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石窟失踪佛像探秘

□李晓霞

清末民初时期，国外许多学者、探险家、鉴藏家、 摄影师陆续来到龙门石窟进行实地考察，他们通过拍照、手绘、测图、捶拓、日记等方式收集了大量的图文资料。 这些图文资料真实地记录了龙门这一时期窟龛、 造像的原貌，是现在辨识洞窟原始遗存的重要参照，也是调查、鉴别、确定龙门石窟文物流失去向以及日后回归与复位的第一手珍贵材料。

在1923 年日本学者泽村专太郎和摄影师岩田秀则拍摄的宾阳北洞（编号第104 窟）老照片里，我们可以看到，当时头部有修复的主尊前正中置小像一尊，背向而立（以下简称背立小像），头部与身上被夸张的装饰物所遮挡，膝部以下因角度问题，难以窥得全貌，只隐约见大衣呈通肩式披覆。 现洞窟内，恢复原貌的主尊依旧是岿然不动， 而背立小像却踪影全无。 （图 1）

根据现场调查可知， 失踪的背立小像是一尊并不属于此洞窟的圆雕活动像。 故在历次龙门石窟被盗、破坏情况调查中均被忽略。那么它应该在哪里？ 现在又在哪里？

有研究人员称， 背立小像是宾阳北洞外左崖壁下部一小窟（编号第98 窟）的主尊，现已复位于主尊位置。 根据立像高度、宽度和洞窟壁面上尚存的头光高度、 身光间预留空间之间的对照关系以及莲座底部榫头与地面覆莲座中间凹槽契合程度判断， 背立小像应该就是此洞主尊无疑。 （图2）

但事实却远非如此。

2019 年6 月，在整理研究院馆藏文物时，笔者再一次查阅了这些珍贵的图文资料，发现了部分与背立小像相关的图像资料以及文字信息。

1910 年 10 月 31 日,美国早期最重要的中国艺术品收藏家查尔斯·兰·弗利尔在其龙门考察日记中对这一尊背立小像进行了描述：“有人在这处重要的石窟圣地（宾阳北洞）里放了一尊极为精美、真人大小的石刻佛像。他立于莲花座上，座底有方形石基。佛像有近三米高，造型简洁高雅……神情恬静庄严……右手曾受损， 后来用石膏修补过。右手掌心向外，食指朝上。 左手的所有手指以及两耳的耳垂都不在了……全身涂上了模糊的玫瑰色、米白色和灰白色。 ”[1]图像资料佐证了他这一说法。 （图3，图4-1）由此，我们对背立小像有了如下一个基本完整的认识：佛像立于带方形石基的莲座上，通高近3 米。 头部施白，双耳垂残缺，高肉髻，螺发。面部丰满圆润。大衣作通肩式披覆，通体表面刻 “U” 形衣纹， 大衣下摆在正前方呈“V”形。两臂略曲肘，左手握衣角自然垂于体侧，掌心向内，手指缺失；右臂曲举，右手掌心向前，食指朝上，手指残损，后人以石膏进行修补。 整尊佛像体形健美，衣纹线条流畅，极具艺术感染力！

通过比对第98 窟主尊和背立小像相关的图像资料，我们发现该背立小像与第98 窟复位的主尊立像并不是同一尊像。 其最明显的差别在于衣纹的处理：第98 窟主尊腿部衣纹为并列“U”形，而背立小像通体表面刻“U”形衣纹。 （图 2，图 4-1）

图1 宾阳北洞（编号第104 窟）

图3 背立小像相关的图像资料

在龙门石窟研究院馆藏文物中也有几尊与背立小像风格、年代相近的圆雕立佛像。 以1982 年擂鼓台三洞窟前修建石刻陈列廊，在擂鼓台南洞（编号第2050 窟）外南侧取土时发现的圆雕立佛像为例，佛像通高2.38 米，像高1.98 米， 立于带方形基座的束腰仰覆莲台上（覆莲与方形基座为一体）。 波发，正面刻三个呈“品”字形的水涡纹。 左小臂平抬，左手掌心向外，手指残失；右小臂残失，肘部中心所存小方槽应为修补痕迹。 余同背立小像。（图 4-1，图 4-2）

经过比对，同为圆雕的背立小像与馆藏立佛像，除残损处、发纹和左手姿势不同外，其余无论是雕刻技法、体型大小、艺术风格还是大衣披覆方式等，都极为相似。 所以有理由怀疑两像同出一处。2008 年擂鼓台窟前考古发掘时，发现一处建筑遗址，并于其中出土了多尊与背立小像风格、年代相近的圆雕菩萨像和莲座[2]，这些发掘资料也在一定程度上佐证了背立小像来自擂鼓台区窟前建筑遗址的可能性。 当然，背立小像亦有可能同第98 窟复位主尊一样， 来自龙门其他缺失雕像或主尊的窟龛中，而这些窟龛中的壁面上，可能还保留着与背立小像匹配的头光、身光。

正如本文开篇所言，20 世纪初叶， 日本、法国、美国、瑞典等国外学者、探险家、实业家及摄影师纷至沓来， 对龙门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收集了大量的图文资料，从而在国际上掀起了调查、研究乃至收集龙门艺术品的热潮。伴之而来的就是这一时期龙门石窟遭到了大规模的盗凿破坏，许多雕刻精美具较高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的石刻惨遭劫掠，流失海外，被海外公私文博机构和个人所收藏。 根据对龙门石窟96 个窟、 龛的重点调查，1907 年至1948 年间，被盗凿主像262 尊，损坏严重的其他各类造像 1063 尊， 龛楣 8 处， 说法图 10幅， 佛传故事、 本生故事共3 幅， 礼佛图16幅，碑刻题记15 品，佛塔2 座等，这些数字占据整个龙门被盗凿总数的70%左右[3]。而本文的主角因被忽略还不包括在其中。

根据图 3，我们发现，1910 年至 1921 年，背立小像的头部已经不知去向，或者，背立小像头部和第98 窟复位主尊头部最后的命运正如研究龙门石窟的日本学者关野贞在1918年再次调查龙门后证实的一样： 从民国三年（1914 年）起，洞窟雕刻的多数佛头，能取下来的都被摘取掉卖给了外国人。 而背立小像的身体， 同龙门其他流失的造像， 又是何时遗失？ 遗失到了何处？ 这些问题虽有指向，但都因资料欠缺而不能解答， 需要我们未来持续不断地调查与搜集， 需要我们加强同世界各国之间的文化互动与交流。

图4 宾阳北洞主尊前面小像与相关佛像对比图

魂兮归来！ 让文物早日回家，是我们长久以来的殷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