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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迪欧对诗歌的“非美学”批判

2019-11-12汪雨申

文艺理论研究 2019年6期

汪雨申

巴迪欧作为一名哲学家,他的“事件哲学”令其名声大噪、享誉世界,因为对哲学有了独到的见地,与之相关联的其他领域也自然受到巴迪欧的关注,美学就是巴迪欧非常关注的一个范畴。这应该归因于巴迪欧受到其母亲的文学熏陶,对于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很感兴趣,进而对于艺术与哲学的关系也有了自己独特的思考。

在巴迪欧的思想中,关于“无限”和“存在”的问题都可以被理解为“算式”和“语言”,巴迪欧总是喜欢在一种形式中表达他的论点,比如说艺术的功能,特别是在诗歌领域,数学在巴迪欧的哲学体系中扮演的都是推动者和平衡者的角色。数学是科学的,但也不是万能的,“算式”可以清楚的表达逻辑关系,但缺少了“语言”的描述性介入,它只能进行缺乏解释力的赤裸裸的呈现,这并不有利于揭示艺术与哲学的关系。因此,不能很好的理解数学也就无法从巴迪欧的视角用文学的方法去解读诗歌,巴迪欧对诗歌的文学解读能力很强,他尽量避免使用数学图示化来说明,而代之以语言的魅力。

在《非美学手册》一书中,巴迪欧即在希腊文原意上,也在拉康后期的“美学”概念上描绘了“物质的观念”,并且创造出“inaesthetic”(非美学)这个术语用来描述否定“反映/对象关系”的艺术创作的概念。

巴迪欧提出的“非美学”这个概念是用来讨论他对艺术作品的哲学反思的立场。“非美学”是巴迪欧雄心勃勃创造出来的时髦概念,为的是挑战自亚里士多德以来诸多思想家对艺术的思考。巴迪欧非常强调艺术思考和艺术执行之间的关系,利用它们自身的张力以确保二者相互联系却又保持彼此独立,使艺术的思想和行为以更富有成效的方式去认识彼此和相互作用。在这个概念的话语论述空间中,巴迪欧对诗歌进行了一次全新视角的“非美学”批判。

一、从诗人被驱逐说起

在遥远的古希腊,一位叫柏拉图的年轻人在遇到一位叫苏格拉底的导师之前,曾经是一位对诗歌有着美好想象的少年,而且自己也努力的创作着诗歌,并陶醉其中。然而,这一切都随着这位典型的希腊青年心醉神迷、五体投地拜倒苏格拉底面前之后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尽管柏拉图的诗歌是那么的形象壮丽,其语言富有节奏感和感染力,但他毅然选择了放弃自己的诗歌创作,并且转换到了批判诗歌的立场。在《理想国》中,柏拉图用了很大篇幅抒发他对诗歌的复杂看法。特别是他提出关于床的比喻,更加凸显了他对诗歌是“对模仿的模仿”的不屑,将诗歌,甚至全部的艺术都看作是“霍乱朝纲”的害处之一,从诗歌的社会功能、伦理道德等方面,对诗歌及诗人进行猛烈的抨击,更有甚者,他宣布将诗人永远驱逐出“理想国”。

“那么,假定有人靠他一点聪明,能够模仿一切,扮什么,像什么,光临我们的城邦,朗诵诗篇,大显身手,以为我们会向他拜倒致敬,称他是神圣的,了不起的,大受欢迎的人物了。与他愿望相反,我们会对他说,我们不能让这种人到我们的城邦里来;法律不准许这样,这里没有他的地位。我们将在他头上涂以香油,饰以羊毛冠带,送他到别的城邦去。至于我们,为了对自己有益,要任用较为严肃较为正派的诗人或讲故事的人,模仿好人的语言,按照我们开始立法时所定的规范来说唱故事以教育战士们。(柏拉图102)

柏拉图对于诗歌的复杂态度,让巴迪欧也感到好奇,于是在《非美学手册》中,对于柏拉图驱逐诗人的原因,也做了一番饶有趣味的分析。他首先发问:“在《理想国》第10章中对于诗歌激进的批评证明了柏拉图哲学关于理念的特殊的限制吗?或者,相反的,它是‘正如这样’的从根源上与诗歌不协调的本质的哲学姿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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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巴迪欧认为真正能够对柏拉图驱逐诗人的动机的解释,应该深藏在柏拉图哲学对待诗歌的姿态中,因为柏拉图毫不犹豫地宣称自己对城市的组织是完全正确的,他丝毫不认为自己对于诗歌的看法有什么不妥之处。柏拉图要建立理想国,这是他的政治理想,在实现这一理想的思想框架,也就是柏拉图哲学的理念世界中,是没有给诗人预留位置的,也就是说,诗歌与政治是对立的。

