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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之狼:纪弦的浪荡生命与荒唐诗歌

2019-11-12

当代作家评论 2019年3期

郭 枫

前言

纪弦,是20世纪50年代台湾文坛的诗活动家,也是政治舞台的投机人物,遵奉国民党亲美反中的“文艺政策”创办《现代诗》。这个诗刊,凭空抢占了欧洲具有革新意义的“现代诗”名号,自称是法国现代诗的继承者,实际上违背西方现代诗反封建反传统的精神,转变成为忠诚拥护独裁统治思想的诗刊。从精神到形式,纪弦开头发展出来的“台湾现代诗” 是彻底的“假货”。依靠美台双方政权的大力扶持,不仅在台湾诗坛糊弄瞎搅了30年,而且扩展到整个东南亚地区,以致影响到华文世界诗歌正常的发展,大陆某个阶段的诗坛也受到很大的贻害。

从80年代以来,“台湾现代诗”一大批政工诗人,纷纷高举“新诗”的幌子,扮演着诗歌先进形象,登临大陆,结交同伙,吸引了无数稚嫩的文艺青年,横流泛滥开来,至今仍有不少诗痴沉迷忘返。

本文依据纪弦自传《纪弦回忆录》的材料,加上亲睹“现代诗”变化过程的经验,论述纪弦人格与诗品的诡谲情景。文分四节:第一节,纪弦的封建家世和他“大陆时期”的多变经历。第二节,纪弦“台湾时期”的政治倾向和现代诗活动。第三节,纪弦“现代诗”的假货和“现代派”的溃散。第四节,纪弦作品的虚无导向和老旧形式。

为了论述的信而有徵,本文多引用纪弦本人的作品和言谈,加上他友朋和徒众给予的评价,特别提出纪弦作品老旧的现代主义的实况,汇集一份真实的资料,提供给某些研究“台湾现代诗”的朋友参考。

第一节 纪弦的封建家世和他“大陆时期”的多变经历

纪弦的人生划分为三个时期:大陆时期(1913—1948)36年,台湾时期(1949—1976)28年,美国时期(1977—2013)37年。2013年在美国加州家中逝世,享年101岁。

纪弦对自己一生,最不愿提的是“大陆时期”。此一时期,他拒绝参加抗日战争,投奔南京汪政府任职的经历,成为他积压心头的终身之痛。纪弦最得意的是“台湾时期”。此一时期,他创办《现代诗》和组织“现代派”。他把邕从蒋政权的诗活动,视为人生和事业的高潮。纪弦最寂寞的是“美国时期”。当他1977年移民美国之后,原来在台湾的同侪和徒众花叶飘零,美台两地现代派不再亲近他。异邦人情冷淡,自称“旷野之狼”的狂人,垂暮之年方始悟到一生存在的虚无。

纪弦对自己大陆时期经历的叙述很不清楚,说到“抗战之前”的身世,虚夸造作过甚。而对“抗战期间”和“胜利之后”的经历,简单数语带过。但后两个阶段的历史,关系他一生的评价,不容忽略。本节参照不同来源资料,补充纪弦“大陆时期”的经历。

1

、封建阀阅家世,浪荡纨袴子弟

纪弦(1913—2013),本名路逾,字越公,笔名路易士、青空律、苇西等。原籍陕西秦县,1913年4月27日生于河北清苑县。《纪弦回忆录》自述:“我乃汉代大儒路温舒之后。”“高祖父路德,做过翰林院庶吉士,户部湖广司主事,军机章京,为名重一时的大儒,人称他为乡贤公。他的古文,比之唐宋八大家,至少是毫无逊色的,我以为。”“曾祖父路慎庄,做过淮扬河漕盐驿兵备道,后代称之为淮扬公。作为一员谏官,他以骨鲠敢言著称于时,他的著作甚丰,还是一位名画家。”“祖父路岯,做过知县,清光绪年间,加四品衔,诰授中宪大夫,我们称他为中宪公。他的官位虽小,却是一位诗人。我想我之所以享誉诗坛,大概就是隔代遗传。”(第1册,第23页)。

纪弦自述“小时候从未在任何一地任何一校读完一学期”。直到1924年居住扬州,他已12岁了,“以倒数第一名的幸运,考上扬州第五师范附属小学三年级”。1928年15岁小学毕业考上县立初中,“读一年半,自己退学”。“1929年夏,考上武汉美专, 1930年2月转学到苏州美专,在校期间,曾留级一年”,最后于1933年7月毕业。总结纪弦的求学历程:小学四年,初中一年半,美专三年,读的书既少又浅。苏州美专毕业未升学或就业,往来苏州上海过着闲适日子。 1936年4月赴日本留学,到东京,学习日语准备投考东京美专, 6月左颊生疔疮,回国。留学日本三个月,没进学校大门,“来去匆匆,一无所获”。(第1册,第24-30页)。 这段自述,少小荒唐不知读书,倒也坦白。

