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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平惠民工厂始末

2019-11-07许永忠

文史月刊 2019年7期
关键词:高平寿山惠民

许永忠

惠民工厂,是抗战时期在高平城内鼓楼里兴办的一家规模最大、设备最为先进的丝织印染厂。它由城南邢家创办,后被日伪霸占,直至1945年6月22日日伪撤离高平,先后历经7年之久。现根据邢家后人邢惠民、邢才生于2008年8月24日所提供材料、笔者采访邢印生(小名四闺女,80岁,才生胞兄,惠民从兄)资料和有关档案资料,简述其大概情况如下。

邢家与惠民工厂的创办

1.邢家简史

邢家祖居高平城内东城兴隆街招贤坊(招贤坊在城西钟楼巷,应为孝行坊)四甲,清末,移居城南。邢惠民祖辈,昆仲三人,长名世顺,字顺宝;次名世昌,字昌宝;三名世泉,字泉宝。邢世顺,即邢惠民、邢才生、邢印生的祖父。据邢印生讲,其祖父世顺,乳名赌气,自幼家境贫寒,但有一种做事不低头、不服输的志气,甚至赌着一口气,要出人头地,故称其“赌气”。幼年入当地丝行学徒,对丝绸丝织生意颇为精通。成人后,与其弟三人,在城南自家街房开办了经营蚕丝的商行,商行名用弟兄几人名中取字,取名“义顺昌”丝行,世顺执掌商号大权。

邢世顺生子五人,城南前行杨家杨月汝,板店李家李枝则,也皆生子五个。号称赌气的邢世顺,暗下决心,绝不让自己的五个儿子,输给别人。先是在取名上,以“仁义礼智信”,给五个儿子取名“居仁、居义、居礼、居智、居信”,其弟以“温良恭俭让”给儿子取名。然后就是供儿子上学读书,其长子名居仁,字新德,号寿山。小学、中学毕业后,又参加阎锡山学兵团,毕业后在阎部下做事。次子居义,字发德,山西甲种农业专科学校丝织专业毕业,在家执掌“义顺昌”丝行。其他三个儿子,皆初中毕业,或经商,或种地,皆努力做事。至20世纪30年代,邢家事业发展迅速,其五个儿子,其房屋住宅,其经营商号,皆足以和前行杨家、板店李家相媲美。而且其住宅,三家相邻,成三足鼎立之势。这个时期的邢家,外有在阎锡山部下做事的邢寿山撑腰,内有四个儿子经营商号,管理家务。而且邢家儿子婚姻,皆是名门大户的大家闺秀,从而形成了广泛的姻缘、戚友关系,邢家事业蒸蒸日上。

2.创办惠民工厂的起因

邢惠民听其父亲邢寿山讲,全面抗战爆发前,山西牺盟会成立后,邢寿山参加了牺盟会。牺盟会初期,邢寿山曾经手送给共产党一批枪支弹药,有步枪1万支,子弹20万发,山炮1门。此事被阎锡山发现后,经杨森手扣押邢寿山,曾和王若飞扣在一起,后经傅作义营救出狱,送往陕西,后分配到抗日军政大学临汾分校,任军事教官。当时和邢寿山在一起的同事,有高岗、饶漱石、丁玲、戎伍胜、毛旦登等。邢寿山在临汾呆了一年零几个月,后因父病,请假不准,私自脱逃,返回高平老家。

当时的高平城,连遭日军轰炸。城内居民多为避难,躲居乡下。

1938年正月,日军又来轰炸,邢家人带着老爷子,避难池子(即今三甲镇底池)。不料这样一躲,人心慌张,加之邢顺昌身患重病,遂客死池子。

邢寿山埋葬父亲以后,又无法归部队,一时无事,经过考察,决定发挥其家中弟兄们经营丝绸的长处和当时丝绸销路看好的形势,兴办丝织工厂。

地址选在哪里?当时,日军轰炸城里后,城内北大寺一带炸毁最为厉害,鼓楼里天池巷一带多被炸为废墟。很多人家躲避到乡下,城内地皮价格极低。广经世面的邢寿山,抓住时局混乱,人心惶惶,城内房产地皮价格极低的时机,以2升半米购一间房子的价格,将天池巷临街一带的房产(大多不能居住)和地基廉价买下,开始办厂,总计买民房地基170余间。详细地址是:北至西梓城巷,东至街面,南至鼓楼里申家房后(现旧电影院),西至南北巷道(旧灯光球场),占地面积约五六亩(一说五六十亩)。

