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角度解读男女不同视角下苏珊娜形象的差异性

葛瑞娇

摘 要：文章从西方绘画作品出发，以“苏珊娜与长老”的题材为例，探讨男女画家在创作苏珊娜形象时的差异性，从女性主义的角度解读男女画家的苏珊娜形象。男性画家选取了丁托列托、鲁本斯、伦勃朗，女性作家选取了阿特米西亚以及纽约女画家凯特琳·吉列，通过比较的形式，直观展现男女视角的不同，从画面的构图、场景、人物动作表情方面分析其人物形象的差异性。

关键词：苏珊娜;男性画家;女性画家;差异性;女性主义

一、作为绘画题材的“苏珊娜与长老”

“苏珊娜与长老”是西方绘画史上经常出现的题材，其故事典出《旧约·但以理书》中的《苏撒拿传》，讲述一犹太商人约雅金的妻子，因样貌美貌而被两位士师长老伺机侵犯，苏珊娜奋力反抗，而后事情败漏，苏珊娜反遭两位长老诬陷，在苏珊娜即将遭遇刑法之际，其向上帝祈求，最终，上帝派智者但以理帮其洗刷了冤屈，两位长老被判处死刑。这一内容是典型的恶有恶报的故事，歌颂苏珊娜的贞洁和勇敢以及上帝的睿智。虽然故事情节老套，但仍然成为西方不少画家的创作源泉，不少作家都以此为创作题材，并把目光聚焦到“花园沐浴”这一幕当中，描绘苏珊娜在遭遇长老偷窥侵犯时的场景。这一题材的创作，在西方绘画史上的不同时期有不同的侧重点，黑暗中世纪中，侧重于体现上帝以及但以理的正义，文艺复兴时期，则通过这一题材来描绘人体之美，“苏珊娜与长老”这一题材具体内涵不是其所表现的重点，题材只是一种工具。

神话或者宗教故事中的沐浴场景，给了西方绘画家们以光明正大描绘女性裸体的权力，而这种描绘在男女画家的笔下又呈现出某种特别的差异性。

二、男性笔下的“顺从”与“美”

威尼斯画派的著名代表画家丁托列托，于1555年绘制了《苏珊娜与长老》。在这幅画当中，两位偷窥的长老占据画面左下角的位置，而苏珊娜作为画作的中心人物占据画面右边的位置，苏珊娜右腿蜷缩，双臂抱着右腿，左腿自然地垂下放置在水中，整体呈现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构造，其身材白皙丰腴，具有强烈的女性美，画家在这里刻意表现出苏珊娜洁白光滑的身躯和完美的身体比例。美好的肉体和精致的发簪，都让场景变得香艳无比，让人忘记这其实是一场有预谋的性骚扰现场。在苏珊娜的面前，还摆放着一面镜子，苏珊娜对镜自照，是自我欣赏，也是其“自恋”的一种表现，镜子背后长老猥琐的眼神和苏珊娜自我满足的表情构成了一种隐秘的关系。当然，这也是画家真正意图的关键所在，即这幅画的真正重心不是为了表现故事，而是表现人物形体本身，镜子和长老的目光，都变成一种对美好肉体的打量，而这起性骚扰事件也在作家丁托列托的笔下被弱化，真正的“丑”（指性骚扰事件）被遮盖，而肉体“美”被留下。

荷兰画派的代表人物伦勃朗，在1636年和1647年都创作了关于“苏珊娜与长老”的题材画作。1636年的《苏珊娜》中，画面只有身披浴巾的苏珊娜一人，苏珊娜身躯向前倾，右腿向前迈进，左腿在后，作准备洗澡之姿，目光注视着画面之外的观看者，仿佛在告诉观看者，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偷窥。在1647年的《苏珊娜与长老》的画中，伦勃朗添加了两位长老的角色，其中的一位长老伸手去拽苏珊娜身上的浴巾，而苏珊娜姿势与伦勃朗1636年所画的《苏珊娜》中的苏珊娜身姿相比，并无太大差异，苏珊娜目光依然是望向画面之外的观看者，脸上流露出一丝好奇之感。伦勃朗在表达这一题材时，显然是站在一位画家取悦观众的角度来刻画人物的，伦勃朗的畫呈现出一种平衡的美感，苏珊娜也由一个受害者转而变成了一个天真的“荡妇”。正如评论家约翰·伯格在《观看之道》一书中所写的那样：“理想的观赏者通常是男人，而女人的形象则是用来讨好男人。”伦勃朗的这幅画就是用来讨好观众，甚至可以说是为了讨好男人的。本该作为被同情和歌颂对象的苏珊娜，成为了被观看的客体。

巴洛克早期代表人物鲁本斯，于1607-1608年创作了《苏珊娜与长老》，苏珊娜位于画面中央，身上只披了一块浴巾，苏珊娜脸部向左上方望去，画面右上方是两位行为猥琐的长老，其中一个长老用左手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反观苏珊娜的面部表情，苏珊娜面露惊吓之色，显然画家是抓住了苏珊娜发现两位长老偷窥时的那一瞬间来描绘的，画出了被骚扰者那一刻的惊慌无措，但描绘的重点仍然是在苏珊娜的美好肉体之上，白花花的肉体在四周皆暗的画面中央，成为唯一的焦点所在。虽然苏珊娜面露不悦之色，但她的痛苦只成为一种点缀，丝毫没有体现出圣经故事中苏珊娜的不畏惧。

