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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论文艺创作的十个命题

2019-10-30吕国英

粤海风 2019年1期
关键词:境界意象创作

吕国英

“坚定文化自信、把握时代脉搏、聆听时代声音,坚持以精品奉献人民、用明德引领风尚。”谈文化繁荣,畅文艺复兴,艺术创作之肃乱象、祛流弊,是长期过程,也是亟待之务。如何观时代之大化,绘万象之大美,咏奋进之铿锵,作家、艺术家使命担当不可或缺,创作路径贵为金钥。

先贤存言:“取法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艺术创作中,艺术家从渐进、渐悟到渐成的过程,往往是从“低”到“高”乃至“更高”的过程,也是不断超越“难”与“更难”的过程。正确认知“难”与“更难”,致力于以“上”定坐标、立方位,是通途,更是挑战。

一、作“大”与作“厚”

大者,阔也;厚者,深也。一般意义上,“阔”为面,“深”为远。从时空维度意义上言,“阔”具一定幅员边界,指上下、左右之域;“深”有一定纵向空间,指过去、未来之境。艺术创作中,“大”与“厚”的关系,是特殊关系,也是基本关系,更是根本关系。这种关系,既反映作品样貌,又体现作品形质,也呈现作品境界。

认知“大”与“厚”,是艺术创作的核心要义,也是艺术审美的核心要素。“大”与“厚”既体现为两个方向、两种维度,又呈现为两种层面、两大范畴。从方向与维度上说,前者为横阔与纵深,体现视界与幽远;后者是时空与精神,体现空间与情怀;从层面与范畴上言,前者是自然与心性,呈现为万物与意象,后者是哲学与美学,体现为境界与审美。

孟子言:“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是人之境界论,也属典型的艺术境界论。就绘画艺术的“大”與“厚”问题,潘天寿曾言:左右上下不难,往里难。这就是说,绘画创作在上下、左右表达“面”的方向上,向外延展都不是难题,而在前后表达“深”的层次上,向“内”或向“外”延伸就难了。向“内”是历史纵深,向“外”是未来远方。兹论虽基于绘画语境,但对文艺创作诸门类,均有普遍意义,并且这种“深”,不仅仅体现为内容要素,又常常作为主题思想、本质意涵、真挚情感、灵魂所系,呈现作品思想深度,体现作品审美维度。

文艺史上,大凡成功的文化文艺大家,皆在“厚”的方向上用功,以“厚”绘写精品,由“厚”体现力作。“轴心时代”的文化巨擘是这样,近现代以来的文艺大家同样是这样。老子《道德经》,是谓“内圣外王”之学,被誉“万经之王”宏论,仅有五千之言;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一生仅著《红楼梦》;李可染七写“万山红遍”,均于咫尺之境;黄宾虹进入“浑厚华滋”之境,挥写“万千山水”,亦均在案几之内。

当下于诸多文艺乱象与流弊中,好“大”远“厚”是突出存在。一段时间里,在展览呈大型、拍卖造天价、“出世”靠“大作”的炒作下,写巨制、绘长卷、拍大剧、制大作、展巨献等“大”作品,不时喧嚣文艺诸坛,但往往“大”为噱头,实则空洞无物、俗不可耐,污染艺坛,传播负能量。诸如唯我独尊、极端利己主义的“巨婴”类创作;一味抄袭模仿、流水作业,只求耳目之娱、低级趣味的快餐式消费;热衷胡编乱写、粗制滥造,恣意胡涂乱抹、牵强附会的文化类“垃圾”;急功近利、极端消费受众之无奈,竭泽而渔、极致拖拉之能事的商业化“运作”;搞形式、弄包装、出声响的造势性“动作”。诸如此类,不一而足。问题之症结,就是无视艺术创作中“大”与“厚”之关系,甚至将两者割裂、以至对立起来。

显然,文艺作品之构成,“大”为外在架构,“厚”是核心根本。没有“厚”,“大”无意义;欲作“大”,须作“厚”;惟作“厚”,方成“大”。

如此,作“大”难,作“厚”更难,从“厚”作起,艺术兴焉。

二、至简与至繁

简者,略也,常有简单、简略、简约、简朴、简捷、简明等“简”言;繁者,多也,常见繁多、繁密、繁华、繁博、繁茂、繁冗、繁衍等“繁”语。依语意论,简与繁互为反义,相行相背;且相反相成、对立统一。

艺术创作中,“简”与“繁”是一对特殊矛盾,也是一种艺象存在,既属两类艺术语言,也为两种艺术形态。那么,是求简还是追繁,是至简离繁,还是至繁离简,抑或是简繁相宜,始终是横亘在文艺工作者面前的课题,也一直是难以回避的挑战。正确认知与回答这一挑战,不仅益于廓清艺术思想与理念,尤其益于艺术创作的探索与实践。

道家哲学中,有“大道至简”之论,依“道”表示“终极真理”,意为真理、规律或原理,往往是极其简单、明了的。与之相“传移”,学界又有“大艺至简”之说,用“大艺”表达艺术之大道,意为艺术之本质、艺术之规律,也是非常简明、极其朴素的。

