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胡杨诗论

2019-10-30王明博

飞天 2019年9期
关键词:胡杨敦煌口语

王明博

甘肃当代文学中诗歌创作无疑是最强劲的,有诗歌大省的美誉。改革开放40年,马步升回顾甘肃文学时,谈到“上世纪50年代,李季、闻捷等著名诗人的加盟,使得甘肃当代文学进入全国评价视野,加之高平、赵之洵等诗人的长期定居甘肃,为甘肃营造了浓厚的诗歌创作氛围。可以说,甘肃当代诗歌创作在中国诗坛的辉煌地位,无疑与第一代诗人的奠基有关。这些来自甘肃之外的诗人,以他们不懈的诗歌创作,激活了本土的诗歌元素,一批土生土长的甘肃诗人,比如,夏羊、伊旦才让、旦正贡布、汪玉良、杨文林、何来、张书绅、李云鹏,由此踏上了诗歌创作道路。随后的李老乡、林染、彭金山、阳飏、人邻等人,使得这一诗歌传统得以巩固和发扬。在这一阶段,从甘肃诗人的组成阵容上看,呈现出新老诗人同台竞技、外来诗人与本土诗人携手前行的态势,为以后甘肃文学整体发展带来了长远效应,诗歌创作也成为甘肃当代文学的尖兵,李老乡、娜夜同时摘取第三届鲁迅文学诗歌奖,也说明了这一点。”[1]在甘肃诗歌版图中,河西诗群是一支重要的力量。这源于河西走廊的历史文化、民族风情和自然风貌三种重要的诗歌资源。河西走廊自汉武帝元狩二年纳入中原版图后,成为一条重要的经贸文化交流通道。文化交流滋养了文学土壤,尤其是唐代的边塞诗歌形成了河西走廊的诗歌原型,康健硬朗、悲壮苍凉、充满理想主义的诗风一直影响到了当代河西诗歌。当代河西诗群从代际划分,胡杨应属于第三代诗人代表。自古而至的理想主义诗风从未远离河西诗人,80年代李季和闻捷歌颂新中国的诗歌是当代浪漫主义的诗歌代表;80年代以新疆的杨牧、周涛、章得益和甘肃酒泉诗人林染发起的“新边塞诗”更是承续边塞诗风,成为当代诗歌中的重要流派。胡杨的诗歌也在这“影响的焦虑”中前行。

胡杨是一位不仅有天赋且勤勉的优秀诗人,还是文学上的多面手。1985年(19岁)在《星星》发表处女作,这一年在《当代诗歌》、《飞天》等刊物发表作品40多首;1991年出版个人诗集《西部诗选》,至此进入了文学的井喷期,不仅写诗,还写散文、小说、报告文学、歌舞剧、电视剧等作品。先后出版西部人文地理图书《西北望》、《神秘故城》、《名胜古迹》、《绚丽风光》、《天下雄关》、《古道西风》、《敦煌雅丹地貌》、《张掖丹霞地貌》、《永远的敦煌》、《西部神韵》、《走进罗布泊》、《中国胡杨》,散文随笔集《中国河西走廊》、《丝绸之路敦煌》、《陇上长城》、《大地上的敦煌》、《行走山川》,报告文学《罗布泊前沿的生态保卫战》,诗集《绿洲扎撒》、《胡杨的诗》,学术著作《嘉峪关城防设施研究》、《敦煌风俗漫记》、《嘉峪关非物质文化遗产大观》等著作。在诸多著述中,胡杨最青睐的也应该是诗歌吧。

