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第十一章 苦涩的爱河(8)
2019-11-06村上春树
(日本)村上春树
"就是我同你的关系。具体说来,我已经渐渐觉得同你在一起更有意思,较之同他相处。你不认为这无论如何都不合情理都有欠稳妥?当然我是喜欢他。虽然他多少有点固执、偏激,有点法西斯,但优点也多的是。而且一开始我也是经认真考虑才喜欢他的。但是,对我来说,你这人总像有些与众不同。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再称心如意不过。我信赖你,喜爱你,不愿放弃你。一句话,自己对自己都逐渐没了主意。这样,我就去他那里开诚布公地商量,看如何是好。他叫我别再找你,说如果再找你就得同他一刀两断。"
"那怎么办了?"
"和他断交了,利利索索的。"说着,阿绿把一支"万宝路"衔在嘴上,用手找着划火柴点燃,猛猛吸了一口。
"为什么?"
"为什么?"阿绿吼道,"你脑袋是不是不正常?又懂英语假定形。又能解数例,又会读马克思,这一点为什么就不明白?为什么还要问?为什么非得叫女孩子吐口?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超过喜欢他么?我本来也很想爱上一个更英俊的男孩儿,但没办法,就是相中了你。"
我想说句什么,但喉头似乎有什么东酉堵着,一时未能出口。
阿绿把烟扔进水注:"喂喂,别阴沉着脸,叫我看着难受。你放心,知道你另有心上人,我什么都不指望。不过抱一抱我总可以吧?这两个月我也真熬得够呛!"-。
我们在娱乐场后头撑伞抱在一起。身体紧紧贴住,嘴唇急切切地合拢。她的头发。她的牛仔布茄克的领口都发出一股而气味。我不由想:少女的身体是何等柔软何等温暖!隔着一层茄克衫,我胸口明显感到了她的乳房,觉得自己确实好久都未曾接触如此充满生机的肉体"
"上次和你见面那天夜里,我就跟他讲了,就此各奔东西。"阿绿说。
"我非常喜欢你。"我说,"打心眼里喜欢,不想再撒手。问题是现在毫无办法,进退两难。
"因为那个人?"
我点点头。
"嗯,告诉我,和她睡过?"
"只一次、一年前。"
"那以后再没见面?"
"见了两次,但没干。"我说。
"那又为什么?她不是喜欢你么?"
"无可相告。"我说,"情况极为复杂,千头万绪,而且由于天长日久,实情都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不论对我还是对她,我所知道的,只是一种责任,作为某种人的责任,并且我不能放弃这种责任。起码现在我是这样感觉的,纵使她并不爱我。"
"我可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女孩儿,"阿绿把脸颊擦在我脖颈上说,"而且现在就在你的怀抱里表白说喜欢你。只要你一声令下,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虽然我多少存蛮不讲理的地方,但心地善良正直,勤快能干,脸蛋也相当俊俏,乳房形状也够好看,饭菜做得又好,父亲的遗产也办了信托存款,还不以为这是大拍卖?你要是不买,我不久就到别处去。"
"需要时间。"我说,"需要思考、归纳、判断的时间。我也觉得对不起你,但现在只能说到这里。"
"但你是喜欢我,是不想再撒手吧?"
"那当然是的。"
阿绿离开身子,动情地一笑,看着我的脸。"那好,我等你,因为我相信你。"她说,"只是,要我时就只要我,抱我时就得只想我。明白我说的意思?"
"明明白白。"
"还有,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但千万别做伤感情的事。在过去的生活里我已经被伤害得够厉害了,不想再受下去,我要活得快活些。"
我搂过阿绿,吻着她。
"还不快把那破伞放下,拿两只胳膊紧紧抱住广她说。
"放下伞不淋成落汤鸡了?"
"管它什么落汤鸡!求你现在什么也别想,只管死死抱住我。我都整整忍耐两个月了。"
我把伞放在脚下,顶着雨把阿绿紧紧搂在怀中。惟有车轮碾过高速公路的沉闷回响仿佛缥缈的雾霭笼罩着我们。雨无声无息、执着地下个不停,我们的头发已被彻底淋透,雨滴如同淚珠一般顺颊而下,她的牛仔布茄克和我的黄色尼龙风衣全被染成了深色。
"到能避雨的地方去吧?"我说。
"去我家!家里谁也不在。这样非伤风不可。"
"百分之百。
"瞧,咱俩活像从河里游过来的。"阿绿边笑边说,"痛快!"
我们在毛巾柜台买了条大号毛巾,轮流进洗手间擦干头发。之后乘地铁来到她在茗荷谷的公寓。阿绿马上让我淋浴,然后她才进去。我穿上她借给我的浴衣,等待衣服干好。她自己换上马球衫和裙子。两人在厨房餐桌上喝咖啡。
"讲讲你的事。"阿绿说。
"我的什么事?"
"呃……你讨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