显然,“大道至简”与“大艺至简”之“至简”,是哲学概念、美学思想,属于思维、审美范畴,是思想、理念,是世界观、方法论,也是艺术观、境界论,引领与统摄艺术创作,是“道”之境界,而非“技”之层面;是形而上之理念,而非形而下之形态。

就艺术创作规律观,从低到高、由小至大,是作家艺术家难以逾越的创作路径,是诸艺术门类的普遍遵循。此“低”与“小”、“高”与“大”,就其本质意义言,就是艺术创作的“简”与“繁”。

中外艺术史上,由“简”作品到“繁”巨制的名家,尤其成为大师、巨匠者,多不胜数、举不胜举。明末清初山水大家龚贤,有“白龚”与“黑龚”之誉,是中国画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人物,其创作经历正是从简至繁、由白到黑,而这个过程,是长期艰难而执著的探索与积淀。国画大师黄宾虹的成功,也是“黑(宾虹)”的成功,而作为早期的“白宾虹”,仅成为晚期“黑宾虹”的前奏与序曲。现代国画大师李可染,其艺术之成功,也同样演绎了这样的过程。

不可忽视的是,将“简”仅仅作为一种艺术语言或形态,并在创作实践中乐此不疲、恣意呈现,成为当下艺术乱象与流弊的又一大根源所在。这类作品往往空洞无物、草率肤浅;缺笔少墨、懦形弱象;潦草敷衍、随意而就,充其量是“小品”,或者根本未完成,成为“烂尾楼”或“豆腐渣工程”。这种艺术创作中缺内容要素、少层次环节,几近没有艺术价值、更无审美价值的所谓“简”作品,大多是心性浮躁的“垃圾”、急功近利的废品。

要说明的是,艺术创作需要提炼,提炼的过程是做减法的过程,但提炼不是简单化,更不能为减而减,成为简单与简略之“简”,而远离简朴与简明之“简”。事实上,繁密往往是典型化的需要,浑厚与丰富性的结果,更需艺术概括与提炼,是更高层次上“简”的集合,进而形成“简”的构建,成为繁密与繁华之“繁”。

如此,艺术之事,至简难,至繁更难。简是过程,是“间奏”,但“繁”是远方,是“高潮”。始终向着“繁”的目标探索、苦行,至简才有意义,繁密方会到来。

三、感性与理性

何谓感性?又何谓理性?依艺术文明演进论,“感性”与“理性”均为哲学概念;当美学从哲学分支之后,这两种哲学概念进入美学,成为美学范畴;美学不能少了艺术,故“感性”与“理性”,又成为艺术学的重要概念、范畴与命题。如是,感性与理性,既是哲学的,也是美学的,还是艺术的。

说感性、论理性,不能不谈康德。其最早将人类认识事物、体悟世界的能力,由低到高依次分为感性、知性、理性三个層级,作为认知世界、把握真理的不同“责任”与“担当”。康德认为,感性能力是指“‘由吾人为对象所激动之形相以接受表象之能力”;知性能力是“使吾人能思维‘感性直观之对象之能力”;理性能力是对知性判断的最高综合统一能力,是“关于全部可能经验之集合的统一性的……超过了任何既定经验而变成了超验的”之能力。黑格尔认同康德的看法,认为感性认识是对事物的直接性认识;知性认识是通过推论、判断,对事物各个构成部分的单独认识;而理性认识则是超越知性经验的认识。这就是说,感性是凭借感官接受表象、获得感性知识的认识能力;知性是运用概念、范畴进行判断、推理,获得知性知识的思维能力;理性是“统觉”感性、知性认识,形成概念,进行综合判断、全面分析、推理计算,获得理性知识的超验能力。

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关认知与体悟能力的名论,当数唐代禅师青原惟信的参禅三境界,即“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这三种境界(层次)与感性、知性、理性之说,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艺术创作论,感性能力是感触、体验能力,是接受表象、形成艺象的能力。通俗说,就是面对物象生出的激情与灵感。应该是作家、艺术家的固有特质、基本能力,也是艺术创作第一位的能力。感性需要积累,积累当须“在场”,在场就是要“身临其境”,走进艺术现场、感触与体验艺术对象。艺术史上,许多大家均有长期深入生活、贴近民众、走进大自然的积累与经历。傅抱石为画好“山河新貌”,进行二万三千里旅行写生;李可染一生多次长途写生,一次就长达数月、行程数万里,实现了由“对景写生”到“观景创作”的跨越;吴冠中更是坚持“在场”的实践者,年逾花甲还偕妻登黄山、写险峰……

反观今日推波艺术乱象者,有的闭门于个人书斋,热衷于象牙塔内冥思苦想、随意涂抹、信笔由缰;有的一味“拿来主义”,复制他人、重复自己,以至拟象翻版、千篇一律;还有的沉迷于所谓“为艺术而艺术”,只写一己悲欢、杯水风波。这类现象是典型的远离生活、脱离大众、拒绝“入场”,进而没有任何感性能力的结果。

