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马图》：胸有千驷，白描本真

姜静

“宋画第一人”李公麟是一位诗书画俱佳的文人画家，他的文章有建安风骨，书法有晋宋风度，是士大夫中的杰出人物。而他最受人推崇的，是在京为官10年不游权贵之门的高洁品行。《五马图》是他的白描作品，也是白描鞍马画的传世范本，那扫去粉黛、淡毫轻墨的雅逸之美，影响了无数画家。

秋空明净，西风微凉，骐骥院里一位身着鸦青色圆领襕衫、头戴幞头的男子，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西域进献来的几匹宝马。他在这里已经站了许久，肩膀处不知何时落了一枚黄叶。这时，一位管理马匹的小吏走过来，邀请他去屋内小坐，喝杯热茶。他似没有听到一样，一双眼睛仍牢牢地粘在马上，手还无意识地比画着。见此情景，小吏无奈地摇摇头，转身退下。

一直到夕阳将沉之际，李公麟才缓缓将目光收回。自从痴迷上画马之后，他就成了骐骥院的常客，但凡有点时间，他必来观察这些西域马，回去之后再把它们的形态一一画出。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写生，李公麟所画的马越来越生动传神。在画过许多幅白描马后，他与好友黄庭坚商量，要将马厩里最俊逸非凡的五匹马画下来。

李公麟最先画的是“凤头骢”。他笔下遒劲而不失秀雅的线条，精准地展现了西域马的肌肉和骨骼结构，在马恬静的外表下，隐隐透露着内在蓬勃的力量感；画中牵马的奚官是一位西域人，其表情、衣饰无不刻画得精细入微。随后他又画下了“好头赤”“锦膊骢”“照夜白”三匹骏马，黄庭坚还为这四匹马一一寫下名称、尺寸、来历等题跋。

这幅画分五段。第五匹马佚名，经考证应为“满川花”。李公麟画完满川花后不久，这匹马就死了。黄庭坚知道后笑言：“盖神骏精魄皆为伯时笔端取之而去。”意思就是李公麟的画太精妙，将马的魂魄摄走了。这原本是朋友间的玩笑，没想到竟然传到骐骥院奚官那里，于是李公麟再去，养马的人便求他不要再画马了。

李公麟不仅马画得好，举凡人物、山水、花鸟、宫室无不精通，是一个难得的全才型画家。他出生于舒州（今舒城县）的名门望族，自幼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父亲李虚一不仅是一位官员，更是一位收藏家。受父亲的影响，李公麟喜好绘画，家中所藏书画他都一一临摹过；好研究钟鼎文，自夏商以来的钟鼎尊彝他都能考定出年份。

虽然李公麟一直向往的是烟霞沉痼的生活，但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他也和普通的书生一样，走的是科举之路。他年仅21岁就考中进士，不久后被授予南康（今星子县）长埴尉，后又调任为泗州（今南阳市）录事参军，“青年才俊”这样的词，说的就是他。

在外地做官期间，他稍有闲暇就会去访名川，寻古寺，在那些古老的道观、寺庙之中，总有惊喜等着他去发掘。他因此常常邂逅展子虔、吴道子这些大家的壁画作品，每每遇到必会临摹下来，用以学习参考。

之后，他又出任了中书门下后省删定官、御史检法、朝奉郎等职。在京做官期间，他结识了苏轼、王诜等好友。在王诜所居的西园，他画下了当时文人雅集的情景，就是著名的《西园雅集图》。

他少年时临摹没有落款的粉本（壁画的底稿），对白画（白描的雏形）有着特殊的喜爱。在他眼中，扫去了粉黛后的淡毫清墨，有着无法言说的高雅超逸。经过多年的悉心学习、反复研究，他将白画通过更多的墨线变法，并辅以淡墨，发展成白描这一独立的绘画形式。

宋末的画论家赵椿说过，有了李公麟，怎么能让吴道子一人独步天下？元代的书画家赵孟頫也称李公麟为“白描之祖”。他的白描作品《五马图》，更是成为白描鞍马画的范本，被誉为“宋画第一”。

这幅稀世名画最初被收藏在宋内府，之后因朝代变更，又被柯九思、张霆发等人收藏。乾隆时期被收入清宫，其间虽几经易手，也是传承有序。然而就在清朝灭亡时，溥仪假借赏赐的名义，将这幅画和一批字画古玩一起盗运出宫，后来辗转日本，致使名画流落海外，至今下落不明。

苏轼写“龙眠（李公麟的号）胸中有千驷，不独画肉兼画骨”，赞誉李公麟画的马形神兼备。翩翩的五匹骏马，是李公麟流传了千载的淡墨清毫。画中那些或刚柔或浓淡的线条，也将中国画的线条之美推向极致。继《五马图》之后，几乎所有的白描人马画，都承袭了李公麟，他也因此被世人尊为百代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