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豆进口依存度测度研究

蒲俊铭， 曾剑云

(湖南科技大学 商学院， 湖南 湘潭 411201)

1996年，政府全面解除进口大豆的关税配额使我国国际贸易逆差急剧扩大，标志着我国大豆进口依赖程度加深。加入世贸组织后，我国大豆消费结构中的进口份额急剧攀升，根据国研网对外贸易数据库整理、计算可知，2003、2009、2010年相继突破60%、70%和80%。社会经济发展带来国内大豆消费迅猛增长，而国内大豆生产发展缓慢，导致中国大豆供需的总趋势为供不应求；国内加工企业偏好进口 “质优价廉”的外国大豆，冷落国产大豆诱发我国豆农面临“卖豆难”的问题[1]。二者共同作用导致短期内我国大豆进口增加无法逆转。因此如何准确评估我国进口大豆依存度，对我国大豆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和大豆消费安全尤为重要。

有关大豆进口依存度研究成果数量及其影响力都比较小。邹於娟等学者研究表明国内大豆压榨需求、大豆关税率对大豆进口依存度的影响显著，而国内外大豆价格差、外汇储备与实施转基因安全管理条例等因素影响不显著[2]；王雪琴等学者研究发现国内大豆生产价格对我国大豆进口依存度影响程度超过大豆进口价格[3]；成征宇认为我国大豆进口依存度持续上升的根源为国产大豆技术低、大豆产品品质不及进口大豆、大豆定价权丧失和政策支持力度不足[4]。既有研究测度大豆进口依存度都采用传统方法即用大豆进口量除以国内大豆消费量进行测算。王颖等学者运用指标测算和灰色关联法测算发现我国大豆进口缺乏弹性、大豆进口市场集中度较高[5]；高颖等[1]、赵殷钰等[6]、魏浩[7]研究结果表明国产大豆与不同的进口来源国大豆在满足我国国内消费需求时，不能完全替代。

这些成果说明测算大豆进口依存度不能忽视大豆进口市场的不完全竞争特征和不同来源国大豆的替代性，应考虑价格变化对需求量的影响。以大豆进口量除以国内大豆总需求量为内容的传统方法忽略价格的影响，仅从数量上考虑，难以准确评估大豆进口依存度。Armington认为不同国家生产的同种商品价格变动具有差异性，这些商品之间具有固定的弹性，被后来研究者称为Armington替代弹性。Armington替代弹性数值在价格和数量上确定了商品进口依存度的大小，国内商品与进口商品之间相对价格的微小变动，对进口商品与国内商品之间的相对需求量将产生较大(较小)的影响。某一商品的替代弹性大(小)说明二者可替代性越小(大)，进而可认为该商品的进口依存度越小[8]。金琦运用Armington替代弹性法测度主要进口来源国的棉花与我国棉花的替代弹性系数发现，对不同国家棉花的进口依存度差别较大，从而为选取安全的棉花进口来源地提供了理论依据[9]。

不可否认，Armington替代弹性法无法判断进口依存度变化趋势。基于此，本文同时运用Armington替代弹性法和传统方法测度我国对整体进口来源国和进口数量前三位国家的大豆进口依存度，以Armington替代弹性估计系数的大小和传统方法测度数值的变动，相应确定大豆进口依存度的性质和变化趋势，探究其背后的根源，为我国大豆产业支持政策的调整提供理论依据。

一、我国大豆进口依存度与进口市场结构的测度

(一)样本时期、数据来源与数据处理

样本时期选取2001—2018年。我国大豆产量、大豆出口额与自产大豆价格的数据源于国家统计局主要农作物产品产量数据和2003—2018年全国农产品成本收益资料汇编；我国大豆的进口额、进口价格与主要来源国大豆的进口额、进口价格，来自国研网对外贸易数据库。

美国、巴西与阿根廷稳居我国大豆进口来源国前三位，俄罗斯、加拿大、印度、乌拉圭与埃塞俄比亚等国家进口的大豆数量都曾经位居第四位。因此，考虑我国大豆进口依存度的国别影响只考虑美国、巴西与阿根廷。以我国大豆进口来源国j国为例说明国别进口依存度的数据处理。以我国大豆进口来源j国大豆的进口量作为时间序列，并将相应的大豆进口总金额时间序列与大豆进口总量时间序列相除，得到数值即我国进口j国的大豆价格作为时间序列。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得性，一律釆用全国农产品成本收益资料汇总整理的大豆平均出售价格作为数据序列。将我国大豆产量减去大豆出口量得到我国国产大豆需求量时间序列。从整体角度的测度，不考虑国别的大豆进口依存度的数据处理差异，只是将我国大豆进口来源j国进口量换成所有进口来源国进口量而已。