巴迪欧从柏拉图这里得到的启示是,政治原则的尺度恰恰是对诗歌的排斥,或者至少是柏拉图称之为对诗歌“模仿维度”的排斥。那么如果政治对诗歌的对立态度是如此明确且不容置疑,那么真正的政治又是什么呢?就是一个理想国吗?巴迪欧认为,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在柏拉图那里,真正执掌理想国权力的人是哲学家,换言之,哲学才是理想国真正的王。所以,真正的政治也是哲学自身,是支撑整个理想国存在的哲学思辨。理想国正是提供了这样的一种多样性的集中,它指派了可度量的思想的集中,才能够让真理得以实现、让理想之国得以存在。

如果我们跟着柏拉图的设想去思考,那么我们可以说,城市,作为一个人类集合的命名,是可信的,因为它的概念来自于诗歌的庇护。因为城市是由人类的聚集而成的,与此同时人类也是创造并理解诗歌魅力的主体,于是,城市本应该为聚集于此地的人们提供更多的对诗歌的保护,城市本应该是诗歌的乐园。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因为我们知道,柏拉图在苏格拉底的引导下,对于诗歌的认识发生了质的改变,柏拉图认为诗歌作为模仿的模仿,与理念的真实差了两倍距离,是明显组成的对首要模仿的第二层模仿,于是他宣称诗歌无法进入到理念的最高原则中。这里柏拉图似乎是因为诗歌对大自然的模仿而采取了对诗人的流放态度,同样的他也为了批评模仿而禁止诗歌留在理想国中。

对此,巴迪欧并不认为这是柏拉图专门针对诗人和诗歌的文字暴力,同时柏拉图对模仿进行批评指责是不恰当的,因为模仿是每一个人的自然属性,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彻底摆脱来自于自身的这种力量的影响。所以,巴迪欧认为模仿不应该成为柏拉图驱逐诗歌的根本原因,假设模仿不是我们问题的根源,那么它将带来一个基本的误解,误导人们去相信为了思考城市,那么就像对待从模仿而来的诗性演说一样,我们必须打断它。

于是,诗与思之辩由此开始。柏拉图认为哲学是思想的思想,也一直在思考着思想,而诗歌作为艺术的一种只是模仿的模仿,与思想无关。诗歌与思想之间的鸿沟清晰可见,它们之间相比较会显示出更加激进和古老的不调和。正如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指出的:那是来自于哲学与诗歌之间古老的争吵。巴迪欧相信这就是柏拉图在他的著作中所暗示的深刻而古老的不调和。

那么我们需要更进一步追问,在思考过程中,诗歌的“罪状”究竟是什么呢?显然,诗歌并没有直接的反对智力和理念的直觉,在城市中,诗歌带给人们的是诗性的演说和审美的愉悦,对于思想之思想的哲学,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冒犯;同时,诗歌也不反对辩证法,而且因为其感性的表达更容易被人们接受,从而被认为是可理解的最高形式,虽说是最高形式,但也并未宣称自己就是真理,去故意威胁哲学的王者之位。这些柏拉图应该也是非常清楚的,但是敏锐的巴迪欧发现,柏拉图给诗歌安排的“罪状”比较隐秘,但却不无道理,“诗歌所禁止的是东拉西扯的思想,即推理思维能力(Dianoia)。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说过:‘他必须在灵魂中倾听,必须对政体的恐惧保持警惕。’推理思维能力是一种推敲的思想,一种连接和推论的思想。诗歌自身是一种主张和享受——它不需要推敲,它存在于临界之上。诗歌不受规则束缚,它只是一种呈现、一个非法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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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这下真相终于大白天下,原来柏拉图认为诗歌过于自我的沉迷于享乐之中,对于真理缺乏必要的敬畏,自由而不受约束的诗歌只重视对于呈现而不在乎推理的思想,甚至禁止推理的思想进入诗歌,这种“无政府主义”的状态,定然会对理想国的长治久安的带来极大危害。

柏拉图认为针对诗歌,最好应该通过具体的计量手段让诗歌可被约束和测量,最真实的手段应该是利用“体量、数量、重量”这些概念改造诗歌,因为灵魂中的反诗性的部分可以被定义为“计算理性的劳动”。这正是巴迪欧的灵感所在,他不是为了给柏拉图放逐诗人寻找合理解释,而是借由对于柏拉图认为的诗歌与哲学的对立联系的启发,开启拯救诗歌重回理想国的努力。相对于法律和理性而言,诗歌作为艺术形态自然和它们不同,但巴迪欧相信,经过重新标记后的诗歌会取得胜利,而获胜后的诗歌仍然是表达人们欢乐和痛苦感受的最高原则。这正是巴迪欧提出的“非美学”概念中最核心的一个理念:将艺术从哲学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成为与哲学相对的真理程序之一。