感性重要,知性、理性尤其不可或缺。前者是基础,后者是“统觉”与升华,是跨越感性与知性、进入超验境界的审美能力。换言之,感性若不进入理性,往往不受“统觉”、难以“把握”,进而进入过于“狂傲”乃至“狂野”。中外艺术史上,有过此种“弯路”或“过程”者,并不鲜见,米芾有过,石涛有过,“杨州八怪”也深受之“害”,梵·高、莫迪利亚尼、马蒂斯等,也曾付出“代价”。当下,也有不少创作激情澎湃者,其作品大多“张牙舞爪”“火气十足”,或“相互冲撞”“各自为政”,此谓缺乏理性的必然结果。

正由此,感性难,理性更难。获得感性,须深入生活、贴近大众,与艺术对象零距离;进入理性,当积累学养、提高悟性、通达灵性,提升审美境界。

四、师“外”与师“内”

人呈“气象”之貌,物具“形神”之态。前者“气象”,内“气”外“象”也,后者“形神”,外在“形体”、内在“精神”也。艺术创作是观照物象、融入审美,进而呈现艺术形象,此过程,“内”“外”皆不可或缺也。

何谓“外”?又何谓“内”?两者在艺术创作中,具有怎样意义?又有如何关系?张璪名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或予启迪。此论在中国美学史,是为中国艺术理论的重要命题,也是非常重要且极富代表性艺术创作之论。“造化”者,是为自然万物,亦称宇宙万象也;“心源”者,是为艺术家内心妙悟,亦为内在审美意象。如此,“造化”与“心源”是物我两界、外内两境;“师”与“得”是心目合一、内外契合。没有“师造化”之“外”,就没有“得心源”之“内”,而没有后者,前者也无意义。

事实上,师外(宇宙万象)重要,师内(审美意象)尤其重要。因为,脱离审美而谈“师外”,“师外”所得仅是自然外在之虚相;以审美观“师外”,方得内在心源之实相,进而以忠实效法、完美表达之,即可形成艺术形象。

就艺术创作过程言,当下仍在助推乱象及其流弊者,将师“外”与师“内”关系割裂,或者以师“外”替代师“内”,尤其是无法进入师“内”者,是突出表现。以一段时间来的文艺创作观,为什么“照相”“纪实”“写真”类“创作”,始终“大行其道”?为什么“零度叙事”“底层叙事”“伪现实主义”与“伪新历史主义”一直热度不减?为什么“照片”“投影”“制景”类“创作”,也一直“乐此不疲”?又为什么“新写实主义”“新写实绘画”与“新表现绘画”,又始终“兴旺发达”?仔细观察、分析,这些“创作”均与自然主义与所谓“超写实主义”思想理念更相近。换言之,就是只师“外”而无师“内”、唯“造化”而无“内化”的恶果。

尤其应该指出的是,除直映造化、再现物象外,将历史经典、名家名作等亦作“物象”,进行肢解、拼接之“创作”,形成“张冠李帽”“古笔今墨”,是极为典型的只师“外”、无师“内”,并将两者割裂、对立之行为,这类所谓“创作”是极尽剽窃与“混搭”之能事,是对艺术本质意义的亵渎与背叛,既远离艺术创作根本,也无任何艺术价值。

显而易见,具象艺术之特征,具有视觉真实性、客观性,艺术形象的典型性,艺术表现的情节性或叙事性;意象艺术之特征,具有艺术形象的虚拟性,创作主体把握、体验意象的直接性和具体性,形成意象的想象性,创造意象的情感性;而抽象艺术之特征,具有脱离客观形象、远离现实生活,是无主题、无逻辑、无故事之艺术,是表现经验之外的生命感受,并将创新作为唯一性,注重形式更甚于注重内容的艺术。

概而言之,具象艺术是经验艺术,也是理性和逻辑的艺术;意象艺术是心象艺术,也是情感与想象的艺术;而抽象艺术是灵魂艺术、思维艺术,也属高雅艺术。

依抽象艺术论,抽象作为艺术概念,由西方传入。抽象又分冷抽象、热抽象、中间抽象(冷热之间)与半抽象。冷抽象又称几何抽象与理性抽象,热抽象又称抒情抽象与感性抽象,中间抽象还称冷热抽象与温抽象,是冷热(抽象)的综合,半抽象是一种不完全抽象,属于带有具象元素或痕迹的意象艺术。在中国艺术与文论史上,超象与抽象相近,此“超以象外”与“大象无形”之意涵,甚至比抽象更接近于“抽象”,是早期抽象的东方语境。

正由此,在具、意、抽“三象”中,具象之再现物象与无障碍性审美,成为最常见、最广泛的创作方式与途径,而意、抽“两象”的非现实表现与非经验性审美,让其成为艺术形态的别样“高山”与“大河”,尤其挑战立志于艺术巨擘的攀登与跨越。

中国是意象的故乡,其文化与艺术理念源远流长,最早可追溯至上古神话时代,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周易》载言:“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观物取象”“立象以尽意”;《文心雕龙》有论:“独具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尤端。”几千年来,意象已经成为文化,进入思维,既是哲学、美学的,也是艺术、审美的,是为最基本而重要的哲学、美学与文艺范畴。如此,意象之于中国,尤有文化、美学的天然优势,也为历代文艺家执着与快意实践、效法之。