(二)大豆进口依存度测度方法的基本原理

传统方法可用来确定大豆进口依存度的变化趋势。本文以大豆进口来源国整体为例说明其运用。大豆进口量和国内大豆消费量之和为国内大豆总需求，而国内大豆产量减去大豆出口量为国产大豆的国内需求，大豆进口依存度等于大豆进口量除以国内大豆总需求。

运用Armington替代弹性法构建回归模型之前，需考虑上述两组变量构成的4个时间序列是否均有平稳性。运行Eviews 10，通过ADF检验对我国进口来源国前三个国家和整体来源国的两组时间序列分别进行平稳性检验，部分时间序列不稳定，因此进行一阶差分处理，一阶差分后的平稳性检验结果如表1所示。结果显示时间序列完全平稳的。

表1 变量和一阶差分变量的平稳性检验结果

运用Armington替代弹性法构建回归模型如下：

Δyj,t=α+β1，jΔxj,t+β2，jyj,t-1+uj,t

(1)

Δyt=α+β1Δxt+β2yt-1+ut

(2)

式(1)(2)中β1、β1j分别代表进口来源国整体和j国大豆对我国大豆的Amington替代弹性。

(三)大豆进口市场结构测度指标的选取

为了准确判断进口来源国生产商对我国大豆进口市场的垄断程度和大豆进口价格的影响能力即大豆进口市场结构，文章选取行业集中率(CRn)指数和HHI指数测度我国大豆的进口市场集中度。前者反映市场绝对集中度，是指某年某行业的相关市场内前n家最大的企业所占市场份额的总和，对我国大豆进口市场而言，即为中国大豆进口来源国中某年大豆进口量最大的前n位占中国整个大豆进口市场的份额，习惯上取前四位；后者即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主要表征市场相对集中度，用来测量市场份额的变动，此时表示所有大豆进口来源国各自所占市场进口份额的平方和，反映了大豆进口来源国对中国大豆进口市场的影响程度。二者的计算如式(3)(4)所示。

式(3)中Xt,i表示t(t=2001,2002,…,2018)年中国大豆进口来源国中排在第i(i=1,2,3,4)位的进口量，N代表t年中国大豆进口来源地的国家总数，Xt,j表示t年(中国大豆进口来源国中排在第j(j=1,2,…,N)位的进口量；式(4)中Xt代表t年中国大豆的进口总量，St,j代表了t年中国大豆进口来源国中进口规模排在第j位的占有率。

二、我国大豆进口市场结构与进口依存度的测度结果分析

(一)我国大豆进口依存度的测度结果

把相关数据代入模型(1)(2)并运行Eviews 10，结果和检验如表2所示。

表2 y和x的回归结果与检验

从中国大豆进口来源国整体来看，全部进口国大豆对我国大豆的Armington替代弹性估计值0.0371，位于区间(0，1)内，说明我国对全部进口国大豆依存度高。从进口来源前三位国家看，美国大豆和巴西大豆的这一弹性估计值(分别为0.2386、0.3411)也位于这一区间，说明我国对两国大豆的进口依存度都高。尽管2013—2018年巴西一直取代美国成为我国第一大进口来源国，但对美国大豆进口依存度仍高于巴西。阿根廷始终位居我国大豆进口来源国第三位，其Armington替代弹性的估计值为负。这反映了我国对阿根廷大豆进口依存度表现为防范价格波动特征即我国阿根廷大豆的进口量反而随着我国对阿根廷大豆进口价格上升而增加。进口价格波动风险是影响我国大豆差异化需求的重要因素，对我国大豆进口市场而言，阿根廷是唯一受价格风险影响的国家[10]。2001年以来我国大豆进口市场过于集中在美国，导致市场风险和相关的政治风险非常大。出于分散风险和保障国内大豆消费安全的战略考虑必须有意识增加阿根廷大豆进口数量。当阿根廷大豆进口价格上涨时，只有先增加进口数量，才可能避免价格持续上涨导致同样数量大豆的额外外汇支出。