二、诗歌与数学的对立共存

柏拉图倡导的是理性思维的王者地位,进而反对诗歌对于推理思维能力的禁止。而在巴迪欧看来推理思维能力是一种可以连接和推敲的思想,它是服从于思维规则的逻各斯,能够体现它的最好范例,那就是数学。巴迪欧说:“推理思维能力,那些连接和推敲的思想,那些对于法律而言是理性主体的思想,有了一个范例。这个范例就是数学。因此我们可以讨论在思考内部诗歌反对的是,严格说来,超越思想自身的审判权,它是数学上的断裂,是数学可理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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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诗歌一方所反对的,正是在诗歌内部对于超越思想自身的裁判权,因为诗歌自身拥有呈现真理的能力,不需要哲学的介入,相反的,数学作为展现逻各斯的代表,恰恰会造成在对真理的思考时将无限降临到有限之中,从而造成断裂,因为数学必须通过有限才能被理解。在这里,巴迪欧明确提出了诗歌型思维模式和数学型思维模式关于真理问题思考的对立关系。

巴迪欧认为,在柏拉图那里造成这种对立关系的真正原因在于,哲学对于现实政治问题的失控,但是作为对于诗歌的不信任而使得艺术也丧失了介入政治问题解决方案的可能性。

首先来看柏拉图是如何认定诗歌的可疑性。柏拉图认为,诗歌包含着对想象和直接的特殊经历的奴役,它总是停留在对图像的模仿上,具有一种瞬时性的独特性。而数学开始并非来自纯粹的理念,而且之后也并不单独依靠推理,数学从理念的原点和纯粹的概念出发,通过严密的逻辑进行推演从而达到真理,这是确实可靠和值得信赖的。但是,反过来比较之下,诗歌则容纳一个与明显的经历相关的掺假的联系,与感性经验保持了一种模糊、混杂的关系,这个关系通过语言将其感觉暴露出来。因此,从这一点上看,认为说诗歌可以用来思考的证据很不切实,诗歌思考的存在也总是可疑的。

除了认为诗歌对于思考真理这件事情的可疑之外,柏拉图对于诗歌的批判还更加凶猛,他认为诗歌既然不能用来思考,那么硬要让诗歌具有思考功能,只能说它是一种在非思考中被识别的可疑的思考,而那正是诡辩。因此,柏拉图固执的认定,诗歌真的是诡辩的首要帮凶。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提到过,哲学家普罗泰格拉隐藏在诗人西蒙尼戴斯的权威之后,宣称:“人类教育最重要的部分是成就一种诗歌的权威!”于是我们可以继续探讨,在柏拉图认识中,对诡辩者来说诗歌是什么,对于哲学家来说数学又是什么。在理想国之哲学的世界中,对于当时的智者而言,数学作为与诗歌的对立方会不断地努力让自己脱离与诡辩之间的关联,从而树立自己作为理性之代表的崇高地位。而诗歌则会像诡辩者一样,通过华丽的语言表象来伪装自己,以非思考的方式强行进行思考。于是柏拉图的结论就是,数学就是哲学,诗歌就是诡辩。数学将承载揭露诗歌伪装的艰巨任务。

其次,从另一个更深层次的方面上说,就算诗歌可以作为思考而存在,或者认可诗歌自身具备的思考的能力,但是这种能力始终与感性直觉无法分割,因为诗歌作为理念的感性显现的一个类别,是浑然一体的,它在表象的语言上是魅惑的,在内在意义的表达上是模糊的。即便将诗歌作为一种可以思考的思想允许它存在,这种思想也是很难作为思想被领悟和分割的。于是数学就可以取而代之,被作为思想直接书写出来,因为数学本身就是一种恰恰因为它的思考而存在的思想。所以从柏拉图对于哲学认识的本质上来说,哲学唯一的赌注就是去思考思想,去验证思想自身作为一个会思考的思想的真实性。而诗歌不是一个思想的思想,充其量只是一个甚至不会思考的思想。柏拉图唯一能够信任的就只有数学,他将数学作为进入其理想国的筛选机制,因为数学可以作为思想的明确程式或者作为仅能当作思想被揭示的思想。于是那个时代无论是巴门尼德还是赫拉克利特都站在柏拉图的立场上宣布,诗歌虽然无处不在,但是因为其哲学功能的消除,只能通过语言将自己从正确转入含混之中,丧失了展示自身思想的力量,只能被迫从奴仆的入口离开。

但这一切对于千年后的现代已然不再适用,巴迪欧认为,柏拉图时代的对数学的认可和对诗歌的放逐,到今天已经不再可能实现。精确的数学和朦胧的诗歌隐喻在语言上的对立,为现代的我们制造了一个思想认识领域的大麻烦。因为即便柏拉图自己也已经意识到单纯依靠推理思维能力去探索无限的真理时,无法超越自身物质性质的极限,在面对存在之为存在这一哲学的最高原则的时候,柏拉图也遇到了无法通过推理的方法到达真理的情况,于是试图借助隐喻和神话:比如太阳,用隐喻来说,就是“威望”和“权力”;用神话来说,就像从死亡之国回来的潘菲利亚的厄尔一样。

