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需要世界,世界也需要中国
2019-11-11谭震荆江
谭震 荆江
黄友义,中国翻译协会常务副会长、中国翻译研究院副院长、全国翻译专业资格(水平)考试英语专家委员会主任,《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一卷、第二卷)英文版定稿人之一,全国翻译系列高级职称任职资格评审委员会主任,全国翻译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主任委员,《大中华文库》副总编辑。他历任中国外文局副局长兼总编辑及中国互联网新闻中心主任,国际翻译家联盟(国际译联)第一副主席、理事,十一届、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委员、中国经社理事会理事、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委员、《中国翻译》杂志主编。
1975年他大学毕业后就在外宣国家队——中国外文局工作,曾经多次给国家领导人担任翻译,组织翻译并审定国家多个重要党政文件,见证了与共和国同龄的中国外文局外宣事业的发展,也亲历了很多珍贵的历史瞬间。
《对外传播》近期专访了黄友义,与读者一同分享他与中国外文局的故事,以及他对新时代如何创新对外话语、翻译和外宣人才培养方面的一些思考和看法。
新时代外宣工作依然围绕大政方针,但不再是“我说你听”
《对外传播》: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作为“外宣国家队”的中国外文局也迎来70岁生日,可以说,中国外文局是因应新中国的对外传播事业的需要而创立并发展的。您感觉这几十年我国外宣思想和理念有哪些明显的变化?中国外文局的外宣业务工作经历了哪些变迁和发展?有没有给您留下深刻印象的节点性事件?
黄友义:外宣思想和理念的变化我谈两个方面。第一,外宣思想是随着党和国家的大政方针来确定的,不同时期有不同重点。过去我们侧重于宣传中国上下五千年的传统文化,而现在我们更加关注当代中国。当代中国的内容包含很多方面,如政治制度、百姓生活、经济建设、社会发展等。但对于外宣工作而言,不同的时代总是有不同的突出思想和重点。例如,近几年“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企业“走出去”、文化“走出去”、中国的扶贫、“一带一路”倡议等这些重大的理念和行为成为外宣重点。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新时代中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等中国智慧、中国方案话题也更加明显。第二,随着外宣工作的深入和提高,传播手段上更具多样性和国际化,在方式上更多采用对话式,不再是“我说你听”。中国外文局的外宣工作也有一定变化,过去主要是图书和期刊两种传播形态,后来有了互联网传播,现在在交流对话方面增加了许多样态。例如:参加国际活动、组织国际会议、举办国际论坛、对外国记者进行培训、接待外国记者到中国采访、各种展会等,这些更侧重于与人面对面的交流,通过各种交流活动把中国理念、中国文化传播给国外受众。
给我留下印象很深刻的节点性事件有很多。第一个我想谈一下《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的翻译和出版。在不同时代中国外文局都很注重宣传领袖的思想,但下功夫最大、做得最及时的应该是《习近平谈治国理政》。除去上个世纪组织多语种大规模翻译《毛泽东选集》以外,过去我们经常把几十年的内容编辑在一起出版,比如说邓小平、周恩来、朱德、陈云、刘少奇等领导人的著作,都是他们已经不在领导岗位上了,甚至有的已经去世了才翻译出版。但当今时代,中国的命运与世界息息相关,国外高度关注中国,外国人需要及时了解中国,因此我们对他们希望了解的话题及时进行了翻译出版。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调整。这说明外宣与国家大政方针以及国家的外交同步了,体现出了外宣的及时性,这是近年中国国际传播的一大特点。
第二个节点性的事件是上世纪90年代初的时候,我们做的中美大型合作出版项目——中国文化与文明。一般来说,国际形势好的时候外宣会有高潮,但国际形势对中国不利时,外宣的作用就愈加突出,这是因为外宣有时是以民间文化交流的形式出现的。那时候,美国轰炸了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館,中国老百姓非常生气,往美国驻华使馆扔了很多鸡蛋和石头,把使馆玻璃给砸碎了。官方外交遇到了障碍,就需要学者之间的交流,来展示两国关系的生命力。于是,形成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出版项目。美方那边主要由前总统老布什、基辛格等人从美国方面推动,中方是外文局积极参与。这个项目的影响力不仅仅是出版了十几本书,而是它在中美政界、文化界和外交界引起了联动。
这套书的第一本出版时,我们在人民大会堂举办了新闻发布会,后来美国要发布,我们去参加。一下飞机,美方出版单位耶鲁大学给了我一个200多页的大厚本,内容是如何回答美国记者的问题,他们这方面工作做得很扎实。美国记者会从不同角度提出不同问题,有的是积极的,更多的是带有攻击性的。比如美国人提问说:“为什么进行这个项目啊?”我们回答说:“这是学者之间思想的自由交流。”他们炸了我们的使馆之后,其实很害怕中国跟他们断绝关系。而对于中国来说,那几年处于外宣低潮,传统图书对外发行渠道遭到了破坏,经济上没有很多财力制作那么经典的大型画册来传播中国文化。这个项目基本上是美国人出钱,我们出人出力,在美国、在欧洲宣传中国的传统文化。项目成功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我们采取了中美合作的方式,图书的内容虽然是中国文化,但都是由中美双方策划、编辑,并由双方作者共同商量如何撰写,因此,图书的可读性很强。
用许多外宣界领导的话来说,是到目前还没有哪个项目能够复制这样的成果。当时美国8个前国务卿都是顾问委员会的成员。另外,洛克菲勒家族牵头,成立中国文化之友学会,主要是为该项目集资。可以说,这个项目是空前的,但肯定不会绝后。
中国需要世界,世界也需要中国
《对外传播》:还记得十多年前采访您时,您谈到上世纪70年代您留学英国期间读了奥威尔的《一九八四》,才了解到西方世界看待中国的深深偏见来源在哪里,我们的话语体系为什么不被他们接受。《一九八四》写作于1948年,71年过去了,西方看待中国的视角有变化吗?尤其是新时代以来,您认为中国的对外传播工作有哪些新的问题和挑战?
黄友义:西方看待中国视角有很大的变化。之前,中国是一个经济上规模较小、国际影响力较弱的国家。今天,中国经济发达了。西方看我们的角度,从过去的看不起变成了今天的“中国威胁论”。这给我们的国际传播工作提出了新的课题。新时代中国在国际上发挥很大作用,不仅仅是我们的愿望,更多的是国际的需要。我们常说:中国需要世界,世界也需要中国。举例来说,当前美国想跟中国“切割”,但是并不是整个西方都是如此,就是在美国,许多人也舍不得跟中国切断往来。最近我参加很多国际活动时都能感受到,西方很多国家的政要,比如奥地利前总统等,都在提倡世界多极化。在世界多极化的情况下,中国如何发挥作用?站在外宣角度,我们应该如何去反映、去展示中国所发挥的作用?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另一方面,在新时代,发展中国家对中国寄予了比过去更大的期望,希望中国能够发挥更大的国际作用,帮助发展中国家发展,同时也帮助发展中国家抵御西方国家的压制,希望借用中国搭建的平台实现共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