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汛札记(组诗）

杨华

听风

傍晚的古运河，风是激情的

夕阳在水面上越走越远

像是挥手告别的人

只有风，沿着八月的河岸

吹奏离别前的忧伤

暮霭沉沉，一条船去了天际

另一条也急急的不知去向

天黑之后，谁也不知道

它们会在哪里停歇，八月

有风吹过夜晚的荒芜

也吹过来桂花的香

天就要黑了，有人在风里

默念着长亭和短亭

知了也停止了歌唱

我什么也不想说了

远方，浮云正追赶着落日

风过处，只有颤栗的落叶

紧贴着大地的心房

梅雨时节

这么多天了，雨一直在下

清晨的云朵低了又低

我爱着的人，她一直

都奔波在外，如同外面

盛开的月季，从昨晚开始

一直在雨水中清洗着娇羞

古运河里，锦鲤呼吸急促

荷花结束了睡眠，我爱着的人

也从梦中醒来，眼看着立秋了

仿佛是这些雨水，带来了秋天

梅雨时节，我不停地写诗

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我已经跟不上你的节奏了

穿行在不分昼夜的雨中

像是一生都走不出的思念

唯有期望，这些陪伴你的

让古运河水涨船高的雨滴

都能够顺着江河，一路平安

雨中即景

大水从上游漫上坝顶

来历不明的水

来自四面八方的水

一齐涌到分洪道里

丰腴的河道一片荒凉

这不是游览呵，古老的村庄

风雨中飘摇的村庄

儿童们在水边嬉戏

女人们怀抱陶罐，紧守粮仓

无情的雨，不急不慢的雨

都流到了岸上，乡亲们啊

死亡是不是大水淹没的收成

一声沉雷，惊散雨中的人群

在岸上，还有谁

比我更衷情于无尚的诗歌

还有谁能同时看到

这比水面更广阔的悲伤

新山河村写意

在新山河村部，司机猛一刹车

惊醒了我们的防汛小组长

他一边揉眼一边张望

是山洪爆发？是上游涨水

还是到了指定的村庄

新山河村，多么响亮正统的名字

让我想到抗战年代逝去的英魂

长征途中怀揣火柴的炊事班长

新山河村，我们防汛工作的地方

村支书就是那位打赤脚的汉子

他已经不很年轻了

穿着打补丁的衣裳

面对风雨他始终挺起胸膛

一行五人，走在一场接一场的雨中

只有那汉子在灾难如流的时刻

用双手写下诗篇，解释我千年的忧伤

流水人家的女儿

多少的愿望像萤火虫一样飘飞

大水浩浩南下

风雨中的船只飘过云天

漂泊或者流浪，她们随遇而安

水中更多的还是水，还是

更大的水，流水人家的女儿

她看见岸边的野花和人间的烟火

她看见了虚无的村庄一闪而过

流水人家的女儿

她唱一首歌又唱了一首歌

七月里大风高过屋顶

雨水高过庄稼

流水人家的女儿

在七月里撑船过渡

一生的泪水留在身后的村庄

流水人家的女儿

四海为家的女儿，今夜

她面临一滴一滴的雨水

面临一滴一滴的忧伤

走进八月深处

我走进八月深处

听见你轻轻呼吸了

小娟，在不远的城市里

在电话的那一端，你不知道

上游涌来多少无大水，此刻

我只会想到“民以食为天”

我走进八月深处

听见爱人微微哭泣了

时光流逝，爱情流逝

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小娟呀，我在乡下

和八月的风雨相依为命

我走进八月深处

听见禾苗凄凄呻吟了

一片片摇摆不定的叶子

多像我无缘再握的那一双小手

我走进八月深处

聽见乡亲们深深叹息了

比起生命，比起风雨里的

同舟共济，小娟呀

伟大的爱情到底有多伟大呢

蝉

是时候了，我要冲出这

紧锁的牢笼，冲出这

暗无天日的生活

我是出身寒门的女子

风雨大作的时候

我毅然选择了夜奔

我一生的期盼，就是能够

重见天日，在高空

打开单薄而贫穷的腹腔

用尽全身的力量去歌唱

我多想，用急切的歌声

一遍一遍，唤醒枝头的梦想

趁着月黑风高，挣脱了

这紧身的束缚，今夜

我定要去天涯，去寻找

酷爱的那棵大树，告诉他

为了这一声声呼唤

我已等了足足有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