,而今是彭、孙二姓。

应该有很多年,我从来没有真正走进富山,虽说走亲访友曾几次路过狮子山,也只是远远地隔岸张望富山的山明水秀。潜意识里,我有信心,迟早有一天会走进富山的。不是吗?后来,我只用一个秋日和一个春日就走过了它的前世今生。真的是惊呆了,富山的那种宁静与美好,叫我舍不得染指动笔去写它。

在岁月的洗礼下,富山已然草木葳蕤,富有生机,斑飞兔跳,那口老井在日夜倾诉着鄱阳湖上炊烟袅袅、渔舟唱晚,讲述着民国时期富山人富可敌“湖”拥有12艘盐船的辉煌,侧耳倾听,用的却是“滕王阁序”的韵律。

秋冬季,草洲环绕着富山,天鹅、白鹤、大雁漫天飞舞。春夏季,富山草洲乃水中泽国,成了鱼虾的乐园。富山,滨湖人的聚宝盆,养殖、打鱼、割草。尤其是在秋天,趟着没膝深的草,绿色在洲上恣意涂抹,多么奢侈的辽阔,我向深处走去,把越来越渺小的身影交给富山。在空旷的富山,我更能看清自己,感受到自己内心柔软的部分。顺手薅了一把草,就像是小时候在菜园摘一把菜,这把草能喂养我的乡愁吗?

伫立富山高处,我看到老家那边密密匝匝的房屋,红墙、琉璃瓦最为醒目,粉墙黛瓦次之,被阳光抹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乡村也有熠熠生辉时。

富山,原谅我的一厢情愿,我愿意做你身旁的一尾鱼,守着一份宁静,还有本真的荒芜;或者,做湖里的一滴水珠,清晨化作露珠看日出,傍晚伴随夕阳回落湖里。

富山远离喧嚣,远离村庄,一片原汁原味的湿地风光。当一个人在富山行走时,风声、水声,偶尔树影婆娑,惊飞起一只野鸟,一阵响声过后更加沉寂,本能地总感到有一丝害怕,顺手拾起了一根树枝,像是拾起了一丝勇猛。其实,更可怕的是岸上的人们,怕的是他们的贪婪无比、斩尽杀绝,他们焚林而田、竭泽而渔,他们无师自通学会了损害环境、破坏生态。我想,在无序开发的指挥棒下,当富山响起野蛮的机器声之时,也许是灾难又一次降临的前奏,那些潜伏的危害在无情地考量着人类闪避风险的能力。

在没有人烟的富山,面朝更深远、更浩淼的鄱阳湖,我常常不知分寸地会想起“殷鉴不远”这个词。走过富山多处被挖得千疮百孔的无名冢,暂且不去理会盗墓者是不是冲着那个元末藏宝的传说去的,我们不应该保持足够的警醒吗?百年前,多少生命被一只当年看不见的“小虫”悄无声息吞噬掉。

望着这一片美得窒息的草洲,闻听老家人不去富山打草已经有好些年了,我的心微微一颤。各类化肥大行其道,助长了人们的移情别恋。便在心里诅咒化肥,还有农药,还有名目繁多的除草剂。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下的有其田“耕者”,为未来子子孙孙考虑过吗?反思富山的静美,不正是人类经历了一次磨难才换来的吗?行走江湖,从来都是丛林法则。

寂静的富山草原,裹挟着月白风清,还原了大地的一片真实。

茅家岭上塔水悠

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穿村而过,九座小巧精致的石拱桥横跨其上,粉墙黛瓦的小洋楼规规整整排列两旁,配以木质凉亭、廊桥以及碧月潭的点缀,“似呵明镜照烟鬟”,莫不是进入了图画世界,这个叫做塔水的村庄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出奇的干净整洁、出奇的整齐划一、出奇的高度一致。

春和景明的日子,薄雾漫过村庄、田野,阳光下的塔水更显清新动人,尤其村头那一面矗立的徽派建筑马头墙,上书“塔水”“秀美乡村”,像一篇美文标题引人入胜。经过一户人家门口时,看到一男人在掿粉,应该是掺和了某种艾草汁,颜色呈绿色,才意识到清明节快到了。村里村外,开店的、种地的、侍弄菜园的、带小孩的、汽车维修的、休闲嬉戏的,各得其所,一派浓郁的生活气息在弥漫,塔水不需要彩排,塔水不需要虚张声势。

随意走进村里人家,主人并不介意不速之客,想洗个手,示意我拧开自来水,拧开了一份好心情,也拧开了塔水的愉快之旅,哗哗的水声在手指尖滑落,溅起一池动听的音符,那是塔水折射出的美妙瞬间。

经过村里的溪水是不是就叫塔水?村庄是不是因溪流而得名?我想当然地认为应该是吧!沿着溪流行走,绕过茅家岭,不出几公里很快就直接汇入信江。塔水,一条流域面积可以忽略不计的信江支流,然而,不会因为这样,塔水就会改变方向,依然川流不息奔向信江的怀抱。

塔水,信江畔的一缕星光,纵然微弱,也攒足劲在有限的旅途上放射无限的光芒,照亮塔水人走向美好未来。廉心桥、感恩桥、幸福桥、诚信桥、忠义桥、和睦桥、孝子桥、长寿桥、圆梦桥……,有如一串泛着光泽的宝珠,镶嵌在塔水如诗如画的版图上,映照着塔水人对美好品德的执著追求。

不必说村北紧靠新320国道,不必说上饶大道擦“村”而过,仅那一条彩色沥青村路通往三清山机场,足以叫塔水人扬眉吐气,尤其是在春天的阳光下,葱翠嫩绿的山丘绵绵延延,塔水人出行不啻是一路五彩缤纷相送。

众所周知,塔是一种“有着特定的形式和风格的中国传统建筑”,形高而顶尖。真希望塔水能有“塔”作注释,否则真是辜负了这个贴上了伟岸标签的地名。走上村旁边的低矮山头,树木掩映下,一座六角亭的出现似有柳暗花明之意境,驻步稍息,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牵扯了我拥抱春天的目光。见山坡上有一正在园圃劳作的老农,便上前搭讪,他放下锄头,抬头一脸笑意,对塔水的识别正是从那舒展的皱纹里得到启示的。与塔水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接触,但那深深浅浅的影像已化作心中幻想的一座塔。

也许,山的深处有塔;也许,曾经有塔;也许,塔水源头耸立如塔。

在塔水,终是没看到塔。我想,那塔就在水之源,就在山峦起伏间,就在塔水人的追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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