西方论及意象者,最早之于康德。康德认为,审美意象是“由想象力所形成的”一种特殊的表象,其实质是“一种暗示超感性境界的示意图”。表现主义美学的倡导者克罗齐,继承并发展康德关于审美意象的主体性、超越性、非理性观点,提出:缺乏意象的情感是盲目的情感,忽略情感的意象是空洞的意象。事实上,西方的表现主义艺术,几近与东方的意象艺术相一致。

检视文艺史,意象与抽象创作,几经跌宕起伏,几多演绎构变(构成与解构,解构与重构),艺术创作出现非常现象,呈现异态样貌。仅以艺术运动本身而言,自上世纪初年以来,最为激荡、典型的史记性“事件”至少有三,一是持续之文人进入绘画,尤其是“失意”文人进入绘画,而致数百年来形成的“文人画”形态,为意象创作带来的典型性图式“范本”,令意象艺术进入长期的世俗、随意、简略、草率、表象化、通俗化、概念化。事实上,“文人画”是美学概念,是哲学思维在绘画的映射,绝不是非真正意义上之文人所“照猫画虎”的“传移模写”。二是20世纪初年出现的、声势浩大的“改良中国画”运动,这种以具象写实“覆盖”意象表现、以再现思维“置换”表现理念的“改良”,让意象创作几近回到写形状貌原点,“舍弃”主观之“意”,而描摹客观之“象”,也令中国艺术与“(20世纪是)抽象的世纪”擦肩而过。三是于20世纪60年代出现、源自美国的所谓“当代艺术”运动,在成功地将艺术置换为“概念”后,也让自己取代欧洲成为世界艺术中心。至此,艺术不断走向美学的反面,至80年代几近成为美学的反动,令“当代艺术”成为除艺术之外“可以是一切”的形态。这种对美的围剿的“创作”,大多以所谓抽象形式呈现,不仅令意象创作难寻“心象”,尤令抽象创作失去“灵魂”。

意象无“意”者,不仅令艺术创作“回归”具象、再现取代表现,尤令意象创作难行其远,仅在低层次徘徊。事实上,长期以来,我们的“意象”创作仍呈具象形态,或基本处于具象层面。抽象无“灵”者,不仅让艺术创作无法无天、乱象纷呈,也让所谓抽象仅仅没有了具象,或将刚刚进入意象、半意象层面,尤其冠以“当代艺术”名义的所谓抽象,无所忌惮又乐不可支地给抽象艺术“装”垃圾、“灌”污秽、“聚”丑恶,让抽象创作既为排(发)泄“埋单”、阴暗“高歌”,又为恶俗“布道”、为丑陋“正名”。闻所谓当代艺术而起舞,一个时期以来,存在的低俗、浅薄、恶搞以及去思想化、价值化、历史化、主流化等问题,是为突出表现,也是典型呈现。美术如此,文学亦然。在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文艺思潮“追赶”下,其创作基本靠近自然主义,或是较为低级的现实主义,或是“先锋”诸派,通俗、低俗、世俗、娱乐等文学形态,也为典型表现。

回望艺术史,大凡艺有所功,尤其成就一代艺术大家者,往往在意象、抽象领域耕耘、攀援日久,比如黄宾虹、吴昌硕、李可染、徐渭、高更、克里姆特、席勒、马蒂斯,又比如吴大羽、赵无极、朱德群、蒙德里安、米罗、康定斯基,且后者中均从意象登峰、于抽象造极。正由此,意象是挑战,抽象更是挑战,因为前者是主观之于客观,而后者是灵魂之于审美。

意象难,抽象更难。尽管意象与抽象,似乎并无特别逻辑关系,但作为更高层级之艺术境界,不能进入意象者,更无法进入抽象,越走近心源、越站在灵魂的更高处,就越认知意象,越明见抽象。

依“气墨灵象”艺术论,具意抽只是“象”的过程与阶段,灵象方为“象”的远方。向人类精神最深处探寻,于人类审美最高远眺望,是灵象的境界,也是至美的世界。

七、追“典”与离“典”

典者,经典也,就是传世之作、千古名篇。從文化原点解读“典”之意涵,“典”者不仅呈现正大气象,而且极富庄严、隆重仪式之美感。观此字,上为“册”,表示先贤之著;下为“奉(表示‘双手恭捧的象形文字)”,表示恭敬捧持。故此,典者,不仅为尊者所捧古贤之著,也为官者评判后(事)作之据。也由此,古人注“典”,多有典章、典籍、典历、典御、典则等“典”言,今人用“典”,常有典型、典范、典故、典雅、古典、经典等“典”语。