纪弦出身旧式官僚世家,逸居而无教。青少年求学,随意四处游玩。美专毕业在家享乐犹如青年寓公。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已是26岁的人,言行还像少年。

2

、抗战期间附逆,宣扬“皇民文学”

1938年“八·一三”上海保卫战后,政府迁都重庆。纪弦带着家人,先后到过武汉、长沙、贵阳、昆明等地暂停,并没留在抗战时期的后方。转搭滇越铁路火车,绕道越南,于1938年11月到香港。在港与现代诗派的杜衡、戴望舒、徐迟等人往来。杜衡把他介绍给国民党亲日派的陶希圣,陶希圣派他在“国际通讯社”工作,待遇颇丰。纪弦全家在香港生活安逸。他得意地说:“直到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我们在香港的生活都很安定。”(第1册,第117页)

1942年纪弦由香港直奔南京,去找在香港结识的胡兰成。那时胡兰成担任汪政府的宣传部副部长兼任汪精卫的机要秘书,胡兰成对纪弦的工作及生活多有照顾。胡兰成周围,有柳雨生(存仁)、杨之华(杨桦)、沈启无、陶亢德,以及张爱玲、苏青等一群官员和作家。纪弦周旋其间,成为社交圈的一道风景。1943年纪弦被派往苏北,“担任汪的‘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苏北行营’上校联络科科长,主持宣传皇民文学任务。经常演讲《大东亚共荣圈与和平文学》等,传布日本的文学政策”。写作诗文登在当时的《文友》《天地》《风雨谈》《大众》等刊物上。

在投靠汪伪政权的历程中,胡兰成给纪弦的协助最多,往来也最密切。可以说纪弦最亲密的朋友是胡兰成和张爱玲。胡、张两位对他也观察入微。胡兰成有《路易斯》一文,谈到纪弦的性格和学识方面,胡兰成说:“路易斯是一位又高又瘦的青年,贫血的、露出青筋的脸,一望而知是神经质的。他那高傲,他那不必要的紧张、多疑、不安,与顽强的自信,使我和他邻居半年而不能丢开矜持。因为路易斯读的书少,他是一个弱者,不能忍受侪辈看出他的贫乏,甚至于不能忍受这世界上比他强的。路易斯,你和他谈理论,只听他慷慨激昂,却往往不知所云。他谈文艺理论,有时也谈政治,但他都很少研究,也不想研究。只是在世界上,有他所反对或赞成的东西,如此而已!”张爱玲提到纪弦,直接指出:“路易斯恶劣,幼稚做作。”这句话对纪弦描写的精确,仍不如他自己诗作描写得传神。最有趣的是一首《七与六》:“拿着手杖7/咬着烟斗6//数字7是具备了手杖形态的。/数字6是具备了烟斗形态的。//手杖7+烟斗6=13之我//一个诗人。一个天才。/一个天才中的天才。/一个最最不幸的数字!/唔,一个悲剧。/悲剧悲剧我来了。/于是你们鼓掌。你们喝彩。”

1944年美军B29飞机轰炸上海时,纪弦在《文友》上发表一首诗《炸吧!炸吧!》,诗的末尾讽刺蒋介石:“你口口声声/长期抗战,/最后胜利,/教老百姓等着。/可是要到什么时候/蒋介石/才骑着马回来?/也许要到/这里的中国人/炸死的炸死了/饿死的饿死了/连一个都不剩时/他才从天而降。”

这就是抗战时期纪弦的行为:前四年,寓居当时仍是英国殖民地的香港,得到特别照顾生活安适,没感受到战争的硝烟味儿。后四年,从香港进入南京,参加汪政府工作,为日本“大东亚共荣圈”宣传,建树了可观的“功绩”。纪弦在抗日战争期间,依附日伪,腆颜事敌,留下人格的污点。当下两岸有一伙文人,群起颂扬其创办《现代诗》组织“现代派”的活动事功,而对他“作过不少宣扬日本‘大东亚共荣圈’活动,以及写作不少亲日仇中作品的事迹,却无人提及”。但好几种版本的《抗战时期沦陷区文学史》,不少图书馆均有庋藏,很容易得到真实的查证。

3

、抗战胜利转变,竭力歌颂蒋政权

抗战胜利后,用笔名纪弦写作,开始歌颂“伟大的蒋总统”,竭力表白自己坚决反共。战后他的第一本诗集《在飞扬的时代》特别在封面大字标明“反共抗俄诗集”。纪弦对国民党拥护的热诚,呼喊反共抗俄口号的激昂,在整个国民党的笔队伍中,除了特殊任务的文工,没有谁能比得上他。对照他两年前痛骂蒋介石的情况,谁会相信是同一个人的作为?