胡杨是一个行吟诗人。生活阅历的丰富涵养了他的诗歌视野,一直行走于西部大地,西部的苍凉、雄壮、忧伤以及生活的艰辛都融化为诗歌的养分。“在欧亚大陆的中心,在古丝绸之路三道交汇的咽喉要地敦煌,我生活了16年,之后,我又辗转于青海油田、内蒙古西部、新疆、云南边境、甘肃的河西走廊的角角落落,最后落脚于万里长城西端起点的嘉峪关下。期间的辛酸自不必说,但诗歌始终是慰藉心灵,点燃青春的烈火。”[2]确切说这一段生活经历形成了他的诗歌观——诗歌源于生活的沉淀,艰辛的奔波、生活的辛酸以及高山大川、戈壁荒漠与一个诗人的情感相融汇才酿成了汩汩而流的诗泉。行走与诗歌历来就是孪生姊妹,古代的屈原、李白、杜甫、高适、岑参、苏轼……一大批诗人莫不是将行走、人生和诗歌融为一体。如果行走而不思考,生活不投入诗意,都不会产生优秀的诗篇。胡杨说过,“诗意的生活,并不等同于贫瘠,如果贫瘠的生活都能有诗意的支撑,那么,在我们通往富裕的道路上,我们怎么能够丢掉滋养我们生活的诗意呢?我想,我们的诗人有重新找回诗意的责任,让更多的人诗意的栖居,诗意的生活。”[3]因为有诗意存在,所以在胡杨的诗歌中我們很少看到苦难,再贫瘠的生活在他的笔下都有一种苦涩但又幸福的感觉以及对生活的憧憬。如写柴达木冷湖工人的一首诗,“冷湖,盐的咸味在空中飘/湿润的气息/一瞬间就熄灭了/像油尽灯枯的火苗/运送石油的司机/从停车场到土坯工房/只用了两分钟/这是一百多米的距离啊/空气稀薄的高原/也不能阻止他们强劲的步伐//小小的工房/冷湖的女人/为自己的丈夫/泡好了一杯糖茶”(《冷湖》)从诗行中可以看到工人物质生活的贫乏。但苦涩的生活用女人的一杯糖茶化解了,透出的是一种生活的满足感。道班工人的生活寂寞、单调、清苦,但在诗人的笔下依然达观而快乐,几口高粱酒就可以快活一整天。“我第一次听说关于狼尾山的故事是在冬天的雪后/我沿着一条河走到了狼尾山/那是铁道边无数小站中的一个/围着火炉和道班工人聊了一夜/吃烤热的馒头和咸菜/喝了几口高粱酒/沿着铁道巡路来回走了两公里/那个道班工人说,今天是他最开心的日子”(《狼尾山》)在西部农牧民的生活并不富裕,尤其是靠近山区的地方,能耕种的土地少,交通不便,经济形态单一,生活贫穷,但在诗人的笔下却是另一番景象。“三户人家放牧/对面的深沟里/有稠密的草/三个牧人从深沟里出来/就像三丛走动的草/他们的孩子和媳妇/接过他们手中的野蘑菇、山兔肉和羊肉//五户人家种地/从麦子出苗到收割麦子/一直守在田里/门前的空地上/是茄子、辣椒、西红柿//他们是黄草坝/坝上,放牧的人家能吃到/种地人家的粮食、蔬菜、水果/而种地人家/也有充足的羊肉和野味//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样的日子/在黄草坝/就像刚刚过去了一天”(《黄草坝》)。

情诗是诗人们所钟爱的一类诗歌,胡杨很少写自己的情诗,他笔下河西走廊少女们的情思透出浓浓的乡土味,真挚而动人。“在沙丘边的草垛下/一只蜥蜴突然蹿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惊吓了她//这声音平时是听不见的啊/这时候怎么就如此清脆//三娃说,别怕/有我呢//可就是三娃/让它害怕//他是要把整个草垛子掀翻/他是要把整个沙丘推平/他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这三娃子/整整一个下午/让小翠子既兴奋又惊吓”(《一个下午》)这样的情诗我们在《诗经》里看到过,在南北朝民歌中看到过,在信天游、“花儿”中看到过,把农村女孩青春期的真实心理写活了,可以看出作者对农村生活的熟悉和对民间文化资源的化用,这样的诗在胡杨诗歌中是不多见的。他的诗往往是悠长的,含蓄的,具有古典诗风的,尽管语言是生活中的语言,但在他的笔下就具有了古风。《瞩望》是另一种情诗,撷取几节品味其中味道,“背水桶的梅朵/早晨一次/晚上一次/在河边打水/洗自己的头发//眼神顺着河水流了很远/又逆着阳光返回//怎么还没有听见河那边的马蹄声呢?怎么还没有看见穿花格衬衫的桑吉呢//河边的女人在看河/河边的女人/都是在看河中长大的”。

胡杨的诗几乎是河西走廊的风物志,囊括了河西走廊的民俗风情、名胜古迹、古今地名、山川草木、飞禽走兽等,眼之所及都是诗中意象,饱含深情,经其皴染,绕指为柔,将河西地域文化尽盘托出。诗人在他的创作谈《我的绿洲生活》中也曾说道:“从野风猎猎的玉门关外到阴湿寒冷的乌鞘岭下,戈壁、沙漠、草原、山地、绿洲、城堡、古文化遗迹,一一揽入我行走的褡裢,走到哪儿,风餐露宿到哪儿。渐渐地,故乡的山川地理,在我的内心描绘了它具体的形象,对于地理文化和诗歌,我有了自己的见解,这些见解从行走中得来,因而,它们十分牢靠地成为我世界观和人生观的一部分。”[4]