于是巴迪欧宣布,今时不同往日,现代是诗歌被解放的时代,是诗歌魅力重放光芒的时代。马拉美就是一个典范。巴迪欧引用马拉美的诗

Prose

来说明“诗歌属于必要的理念制度。它使得敏感的欲望服从于即兴的理念的降临。诗是思想的任务”。

长久向往的光荣、理念

在我心灵上激昂凝视

彩虹家族

在这新的使命上崛起。(Mallarmé 46-48)

现代诗歌是可以作为一个思想的形式来认证自身,它作为思想的任务,不是一个在语言的肉身上的奉献的思想的有效存在,它是一套运作的方法,因此这个思想可以去思考它自身。“这个想法是决定性的:诗歌既不是一种描写也不是展示。它也不是一副关于世界的延伸的受到影响的绘画。诗歌是一种运作。诗歌教会我们世界不能作为一个对象的集合来呈现自身。世界不是去思考的‘对象’。对于诗歌的运作而言,世界是那样一件事,它的在场要比客观性更能凸显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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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巴迪欧坚信诗歌具有自我认证和说明的能力,也能将自身蕴藏的真理通过诗歌自身的运作机制呈现,他特别强调的是,“世界”已经不再是诗歌去思考的对象,转而成为承载诗歌存在的重要本质性场域,诗歌必须在世界中得到言说的机会,才可能呈现其内在真理。

反观身处现代中的数学,遭遇的挑战更加巨大,可以说,原本那个直接思考多样化存在结构的数学,成为了通过一个悖论原则和无法自我测量的过度状态反复推敲的游戏。这其中就包括由康托儿、哥德尔和科恩提出的伟大定理,它标记着20世纪数学遭遇的困惑。究其原因,一方面,集合理论与范畴描述之间存在着矛盾,另一方面,数学是在没有纯粹的数学方法可以解决问题的前提下建立起来的。

由此我们说,在现代,诗歌可以自行达到对思想进行诗性的思考,数学只能组织它自己围绕一个逐渐消失的领域,尴尬的面对直截了当的复原形式化的僵局。尼采一度奢望通过他自己“重估所有价值”的方式更加确切的颠覆柏拉图时代的判断。这个行动导致对哲学与诗歌的联系进行了决定性的更替。于是,现代性让诗变得理想化,让数学变成了诡辩。

这种逆转的意义不在于诗歌赢得了这场对立战争的胜利。在巴迪欧看来,诗歌与数学都是真理的一般性书写,当艺术拥有了自我呈现真理的能力之后,它首要做的不是与哲学对立,而是相对于哲学,却能与哲学共存。因为它们本质上都是可以呈现真理的,不是矛盾的,而是辩证统一的。

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艺术与哲学、诗歌与数学之间这种新的关系不再依赖于直觉与理智、美丽与良善、想象和理念之间的对立。按照巴迪欧的说法,现代诗歌已经成为一种运作,那么这就必然涉及到诗人、读者和语言的问题。我们发现,其实在海德格尔对荷尔德林的研究中,已经有过相关论述,而且巴迪欧自己也坦承,“对荷尔德林的任何阐释此后都依据海德格尔的解释。我在此提出的解释,涉及一个特殊的观点,在这位大师所设定的方向中,形成了一种编织,从中能发现几个重要的差异”(

Being

and

Event

255)。毕竟,说起对“诗性的言说”的研究,几乎没有人能够媲美海德格尔。荷尔德林曾经说过:“作诗乃是最清白无邪的事情”。一般的认识是,诗是由诗人创作的,诗人创作诗歌的时候应该是去功利化的,并遵循诗之真理用心而做。对此,海德格尔的解释是:“作诗显现于游戏的朴素的形态之中。作诗自由地创造形象世界,并且沉湎于被构想之物的领域之中。从而这种游戏逃离于决断的严肃性;而在任何时候,决断总是这样或那样地是有罪的。所以作诗是完全无害的。同时作诗也是无作用的,因为它不过是一种道说和谈话而已。作诗压根儿不是那种径直参与现实并改变现实的活动。”(海德格尔311)将诗歌的创作当成一种绝对“就在那儿”的无害存在,是海德格尔的阐释学思想体现。将诗歌创作看成一个游戏、一个绝对的存在、一个诗意的栖居,不评判、不参与、同时远离现实,由此达到诗歌的去功利化。不过面对海德格尔这般的诠释诗歌创作,巴迪欧显然有话要说,他与海德格尔看法相左,认为诗歌创作是“通过事件的中介,通过从场所到自身的一个矛盾性的逃离而实现了对在场的占有。对荷尔德林来说,事件发生的场所的一般名称是家园:‘不足为奇!你在家园和土地上走动,/要寻找的,如此之近,与你半途相遇。’”(