纪弦把自己“1000多首诗,精挑细选,辑成一本90首百读不厌的诗选,名为《纪弦诗拔萃》”,这本《纪弦诗拔萃》充满豪言壮语的自夸作品。自夸已是纪弦一生的习惯。

纪弦在大陆时期,历经纨袴少年、顺降日寇、投奔蒋政权三个阶段。每个阶段,过度放纵夸张的言行,恰恰展现他深刻的自卑。他在诗创作上的平庸表现,伤害了他“天才诗人”的面子;在汪伪政府的可耻作为,造成他无颜面世的难堪;在投靠蒋政权的极端输诚,显示他危疑不安的惶恐。这些愧疚心理产生补偿作用情结,加上天生浮躁的本性,塑成他顽劣儿童般混乱的一生。

第二节 纪弦台湾时期的政治倾向和现代诗活动

纪弦在台湾诗坛惊天动地的光辉时代,正是50年代台湾社会战栗在“白色恐怖”中的时代。纪弦特别敏锐的政治嗅觉,嗅到当时台湾文艺政策开始变化的气息,率先响应政策,展开现代诗翅膀,扶摇直上。纪弦推动“现代诗”活动,飞扬跋扈于台湾诗坛分期如下:

1

、“旷野之狼”,纪弦一生的画像

纪弦自画像诗《狼之独步》,描述他在荒郊野地独来独往,凄厉地长嚎,不过是但求得到心理的满足过瘾而已。此诗正是他一生行事的写照:“我乃旷野里独来独往的一匹狼。/不是先知,没有半个字的叹息。/而恒以数声凄厉已极之长嗥/摇撼彼空无一物之天地,/使天地战栗如同发了疟疾;/并刮起凉风飒飒,飒飒飒飒的: /这就是一种过瘾。”纪弦领头推动“现代诗”,固然缘自本身好大喜功的性格特质,也因为他算准了当时台湾存有可以“冒险成功”的政治空间。50年代之初,台湾社会的物质匮乏,一切设施莫不因陋就简,出版业既受思想控制,也受经费困扰。纪弦创办的《现代诗》,就刊物来看:仅仅是24开本,薄薄16页的小册子,且为不能定期出版的季刊,已经算是当时台湾文坛最大的诗刊。就诗人来看:当1949年国民党大撤退,大陆有地位的诗人都不跟随,跟来台湾的只有三位略有诗名被青年尊为“诗坛三老”的覃子豪、纪弦、钟鼎文。此外,整个诗坛便是蒋政权宣传部门的十来位“政工诗人”,加上大陆来台的一群20岁上下习诗少年。由于“诗坛三老”另两位行事不肯张扬,纪弦便成为当时岛内唯一的“资深”诗人。

《现代诗》季刊,回应台湾当局推行“新文艺政策”的号召,艰难创办出来,似乎有些冒险,其实是纪弦政治舞台经验的计算。他看清了台湾当局需要文学啦啦队帮腔作势,也看清了此番诗活动是自己扬名的良机。

2

、《现代诗》的时代背景和纪弦的诗活动

纪弦一生光辉的顶峰,是在台湾创办《现代诗》的诗活动。我们从三个方面论评:纪弦创办诗活动的时代背景;纪弦倡导的“现代诗”本质是什么;纪弦组织“现代派”的兴衰情况。

(1)纪弦创办《现代诗》的时代背景

纪弦在台湾办诗刊、新诗派的50年代,正是国民党在内战中崩溃,播迁台湾,面临“危急存亡之秋”的时期。

1949年8月5日,美国发表《对华关系白皮书》指出国民党溃败责任,归因于“国民党的倒行逆施和蒋介石的昏庸无能”。但蒋介石来台后的每场训话,都称中共利用文学宣传,破坏民心士气致使战场失败。

历史真相是: 1945年抗战胜利未几,国民党接收“沦陷区”如同征服敌国疯狂“劫掠”;万千人民流离失所而高官贵戚奢靡荒淫无度;南京的首届“总统、副总统大选”演成政治闹剧;“金圆券”骗拐人民黄金而“孔宋家族”套汇外移美国;北大教授82位签署《停教宣言》,全国教师响应;全国学生罢课工人罢工走上街头;各地农民因饥饿废耕造反……全国作家对蒋政府的支持转为批判;国军将士不愿内战,每战大批投共。

但国民党文工秉承旨意,无视历史真相,纷纷展开对文艺的批判。代表性的论述是:“国军以绝对的优势,竟失去斗志,节节败退。始觉大陆之败,败在民心士气崩溃,而民心士气崩溃,是中国共产党文艺政策的毒素。”蒋介石进一步指示:“反共复国战争是一场总体战,在与匪竞争的手段中,文化战比武力战更重要。”一方面在整个社会范围内清洗思想,另一方面在文学领域组成反共战斗的笔队伍。1950年初,国民党重整各系统特工组织,成立统一指挥中心。1950年国民党得到整肃异端的机会,对知识分子仅仅以“可疑”为缘由,进行“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人”的刑戮。台湾严厉清洗知识分子,文坛上独立不倚的作家不见了,书架上五四以来新文学书刊不见了,大陆出版的工具书如《辞源》也遭查禁。“这等于宣告,中国现代史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文学与学术作品一概免读,这是空前绝后的‘否决’历史与文化的举动。”台湾社会从学术殿堂到街巷市场,无作家,无书,成了“文化沙漠”。人们写作言谈,一字差池,立遭横祸,整个社会进入偶语弃市的黑暗时期。