如果说胡杨的诗歌地理版图是一个圆,那么圆点就是敦煌。胡杨出生于敦煌莫高镇,离莫高窟十余公里,1975年在莫高窟生活了一年。童年是一个作家文学成长中的重要基因,敦煌成长中的这些生活情感、经历变成作者创作的主要养分。无论是生活还是创作,作者始终都没有离开过敦煌,敦煌是作者的第一故乡,也是作者的精神原乡。敦煌的风物民情、神话传说、掌故歌谣、历史风云、宗教信仰,山川地貌无不在作者的笔下出现过,作者笔下的敦煌不仅是一种叙述或描述,都已熏染了历史的烟尘和着上了心理的色彩,大多忧郁而苍凉。在胡杨的众多诗歌中,以敦煌为母题的诗歌是代表之作,这类诗歌不仅是指具体写敦煌的诗,而是指透着历史视野的一类诗。比如《敦煌之西》、《嘉峪关外》、《嘉峪关下》、《大峡谷》、《放马敦煌》、《塞上——献给敦煌》(长诗)、《西域之门——阳光、玉门关的往事》、《暮色焉支山》、《烽燧》、《嘉峪关》(长诗)等,这类诗较其他诗歌篇幅较长,有了历史维度,诗歌的表现也就显得更为深远厚重了。“这就使他的抒情跃出了一般意义上的表达,而找到了赖以依托的根基和背景。这些作品中的许多,都是以类似于古人的‘游历或‘登临的情境展开的,但无论登临还是游历,对古人而言,‘胸襟和‘抒怀才是表达的根本。山河的壮美和厚重,根本上还是源于胸襟与情意的不同凡响。”[5]一块汉砖、一枚锈迹斑斑的千年箭镞、一段残缺的长城,一个烽燧、一座石窟以及从西北吹来的风都会让作者产生深沉而广远的思绪。

敦煌的灶头,盘踞一座森林

敦煌的灶头,乌孙、月氏、匈奴轮流做饭

快活极了

有一个叫刘彻的响马

快活的厨师

自己拉风箱煮肉

羊的肉、马的肉、骆驼的肉、狼的肉

沙漠上的木輪车,运来一坛坛酒

一时间,敦煌

弥漫着肉香和酒气

天上的鹰,地上的豹子

呼啸着,奔向敦煌

一路上,腾腾腾的脚步

震落了许多桃花、杏花和梨花

身体粗壮的人,用长满草的泥皮

打起院墙,后来那道院墙叫长城

这道院墙的门柱

一个叫阳关、一个叫玉门

面西而开,一南一北

西域之门

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叫中原

神秘的守门者,叫无影无踪、无时不在

他们有一串儿名字:孔子、孟子、韩非

你有了他们的名帖

你也是一个巡夜者

……

西域之门,怀揣东方的钥匙

钥匙链儿挂在长安的腰上

西出阳关无故人

就是离开了那个挂钥匙链儿的人

春风不度玉门关

就是那串钥匙

锁住了所有的门

——《西域之门——阳关、玉门关往事》

这是一首长诗,共24节,这里节选了前面的6节作为这一类诗的例证。作者没有追溯汉唐历史的辉煌,而是将历史解构反刍,表达对历史的思考——一种悠远的文化归属。“阳关、玉门关/就这样竖立两座灯塔/远远的,人们看见了/说,那是生命的码头啊/即使看不见/人们也闻到一股潮湿的气息/知道通往它的路途/已越来越近”。

胡杨的诗无论是聚焦镜头下的虫鸟草兽、风花雪月、山川泉海(海子)还是复合镜头中的生活劳作、打工约会、放牧经商乃至广角式的沙漠戈壁、烽燧长城、石窟城堡等都是用清淡的叙述显示出一个在西部生活的诗人的真情和他对生活与文化的认知与体验。他的诗中没有苦难也没有豪迈,是一种坚实的乐观,即或单调乏味的生活在他的笔下也是浓浓的诗意,这不仅源于作者对河西走廊、对西部大地的爱,也源于他诗歌的一个重要传统——那就是浪漫主义亦或理想主义诗歌的浸染。正如前文所提到的从诗歌地理上讲,边塞诗所形成的慷慨悲凉的浪漫主义诗风一直是河西诗歌的传统,这一传统不仅影响了胡杨,而且也影响了李季、闻捷等上世纪50年代的河西诗歌(50年代的诗风也与当时的政治有密切关系),但是80年代的“新边塞诗”与这一传统应该是一脉相承。“新边塞诗”的代表诗人林染在《西部中国的另一种开拓》中谈道:

