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姑娘，余生依偎

文/慕艾

延庆向左巴黎向右，北京大妞回家扛锄

2014年8月，北京市昌平区一个蔬菜大棚，24岁女孩杨慧琦戴着斗笠采摘葡萄，突然腹痛难忍，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滴，昏倒在菜地里。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北京市大兴区人民医院住院部。床边，父亲呆坐着，母亲脸上挂着泪痕。追问下，男友穆明轩吞吞吐吐告诉她：“医生说你患上了滋养细胞恶性肿瘤，而且是晚期……”

杨慧琦1990年出生于北京市宣武区一个优渥家庭。父亲杨德昌经商，拥有两家酒店和房地产生意，母亲全心全意栽培独生女儿。杨慧琦自幼活泼开朗，是典型的北京大妞性格。

2003年，杨德昌生意失利，投资的酒店破产。杨家一夜返贫，温饱线上挣扎。为了维持生计，杨德昌夫妇搬到北京市延庆区偏远郊区。杨慧琦欣然接受家庭变故，屁颠屁颠跟到大棚，还对爸妈说：

“我觉得家就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后来，杨慧琦考上北京市大兴区一所重点高中，成绩名列前茅。在那里，她认识了同桌，农村男孩穆明轩。穆明轩长相帅气，成绩好。两人没聊几句，内心小鹿乱撞。每逢双休，穆明轩回老家帮助父母收庄稼，杨慧琦也跟去他家，做他的小尾巴。在她看来，农村的炊烟、田野、野狗都是风景。虽然母亲不同意，但杨慧琦偷偷谈起了恋爱。

2013年2月，杨慧琦即将从北京语言大学工商管理专业毕业。杨德昌夫妇打算用这几年种菜的积蓄，将女儿送往法国巴黎攻读硕士。此时，穆明轩鼓励她：“勇敢往前飞，我一定紧随你的脚步。”

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杨慧琦毕业后打包好行李回到北京市延庆区的郊区，提出要经营父母的农庄。杨德昌气得发火：“我起早贪黑就是要把你供出去。”

周末，穆明轩来看望女友。看到她白嫩的脸蛋晒脱了皮，心疼道：“琦琦，你跟叔叔服个软，咱们还是去留学吧。”杨慧琦头一扬，瞪了他一眼：“要去你去，我要留在这儿。”

半个月下来，杨慧琦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大家伙儿熬不住了，杨德昌特意做了菜，邀请穆明轩到家里。杨慧琦意志坚定：“为什么我的决定得不到你们的支持呢？就算分手，我也要回延庆！”

不管是意外还是惊喜，余生我都陪你疯

2013年6月，穆明轩陪杨慧琦回学校论文答辩。令他吃惊的是，答辩现场，杨慧琦的毕业论文研究方向都是关于延庆郊区农家乐。原来，在家的这些日子，她白天上地里帮忙，晚上就在家里写论文。

答辩完，杨慧琦连夜赶回延庆的大棚，声泪俱下：“爸，我不是有意要气您的，小时候看着您在商场厮杀，每晚喝到凌晨才回家。后来，生意的资金链断裂经商失败，昔日商场上的朋友都躲得远远的。相反，5年前，是郊区的这些菜农果农用淳朴和厚爱收留了我们全家。”

杨德昌经历过大起大落，也看淡了得失。当他知道女儿心中那顶塑料大棚比钢筋水泥的房子更温暖时，既欣慰又害怕。欣慰的是，女儿保留着做人的这份纯粹。但当下很多人看到的是更高的学历，更好的房子，更多的头衔。杨德昌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许了。

这边，穆明轩紧紧握着女友的手，从见到她时，他就觉得她是个跟别的女孩不一样的人！他向杨德昌保证：“叔，我陪她。”