无疑,“典”作为范本与至高,不仅难以逾越,尤其不可侵犯。

柏拉图言:艺术是“摹本的摹本”,亚里士多德认为:“艺术创作靠模仿能力,而模仿能力是人从孩提时就有的天性和本能。”检视艺术起源论,“模仿说”位居“六种途径(模仿说、游戏说、表现说、巫术说、劳动说、多元决定论)”之首,可见“模仿”之地位与重要。那么,模仿之对象呢?自然万物、宇宙万象也!依“气墨灵象”艺术论,经典是一种特殊存在,既为“物”,也为“象”。如此,经典不仅成为艺术模仿的对象,而且是尤其重要、非常特殊的对象,以至难以或缺、唯此重要的对象,过去如此,当下这般,未来抑或仍难改变。是经典的魅力,也为继承之需,更是来者的“膜拜”。

追典,根本在于知典,知典更要和典,就是心和經典、灵缠经典。人类文化文艺史上,产生了灿若星辰的文艺大师,留下了浩如烟海的文艺经典。而在如此众多的经典中,选知典、和好典、缠对典,是艺术学养、审美能力问题,更是选择未来走向之“生死存亡”问题。

观文艺乱象,谈种种流弊,因追“典”而产生或引发的诸多问题,是为重“患”,也属重“染”,且不断恶性传递、交叉感染,损害艺术生态、污染创作环境。这类追“典”要么误把“下作”视经典,以为历代(经典作家)遗存皆为经典;要么权将新作当古典,以为当下“有名”其作即“典”;要么错把“非典”当真典,完全以自我好恶为尺度、定典“格”;要么好将“小鬼”当“真佛”,以为“官衔”决定“标准”,“标准”就是“经典”,如此等等。事实上,历代文艺遗存(包括经典作家遗世之作)中,有不少是随意之作或为“下作”,甚至就是糟粕、垃圾,根本没有效法意义。君不见,当下唯所谓名家是瞻者多矣,趋之若鹜于名目繁多的“工作室”“研究班”是为佐证,而拜倒在各类文艺“官阶”之下,竟将“位”作当“范本”、视“高标”,是为典型的不知典,也属追典之大祸害。这类恶劣现象,在美术领域尤其多见,文学类创作中亦非少见,问题之症结是不知典、不懂典。

缘何知典还须和典,就在于任何一种经典中,均体现或蕴含着不同的艺术元素、情感信息与审美境界,往往与作家艺术家的人文学养、人生经历、性格特征以及艺术理念等密切相联系。故此,一定意义上,和典尤其重要。中西艺术史上,大凡成就傲世的作家艺术家,均有追典的经历,张大千的成功尤具典型意义。张大千是模仿高手,八大、唐寅、石涛之作,张氏多有仿作,均能以假乱真,且常常自揭真相,足见其追典功夫。为画敦煌佛造像,其与家人等先后两次来到人迹罕至、大漠深处之莫高窟,在夏日漫天黄沙、冬天滴水成冰,且缺食少穿的环境里,近三年时间几近天天面壁敦煌、临摹壁画,完成所有精美壁画的临摹,其中不少画作达到了“原样原色,完全逼真”的效果。书法史上,追典奇人或非怀素莫属。怀素学书,苦追唐楷经典欧阳洵,写穿木盘,又种万株蕉叶,为纸而书,终将欧体乱真,为人赞叹。

然而,追典毕竟只在典内,离典方入创作。假如没有张大千后来的“泼墨泼彩”,也没有怀素后来的狂草书法,那么前者仅仅是敦煌壁画的临摹之劳,或仅将壁画移至宣纸而已;后者也仅仅是欧阳洵的重复文本,或为欧楷的翻版。依艺术本质论观,这种追典只是摹典,并无艺术本真价值。

于追典之中离典者,为许多艺术大家所崇尚,也是必然路径。只是,没有追典之过程,谈不上离典之结果;离典不仅是脱离典之形态,也是拒绝典之束缚,更是创造新典之状貌。

自然,追典难,离典更难。追典是学研,离典是结果。追典让离典寻径问道,离典让追典富于意义。而在离典的远方,审视追典的努力,或许追典更自觉、更致力,离典才更从容、更悠然。

八、融合与无界

何谓融合?又何称无界?

就一般意义言,融合(艺术)者,是两种或多种事物、元素融为一体的形态或状貌;而无界(艺术)者,是基于全球化、信息化时代语境下,全疆域、诸领域之边界渐蚀或消失的趋向与情势,是走向大同的“无界文化”所必然带来“全域无界”的文明势态。

就文艺创作论,融合者,是中西艺术的“高峰”对话,也是中西艺术的“极致”审美,更是“双峰”碰撞进而形成的人类艺术文明的“第三座高峰”。而无界者,是超越了工具、材料、载体等诸多元素之制约,超越了固有思维定势、传统文化之羁绊,以生命绽放、精神独立、灵魂自由为最终审美对象,进而表现与矗立人类文明共同价值观与审美理想的艺术形态也。

谈艺术融合,论无界艺术,不能不说早期中西艺术交流,兹交流既涉创作主体,即最早踏上中西艺术交流之路的文艺先贤或仁人志士,又关创作生态、人文与政治环境,即民族文化、价值观念、艺术传统。前者主要“纠缠”于相关交流者的人文情怀、审美境界与思维方式,后者主要“相较”于中西时代语境下的文化传承、人文思想、艺术生态。

