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到心里”的麦芽糖
2019-11-11冯青若
冯青若
早些年读丁立梅的《灶糖》,看到那“奶黄色的月亮”被切下一点,作者小心翼翼地“用舌舔”“甜到心里去”,不觉心驰神往,四处旅行时总不忘麦芽糖,久而久之竟成了痴病,行走在陌生的巷口,只要听到那拨浪鼓声,便朝着那挂着晃晃悠悠的“麦芽糖”字牌的小三轮追过去。
我喘着气,目光投向塑料薄膜下那长条形状、裹着白粉的东西。
“这是麦芽糖?”我狐疑。
“是啊,是啊!你尝尝?”他略显浑浊的眼里透出亮光来,话音还未落,便殷勤地揭开薄膜,用小刀划下十厘米长的一段来,在铺满了白粉的盘里滚了滚,用小塑料袋包好了递给我,接着又焦急地搓着手,目光带着些许期待,牢牢地锁在我手中的糖上。
我被他盯得有些犹豫,那与其说是麦芽糖,不如说是驴打滚。质感棉柔,小巧玲珑,隐隐地从白粉中透出些焦黄的色泽。这是麦芽糖,我确定了。我记起在杭州吃过的麦芽糖,那是挑在两根细木棒上的,琥珀色,但是吃起来不方便,又有过浓的焦味、苦味,让人觉得有些扫兴。
我回过神来,看见他更加局促地搓着手,顺带着连双脚也轻微地踮起来,干瘪的额头竟然沁出一层汗来。
我也有些莫名其妙地慌起来,连忙咬下一口。不必咀嚼,那糖便在口中融了开来,清淡的面粉中融入了麦芽糖的甜腻与粘连,使之变得柔和,夹在糖中的芝麻也让微弱的焦苦变得香气四溢起来,甘甜在口腔中蔓延,连北风中的四肢百骸也逐渐温暖起来。这滋味真是“甜到心里去了”。
我眯着眼抬头,却看见那人不再是一副焦急的模样,反而堆出笑来,干皱的皮肤因为笑容而褶在一起,显得苍老又幸福。
因为一个陌生人而幸福?是的。我轻微地咳了一声,微笑着将钱递给他。
“我孙子也爱这个。”他像是在喃喃自语,低头去切他的麦芽糖,笑容温和而遥远。
“苦吧?”我说,“大清早做出来的糖,买的人不多。”
他摇摇头,抬起那张因笑容而明朗的脸,将一小袋糖塞进我手里,用干枯的手掂了掂:“甜的,我做的糖甜着哩。几十年一直这样——心里甜就行。”
我愣了愣,看着他缓慢地翻身上车,悠悠地在人群中穿行,背影孤独却又幸福,似乎世间的苦与他并无关联,他只是用这一份执着与满足,将生活熬出麦芽糖一般焦甜适中的滋味来。
拨浪鼓声渐行渐远,甘甜的滋味却在我心中久久未褪。
◆点评
考生记叙的是一位淳朴勤劳的卖麦芽糖老人,他很平常,但有个性。他的外貌因辛苦而“苍老”,看重、自信并坚守自己几十年的“麦芽糖”制作手艺,更为可贵的是他为顾客能享受传统的甘甜而感到满足。一句接地氣的真心话“心里甜就行”朴实真切,像“渐行渐远的拨浪鼓声”那样,给读者留下慢慢品味的悠长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