Being

and

Event

255)巴迪欧强调的是诗歌创作的主体是诗人,诗人在创作的时候必然需要一个场域,这个场域对海德格尔来说就是诗意的栖息之所,而对于巴迪欧来说,那里就是事件必然发生的场地。因为唯有事件才能让诗歌具有对真理展开呈现的可能性。诗人作为诗歌作品的作者,势必以介入者的角色加入到诗歌对真理的呈现之中,他应该是事件的亲历者、阐释者。巴迪欧分析马拉美诗歌的时候注意到,在现代诗歌的运行机制中,促使这个机制正确运行的是读者的介入,他说道:“当马拉美问到,我们和‘引经据典、从来不直截了当的’词语为伴前行,因为马拉美命名的‘纯洁概念’的在场的来临,我们得处理一个不可避免的非客观化问题。正如他写到:‘对象概念的瞬间因此是一个在其自身内部映射了纯粹的呈现的瞬间,或者它呈现了纯粹。’在呈现纯粹之时,诗歌在对象的分解问题上是居中的。它是这个分解的瞬间的组成。那个已经给‘赫尔墨斯主义’命名的东西只是诗歌的瞬间存在,一个仅仅通过暗中的方法可以被理解的瞬间存在,暗中的自身也被谜团标记着。为了到达在场的瞬间,读者必须进入到谜团之中。否则,诗歌就不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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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这里结论已经说得很清楚,读者进入到诗歌之中,是确保诗歌正常运行的必要条件。关于这一点也比较容易理解,因为站在“非美学”的立场上,艺术已经拥有了独立呈现真理的能力,那么读者如何体会真理的存在呢?答案是不能保持只是对诗歌外在语言魅力的感受,必须走进诗歌之中。现代诗歌也为读者提供了进入的条件,通过不言自明的语言描述,如同画家的画笔在画布上的描绘一样,会为读者或者观众提供一个进入的场域和通道,当然,读者当然可以拒绝进入,因为这个场域和通道是开放性而非强制性的。但是,唯有进入这个场域或者走过这条通道,人们才能真正体味到作品的魅力和艺术的真谛。

最后是诗歌的语言问题。让我们重新回到诗歌和数学的对立共存的问题上来,我们已经知道诗歌和数学可以通过令人愉悦的想象和纯洁的理念之间的对立而保持彼此的独立性,但同时它们又都作为真理的一般性书写共时存在着。但是,巴迪欧发现,它们这两种思想形式在语言上都是难以形容的。因为数学将真理从纯粹的多样性中取出来,孕育着“存在之为存在”原初的不一致性。诗歌将真理从多样性中取出来,孕育着一个来自语言限制的在场。另外,诗歌是在对经验主义客观性的绝对抹杀中的一首作为语言的能力的歌,去呈现“那就是”当下的纯粹的观念。针对这些让人有些费解的阐述,巴迪欧从让-克劳德·米尔纳(Jean-Claude Milner)那里借用一个“字母”的概念,来进行更加形象的说明。因为只有字母是不可识别的,但是却可以实现。是的,巴迪欧以西方字母语言为例子来说明语言的这种难以形容的属性。

我们知道,英文中共有26个单纯字母,除此之外,巴迪欧还告诉我们,还有许多种其他类型的“字母”。事实上,有数学的“小字母”、有政治上的反复推敲的字母、有诗歌的“神秘字母”、情书上的字母。这些字母本身都无法表达出明确的意涵,除非它们被进行正确的编排。

在对这些不同类型的字母进行排列以期进行某种意义的表达时,每一个创作主体都能够自由的对字母进行反复推敲和重新排列,但正如维特根斯坦说过的“不是我们在说语言,而是语言在说我们”一样,主体在进行字母编排时,同时每一个主体也能够被另一种字母体系拼出。也就是在“非美学”概念中提到的主体的生成并不依赖于主体自身的主动性,而是由“事件”的痕迹所建构起来可以对“事件”进行命名的一个新的作品集合,才拥有成为主体的可能性。于是,这就成为巴迪欧对思想中平等主义自由的定义:思想是自由的,但它会被另外一种字母体系拼出,这就包括数学的字母、政治的字母、诗歌的字母、情爱的字母。或许是巧合,但更可能是巴迪欧的设计,这几类难以形容的自由的字母,正好与巴迪欧的四种真理程式一一对应,它们是科学、政治、艺术和爱。

巴迪欧借用策兰的诗做进一步的阐述:

爬行

接近失去的立足点:

两个手指

在深渊中突然折断

在草草写就的书中

世界繁忙起来,这一切

多亏有你。

很明显,在这些诗句中,诗歌构想出了一个带有欺骗性指令的思想,那可以普遍对大众说话的字母,将会带来“事件”的突然到来,从而打断所有一致性和立足点,以至于可以让世界的真理迅速地活跃出来。同时,为了让与组成诗歌的字母有关的秘密获得自由的释放,也就是可以通过“事件”的断裂,让真理恣意流淌。有意思的是,“这一切多亏有你。”所有的“你”都可以作为读者进入诗歌,召集并成全了诗歌的运作,我们聆听着难以形容的喃喃细语。读者足可以从字面上完成他或她对诗歌运作的解读,读者将拥有他或者她自己的另一套字母体系。