依艺术文明的演变、发展,人类文明既造就了东西方两大艺术体系,也建构、形成了中西两大艺术高峰。以中国美术为核心的东方艺术,与以欧洲油画为代表的西方艺术,分别从艺术原点起始,且走出了各自的辉煌,既相互傲然雄视,又分别登峰造极。

当拥有5000多年悠久历史的中国美术走入“瓶颈”,当走过600余载辉煌岁月的西方油画面临“危机”,东西方的艺术先贤们,开始以检视的心态审视自我,并以敏锐的目光注视对方。然而,当历史进入20世纪,东西“对视”站点“错位”,两大艺术体系分别进入“拐点”之时,中西“结合”呈现时代性特殊语境,这就是由林风眠的“调和派”、徐悲鸿的“改良派”,并与陈独秀的“革命派”等主张交织一起、相互作用,构成艰难举步的艺术生态与创作环境。此时之“结合”只为结合“前奏”,或称“前结合”,就是“结合”还不能成为中西交流的“主语”,更不能成为共识。至50年代许,当林风眠、徐悲鸿等以全新的艺术面貌,呈现中国艺术气象后,中西结合渐成风尚。而至80年代,当吴大羽、赵无极、朱德群进入西方艺术高堂,成为华人艺术家的突出代表,尤其是当吴冠中、李可染之艺术范例的成功,其中所呈现的中西审美之构成与不可或缺,让“中西结合”不仅再添气象、又矗形象,也让“中西融合”始有“认知”、渐聚共识。如今,谈“融合”就更显“场”通“气”顺,也更加“底气”渐足或“理直气壮”。

中西结合不仅是“拿来主义”“洋为中用”,也是被“拿去(主义)”而“中为洋用”。事实上,中西结合也让不少西方艺术大师受益良多,或成就艺术巅峰,比如波提切利,比如高更、马蒂斯,还比如克里姆特、毕加索,均从东方绘画中的韵律、线条、构图、色彩与造型方法中汲取诸多营养,成就具有鲜明(中西)结合特征的艺术巨擘。

回望文艺史,中西结合从“斗争”到“论争”,从妄自菲薄到“高仰”“迷信”,从“私人空间”到“大庭广众”,经历了长时期激荡起伏与演变,呈现多维形态与样貌,既立中西艺术新象,也现“西中”艺术乱象,后者突出表现为中西拼接、仿制与拟象西画、以西画材料绘国画、国人画西画等。于文学创作上,“囫囵吞枣”式“热捧”西方现代、先锋诸流派,现实主义创作被消蚀、弱化。造成兹乱象及其流弊者,原因之于多个层面,但根本点在于将“结合”视为形而下之方法、技巧及其元素构成与形式呈现者。事实上。“结合”是哲学概念,是建构于文艺作品形式语言之形而上的思想理念、审美理想、价值信仰,并在兹理念、信仰引领下的艺术创作,决非“拼接”“拟象”“身份转换”以及材料构成等“具象”呈现。

显然,融合,从“调和”走来,经“结合”之径,到“融合”之态,再前行、至远方,方入“无界”之境。由此,调合、结合、融合,是过程、阶段与层面,无界才是高维、未来与远方。也由此,调合、结合、融合或为“量变”之象,而无界方显“质变”之境。

前已有述,无界艺术源自无界文化,无界文化眺瞻未来大同。“人类命运共同体”正是人类大同文化的至高构建,是全球价值观的理想形态,既为宏大物象、也是壮美气象,更是审美灵象,不仅让“融合”再瞻远方,尤令“无界”洞见至美。

确然,融合难,无界更难。融合与无界是演进关系,也是境界关系。融合为(中西)建构之美,无界属审美(对象)之美。如今,融合尚未结束,无界已经到来。以融合观无界,融合当天高地阔;以无界视融合,无界尤立诗与远方。完美融合,表现无界,是文艺的“大同”,更是审美的担当。

九、“境”美与“神”美

境者,境界;神者,神圣。如此,“‘境美”是为境界之美,“‘神美”是为神圣之美,或称具有神圣性之美。

依“气墨灵象”艺术论,将美概括为三大领域,即现实美、理念美、艺术美。前者分为自然美、社会美两个范畴;又者分为纯粹美、审美之美两个范畴;后者分为摹拟美、创造美两个范畴。

不言而喻,境界美与神圣美,均属艺术美领域,且为创造美范畴。

谈境界美、神圣美,不能少了形式美。按照美的层级,形式美、境界美与神圣美,构成(文艺作品)“美”的三个层级,体现三种审美形态,既反映作品所创造的精神境域的不同层面,也体现创作主体人生境界、体悟能力与艺术才华的不同与差异。

所谓形式美,就是以形式取胜,也有“优美”或“唯美”之称,是“美”的第一个层级,也属最低层次的美。此层级的美以其安静、明丽、精致、和谐与单纯秀雅之形态,顺应人之主观目的,直观给人之耳目之娱,让人产生得宜、爱悦、轻松与心旷神怡的审美感受,并导致“爱”之情感,这种“美感”只是通过感官引起的快感,所以是最低层次的美。吴冠中曾言:“美不是漂亮,漂亮不是美。”如此,“漂亮”应在“形式美”之下。