利用相关数据根据传统方法测度我国全部进口来源国和前三位国家的大豆进口依存度，结果如图1所示。我国对巴西大豆进口依存度变动趋势与整体进口来源国的大豆进口依存度变化趋势类似，上升趋势明显，二者只在5个年度下降，而样本期间上升幅度大，前者由2002年的最小值11.0%增加至2018年的最大值63.11%，后者由最小值2002年的32.08%攀升至最大值2015年的87.24%。对美国大豆进口依存度趋势表现为先波动性上升而后持续下降特征，2018年依存度为15.89%略高于最小值2002年的13.09%；对阿根廷大豆进口依存度小，呈现微弱波动性下降趋势。

(二)我国大豆进口依存度持续偏高的根源分析

1.我国大豆进口市场结构分析

利用式(3)、式(4)测算出我国大豆进口市场集中率和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结果如表3所示。从绝对市场集中度观察，每年的CR4均大于0.85，说明大豆进口市场始终位于寡占市场程度最高级(Ⅰ型)。2008年前，CR4微弱增长至2017年波动性下降，表明寡占程度表现为先增加后下降特征；2018年该指数急剧上升。中美贸易摩擦已危及国家利益，我国政府自加入世贸组织以来首次降低了大豆进口，从美国大豆的进口数量创2008年以来最低，从巴西大豆的进口增加量超过了美国、阿根廷大豆出口减少量之和，被迫使寡占程度显著增加。从相对市场集中度观察，除2004、2009和2018年数值比较大外，2001-2018年HHI指数缓慢增长，说明相对市场集中度逐渐扩大，2009年相较于2008和2010年HHI指数较高，这是由于美国金融危机对我国经济冲击存在时滞，对我国大豆行业最大的不利影响在2009年出现；2018年HHI的指数急剧上升至0.6457，与CR4的情况类似。任一HHI指数均超过0.30，进口市场结构为高寡占极高阶段(即高寡占Ⅰ型),其指数变化趋势表明寡占程度在增加，尤其是特定年份，增加非常明显，这中间涉及国家利益维护与冲突。有关绝对市场集中度与相对市场集中度分析均表明，我国大豆进口市场的寡占特征异常突出，降低国别寡头垄断难度大，中美贸易摩擦降低了我国来源国进口市场多元化的努力，增加了寡占国家(如巴西)大豆出口企业对我国市场的控制力。

图1 2001—2018年我国大豆进口依存度示意图

年份CR4HHI年份CR4HHI年份CR4HHI20010.99780.350120070.99900.331220130.98550.385420020.99820.345820080.99940.336220140.98340.380520030.9990.339720090.99270.41220150.9830.376420040.9990.378920100.99870.342920160.9740.379820050.99960.331720110.98940.353220170.97280.407920060.99960.340520120.99050.376720180.99990.6457

2.我国大豆国内价格与进口价格比较分析

国内大豆种植技术落后、品种改良缓慢，导致我国大豆单产、大豆质量、大豆含油率与大豆出口大国差距较大；传统的经营方式、人口红利效应的弱化与经济增长引起劳动成本普遍上涨，导致生产成本过高。而我国大豆产业财政支持的资金规模与支持效率有限，国内大豆价格因此始终维持较高的水平：2001-2006年间围绕0.3美元/千克上下波动，2007年猛增至0.5304美元/千克，历经数年上升至2014年达到最高0.7504美元/千克再持续下降，2018年回升至2001年的2倍。而以美国为代表的大豆出口大国政府鼓励企业采取以转基因为代表的现代种植技术、产业化经营，实施大豆种植直补和大豆保护价政策，提供巨额的市场营销贷款补贴、贷款差额补贴，增强大豆产业国际竞争力，这些国家大豆出口企业还利用倾销打击进口国大豆生产企业，扩大市场份额，增强垄断力量，从而获得更高的利润[11]。2001年以来我国始终是全球最大的大豆进口方，因跨国粮商垄断我国近80%的大豆进口量和国内缺乏海外采购统一组织而丧失国际大豆市场定价权。除了2004及2008年以外，样本期间大豆的国内价格都高于大豆的进口价格。二者价格差距不断扩大，而国内消费者对转基因大豆的安全性考虑不多导致转基因大豆与国产大豆加工的豆油消费区别不大，诱发大豆加工企业普遍选择质优价廉的进口大豆以降低成本。