2013年年底，杨慧琦利用新浪微博，组织了两场“网红”试吃会。北京初秋，风和日丽。杨慧琦邀请厨师将农庄种植的蔬果烹饪后，做成简餐。随后，让召集来农庄的网红们端着这些菜肴摆拍，然后将照片传到网络上。没想到的是，她的这一做法让庄园大火了！当季的蔬果立即销售一空，而且有外地的顾客网上下订单。

2014年初，杨慧琦招聘了近10名大学毕业生。她用父亲给自己留学用的资金，将庄园扩大一倍，大棚数量达到近10座，她还扩宽了池塘，修建了围栏，做起了农家乐，甚至修葺了一排小木屋，给来度假的客人旅游居住。

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惊喜，谁先到来

2014年8月，杨慧琦正忙着将采摘好的葡萄送往世界农贸产品大会时，突然晕倒在大棚里。于是出现了文初那一幕——

结果出来后，全家人一致决定住院接受治疗。

住院后，杨慧琦时刻拿着手机，遥控她的团队做好农贸大会的备货工作。穆明轩气得夺下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杨慧琦带着哭腔道：“我不能半途而废啊！”无奈之下，穆明轩向单位提交了停薪留职申请，接下了她的部分工作，冲在了女友前面。曾经，她是那个落入心头的天使。如今，他是横刀立马的勇士。几乎没有犹豫，一家人商量着准备做手术！

杨慧琦每天需要挂9瓶化疗液，基本是从早晨5点到晚上12点。刚开始，护士给她扎针。很快，因针眼太多，便采取留置针输液。但是，杨慧琦的胳膊不能弯曲，穆明轩便将自己的胳膊垫在她的胳膊下面，一垫就是两小时。有天深夜，杨慧琦被病痛折磨得流泪。穆明轩将自己的胳膊伸到她的嘴边，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是痛就咬我，没事的。”杨慧琦听完，就狠狠咬了一排牙齿印。穆明轩从主治医师那里得知，女友的恶性滋养细胞肿瘤的发病原因不明，约50%发病前患有葡萄胎。恶性滋养细胞肿瘤的发病与母体免疫力降低、卵巢功能紊乱、病毒感染、遗传因素、营养不良等因素有关。同时，阴道出血是恶性滋养细胞肿瘤最常见的症状，穆明轩每次都会去超市买好卫生巾。就这样，穆明轩在医院照顾，杨德昌夫妇在家里做后勤，等着手术日子的来临。

其实，也有悲伤的时候。杨慧琦的邻床是一位中年妇女周红，丈夫老徐在北京一家IT公司做工程师。周红病情危急，亟须做手术。做手术前，主治医生会约谈家属，告知手术风险。因为个体差异，并非所有人都能从手术室推出来。有次，老徐将穆明轩拉到一边：“明轩，我被约谈了，周红就要进手术室了，她以前最喜欢烟花。”穆明轩告诉他：“城市禁止燃放烟火。”

晚上10点，住院部窗外“砰砰砰”燃放起烟花。穆明轩扒着窗台，看到几个保安将老徐团团围住。回头，杨慧琦高兴得哇哇大叫，临床的周红早已泪流满面。次日，周红没有从手术室出来，老徐也默默消失了。

2014年10月的一天，杨慧琦起床后怒气冲冲将被子踢到地上，还对他发火。杨德昌赶紧将穆明轩拉到门外，他知道女儿病后，心理状态发生奇妙变化，经常无缘无故发火。待穆明轩将周红夫妇的故事讲出來后，杨德昌泪流满面：“你是真心待她的，你想用激将法留住她。”其间，杨慧琦的头发迅速掉光，嗓子和食道出现不同面积的溃疡、腐烂。穆明轩陪女友完成了4个月的疗程。

青春再战，我要所有的光芒都涌向我

2014年11月，杨慧琦做了手术，成功摘除了病灶。此后，是漫长的康复期。

穆明轩一有空就带她散步，从最开始围着医院400米走廊来回走，到最后能坚持散步十圈。身体恢复后，杨德昌将女儿接回庄园。他们用有机蔬菜给她做营养餐，用农家走地鸡给她煲汤。可杨慧琦完全闲不住，一回来就指挥着员工开发新的农产品。穆明轩为了打消她继续折腾的念头，辞职接下所有工作。