明悉形式美,方知境界美、神圣美之深邃、高远,且尤富审美意义。

所谓境界美,就是以作品的深度或精神维度取胜,也有“高格之美”称谓。这种以创造高远精神境域为旨归的艺术审美形态,远离自然境界、跨越功利境界、致远道德境界、体悟天地境界,也就是远离欲求境界、跨越求知(《墨经》意:求知是为了实用)境界、致远求善境界、体悟求美境界。事实上,境界美正是高远境界之美,是真善美爱相统一的审美境界,这种美以凌空高蹈、悲悯天地的博大情怀,直面现实社会,观察自然万物,感悟人间百态,体察芸芸众生,在创作中开拓出更为博大浑阔、深邃高远、静谧高妙的诗性精神空间。

显然,文艺作品的境界美,与作家、艺术家的人生境界、体悟万物的意蕴能力、审美感性与艺术能力密切相联系。文艺家精神境界越高、意蕴体悟及感性能力越强,其作品当具更高境界之美,反之则低,以至“跌”入功利境界乃至自然境界。

神圣美呢?就是以美的神圣性或超验性取胜,或称“至美审美”。这种以自由、崇高的生命境界,至善、灵性的“永恒之光”为终极意义的审美形态,是人类至高的精神追求,是审美的最高层级,也是审美的最深层级。此层级的美,是感性与理性的统一、经验与超验的统一,也是情与理的统一、此岸与彼岸的统一、有限与无限的统一,往往与生命的终极体验紧密相联系,具有与宇宙、天外神交,自我、个体入化的高妙体验,是一种庄严感、神秘感、崇高感和神圣感,是一种极致的谦卑和无限的敬畏,是一种灵魂的狂喜和飞升。此境界,“‘气墨灵象艺术论”多有论及。这种审美体验所面对的审美对象,往往是巨大的、坚实的、垂直的、粗犷的、雄伟的、深邃的、朦胧的、浩瀚的、无际的,从而具有“可恐怖性”、震撼性与敬仰性特征,常见于崇山峻岭、星空大漠、无垠碧海、广袤森林等宇宙万象中,并由此推及英雄壮举、重大历史演变、伟大人物、宏大事业等。

自然,作品中的神圣美由艺术家所创造,不仅需要创造“境界美”的境界与能力,尤其需要悲悯宇宙萬物、通会事物灵性、进入超验境界,且超越自我、融入天地、向往至美的哲学素养、美学精神与审美体悟。事实上,神圣美、壮美或崇高之美,作为高层次的生命体验,是精神维度的提升,也是一种洞察宇宙生命本质和真相的智慧,体现一种绝对价值和神圣价值。文艺家对这种价值的发现与开掘,是对生命意义的根本超越,更是对自我心灵的彻底解放。

读文艺史、察审美现象,许多哲学、美学、文化、文艺和科学大家,均在现实人生中寻求生命的终极价值、追求美的神圣性,尤其通过创作鸿篇巨制,建构深邃、高远的精神境域,展现神圣之美。比如,李(白)杜(甫)诗篇、李(可染)家山水;又比如,托尔斯泰百科全书式的壮阔史诗性长篇小说《战争与和平》、李伯安堪称罕世之作的史诗性水墨人物长卷《走出颜喀拉》;还比如,贝多芬交响乐、唐宋“八大家”、文艺复兴“三杰”与“三巨星”。这些文化巨擘创作的作品,所表达的赞美生命、放歌自由、飞升灵魂、悲悯众生之至真至善至美情怀,均体现了人类相通的最高层次的审美,这就是神圣之美。

不能不引起关注、重视的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尤其进入新世纪以来,因普遍存在的浮躁问题,特别是不少文艺工作者,精神境界低、审美体悟弱,于文坛出现了“傻乐主义”“垃圾诗派”“下半身写作”,并自命“先锋”,自诩“新潮”,热衷“底层叙事”“伪现实主义”与一己悲欢、杯水风波;于画界出现了“新写实绘画”“新表现主义”“中国当代艺术”,热衷“波普”“拟象”“艳俗”,以俗当雅、以丑为美大行其道。这些所谓创作基本处于自然境界,其思想性与精神性几近虚空,无任何审美价值。显然,文艺工作者之精神境界、审美体悟问题,与“生”俱来、伴随始终,是问题的核心与根本,也成为文艺乱象及其流弊的总源头。

吴冠中曾论:“美盲比文盲更可怕。”木心亦言:“没有审美力是绝症,知识也救不了。”审美问题终究靠提升审美来解决。

形式美、境界美与神圣美,是精神维次,也是美的层级,虽为递进关系,但无逻辑关联。不能超越形式美者,不可能进入境界美;而不能创造境界美者,也很难进入神圣美。以境界美眺瞻神圣美,美在远方,非攀援而无他途;以神圣美俯观境界美,美在眼前,“进出”游刃有余。正由此,“境”美难,“神”美更难。在更高层级上不断攀援,达到美的最高境界,与美同行,天我为一、万象融合,至美审美又何以而不至!