已经没有人怀疑新边塞诗的“炽热性”——它表达的昂扬奋发的人生进取精神了,而对于这种“炽热性”的体现形式,还有着争论。

雄健、辽阔、大漠风、男性美,一些新边塞诗人这样主张和实践。

因为大西北本身就不只有关山大漠和野马群,还有遨游于历史和现实,边散花边奏乐的飞天神女,还有赛里木湖的黑天鹅和巩乃斯草原繁星般盛开的罂粟花,所以新边塞诗应该有深邃而奇幻的异调美。另一部分新边塞诗人又以这样的认识指导着创作。

于是,“天山派”和“敦煌派”就在争论中并存了,周涛、杨牧、李老乡和章德益壮阔的铜管,就同甘肃的青年诗人们、青海的昌耀、新疆的李瑜柔美舒展的弦乐协奏交响了。[6]

1985开始诗歌创作的胡杨受“新边塞诗”影响是肯定的。林染是酒泉诗人与胡杨交往甚密,在《胡天雪》一诗中有一个细节,“1994年7月8日深夜的产房里,宁静且闷热/著名诗人林染打来电话:你知道岑参吗/他在你们那儿住了十几年,那家伙厉害/知道你生了个女孩,就送给你女儿一个漂亮的名字/我一时纳闷/快人快语的林染说了三个字/胡天雪”。昌耀是另一个对胡杨诗歌创作有重要影响的诗人,昌耀的诗歌高扬理想主义精神,具有浓郁的悲情意识,对命运的豁达和抗争对胡杨都是有影响的。胡杨在《我的绿洲生活》里面也写道:“我一直尊崇诗人昌耀的写作方式:‘我带着荆冠,从荒原走来。”[7]理想主义是一种精神价值取向。每个人对理想主义的表达方式都是不同的,但是对历史、信仰、命运和生活的态度总是趋于向上的,积极的、抗争的、美好的。有的借助于一种力量去表现,意象总是很宏大,高山大川、长城戈壁、骏马雄鹰、跌宕的历史、多舛的命运……其美学范畴是崇高一脉的;有的借助于喜悅去表现,一花一草、一颦一笑、一缕春风、一轮秋月等,有时尽管也忧郁,但表现的却是一种美好、一段感情、一种生活、一次邂逅、一次等待等,用优美来表现生活。胡杨的诗歌是用后者来表达一种理想主义的。即或者宏大的题材,比如长城、烽燧、敦煌、嘉峪关、阳关、玉门关等也不是风云诡谲的历史场景、瑰丽奇幻的异域风情和仰天长啸的凭古吊今,而是将历史轻柔地化解,讲一个过去的故事。比如《敦煌之西》中关于汉武帝、唐太宗和玄奘的诗句。“可汉武帝没这么想,唐太宗没这么想/他们都把自己的触角伸到这里/汉武帝的触角是那些长城,唐太宗的触角是那些端庄菩萨/和壁上华丽的衣袂//敦煌之西,玄奘悄悄溜过去了/像一块石头,被风吹着滚过去/没有了棱角/他的棱角都留在史书里了”。

胡杨的诗歌勘探不仅表现在诗歌的题材选择上,也表现在诗歌表达的探索上。他的大部分诗歌都表达了一种传统的诗意,换句话说,诗歌意象延续了传统意象去营构意境。但作者并没有拘于一条诗路,而是力图去突破。语言上尽量用生活中的语言去锤炼诗意,有描写、有对话、有叙事、有戏剧,使诗歌表现上更具有现代性。典型的一首是《峡口一带》,用叙事的手法讲了一个英国女人来峡口的经历,语言朴素,口语化的表达,富有意趣。

