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江的诗[诗歌]

朱江

五月的野花，开满原野

五月的野花，开满原野

夏天，我们到哲庄坝桃园大垭口去

这里八十年前的子弹

击中过余秋里将军的手臂

鲜血染红他的军衣

被打断的骨头，穿破的皮肉

露在外面微微颤动的筋

静静的镇赫公路

农户丢弃在路边的芫荽，气味浓烈

镇雄方向的阿穴酒厂，炊烟袅袅

这里是八十年前乌蒙回旋战的遗址

五月的野花，开满山野

它们像回来报喜

星星点点。

手镯

那时，贺夫人瘦如柴棍，缺少奶水

婴儿贺捷生嗷嗷待哺

主妇杀了正生蛋的母鸡

鸡血浸透了乌蒙山的夕阳

光线转瞬即逝，划过门前哨兵的刺刀

巴溜三合头鲁家的房檐下

彪悍的二半山女子动作娴熟

住户执意不收钱。推让再三

贺夫人取下手镯以示谢意

据考证，主妇叫郎满玉

多年后，手镯珍藏于鲁绍春家

白银打造的手镯，不一定值钱

蹇先任戴过的手镯一定值钱

那一夜，贺捷生睡得很甜

钉子

错过了多少次锤打

可是，一生都在等待

有时，甚至希望像螺丝钉一样

渴望被起子转动，往深处钻

最终，迎刃而上

不停的敲打铮亮的锤子

以好让自己钻得更深

黄昏

多少年来，所有人都在找寻

那些风去了哪里，那些夕阳照过之后

是否还回来，而我

坐在凤翅山一平台柱廊的阴影里

独自享受这接近夜晚的黄昏

事实上，每个人都有权力及义务

歌颂这低矮的黄昏。它贡献给我们的

时间，漫长而短暂

也许我们一生都在歌颂这大雨之后的光线

清新，透明，没有止境。

也许每个人都奢求来世，而来世

未必这样美。

凤翅山

你看凤翅山，多伟大，无论啥时候

多像一个沉默的忍者，任树木生长

任乌峰寺的晨钟敲响，任森林公园里

黄昏的情侣糟蹋，包括冰雪覆盖

她多伟大。多么希望

我们登临山顶，背对日出，喊醒山下的县城

豆子

终其一生，真的只是小菜一碟吗？

前些日子，妻一再的问我，转基因这个词语

是否与豆子有关。

我和妻穿过干枯的包谷林

去余家弯子采豆子

头上是陇贵喜家的板栗树

现在，一亩地两百斤包谷人家都不种

我们很远的跑回去，豆荚炸在地里

连耗子也不吃，这真的是命

生产队的时候，母亲常弯下腰去

敞坝里，趁着月光，被连枷打碎的豆壳

捏红拇指与食指尖，那真的要命。

麦子

一生都在收集阳光，除了一生

还剩下多少时日与锋利的镰刀相知相遇

然后，在堂屋里摔打一捆捆的麦草

母亲一生不与谁为敌，只是

她生怕麦草带走一粒麦子

然后，大木缸装满的麦子

一粒压着一粒

母亲舍不得用瓢舀走它们

有的做了麦种，有的去了钢磨

有的成了挂面，去了大姑家

母亲说，月米是不送麦子的

罗坎

有几年，罗坎就是朱绍联二伯伯

他在罗坎烟站，走路要两天

从杨梅山家里出发

又有几年，罗坎是九璋与文玉勤

二位是我师专同学，文沉默寡言

九璋好书法，老成、开放

后来，罗坎是一条大河

坡地上花生年年生根发芽

桔子像黑夜中的灯笼，温润、光滑

在罗坎，白水江静静的生长

任凭低处的村庄蔓延。

风筝

每一个风筝都是一场宿命

没有风的时候，她就暗中散步谣言

风来了，她又企图带走一些人

季节变得十分危险

风筝，像在做一个道场，周而复始

借助风，直到最后的挣扎

彻彻底底的就是一个梦，或者呓语

天空，其实和大地一样

一些人在奔跑，跑着跑着就不见了。

音乐喷泉

从水的角度，一次一次的，被声音抛出去

像那些要打天的石头，直到高潮，最后回归平静

其实，戏弄惯了的观众。有些是真心的

有些是第一次见，而最真诚的是无知的娃

他们发自内心，企图分享水的喜悦与悲伤

直到那些喷头欲哭无泪

嫁接

那些从中途锯断的树，剩下了根

那些被取来的枝，将重新找回血脉

永保青春吗，它们要回到一些树的过去

后来长成了自己，被重新命名

当我们彻底崩溃，我们得到了什么

我们失去的空间与时间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