3.我国大豆消费量与国产大豆产量的比较分析

2001—2018年我国大豆生产发展缓慢，产量在1500万吨左右。2008年以后产量表现下降趋势，2015年已不足1200万吨。在大豆产业支持政策下，产量开始上升，2018年已达到1600万吨，却没有达到样本期的最高产量2004年1740万吨。而我国国内大豆的年出口量少于50万吨，2012年至今，出口下降明显，由32万吨降至2018年的13万吨。作为调节性贸易，自产大豆出口相对于国内销售影响可忽略。我国大豆消费量由2001年的2831万吨增加到10470万吨，除2003年和2018年下降外，其余年份消费均增加，样本期间年平均增幅高达449万吨。人均收入和生活水平的显著提高带来居民健康意识的增强，对蛋白质的需求逐渐扩大，大豆蛋白含量在数量、质量和安全方面不逊动物蛋白却具有价格优势，导致大豆消费持续增加；膳食结构多元化使居民对蛋肉禽鱼与豆油的消费增加，带来豆粕需求旺盛引致大豆消费增加；我国人口基数大形成不容忽视的大豆刚性需求规模。这些因素导致我国大豆消费增长迅猛，大豆需求缺口更加明显，大豆进口规模加速扩张。

三、结论与政策建议

我国大豆进口来源国数目小，美国、巴西与阿根廷是我国大豆进口的主要来源国，这三个国家的大豆在我国的市场份额总计在94%以上，个别年份高达99%。2013年以来巴西取代美国成为我国大豆的第一大进口来源国，阿根廷始终稳居第三位而市场份额下降趋势明显。进口市场具有显著的寡占特征；国产大豆生产发展缓慢与国内大豆消费的迅猛增长造成大豆供不应求；国内外大豆种植技术、经营方式、政府大豆产业支持政策规模与效率的差距导致国产大豆价格远高于进口大豆价格。这些因素解释了Armington替代弹性法和传统方法的大豆进口依存度测度结果：对来源国整体和对巴西、美国和阿根廷的大豆进口依存度都高；对阿根廷大豆进口依存度表现为防范价格波动风险特征，呈现微弱波动性下降趋势，

2013年以来我国政府采取大豆进口来源多元化战略，加大了从加拿大、俄罗斯、乌拉圭、印度和埃塞俄比亚等国进口大豆的力度。通过大豆进口依存度的变动趋势判断我国实施大豆进口多元化战略效果：对巴西大豆的进口依存度反而急剧上升；除2018年下降明显外，对美国大豆和阿根廷的进口依存度都表现为波动性微弱下降。

基于此，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继续实施大豆进口多元化战略，降低进口市场的寡占程度。我国大豆进口来源多元化战略实施过程中，增加了对巴西的进口量而降低对美国和阿根廷的进口量，个别年份甚至减少了对3个主要来源国之外的国家大豆进口量，把这些进口量转向巴西。应调整、拓展进口来源，尽量降低对前三位国家的大豆进口数量，尤其是巴西的进口量，加强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加拿大、乌拉圭等国大豆生产的国际经贸合作，提高进口来源的可替代性与互补性，保障我国大豆进口安全。

第二，借鉴大豆出口大国的产业支持政策，扩大对大豆产业的科研资助与种植经营补贴规模、改善大豆产业支持政策效率。近年来，我国加大了对大豆产业支持力度，补贴规模扩大，但存在补贴资金和科研资助金额总量不足、补贴和科研投入的范围小、补贴和科研投入资金分散，科研投入和补贴的结构不合理和补贴与资助机制不透明等问题，导致大豆种植激励作用有限和大豆技术发展缓慢。应增加财政投入的补贴规模和科研资助规模，提升补贴与资助透明度，促进“大豆品种改善、种植技术发展和大豆种植面积扩大”的局面尽快实现。

第三，合理利用国际贸易政策工具，保护国内大豆加工企业，支持有条件的国内大豆加工企业与全球大豆主产国生产合作，降低对进口大豆的依赖。加入世贸组织前，我国大豆加工企业以压榨业务为主，原料以国产大豆为主，行业利润相对丰厚，而2001年推行3%进口关税无法阻止进口大豆在中国的倾销，加上2004年遭遇美国期货陷阱而普遍亏损，外资企业趁机低价并购国内企业而控制大豆85%的加工量[4][11]。低关税不利于国内大豆加工企业发展，应合理选择国际贸易政策进行保护，如“黄箱”政策中的营销贷款补贴，采取反倾销措施，引导、规范跨国企业在中国的经营行为等。大力支持有条件的大豆加工企业到大豆主产国如阿根廷、巴西、俄罗斯、埃塞俄比亚，以独资或参股等方式，建立生产基地和加工厂，进行产业化经营，实现合作共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