3.惠民工厂的创建

地基买下后,开始兴建厂房,购置机器。

总计建立工房30余间,休息室40间,办公房14间。其中西面一排,北面一排,东南一排。机房在西一排,还有自磨电机一台。

厂房建好后,在天津“广道成”字号的东家、城南人张可新的帮助下,通过天津港口,从英国购置了丝织铁机(一说是铁木机)。当时每台机器23银元,共购进铁机70台,总计花费1600余元。相传,兴办惠民工厂,前后总投资银币5000元。除购置机器费用1600元外,其余就是修建厂房、购买生丝原料、染房设备等费用。1939年前后,惠民工厂建成投产。

4.内部组织机构和生产情况

惠民工厂建成后,邢寿山任董事长,其二弟邢发德任经理兼技术员。

邢发德是邢寿山的二弟,山西甲种农业专科学校丝织专业毕业,毕业后一直在自家丝行经营生丝和丝绸生意,对蚕丝、丝织染色等技术颇为精通。在夜间凭着手感,即能摸出单服丝、双服丝、男工丝、女工丝,故有“神手二东家”之称。其他弟兄也多在厂里帮忙。

厂内下设四个科室:总务科、生产科、营销科、会计科,分别由庞浴春(名毓沂,字浴春)、杨和轩(名增贵,字和轩)、杨碧连、庞钧夫负责。四人皆是城南人,与邢家都有着同乡、邻里和朋友、同学关系。这些人中,庞浴春是山西大学工科采矿专业毕业,在省工商厅、实业厅干事多年。杨和轩,太原商业专科学校会计科毕业,经营和织造丝绸鸟绫行商家出身,对丝绸业务非常熟悉;杨碧连,情况不详,相传也是商家出身,颇为精通商务。庞钧夫,高小毕业,在太原钱庄银号做事多年,又在晋城大德制针公司做过事,对会计业务颇为精通。这些人原来多在外地做事,抗战全面爆发后回家闲居,邢寿山兴办的惠民丝织厂,正好使这些人派上了用场。所以惠民工厂从计划到兴建开工,都很顺利,进展很快。

厂内生产车间有络丝车间,丝织车间,染房和缝纫车间。染坊全是手工染。厂内设有食堂,冯庄村有个姓张的在厂里做飯。

产品主要以平绸为主,还有水纱、绉纱和丝手帕等,另外还加工丝袜子、衬衫等。

惠民工厂的丝织原料,主要是当地产的生丝。有时直接从沁水的端氏、固县、樊庄、郑庄一带购买,有时从高平的丝行购买。

日伪霸占惠民工厂

惠民工厂建成后不久,1940年3月,日伪占领高平。初期,日军为掩盖其侵略野心,稳定市面,收买人心,对惠民工厂没有公开作太多的干预和掠夺,甚至在表面上还鼓励和支持其经营。

日军占领高平后,从北沟村将商界名人苏保善抓来,让他担任维持会长。苏保善是高平名商人,曾担任过两任高平商会会长,又在城南置有房产,长期住在城南,对城南邢家不但非常了解,而且关系很好,与邢寿山更是老相识,自然对邢家的惠民工厂明里暗里尽可能给予保护。1941年正月,苏保善卸任后,城西李逸人又被抓来当维持会长,1941年四月前后,改任伪县长。

在这段时间,日军红部人员,虽然常到惠民工厂敲诈勒索,或者横加刁难,但由于苏保善、李逸人等从中调解,或暗中保护,尚能勉强维持。而邢寿山本人却一直顶着大汉奸的帽子。

1942年2月,伪县长李逸人赴日伪省府参加全省伪县长会议后返回途中,因通敌罪(通陵川国民党二十七军)在潞安被日宪兵队抓捕扣押后,惠民工厂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一是因日军加紧对物资的封锁,实行统制,原料购买困难;二是日伪人员不但经常到惠民工厂敲诈勒索,而且还经常借故到厂里破坏捣乱,甚至借故抓人,惠民工厂已到了无法经营的地步。加之大汉奸的帽子压得邢寿山无法抬头。1942年4月,江隆任伪县长时,惠民工厂已经处半停产状态,加之是年初夏,南大寺日军粮台被炸,日伪更加疯狂。惠民工厂终无法坚持,被迫停产,邢寿山也躲避他乡。一说是躲到了朴村,因为日军占领高平,惠民工厂关闭后,邢寿山与其弟邢发德,在朴村购置了土地房屋,开办了丝织作坊,共有织机4台,一说是17台,其中还有提花织绸缎机1—2台。

