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祭
2019-11-05胡金丽
胡金丽
滴答,滴答,听,外面的雨声变小了,随着慢慢由聒噪变为平静的雨声,我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望着窗外青色迷蒙的天,我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呼唤声。
“奶奶,我回来了!”小时候总是一路小跑回家,前脚还没踏进门,我便已习惯这样喊到,仿佛是觉得有人回应是一种安全感。“回来了啊妮,快来快来,有我刚做好的韭菜盒子嘞!”每次回家,奶奶总会第一个应我,她会在我回家前就问好我到家的时间,然后做好我爱吃的家常饭,有韭菜盒子,饺子,炸糖糕,锅贴,蝌蚪鱼(一种用篦子筛下来的像蝌蚪一样的面疙瘩,类似娃娃鱼,混着各种汤汁直接咽下去),如果适逢槐树和榆树开花的日子,奶奶还会做榆钱窝窝和煎槐花。榆钱窝窝是用榆钱和面,然后做成窝窝头,放在蒸笼里或者直接贴在烧热的锅上,是锅贴的一种。做熟后榆香四溢,再蘸着家里自制的辣椒油,那个香味足以吸引来别家的孩子,我这时候总会很骄傲地跟他们说:“我奶奶做的榆钱窝窝啊,是最独特的味道,你们爸妈那么忙,肯定也没空给你们做。”这时候奶奶会笑盈盈走过来一一地拿给她们,眼里全是慈爱。不知不觉间,我似乎在这初秋的九月,闻到了榆钱窝窝的味道。
淅淅沥沥,雨声透过窗又再次传到我的耳朵里。
“妮啊,你什么时候回家啊?”电话那头传来奶奶的声音。“就快了,还有两天,在家等我哈,等我回家就能好好陪你了。”“好,咳咳,咳咳”。电话那头是奶奶的咳嗽声,“奶奶啊,你又不舒服了啊?你在家可得好好的等我回家,我还想吃你做的很多很多饭呢!”“好,等你回来我给做,你就别担心我了啊,年纪大了没事哈。”初中、高中,一直到大学,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学校度过,不像小时候能天天见到她,每次回家,时间总是像调皮的孩子一溜烟就过去了,走得时候天总是会很奇怪的下雨。奶奶说:“每次你走都要下雨,看来天也是懂人情的呢!”那时候不知道奶奶口中的人情是什么意思,小时候对于人情世故知之甚少,想来又是什么难理解的东西吧,便也没细细问。
哗啦哗啦,窗外的雨声又急促起来,起了风,天空暗了下来,教室也暗了,我固执着不愿开灯。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坐在窗边竟觉凉意。
她看着我打了耳洞,戴上好看的耳坠;做了头发,有了漂亮的发;涂了口红,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可是,逐渐长大的我忘了她也在老去。直到那一天,我才懂得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坐在马克思课堂上的我正盯着黑板,手机亮了,一条短信传来:姐,你啥时候回来啊?奶奶快不行了。刹那间,我愣在那儿,仿佛万雷贯顶一般,心被人紧紧攥着,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好一会儿,眼泪终于一颗一颗簌簌地掉下来,旁边的一切都模糊了……我火急火燎地跑向医院,在进门前,弟弟知道我心软,安慰我说:“姐,你到了可别哭,奶奶受不了刺激。”何时奶奶竟如此脆弱了……推开房门,我看到昏迷状态的她,眼睛已经挣不了,嘴里仍然迷迷糊糊地交代着什么,我上前去握住她的手,瘦弱得竟不敢用力。奶奶是如何把自己变成这样了,我上次回来的时候她还能给我做饭吃。
哗,哗,哗,雨声像瓢泼一般入侵了我的窗,晶莹的东西打湿了书桌上的纸和字,我仍旧不愿离去……
时逢冬月末,天却已冷得刺骨了。噩耗传来是那个中午,我正赶着一场考试,复习紧张,扔下课本便跑的我还是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回去的時候她已经安详地躺在棺里,瘦弱的身体竟还占不了棺的一半,如今,我喊她她再也不能应我了……妈妈说奶奶是想念爷爷了,因为她离开前忙着筹备爷爷的十年忌日,她走的那天离爷爷的十年忌日差了十天,她怕赶不上爷爷,一向不太信鬼神的说法,这时的我倒希望真的是这样,这样的话,奶奶便也不孤单了吧……
前几日和一个朋友谈起雨天,他问我说,你觉得雨天意味着什么,我答:留客天。留客天,留客天……忽然间,我懂了奶奶口中的“人情“。
窗外的雨仍在哗哗地下着,我的心便再也无法安静下来,双手伸出窗去,雨泼落到我手上,是挽留,亦是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