1950年初,蒋介石命令张道藩组织笔队伍展开“战斗文学”运动。首先,创设“中华文艺奖金委员会”。蒋介石指定文奖会核心人员:主任委员张道藩。委员有罗家伦、狄膺、程天放、张其昀、曾虚白、陈雪屏、胡健中、梁实秋、陈纪滢、李曼瑰。这份名单,前7位是政府的部会首长,后3位是政府的文化领导。这个跨党政文教部会的“文奖会”,以优厚奖金培养笔队伍进行“文化战”。

中华文艺奖金委员会年度奖金数额新台币60万元。1952年,台湾民众平均月收入280元,中华文艺奖金极高。新诗首奖﹕短诗3000元,长诗7000元;小说首奖:短篇3000元,中篇8000元,长篇12000元。稿费成为一笔大财富。于是,“战斗文学”作品铺天盖地而来。“文奖会从1950年4月起,半年之内收到应征文艺稿三千八百多件”。军中作家或党政作家,得奖扬名立万,升官发财,不次擢升重要职位,比高额奖金更有强大吸引力。香港的散文作家司徒卫回忆:“自由中国文艺运动开展中,奖金制度曾经是主要的鼓励与支持文艺创作的一种力量。在反共文艺运动发端时期,它自有功绩在。数以千计的文艺作家,曾获得奖金或优厚稿费鼓励。”

“战斗文学”的制作群,大部分是党国文工人员,也有军中官兵。唯有纪弦的身份特高,他写的大量反共诗歌,屡获“文奖会”各种奖赏。例如:《乡愁》得文奖会四十一年“五四新诗第二奖”。《革命!革命!》得文奖会四十二年“五四新诗第三奖”。《饮酒诗》得文奖会四十三年“五四新诗第二奖”。得特优稿费的有:《喊大陆的名字》《在反共的旗下》《等着他》《种子》《怒吼吧!台湾》等。

台湾政府加工出版大量战斗文学书刊,很快把各地书店塞得满坑满谷。当局通令各机关、部队、团体、学校,设立文艺组织,研习战斗文学,展开全民反共的思想运动。战斗文学的野火,狂烧在岛屿每一个角落。

问题在于,战斗文学的内容任意编写,完全不顾事实。其标准模式是:歌颂蒋介石天纵英明,伟大崇高,是世界领袖第一人。例如,“我们的领袖/是世界最伟大政治家,在二十世纪里/是世界上第一高峰……”咒骂共匪,是凶狠无比的禽兽,大陆人人都是共匪,我们打回大陆去,要全部杀光。例如,“他们鼓励乱伦/男人和女人/就可以结婚/不论女儿和父亲/因为这很合乎唯物论……”

1950年战斗文学初起风靡一时,不久成了公式老套,被人视为宣传品不屑一顾。同时,“台北美国新闻处以文化交流之名进行文化殖民,全面在台湾推广美国文学作品,成为知识分子和学生的精神食粮”。

战斗文学面对双重困境,1953年1月,张道藩发表文章,指出:反共文艺作品一年比一年产生得多了,读者欣赏的兴趣却一年比一年少了,认为这些作品是“宣传”东西。张道藩指示改变反共文学的宣传,要师法西方现代主义的纯文学技巧:“今后三民主义的文艺,一方面汲取中国传统文艺的优美技巧,一方面也要汲取欧美的文艺技巧,一方面发展写实主义的基本技巧,一方面也要汲取现代主义的描写技巧,做出适当的运用与巧妙的综合。”

台湾“白色恐怖”时代,是暴政肆虐、说谎盛行的时代。值得我们思辨的问题是:在谎言盛行之际,受到政权支持的现代诗,究竟是什么样的现代诗?在暴政肆虐之际,乘势辉煌起来的诗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诗人?

(2)纪弦《现代诗》的宗旨

遵奉国民党最高文艺指示,许多刊物主编群起响应。而回应最快、实践最彻底的一位,还是老诗人纪弦。

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现代诗》季刊就在2月1日问世。《现代诗》的版权页上注明:发行人,路逾;社长,路逾;主编,纪弦;经理,纪弦。纪弦一身兼刊物四个名衔。

《现代诗》在封面有850字“宣言”:“我们要的是现代的。我们认为,在诗的技术方面……唯有向世界诗坛看齐,学习新的表现手法,急起直追,迎头赶上,才能使我们所谓的新诗现代化。而这,就是我们创办本刊的两大使命之一。……另一个更重大的使命是反共抗俄。……对于窃踞大陆的共匪,横行神州的俄寇,我们要发挥绝大的威力,予以致命的打击。密集地扫射!猛烈地轰炸!我们的短诗是冲锋枪。我们的长诗是重磅炸弹。”“宣言”明白指出《现代诗》的两大使命:“现代”和“反共”,从此这两大使命便是纪弦言行和创作的铁律。

