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精神与中国经济

莫志宏北京工业大学经管学院副教授

在我看来，现在经济学领域的好书非常少，最近读到张维迎、王勇著的《企业家精神与中国经济》一书，觉得很值得推荐。

有几个原因：第一，这本书关注的话题——企业家精神对一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性——本身非常重要，但长期被主流的新古典经济学忽视；在这种形势下，有一本书系统地谈谈这一话题，有助于纠正主流经济学带来的一些错误思想。第二，这本书写得平实流畅又具有理论深度：一般读者，即便没有受过经济学的训练，也容易理解它的思路，另一方面，从事经济学研究的读者也可以从中体会到很多值得玩味的思想（例如，作者从宏观经济政策对企业家精神的影响这一角度出发得出的现实的经济增长路径为什么会呈现出“在波动中上升”现象的解释，就是一例）。

本书是围绕这样一个主题展开的：企业家是在规则、政策的约束下进行创新的；如果没有事前明确的规则，使企业家的正常创新活动免于任意的行政干预，那么，企业家的创新活动就会受到系统地抑制，这会对整体经济的发展产生不利的影响。作者的原话是：“从历史上看，不存在脱

离具体社会制度的企业家，不存在脱离法律、社会规范和市场的企业家创新……避开制度，单纯比较福特、斯隆或乔布斯与中国企业家，是不可能的，也是无意义的。”作为在改革开放早期就介入经济政策，并一直致力于将经济学理论运用于现实中来的学者，张维迎教授对于企业家角色和其所在的制度条件的关系的认识，不可谓不深刻。

现实中的企业家是政策、规则变化的直接感知者、承受者。这本书非常系统地讲述了企业可能遭遇到的

各个方面的政策和法律规范以及这些制度规范目前对于企业家精神造成的扭曲，如给特定领域的企业“吃偏饭”的产业政策、公司治理的有关法律制度、税收制度、投融资制度、企业设立和市场准入制度等等。而且，许多章节都有针对性的小案例，对于理解相关的法律规范是如何起作用的非常有帮助。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企业家角色的重要性越来越不可忽视。越来越多的企业家开始有了更强的身份自觉。本书所提供的经济学理论知识有助于企业家们认识到，利润和社会利益本来就是一致的，即：企业只有通过利润才能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本身也是社会需要的，企业利润是企业在开放空间中做出了正确选择的信号；企业家承担市场风险和享受利润是一体的；只要企业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行事、是基于正当行为而获得的利润，那么，它就是应该受到法律保护的，企业并不需要额外的理由来捍卫自己的利润是怎样获得的。反过来讲，也意味着如果一个社会对企业的自主行为滥加干涉、对企业产权不尊重、对企业的正当利润予以污名化乃至剥夺等，也就是对普遍的社会利益的侵犯。

企业家精神是很珍贵的，人群中愿意承担具有根本性的不确定的市场风险的人比例极小。最近给学生上经

济学通识课时，我出了一道考题是这样的：按照人的主动性对这些角色——企业家、管理者、工程师、公务员——进行排序，然后对自我进行一个角色定位，说明自己最适合其中的哪个角色。我发现一百名学生中可能也就不到十个学生认为自己是那种思想上行动上具有高度的主动性、愿意承担风险、适合做企业家的人。这个结果当然不意外。不过，借此我想说的是：如果本来愿意承担企业家角色的人就是如此的稀缺，那么，对于一个社会来说，尤其是对政策制定者来说，越是需要避免那些不利于企业家成长和从事创新活动的政策。计划经济体制曾全面禁止企业家的存在，市场化改革为企业家的系统出现、成长提供了条件。但这并不意味着计划经济时代的思维完全退出了历史舞台、企业家生存的社会制度条件已经足够好了。

现在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放缓。我在想，从积极的角度看，如果那些不利于企业家创新的制度（如本书中提到的给企业“吃偏饭”的产业政策、各种限制主体准入的行政许可制度、投融资领域的各种不当的门槛设置等等）未来有所改善，中国社会的企业家精神应该会受到新一轮的激发，中国经济增长的潜力还依然很大。《企业家精神与中国经济》一书的出版，从这个角度讲，可谓适逢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