最后,巴迪欧给我们带来一个好消息,他说:“我们运气很好,马拉美在既不属于东方也不属于西方的最终论述中强调,‘时代知道,诗人的存在是必然发生的’。”(

Handbook

35)终于,巴迪欧成功地让诗歌与数学彼此相对独立,又能同时共存,通过不同的路径共同完成书写真理的任务。

三、诗歌的本质

“非美学”的一个重大意义在于,赋予艺术独立蕴含和呈现真理的可能性。所以,在马拉美、策兰、兰波等人的诗歌中,“真理”就在那里等着。让我们再回到难以言说的语言的问题上来,巴迪欧认为,数学将真理从纯粹的多样性中取出来,孕育着‘存在之为存在’原初的不一致性,可以通过利用数学的严密逻辑对不一致性进行反复推敲,从而将无限趋近“存在之为存在”的真理。而诗歌将真理从多样性中取出来,孕育着一个来自语言限制的在场。就是说诗歌可以被看作是一个由语言的有限性组成的集合,这个集合中包含着多样性中可以提取出的真理。同时,诗歌还是在对经验主义客观性的绝对抹杀中的一首作为展示语言能力的歌,去呈现“那就是”当下的纯粹的观念,这就是真理的呈现。

举例来说,当兰波诗意地宣称永恒就是“追随太阳的海洋”时;当马拉美用“夜晚”“绝望”和“宝石”,或者“荒野”“暗礁”和“星星”来概括从感性到理念辩证式的转移时,诗人们在给予这个对象命名的过程中分解了对象,让语言带来的感性表象因被理解而消失,从而可以渗透进入诗歌内部,展现那个难以形容的部分,这便向暂时消失的感性赋予了永恒的存在可能。也就是说,这些被诗人们选择用来感性表现的词语拥有了指示路标的能力,如同兰波在《地狱的季节》中,呼唤的一种“词语的点金术”。巴迪欧认为这个点金术非常与众不同,因为它是一种思想。感性的暂时消失会造成语言的不在场和难以理解,用数学的思考方式来说,就是创造真理的数学之外的不在场和非知觉的象征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一个空集而已。说的明白点,就是诗歌作为一个承载真理的集合,真理得以呈现必须依赖于从集合中将多样性的元素逐渐减除和抽离,必须宣布感性部分的不在场后才有可能实现真理的呈现,那么诗歌除掉感性的语言表现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剩下,因为诗歌就是由语言表现的,由各种字母根据排序规则进行重新编排,一旦语言不在场,那诗歌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一个空集。要知道,这里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空集也是得以呈现真理的场域,而且减除掉那些感性的干扰之后,真理反而获得了更加容易呈现的可能,前文也曾提到过,需要进入诗歌内部才能体味诗之真理,也有这层意思。

在巴迪欧眼里,无论是封闭的还是开放的多样性的象征,诗歌可以呈现真理的最大集合正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正如马拉美用诗来宣称的那样:

是的,我知道那个地球,远离黑夜

投射出空前夺目的、神秘的光芒!(Mallarmé66)

然而,每一个真理,无论是否受制于计算或者对自然语言歌曲的提取,它们首先都是一种力量,一种从自身的有限发展变化到无限的力量。就像人去周游世界一样,作为一个单纯的接受个体,从自己出发,走向未知的世界,在地球上来来回回,你就能断断续续地遇见各种各样的风景和人文故事,人是有限的,但是相对于人的生命和体力的支出、脑力的接受而言,承载着世界的地球是一个无限的集合。人无论多么努力,也只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一个不完全的世界,虽然对于他个人而言,这些关于地球的碎片,足以编织成他个人头脑中对世界的整体认识。真理全部的形象不可能毫无限制地允许被呈现,因为它本身就如同世界一样,是由无限的多的聚集而成的一个无限集合。

当然,人们总是会去想方设法找到新的方法或者发明新的定理去揭示真理,这也是哲学和思想家的任务,但是人们也必须面对一个新的和有效的定理带来的无论多么严重的后果。因为新的定理都会修改思想的方向,并迫使思想去承担一次完全崭新的磨砺。然而,一旦崭新的诗性思考的方法从诗性的创建中被勾画出来之后,除了一瞬间存在的喜悦之外,人们更应该鼓起勇气开始一次全新的关于语言资源的探索。

为此,巴迪欧借用兰波和马拉美的话说。兰波有意识的宣称:“我们肯定你的方式。”(兰波244)或者他说:“我急于找到一个住所,确立一种生活。”(254)而马拉美为了解释的更加清楚,他尽力去将诗歌当作科学来安置:

因为我通过科学来创新

心灵圣歌的赞美诗

在我耐心的劳作之后

地图集、植物志和礼仪记。(Mallarmé46)