1942年8月,新任伪县长赵铎上任后,对惠民工厂一直耿耿于怀,经常到厂里拿东西,说是记账付款,实是明着抢劫,把惠民工厂据为伪县府所有。对日伪政府这种行为,邢家人只能忍气吞声,任其践踏。大约是1943年初,邢寿山得知消息,还专门回来一次,到日伪政府找歪脖子伪县长赵铎理论。据说邢寿山对歪脖子伪县长的无理行为,十分气愤,还将伪县长的办公桌踢翻,大闹伪公堂。

事后,明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邢寿山,知道日伪不会放过自己,只好彻底放弃惠民工厂,连夜离开高平,重返阎锡山部。

从此,惠民工厂完全被日伪霸占。

惠民工厂的恢复与经营管理

1943年6月,伪县长赵铎决定恢复惠民工厂。遂召集县区村伪职人员,召开行政会议,对恢复惠民工厂进行讨论表决。最后一致同意恢复,并当场任命王策廷任厂长,庞浴春任总务科长,杨庆良(字璧臣)任工务科长。次日,庞浴春遂托辞谢绝。总务科下设股,设股长1人,股员多人。龙渠村田润富曾在事业股帮助办理文书。城内老盐店后人程文颐在惠民工厂任办事员。

当时,厂内存有生丝900斤,又从伪省合作社借到资金9万元,就原有机器设备开工生产。鉴于当时的生产工艺落后,品种陈旧,新任厂长等决定借此机会进行改进。后因参加进来的日本职员,以营利为目的,对厂内生产和改进计划干预阻难,甚至垄断一切事宜,随便处理产品,伪县长赵铎又经常拿上厂里丝绸应酬赠送,今日送伪道尹,明日送日本长官,惠民工廠成了他们的“借给部”,厂内亏空却不过问。厂长王策廷甚至恐慌,又不敢多言,竟积忧积恐,几至神经错乱。是年9月28日,褚凤仪接任伪县长,厂长王策廷、工务科长杨庆良即呈书辞职,未获允许,后因王策廷病情加重,遂令杨庆良代理厂长。

当时日伪机关很多人,视惠民工厂为一块肥肉,任加宰割。代理厂长杨庆良,又不敢不给,只好忍气吞声,免强维持。

关于日伪霸占后的惠民工厂待遇问题,资料也很缺乏,详情难考。现根据田润富资料略知一二:1943年9月至同年12月底,在事业股帮助办理文书工作的田润富,每月除领薪金伪钞60元外,尚可配给谷子45斤。

惠民工厂改组后的经营情况

1944年春,日伪高平县合作社改组扩张。惠民工厂划归伪合作社管理。一个月后,日本三星公司出资与合作社合资经营。惠民工厂资产作价3万元,三星公司出资9万元,由日本人负责经营管理。惠民工厂彻底变成了日本人经管的丝绸厂。

改组后的惠民工厂,裁去职员多人,特别是经营管理人员,全都换成了日本人。原代理厂长杨庆良改任伪合作社商业科长,在事业股帮助办理文书的田富润也被裁减,还有办事员程文颐调到日伪轻工业系(后调日伪合作社)。惠民工厂改组以后,共有职3250多人。内设总务科、财务科、工务科、会计科。产品有丝绸、手帕等。原料皆是当地所产生丝,产品销路很好。不少日伪官员的亲友,托惠民工厂人员,借此名义下乡低价收购机户产品,运到外地销售获利。1943年8月前后,伪县长赵铎曾托惠民工厂工务科长杨庆良,帮其亲戚,在机户中低价代买两次土绸,运到外地,大赚了一笔。事后,还赠送杨庆良300元。

1943年腊月,日伪为统治当地丝绸出境,曾一度规定凡当地土货(指丝绸产品)出境,必须领取“出境搬运证”,由惠民工厂负责检验发证,布匹丝绸并收取5%的手续费。一个月下来,竟竞收取手续费2200多元,伪县长褚凤仪特赏惠民工厂1000元。此规定严重伤害了机户利益,反应很大,不久取消。

1945年春,因时局变化,日伪从陵川、晋城撤离,惠民工厂歇业关闭。厂内200余斤手帕,移交合作社,出售得利约1.4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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