纪弦借诗活动得到多方面收益,他掩不住志得意满:“创办《现代诗》这是我一生事业之最高峰,我努力奋斗之纪念塔。这是我整个人生过程中最最光辉,最最华美,最可珍惜,最可回味的一段历史,那时候,我才四十岁,日正当中,真是多么的了不起。”(第2册,第47页)

创办《现代诗》是纪弦光辉华美最可珍惜的历史?或是纪弦一生中最可评议的谬行?当下可以确定的是,纪弦主张“现代诗是横的移植,而非纵的继承”,既淆乱了西方现代诗形象,也截断了中国新诗发展脉络。

第三节 纪弦“现代诗”的假货和“现代派”的溃散

我们从诗本位出发,探讨“台湾现代诗”内涵本质和外烁技艺,从而考察“台湾现代诗”和西方现代诗的距离有多远。同时将讨论纪弦“现代派”溃散的因素。

1

、从“台湾现代诗”的精神层面分析

纪弦所办的《现代诗》“包容了自波特莱尔以降一切新兴诗派之精神与要素”。这句话不符合西方现代诗发展的史实。我们把台湾现代派各家作品称为“台湾现代诗”,把他们泛称为“台湾现代诗派”。然而,无论如何,台湾现代诗派的诗人,都是台湾政权的追随者,仅仅在表现方式上寻求个人的格调,不会也不能违背“文艺政策”的要求。所以“台湾现代诗”仍然是西方现代诗的假诗。折论如下:西方现代诗滥觞于欧洲,从19世纪后期到20世纪初期的四五十年中,流派纷繁复杂,流派之间的诗观和诗艺并不一致,有时还充满矛盾,甚至尖锐对立。但西方各流派的现代诗基本精神是,反威权、反教条、反物化,具有反抗丑恶现实的精神。而“台湾现代诗”,不仅回避丑恶现实,而且掩盖粉饰现实,投靠权力取媚统治者。归根究底,台湾现代诗是西方现代诗的叛逆,是威权政治的附庸,是个人投机的工具。

2

、从“台湾现代诗”的艺术层面分析

西方各流派现代诗在诗艺的层面上,从语言到形式,莫不力求创新,展示独特的表现手法,形成独特艺术风格的诗派。而台湾现代诗,作者的政治成分复杂,有政工宣传写手,有习诗文艺青年,作品的形式,有口号套话的陈旧老调,有诘屈聱牙的晦涩新腔,大多是文字修习的水平过低,甚少语言精准创新形式的作家。

且以《现代诗》创刊号为例。该期诗人28位,政工诗人有墨人、上官予、张自英、李莎等,一般诗人有蓉子、张秀亚、郑愁予等,青年诗人有杨允达、罗行等。大多作品是叙述的、抒情的、直诉的老式写作,甚少现代的表现手法。

纪弦当初把“现代”、“反共”列为两大宗旨时,便让台湾现代诗陷入左右相克的悖论:若要“现代”,则西方现代诗之精神必不见容于台湾当局;若要“反共”,则依附威权统治者与西方现代诗违逆。而纪弦的策略是,现代是形式,是假;反共是目标,是真。我们确认:台湾现代诗窃取“现代诗”的名号,是十足的现代诗赝品。

3

、纪弦的“现代派”,狼性演出的闹剧

1956年2月1日,纪弦在《现代诗》第13期宣布:“现代派集团宣告正式成立。”刊出社员83人的名字。第14期又刊出社员19人。第15期公布第三批名单13人。至此,纪弦自称现代派:“拥有115名的同仁,网罗了诗坛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诗人”的一个庞大诗派。如果只听纪弦说的话,只看纪弦公布的同仁数字,就以为“现代派”是一个包罗广泛的大诗派,那就被误导了。

“现代派”是什么样的诗派?请看以下资料:“现代派”除了政工诗人钟雷、墨人、李莎等,普通诗人只有纪弦一人。115位同仁中,年过30的不到10人,其余皆为习诗的青年。“现代派”名单是纪弦编制的,未开过一次会员大会。会员名单上近100人,没有诗登在《现代诗》上。这是一个什么诗派?