于是巴迪欧断言:诗歌是一种被湮没在背景中的孕育着存在的思想,它是一次迅疾的行动,就像每一个当下真理的特性一样,它也是思想的计划,一次有力的期待,一次语言被“其他”语言的优点扮演的推进,那些优点是先天的和创造性的。是的,“非美学”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先天性和特异性的同时性,诗歌作为可以展现真理的场所之一,自然必须同时将先天性和特异性保存在自己内部。诗歌的语言的先天性和特异性是伴随着诗人创作的过程同时诞生的,诗人唯有得到灵感才能够有力量将本身无意义的字母重新排列成为某种意义的传达,而这个过程中就有真理的参与,那就是灵感,灵感就是先天的自然而然进入诗歌内部的;而诗人所重新排列而成的词语或者话语,因为负载着诗人个人的独特风格和魅力,它就是与众不同的,是特异的。

正如上文提到的人去周游世界的例子一样,真理作为一种力量,在面对全体的时候,也总是无能为力的。因为没有可以覆盖全体的真理,因为从后黑格尔学派以来的现代性给予了我们一个决定性的启示:真理和全体是矛盾的。

雅克·拉康在他的《研讨会23》中的著名格言就是:真理不能被说“全”。任何真理都只能声称自己说出了一半,而不可能是全部。在19世纪末的法国,“高蹈派”(Parnassians)诗歌流行于资产阶级诗坛,他们就认为诗歌应该“掌握事情的全部并展示出来”。为此,马拉美曾批评他们说:“他们错过了神秘。”巴迪欧也认同拉康和马拉美关于真理与全体的矛盾说,因为他早就说过,真理是一个无限的集合,试问,一个无限的集合又如何能够被说全呢。“高蹈派”错过的神秘,就是他们在自以为是地掌握了有限的“全部”后就停止了继续探索的脚步,那么对于他们未曾发觉的无限的多,自然就成了他们永远触碰不到的谜之神秘。

因此,人们不应该抱怨诗歌无法提供对于真理整体的展示。诗歌的启示力量变成一个谜,而破解这个谜的关键就是真理力量的无力真相。从这一点上说,“字母的神秘”是一个真诚的规则。巴迪欧说:“对于每一个认为应依赖于叙事和启示的真理来说,它仍被幽禁在神秘之中;反之,哲学仅凭靠它揭下后者面纱的欲望而存在。”(

Conditions

36)严格地说,神秘就是每一个诗性真理离开它自己的无力被带入存在的中心。而更普遍的情况是,真理总是会遭遇限制,这些限制来自集合的边界,也就是语言叙述的有限性。巴迪欧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每一个真理,尽管它可以向无限发展,但总是等同于一个特异的程式,这个程式通过至少一个无能为力的领域,或者正如他引用马拉美的话,“一块岩石,错误的领地,使在无限中利用有限的迷雾立刻消散”那样,在真实中被证明。于是,巴迪欧才说:“真理碰到自身特异性的岩石,而且正是在它陈述的那里,真理就存在于这样的自然状态下。”(

Handbook

24)巴迪欧将这个障碍叫做“难以言说”,这是对无法被真理推动的事情的命名,那些事情会进入真理内部,但是真理自身却无法参与。这是因为在如诗歌一样的蕴含真理的集合内部,总有一套严密的结构和算式在运作,它规范着集合内部所有的无限多的行动。而我们已经知道,巴迪欧告诉我说,其实规则很简单:进入诗歌内部——不是为了知道它意味着什么,而是要去思考在它内部发生了什么。因为诗歌是一种运作,它也是一个事件。诗歌发生了。表面的谜团指向这个正在发生。它提供给我们一个语言中的正在发生。

诗歌作为一个事件,在其内部结构中发生的运作让它以诗歌的形式存在,“难以言说”的巨石阻挡了真理的呈现,在表象上形成一个谜团,这个谜团则是以语言的形式发生着。这显然是一套诗歌的运作机制,他告诉我们诗歌创作的规则,尽管他根本没有提及诗人的介入。因为诗人必然介入诗歌的创作,只是在什么时候,按照巴迪欧的意思,应该是在语言发生之后的时刻。

巴迪欧曾说过,在从荷尔德林到保罗·策兰的“诗人的时代”里,诗歌与哲学是紧密缝合在一起的。对于诗歌与哲学的这种缝合关系,巴迪欧分析道:“因此这要求比希腊艺术家自身还要更加忠诚于希腊真理的事件本质。由此,荷尔德林才通过翻译索福克勒斯践行着卓越的忠诚,而没有屈从于文学的准确法则:由于民族一致性和总是能够容纳某些错误,希腊艺术对我们而言是陌生的;我希望带给公众比以往更为活跃的关于希腊艺术的看法,强调它那总是被否认的东方性格,并在必要时纠正它在审美上的疏忽。”(