纵观男性画家笔下的“苏珊娜与长老”画作，大致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男性作家趋向于展现绘画当中的奇技淫巧，多展现人体的美;二是忽略故事题材当中的情节;三是苏珊娜作为画面中的主体人物，大多是以弱者的姿态出现，本该是反抗的姿态，但大多是顺从、平静的情绪状态。

三、女性笔下的抗争与愤怒

反观女性画家的关于“苏珊娜与长老”的相关画作。卡拉瓦乔画派的著名女画家阿特米西亚于1610年创作了《苏珊娜与长老》（图1），画中的苏珊娜在面对两位长老的猥亵时，呈现出一种极度抗拒的身体姿势。左手臂呈防御姿势，与画面上方的两位长老划清界限，苏珊娜右手臂保护自己的身体，右乳房因为右手臂的保护而未能完全展现，曼妙的身躯呈现出扭动的不自然的姿态。这幅《苏珊娜与长老》也在整体上呈现出一种紧张之感，从画面中可以看出苏珊娜的表情是极度厌恶和讨厌的，她是在抗拒这种性骚扰行为。由于过去女性接受正统绘画教育的非常少，所以并没有太多女画家关于“苏珊娜与长老”的题材画作。作为女性，阿特米西亚用她细腻柔软的笔触描绘出不同于男性画家笔下的苏珊娜。首先，与男性画家所选取的画作场景相比，阿特米西亚虽然也是取材于“苏珊娜与长老”的故事，但其笔下场景截选的是苏珊娜在遭到侵犯时的反抗场景，不仅赋予画面更多戏剧性冲突，也打破了绘画作品的平衡感。其次，阿特米西亚在画作中并没有把注意力专注于描绘女性身体本身，而是试图打破以往对人体之美的要求，还“苏珊娜”一个正常的情绪，苏珊娜与长老的互动也打破了男性画家笔下“温顺”“柔弱”的苏珊娜形象。

纽约女画家凯特琳·吉列在百年之后，对阿特米西亚的画作进行了一定程度上复刻。在原画作的基础上，其融入了现代思维和现代科学技术，描绘了一幅X光下的“苏珊娜与长老们”，在画面中，X光下的苏珊娜分裂出两种不同表情的面容，一个抗拒，另一个是极度愤怒，这愤怒是一个遭受性骚扰时女子的愤怒，更是苏珊娜的真实情感。X光下的绘画人物，各个变得狰狞无比，观者在观看时容易产生一种压抑的不舒适感，这正是凯特琳·吉列创作这幅作品的目的：不在于让观者产生愉悦之感，而是唤起观者内心深处的不适应和共鸣，唤起对性暴力者的控诉和对受害者的共情，可以说这幅《X光下的苏珊娜与长老》（图2）具有一定的社会性，是新时代女性共同的呐喊。

四、男女视角的差异性

男女视角下的“苏珊娜与长老”题材，在不同性别笔下呈现出一定的差异性。总体而言，男性是从外出发，更加注重画作是否可以取悦观者，正如同《失落与寻回——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一书中所说，“从展露色情的反抗到无条件顺从的暗示”，不仅仅暗含当时大众对于女性的规训，更多的是为了迎合当时被男性霸占的艺术界，画作需要对“潜在的观赏者”造成冲击;而女性画家更多地是从内出发，注重画作人物情绪的表达和题材事件的刻画，有时还会从自身出发，在创作中增加自己的主观情绪，比如阿特米西亚的作品，就融合了其個人的情感。纵观阿特米西亚的生平事迹，其曾经遭遇过性侵事件，作为被害者，对同样遭到长老骚扰的苏珊娜更有共情，与其说是画苏珊娜，不如说是画自己。男性画家只是把苏珊娜的故事当成可以被塑造的故事题材，正如同沐浴和女神形象给了西方绘画家们以光明正大描绘女性裸体的权力，苏珊娜的故事在他们眼里亦是一种绘画题材。

不同时代的不同画家对于同一题材的展现多有不同，并因男女不同性别视角而存在差异性。但在如今的21世纪，男女艺术家们在创作美术作品的同时，都不能忽略技艺背后的情感，不可一味地追求表面的“美”，否则只会让作品流于形式而缺乏真正的灵魂。

参考文献：

[1]郑茂.“苏珊娜与长老”的图像叙事[J].美苑，2004（6）.

[2]蒋晖.看与被看的权力，艺术中的两性关系：以“苏珊娜与老人”为例[J].书画美学，

[3]艾晓明.那一盆泡了两千年的洗澡水：“苏珊娜与长老”或裸女沐浴的原型及演变[J].妇女研究论丛，2003（1）.

[4]金影村“没有故事，只有讲述”：论女性主义艺术史对阿特米西亚· 简特内斯基的新解读[J].艺术设计研究，2015（1）.

[5]李柯臻.阿特米西亚绘画中的女性意象：《朱迪斯与荷洛芬尼斯》图像分析[J].美术大观，2016（9）.

[6]刘要.阿特米西亚的画作《苏珊娜与长老》：图像中的故事文[J].美术大观，2013（5）.

[7]刘淑君.《苏珊娜传》与《窦娥冤》中的神判母题比较研究[J].贵州工业大学学报，2007（3）.

[8]博格.观看之道[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9]诺克林.失落与寻回：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作者单位：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