纪弦搞“现代派”是为《现代诗》增加声势,是他一个人搞的诗派。纪弦夸说:“现代派已结成一支冲不散打不垮的队伍,有如斯巴达方阵。”实况却是,“现代派”之崩解,仍出自纪弦个人独占舞台光圈的老毛病上。他在组织“现代派”时,指定叶泥、郑愁予、罗行、杨允达、林泠、小英、季红、林亨泰、纪弦共9人为筹备委员,“现代派”宣布成立后,纪弦在头衔或实务上将权力一把抓在自己手里,另8位委员便退出“现代派”。当纪弦与《蓝星》诗群进行论战,“除了纪弦的老搭档林亨泰,写了不关痛痒的一二短文表示支持外,115人的现代派竟无一人声援”。可见它是什么样子的诗派。

《现代诗》和“现代派”的坍塌,纪弦还要挣一个面子,强调都是自己主动的处置:“这都是依照我的性格而行之的:我要办诗刊,我就办了,我要组诗派,就组了;一旦我感到厌倦,就把它停掉,把它解散;一切不为什么,完全是一个高兴不高兴的问题。”

《现代诗》办不下去,不得不停掉,“现代派”众叛亲离,不得不解散,纪弦还虚矫地自我解嘲。国民党当代文学史家王志健,批评党友纪弦:“纪弦之提倡新诗全盘西化,不过是他的一种轻率的提议。他的组织现代派,说穿了也不过是发泄其个人主义至上意识的轻狂流露。”王志健的批评,不仅点出纪弦性格的轻狂,更说明“现代派”是纪弦个人主义的轻狂流露而已。

第四节 纪弦诗歌的虚无导向和老旧形式

纪弦诗创作的艺术水平如何?是否和他诗活动的辉煌相称?

在中国文学史上,每当独裁者严酷箝制思想的时代,品格高尚的诗人若能幸免刑戮已是万幸,更不可能拥有辉煌升腾的空间。清代钱谦益既有文才,亦善于机巧,士林称其“有才无行”。王士祯的“神韵论”,创造一种诗歌风格的典,仍被梁启超批评“脆薄”。

50年代台湾著名诗人痖弦,大量制作战斗战诗,自己认为“那些作品可耻”,不愿选入诗集。纪弦编选诗集,也不选他的反共作品,他“从11本诗集的1000多首诗中,一首一首精挑细选,选出包含大陆、台湾、美国三个时期,不少百读不厌的甲级杰作”,共选95首诗,编成《纪弦诗拔萃》。

1

、《纪弦诗拔萃》的诗歌题材

阅读《纪弦诗拔萃》,发现纪弦诗的题材,偏颇狭隘,自少及老没有多少改变。

(1)不写关系时代的题材

纪弦诗中,大陆时期的诗看不到抗日战争的影子;台湾时期的诗看不到冷肃戒严的影子;美国时期的诗看不到西方社会的影子。纪弦的诗没有时代题材。

(2)不写关系社会的题材

纪弦诗中,没有一首涉及环境、经济、社群、庶众以及现实生活事物。纪弦的诗不存在社会现实。

(3)不写关于人生的题材

纪弦诗中,没有一首诗显示他的人生理想和历史观念,纪弦诗的内容,人生的理想和思想方面的问题几乎是零。

纪弦的诗,写的是什么?

纪弦从人生、社会和历史遁出,写自己,写幻想。《纪弦诗拔萃》直接或间接写自己的诗有73首,占全集诗量的78%,包括他自称“百读不厌的甲级杰作”。如《在地球上散步》:“在地球上散步,/独自踽踽地,/我扬起了我的黑手杖,/并把它沉重地点在/坚而冷了的地壳上,/让那边栖息着的人们/可以听见一声微响,/因而感知了我的存在。”如《B型之血》:“浴罢于夏日之下午/躺着作片刻之小休/忽觉得我这瘦瘦长长的躯体/多么像个耶稣”。如《滴血者》:“滴着滴着我的血/滴着滴着我的血/凡我所在处/一滴一盏灯/那是我心上的血/那是我手上的血/那是我肉体的血/那是我灵魂的血/……凡我所在处/一滴一盏灯”。这些诗让人认识到,纪弦爱写自己,尤其爱写幻想的自己。他幻想自己是伟大的诗人,把自己高举在地球之上,把自己高举在神的位置。这些诗内容虚妄失度,思绪恍惚如一阵云烟,是缺乏社会体验的荒唐高调,是神经妄想病患的呓语。偏有现代诗评家称其为“充满英雄的色彩”。

一首首审视《纪弦诗拔萃》的作品,除了写杂感的3首诗《三岁》《一片槐树叶》《读旧日友人书》,写幻想的3首诗《吠月的犬》《春之舞》《羚羊人》,其他两首诗《记一个演员》《早安哈伯》,此外,就是关于女人的、关于虫的、关于酒的87首诗,每一首都直接或间接赞扬自己超凡、睿智、天才,都称颂自己是最伟大诗人。