十、立象与立念

说“立象”、谈“立念”,先论“象”“念”意涵。

“象”者,形式语言也,所以有具象、意象、抽象、真象、灵象之分;“念”者,思想理念也,故而存古典主义、自然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之别。

那么,何为“立象”,又何称“立念”呢?

文艺的基本功用或使命担当,究其根本或充分意义,是塑形立象、矗立审美。换言之,就是择一切艺术表现之手段,塑造典型形象、建构审美意象、呈现艺术境界。然而,典型形象如何塑造?审美意象怎样建构?艺术境界又何以呈现?须有与之相应的艺术思想、创作理念、审美维度而统摄、引领、依托与支撑。前者“择一切艺术表现之手段”是立象所“器”,后者“统摄、引领、依托与支撑”就是立象所“道”。

“立象”与“立念”,是文艺创作的基本问题,也是文艺发展的根本议题,还是文艺演进的核心命题。“立象”是创作构建、作品呈现,是将审美对象物化为艺术形象;“立念”是思想建构、理念形成或升华,进而统揽、驾驭艺术创作全过程,是艺术形态之“象”外之念。如此,“立象”是创作过程,也是创作结果,是物质、客观的,也是存在、显现的;而“立念”是思维过程,也是建构过程,是意识、精神的,也是理念、隐含的。无“立象”,“立念”或无意义;而无“立念”,“立象”或无“缘由”。概言之,就是立象、立念构成形之“下”“上”,难以割裂,且同频共振、并行相携。

就“立象”与“立念”问题,张中行曾坦言,(关于)创作第一是思想,第二还是思想,并终究是思想。林凤眠认为,“绘画上的任何艺术处理,都取决于作者主观情感的表达,即思想情感才是第一位的。”杜甫诗有绝句,“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其中之“书”,就是思想,也即“立念”;之“笔”就是创作,也即“立象”。这也无不说明,“立象”之于立念不可或缺;“立念”之于立象如水之渊。

古今中外,大凡功有所成的文艺大家,不仅在“立象”上独有气象、矗立艺象,在“立念”上亦独辟蹊径、兴论立说。比如,中国六朝四大家、水墨画鼻祖,且有才绝、画绝、痴绝“三绝”之称的顾恺之,就有“迁想妙得”“以形写神”之言,成为中国绘画的奠基之论。现代国画大师齐白石,成就画坛“红花墨叶”一派,自立“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之念。抽象艺术先驱康定斯基,不仅奠基了抽象艺术,还构建了抽象艺术理论,成就了“色彩音乐论”。极简主义主要倡导者丹·弗莱文,不仅成就了光亮与色彩的审美空间,还有“艺术不仅是作品,更是一种思想”之论。显然,“立象”为“立念”探研,“立念”让“立象”行远。

回望文艺史,许多乱象及其流弊,大都与“象”“念”脱节乃至割裂有关,突出体现在“象”非“念”领、“象”无“念”束。前者常有为“象”而“象”,随意而“象”,后者常见“象”而即“象”,无束流“象”。比如,在创作全過程,既无自“念”相行相引,又无他“念”相拘相束,一任“象”行,流“象”而行,形成为作而作,不知审美;随作而作,不立审美的文化“垃圾”。又比如,于创作全要素,既无总“念”谋篇布局,又无分“念”相谐相调,造成多元冲撞、无“象”而立;多“象”纷呈,有“象”非“象”,而此“象”彼“象”,实为乱象,岂美可审矣!

不言而喻,作(画)什么?怎么作(画)?为什么?始终是作家艺术家时刻面对的课题,而三个“什么”的问题,“表象”看是“立象”问题,从本质上说却是“立念”问题,因为前者要回答的是审美(创作)对象?又者须明确的是如何表现?后者当确立的是价值取向?就是说,三个“什么”,唯“立念”作出回答,“立象”方可作为。

一般意义上,“立象”是“立念”的前奏,也是“立念”的支撑,且左右“立念”;“立念”是“立象”的遵循,也是“立象”的抽象,并反过来引领“立象”,实现更高层级的循环,最终达到“立象”与“立念”的完美统一。

从文艺创作实践观,立象与立念关系中,有先“象”后“念”者,也有先“念”后“象”者,并且有自“象”自“念”者,也有自“象”他“念”者。但成就文艺大家者,不管是先“象”后“念”,还是先“念”后“象”,均为自“象”自“念”,或自“念”自“象”。因为,艺术贵在不同,也难在不同,更成在不同,而不同就是个性,个性就是自我。

立象难,立念更难。立象源自感性,立念进入理性。独创之“象”,往往建构非常之“念”;高远之“念”,常常引创特别之“象”。从“立象”看“立念”,立象越至美,立念越独到、越唯一、也越趋于道;从立念观立象,立念越立道,立象越自觉、越从容,也越至于美。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引导广大文化文艺工作者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把提高质量作为文艺作品的生命线,用心用情用功抒写伟大时代。创作无愧于伟大时代的优秀作品,作家、艺术家责无旁贷,回答进而超越“难”与“更难”,是使命要求,更是责任担当。

(作者单位:解放军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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