杨慧琦得知后，逗他：“你这是扔了铁饭碗啊？你就不怕我不要你啊？”穆明轩双手投降：“别啊，我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死鬼。”

大半年过去，高效治疗加上周全护理，杨慧琦身体恢复得很好。2015年2月，穆明轩带女友回医院复查，主治医师告诉她：你创造了医疗奇迹。

令杨慧琦惊讶的是，在她生病的这段时间，庄园被男友打理得井井有条。

2016年底，杨慧琦的事迹被传播开来，她荣获“北京榜样”提名。握着水晶奖杯，她朝观众席里的穆明轩调皮地眨了眨眼。回家路上，穆明轩将车开得飞快，吓得杨慧琦尖声大叫。他高喊：“嫁给我吧！”她爽快答应：“好。”穆明轩泪流满面，从17岁成为同桌起，他似乎就在等着她的这声好。

当晚，他们请双方父母吃饭，宣布结婚事宜。面对父母的担忧，穆明轩笑说：“我和她，这辈子不止于此。”是啊，一路走来！前途、事业、疾病都不能给他们造成困扰，四位老人欣慰地笑了。

2017年初，杨慧琦报读了清华大学EMBA。与此同时，她嫁给了穆明轩。年底，杨慧琦去医院复查时得知自己的病情彻底治愈。但令她吃惊的是，她怀孕了！

根据医嘱，她是不能怀孕生子的。因为滋养细胞肿瘤治疗后患者需要长期服药，而化疗药物对妊娠的影响仍有争议。杨慧琦想生下这个孩子，想到那晚的烟火，穆明轩明确提出反对：“咱俩过一辈子就好。”

所有人都劝她放弃这个小生命。这次，杨慧琦说：“我来人世一遭，没打算活着回去，我要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而且这次我比做庄园更有决心！”

这一次，穆明轩看到妻子眼里的星光，耀眼，决绝，如鲸向海，如鸟投林，不可避免，退无可退。他知道，这一次，他仍拦不住她！

于是，杨慧琦果断停药了！怀孕期间，为了补充营养，她逼自己喝各种肉汤，体重一度暴增到160斤。为了锻炼体能，她逼自己沿着村庄散步，每天不低于20000步。她甚至重新学习手工，给肚子里的孩子做玩偶。而穆明轩，一天天汇报着庄园的最新消息。

2018年1月28日，杨慧琦突破重重困难，生下宝贝女儿。6天后，杨慧琦迎来自己28岁生日，她握着穆明轩的手：“我觉得一切都是注定的，不去法国，留在延庆，生下女儿。”

生命不息，步履不止。女儿出生不久，她又投入到工作中。她联合起附近的所有菜农果农，将农副产品销往全国各地。

2018年年底，杨慧琦被评为“北京创业导师”。

2018年12月，杨慧琦参加了中国旅游创业创新高峰论坛，作为原作论坛嘉宾，她与众多教授侃侃而谈。观众席里，穆明轩抱着女儿给她打气，他笑的样子，一如10年前的高中课堂。

2019年3月，北京的春天来了，杨慧琦发了一条微信：真实发生的都是蹩脚的故事。首先是毫无缘由地铺垫很久，絮絮叨叨没有重点，最后潦草收场，既无结论，还留下许多没有了结的线索。生活是没有高潮和结局的，无非上坡，下坡，过不去的坡。好在一切都会被稀释，什么都还没完。那么，就去喜欢，春天的花、夏天的树、秋天的黄昏、冬天的阳光，和每天的你。

文字末尾，配图是一家三口相互依偎。

我们的人生，或许正如杨慧琦的微信签名：踏着七彩云朵而来，照亮过整个世界。

是的，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北京大妞也要更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