纪弦的诗=纪弦+女人+虫+酒。纪弦的生活,同样是这个公式。

2

、纪弦的诗歌理论和创作实践

纪弦按照自己的艺术理论写诗。纪弦有《纪弦论现代诗》一册,收文36篇,大多是关于现代诗问题与人的争论。他火气大,出言不逊,理论无系统,许多篇章不过是零散简短的随谈。如《把热情放到冰箱里去吧》,主张“诗应该逃避情绪,只有理性和知性的产品,才是新诗”。《抒情主义要不得》,主张“现代诗革掉抒情的命”。《从浪漫主义到现代主义》,主张“情感其物,就是最最不诗的东西”。这册论文,大多是此类随意漫谈,其中心论点是新诗必须排斥情感,走向知性。而其创作与理论的矛盾,理论的语言散漫,论点的模糊含混,显示纪弦诗学认识与文字根底的浅薄。论文集唯一的长篇《新现代主义之全貌》,在拉杂的漫谈中有少数段落谈到他的现代诗观:“现代诗否定逻辑,而代之以秩序。其秩序之确立,乃是出发自高级心灵生活之体验与观照而又恒受诗人绝对自由意志之支配。这是一个空前无两的大发明:一直觉之明灭,一顿悟之启闭,神奇而又真实,一未有的境界之构成。……决不反映现实,亦决不再现自然,决不说明什么,亦决不为了什么,一首成功的现代诗,自有其内容的深度,思维的强度,井井然有其庄严的法规在,有如上帝创世,可一而不可再,复如太阳系之诞生,带几分偶然性。”这段论述是整篇长文的核心部分。主要意思只有一句,“现代诗否定逻辑,而代之以秩序”。后面那些玄虚的描绘,意在宣扬“高级心灵”的诗人,写诗“是一个空前无两的大发明”。其次说到他的诗,“决不反映现实,亦决不再现自然,决不说明什么,亦决不为了什么”却是相当坦率虚无主义的自白。

纪弦“否定逻辑,而代之以秩序”的现代诗观,是舍本逐末的诗观。诗是运用语言表现境界的艺术。一首诗的艺术造诣在境界,创造境界的手法变化万千,不一而足,有时需要用一种诗性逻辑语言,一种似乎破坏秩序实则深合逻辑的语言,来创造诗的艺术境界。诗艺的更高层次造诣,是运用大巧若拙的白描语言,表现蕴藉无穷的深厚意境。如是天成佳句,只能妙手偶得。

纪弦诗艺达不到诗性逻辑手法的水平,他的语文素养更难企及大巧若拙的层次,便铺排一些浅俗的句子,秩序上有条有理,却是叙事文,了无诗味。例如《脱袜吟》:“何其臭的袜子,/何其臭的脚,/这是流浪人的袜子,/流浪人的脚。//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家呀,亲人呀,/何其生疏的东西呀!”

这首诗以路易斯为笔名1934年写于上海,是一首青少年习作。但这样分行的散文,却被林亨泰指为“诗的真挚性”典范。又如,《大曲酒》:“只要把瓶塞一拔,/就满天下都香了的,/那是号称八十度的特制,/世间少有的美酒,佳酿,/多么值得一醉的啊!//于是我们来了——/我们是著名的四大饮者,/我们举杯,/向金门致敬,/喊金门万岁。//啊啊,大曲,/你酒中之酒,陶醉中之陶醉,/我向你宣誓效忠:/可以为你而战,/可以为你而死!”这首诗第一节是一句话拆散分行书写。第二节写出一句喊得习惯了的口号。第三节是夸张性效忠口号延续。平铺直叙,谈不上诗歌创作艺术。再如,《感谢上帝》:“感谢上帝/创造了这个宇宙,/这个银河系,/这个有卫星的地球和地球上各种生物,/让我也在其内;//而尤其应当感谢的是/上常还创造了许多/女人/供我/欣赏。”这首诗只有一句,中心意思是“上帝还创造了许多女人供我欣赏”。油嘴滑舌的腔调,如果上帝看了,不知会不会认为无聊。

上面3首诗是从《纪弦诗拔萃》随机选的“三个阶段”作品。论及语言,实际是散文的分行书写;论及格调,实际是粗俗的脱口秀;论及境界,纪弦诗“决不反映现实,亦决不再现自然”,不知还有什么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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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弦现代诗的影响和流弊

纪弦在台湾教书28年,拿到退休金后即投奔美国。但他的诗活动却留给台湾现代诗长久的影响。纪弦对自己的诗活动终生引以为傲:“人们常说,中国新诗运动的‘火种’,是由纪弦从上海带到台湾来的。又有人说,纪弦是现代诗的‘点火人’。甚至还有人说,纪弦是台湾现代诗的‘鼻祖’。”(第2册,第50页)纪弦假借“人们常说”的口吻,自命台湾现代诗的鼻祖,完全违背历史事实。

早在1946年,台中和平日报《副刊》已大量引用中国现代文学作品,发表了艾青、郭沫若、何其芳、臧克家等人许多现代诗。在1946年4月19日鲁迅先生逝世10周年之际,连续3天刊出“鲁迅纪念专刊”。刊出胡风、许寿裳、杨逵、景宋、柳亚子等人的散文。该版于“二·二八”后,遭到警备司令部查封。