Being

and

Event

257)诗歌必须忠诚的表现真理,而不能屈从于文学上是否得到了准确表达。显然,巴迪欧是反对将诗歌与哲学缝合在一起的,特别是针对海德格尔的不同认识而言,他说:“我想从海德格尔那里保留对哲学美学的贬抑和对柏拉图驱逐手段的效应的批评限度。另一方面,我要质疑这一观点:如其所称,哲学处于终结的状况中,此终结被毫无争议地与诗的统治权相缝合。哲学的发展被实证主义耗尽,被马克思主义挫伤;由于时代的压力,诗歌自身也要求放下它与哲学所有可见的竞争,解开诗人的言说和哲学家之沉思的错误连结。因为言说和沉思的连结[……]实际上是由哲学终结的启示和浪漫主义的本真性神话构成的。”(

Conditions

40)巴迪欧要做的就是解开这尘封多年的过时缝合,使诗歌从哲学中获得自由解放。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巴迪欧与海德格尔的根本分歧实际上是诗歌与哲学两种迥然有异的联系模式,巴迪欧主张的是诗歌与哲学是相互独立的,是两种不同的思想;海德格尔的主张则是诗歌与哲学是同源的,哲学就是诗,诗也就是哲学。站在巴迪欧的立场上看海德格尔,总觉得海德格尔的立场暗含着些许诡辩的意味。不过,通过这样的比较,的确有助于人们看到诗歌成为哲学思辨的条件,而并不要求诗歌一定要成为哲学。哲学应该将诗歌视为真理在节律和意象中的感性呈现,而不是使用节律和意象的哗众取宠。

诗歌需要以语言的形式进行书写和表达,但是由难以形容的字母所排列组成的词语、句法等等语言要素局部导致了语言的无限性,因此,巴迪欧就认为,对诗歌自己而言,诗歌也是难以言说的。以兰波举例,兰波在对自己疯狂的诗歌事业进行自我批判的时候就形容诗歌“标注了难以形容的”或者“抓住了令人眩晕的”部分。从兰波的第一部作品问世以来,他在诗歌中重新标识了一种纯真、自然的呈现,不带有任何责任和受制于人。兰波认为诗歌类似于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不自觉的对语言进行推敲:“对于树木来说最坏的莫过于发现自己是把小提琴”,或者“如果黄铜叫醒了喇叭也不是它的错”。因此,对兰波来说,诗性思考在思考其自身的过程中,一定是以难以形容的状态出现的,而这种可以作为思想的诗性思考,可以通过“事件”之后它的展开和到来时被认定。

巴迪欧说过,诗歌总是由两类思想特性构成:“刺穿现实后的对当下的呈现”和“跃出利益算计之外的事件之名”。“事件”在真理呈现的过程中是一个转折点、断裂点,而它是通过在知识上面戳洞的方式呈现真理的,它也必须事后得到主体的命名。巴迪欧通过对策兰诗歌的研究认识到诗歌是对事件的命名。因为对于真理的最终呈现,命名总是饱含诗意的:“命名一种增补、一种偶然,某种不可算计之物,是从既定意义的缺乏中,从意义的空洞中抽引出来,成为语言的历险。”(

Conditions

42)因此巴迪欧告诉我们说:“哲学将辨识出,在召唤消失的保留中,每一个事件的命名或者事件的在场,存在其本质的诗性中。”(

Handbook

26)同时,哲学还将辨识出,每一个事件的准确性,每一个临近它的存在和未经指导的诗歌作品,要想论证出一个精准的结构,那么数学就是最好的选择。可以说,巴迪欧的“非美学”思想的产生,得益于他将数学引入哲学的思考。其实按照巴迪欧的说法,哲学在对诗歌进行本质性描述时所使用的都是诗性的语言,也就是说让哲学具有了文学性。文学的要素只是作为一种表达工具被哲学使用,它必须受制于思想原则严格管辖。可以这么说,哲学的文学性只是其在论述中的文学表达,哲学本质还是揭示真理现身的过程,而这一过程中哲学可以借助文学诗性的元素去思想真理、表述真理。比如柏拉图的《对话录》和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等鸿篇巨著,之所以具有恒久魅力,想必与其中戏剧化、诗性化的语言脱不了干系。哲学的文学效果决定了人们对于哲学思想的理解,这一点对于诗歌而言尤为重要。所以说,无论是诗歌自身作为一种思想的存在,还是诗歌作为自身单纯的存在,语言的选择都是最重要的。最后,让我们用巴迪欧自己的话来总结:“柏拉图驱逐诗歌因为它怀疑诗性思想不能成为思想的思想。而在我们的立场上,我们将欢迎诗歌,因为它允许我们通过这个思想的思想放弃对思想独特性的指责。”(

Handbook

27)因此,从“非美学”角度来看,诗歌的本质就是蕴藏真理的一个集合、显现真理的一个事件,与哲学同样都是一种独立思考真理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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