莱斯是个英国人,女性,1972年生人

2007年的春天,嘉峪关落了一场雪

踏着雪,她来看长城

……

一个英国女人

不去上网,不去泡酒吧,不去海滨度假

千里迢迢来到嘉峪关

冲着这份热情,我也得请她吃烤羊肉

吃着吃着,就说起了峡口

本来我是在给她讲长城的故事

讲我曾经居住过的村庄

那是一座长城沿线的城堡

可是莱斯说,我居住过的村庄

她也要住一段时间

这样,我们就去了峡口

长城衰落

一个村庄年轻人都去了县城打工

归牧的羊群从关口通过,像是古代的情景

白天,我们沿着一道夯墙散步

晚上,我盘腿坐在热炕

莱斯的腿盘不起来

只好坐在炕沿

但莱斯和牧羊人用旧报纸卷烟筒抽旱烟

后来,刮起了一场沙尘暴

牧人去追赶他的羊群,我和莱斯也去了

巨大的狂风中,莱斯摔伤了胳膊,脸上

划了一道血印

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致命的

我一直心存歉意

直到离别的那一天,莱斯拍了拍我的肩膀

峡口是最棒的,密司脱胡,你也是最棒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

她似乎爱上了我

这样的诗在胡杨的诗歌中并不多见,但打开了他诗歌的另一种路径。富有诗意的生活化情景再现,将赋的手法来摹写生活,将生活中有意味的部分撷取,口语化表达,使诗歌有了烟尘味。日常口语是写作中最有生机活力的部分。如何能够把日常口语诗意化需要作者的语言修养,不是一件轻松活。

胡杨的这类诗歌尽管口语化色彩很浓,但非口语诗。新时期以来的现代诗歌创作历程中,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第三代口语诗是诗歌转向的重要一脉。口语诗的讨论至今也是方兴未艾,口语诗是新时期诗歌的一次革命,它打破了新诗传统上的政治意识、精英意识和历史意识,使诗歌回归生活、回归自我、回归民间。卸下了历史文化积淀带来的枷锁,于坚就曾经喊出过“拒绝隐喻”的口号,但口语诗并非是口语,后来引起口语诗诟病的主要原因是只有口语而没有了诗味。诗味是诗歌的核心元素,一首诗有没有诗味就看能否经得起咀嚼。口语不仅仅是一种形式要素,而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口语诗是以一首诗或一节诗作为一个单元来品鉴的,它的诗味蕴含在叙述的过程中,通过“赋”的形式传达诗意。胡杨的这一类诗歌语言粗粝,有劲道,但并非是普通语言学中的口语,而是生活化的经过淬炼过的口语,正是这种浓烈的西北味的口语才表达出了朴素的诗性力量。

徐兆寿在评胡杨《绿洲扎撒》一文中谈道:“西部需要重新发现,是因为在我看来,西部之天地蕴藏着一种亘古的大气,从文化上说,是中国传统文化之精魂;从地理上说,是宇宙天地间之神妙。此种精魂,此种神妙,是不可言说之言说,是城市文明、商业文明所不能有的……如果西部诗能在此发掘,必有新气象,大气象。”[8]西部从地理、气象、景观、文化、风情等迥异于中东部地区,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文化生态有着独特的系统,这自然蕴含丰富而特质的文学资源,再加之西部的现代转型比较滞后,现代化的阵痛和焦灼也是重要的创作资源。胡杨就是在这种文化系统中浸润成长的,他用自己的身体丈量河西的寸寸山水,用体温感知底层百姓的生活,忧思历史,对话古人用诗歌勘探着西部文化的富矿。

本文系甘肃教育厅高校科研项目“甘肃诗歌八骏群落研究”,项目编号:(2016A—082)阶段性成果。

[1]马步升:《四十年甘肃文学管窥》,《甘肃日报》第四版,2018年8月2日

[2]胡杨:《我的绿洲生活》,《中国诗歌》2010年第8期,第17-18页。

[3]胡杨:《诗的原野》,《诗刊》2009年第13期,第53页。

[4]胡杨:《我的绿洲生活》,《中国诗歌》2010年第8期,第18页。

[5]张清华:《“他心中沉重的部分沸腾着要重归大海”》,《像一场最高虚构的雪——关于当代诗歌的细读笔记》,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4月,第213页。

[6]林染:《西部中国的另一种开拓》,《诗探索》1985年第1期,第48页。

[7]胡杨:《我的绿洲生活》,《中国诗歌》2010年第8期,第18页。

[8]徐兆寿:《诗歌扎撒——由胡杨诗集〈绿洲扎撒〉说开去》,《文学的扎撒》,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5月,第155页。

责任编辑 阎强国

猜你喜欢

胡杨敦煌口语
美到极致的胡杨
胡杨为什么能在沙漠中生存
作品二
家风伴我成长
敦煌画师,I服了YOU
敦煌 敦煌
口语对对碰
口语对对碰
敦煌飞天
看影视学口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