1947年8月,台北新生报《桥》副刊征稿:“需要反映社会和人民疾苦的写实主义作品,仅仅吐露个人生活琐屑和孤独感情的东西并不欢迎。”两岸作家杨逵、台静农、李霁野、黎烈文、盛成、杨云萍、黄得时、雷石榆、林曙光等的作品,经常在《桥》刊出。这个副刊于1948年冬也遭到查封。

历史一再证明,纪弦不是最早把中国现代诗引进台湾的人。他说“带来中国新诗火种”更是假话,那个年代,国民党清洗新文学,他一首也不敢带进来。纪弦带来台湾的,其实只有“现代诗”这个名字。

纪弦对台湾“台湾现代诗”立下两大功劳:一是占有“现代诗”名号;二是订下“西化”和“反共”的使命,这给台湾“现代诗”铺好了顺利发展的道路。

台湾忠党爱国诗人洛夫,说起纪弦对台湾“现代诗”的建树,有一段相当客观的叙述:“中国现代诗之兴起且能形成一种全面性运动,实归功于以纪弦为盟首的‘现代派’之成立。由于‘现代派’的刺激,《创世纪》与《蓝星》也随即从‘自由诗’中觉醒,一则汲汲于西洋现代文学理论与作品的译介,一则大胆地从事各种新风格新形式的实验。”洛夫指出《创世纪》与《蓝星》深受纪弦影响,这是事实。最初,纪弦的《现代诗》虽以西方现代诗为仿制目标,但该刊发表的作品大都很传统,在五六十年代台湾诗坛,被尊为“广义的左派”又是超现实主义的天才诗人商禽,评论《现代诗》的作品手法陈旧,指出:“纪弦倡导知性,他本人写的作品也是很情绪化的,非现代诗的手法。”可是,后来继起的《创世纪》,拥有军方干部群的硬背景,加上团体内部成员的凝聚力,顺着纪弦安排的道路推进,大胆表现出“比现代派更现代派”的西化姿态,刻意制造语意断裂情思荒谬的诗作,完成了纪弦最初梦想的“两大使命”。他们甚至主张“诗人是清醒着做梦的人”,群起实验超现实主义,排斥外在的现实情境,“探索内在的生命世界”。这种作品绝不涉及意识形态,当然可以在台湾顺利发展下来。于是,主流诗坛由《创世纪》与《蓝星》平分秋色,派生出各种语言游戏的前卫、先锋台湾现代诗:有的神秘作态谈禅论道,有的刻意酿造异国情调,有的搞新古典,有的绘性场景,有的编织梦幻曲,有的拼凑图像诗、符号诗、电影诗等。

纪弦“现代诗”的总体影响是,切断了中国诗歌数千年的艺术血脉,疏离了两岸一家的民族文化感情;耍弄了“伪现代诗”的形式主义,引导了文学后进钻研虚无的戏耍。至今,台湾的政治局面产生复杂变化,台湾主流诗坛的形势并未随之更改。表面上当前新诗摆脱政治宰制而自由了,实则落入财团经济宰制的铁手中,经济铁手对意识形态的掌控更为严酷。试看主流诗坛的“大师”们,绝少关怀社会下层弱势人民,绝少反对国际强权的不公不义。主流文学杂志报纸副刊,为大财团老板们把关:在自由的名义下,作品去思想化;在艺术的名义下,玩弄文学形式戏法;而商业化弱智的诗歌,如同快餐般随处可见。

尾声

当我们读到纪弦说他父亲是“出将入相”大人物,不由得想到纪弦脑中还存在“君臣关系”的封建思想。现实的例子是,2000年国民党的高干宋楚瑜,在台湾脱党“竞选总统”失败回到美国,加州地区部分华人设宴为宋接风,87岁高龄的纪弦远路赶往,还写一首诗《等于三》,献给宋楚瑜。晚年的纪弦,仍期盼宋楚瑜“光复江山”,仍自称是充满了“正义感的诗人”。此人品格之低俗,话语之口无遮拦,也是他天性中的一个特点。

有意思的是,纪弦一生倾慕美洲大陆金元王国,真的入籍异邦,便体会到被白人社会歧视的凄凉。1999年在美国,他用纯粹白描手法写了一首写实主义诗歌《在异邦》: “在异邦的大街上走着,/边走边骂人,用国语,/谁也听不懂,多好玩!/还有更好玩的哩,/那就是:/被遗弃了似的,/被放逐了似的,/被开除了似的,/被丢入了字纸篓似的,/被倒进了焚化炉似的,/和黑板上一个粉笔字被擦掉了似的,/一种感觉。”(第3册,第281页)老诗人纪弦或许发现自己一生宣扬现代诗,搞出无比光辉的诗活动,离弃了自己的文化历史,满心虔诚奔金元王国,如此等等,不过是无意义的一场梦幻。纪弦后半生在美国,备尝受冷落滋味,白头老翁站在美国太平洋海岸,遥望海天苍茫,故土缥缈,低吟《虚无曲》,凄凉景象,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