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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鞋寻凶

2019-10-29

东方剑 2019年9期
关键词:李悦周密李大妈

序章

一道残阳远悬天边,点燃了四周的火烧云,远远看去血红一片,就像是谁划了一刀,割破了天空的肚皮一般。

暮色之下有一座恢宏的中式庭院,淡黄色的瓦片构筑成精致的殿檐斗拱,被夕阳一照,就像是熠熠生辉的龙鳞似的,这里被四周居民形象地称为“金鳞山庄”。山庄不知占地几许,光是庭前的花园就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从旁流过。湖光山色映衬出一片岁月静好,但岁月静好中却有不和谐的声音。杨金鳞,山庄的主人,看了看眼前的绿地,不由皱起了眉头:“老宋,你是怎么当家的,那里怎么有一堆枯叶?”

管家老宋循声望去,不禁暗暗叫苦,这树有枯荣,我有什么办法?这么大一片花园,每天都有人专门打理,但也禁不住会留下一两处枯枝败叶,偏偏老板又是一个对园艺十分较真的主。

“你找人把它给扫了。”杨金鳞轻描淡写地说道。

老宋听到这句就更无语了。山庄不是没请人,但老板不喜欢跟人一起住,所以请来帮佣的人都是白天来,下午忙完就各自回家了。在这里常住的,就只有杨金鳞、他和一个厨娘了。厨娘此时正在做晚饭,老板说“叫人”,不就是叫他自己去扫?

他跟着杨金鳞已经快三十年了吧,虽然比杨年轻一点,但也年近六十了,老胳膊老腿谈何容易。

老宋也深知老板的脾气,他叹了口气,拿着扫帚向那堆枯叶走去。

杨金鳞自然是没有那个闲心看着他干活的,没过多久便踱回房内去了。

也不知扫了多久,光线更黯淡了,夜风渐渐也凉了,不知是身子太虚还是心神不宁,老宋总觉得心在突突跳着。

这时,别墅那边似乎传来了老板的喊声,一开始老宋以为听错了。很快,杨金鳞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你干吗?”

老宋觉得情况不对,赶紧跑回了别墅。客厅没开灯,光线算不上充盈,只有走廊尽头的起居室亮着灯。

杨金鳞在别墅里有几间起居室,自从近几年腿脚不便后,起居室就搬到了一楼。老宋循着走廊望过去,就被眼前的画面给惊呆了,一个戴着帽子的人背对着他,手里寒光一闪,是一把匕首。而杨金鳞已经躺倒在地,手捂在胸口,却也挡不住汩汩流出的鲜血。

“你是谁?”老宋大喝一声。

那人头也不回,向外侧跑去。房间的尽头是一个露台,直通到外面的花园,阳台离地不到两米,只有一截半人高的栏杆,显然挡不住一个成年人。

那人纵身跃了出去,老宋跑过漫长的走廊追过去一看,他已越跑越远,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了。

刑警队长周密正驾车行驶在返回公安局的途中,他刚了结一件案子,心情轻松,和着广播里的音乐哼唱着。周密是一个1米82的汉子,今年刚过三十,年龄虽然不大,但因为长期风餐露宿,国字脸上很有些刀耕斧凿的痕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成熟一点。胡子还是三天前刮的,如今下巴上已经长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相比于喜欢休闲装和夹克的同事,他一年四季都穿着相近色系的大风衣,颇有些美国作家雷蒙德·钱德勒笔下硬汉侦探的味道。

副驾上是他的搭档李悦,一位刚满25岁的警花,自从进了刑警队两人就一直搭档。相比于造型粗犷的搭档,李悦在警察中可以说是活得精致了,虽然不施脂粉,但皮肤白皙光滑。明明天天跟自己一样出外勤,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周密有时好奇地想。

两人正开到一半,警用电台里传来了通知,江阳镇113号出了命案,请附近的同事马上赶过去支援。

听到这个地名,李悦微微皱了皱眉:“江阳镇113号,那是杨金鳞的家啊。”

周密一听这名字,大脑也赶快运转了起来:杨金鳞,不就是那个水产大亨?两人所在的省份河泽丰沛,杨金鳞便是借此起家。杨金鳞本名杨林,上世纪80年代,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承包户,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如今他旗下公司出产的水产占到了全省市场的三成以上,还以“东湖股份”的名义上了市。杨林靠水吃水,后来也嫌名字不好听,改成了更贵气的杨金鳞。可以说,无论在全省还是全国,这都是位有影响的业界人物。

“你去过?”周密问道。

李悦点点头:“上次他家出了趟失窃案,我去过一次。”

金鳞山庄的大名周密也有所耳闻,他继续问道:“他家都有什么人?”

李悦想了想回道:“上次去的时候,他家常住的好像就他和一个老管家。杨金鳞这人似乎不太好打交道,几个子女都不在身边。”

周密无奈摇了摇头。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么大一块肥肉,肯定很多贼都想打主意,都出了盗窃案了,偌大的山庄还不多加强点安保,这老人家的安全意识也太差了点。只是不知这次出事的是杨金鳞本人、管家还是别的什么人,但愿不要是这位大人物。

周密这么想着,脚下的油门也踩得更重了。

两人赶到的时候,分局的同事已经封锁了现场。周密出示了证件,把关的警员一看,肃然起敬:“您就是周队长?”周密点点头,那警员就把两人恭敬地让了进去。

李悦在一旁打趣道:“还是你周队长周神探有面子啊。”

周密懒得理她,讪讪回道:“军功章有你的一半。”

李悦还想说什么,周密已瞧见分局的陈局长远远走了过来,他向李悦正色看了一眼:“别说了,做事。”

周密人如其名,心思周到缜密,近年来破了不少大案要案,全省的公安系统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陈局长一见面也客气地说道:“周队长到了,我这心里也踏实一点了。”

“客气了陈局。”周密自谦道,“出事的是谁啊?”

陈局长吐出三个字来,杨金鳞。周密听了心里一“咯噔”,怕什么来什么,杨金鳞这种大人物死了,媒体和公众都会很关注,对警察来说,桩桩件件都是压力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具体什么情况,您讲讲吧。”

陈局长便把从老宋那里问来的一五一十全说了。今天傍晚的时候,管家老宋被杨金鳞支使着去扫地,没过多久就听到了房内有呼喊声。他跑进屋内,发现起居室里有一个陌生人,杨金鳞已倒在了血泊中。他刚想叫人,那人就逃跑了,老宋老胳膊老腿追不上,只好打电话报警。

“这么说来是上门盗窃被撞破,情急杀人啰。”周密推测道。

陈局长附和道:“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如此。”

“不见了什么东西?”

“凶手拿了杨金鳞的钱包,手上的名表也被撸了,还有房里一尊装饰用的金佛也被顺走了。”

周密思索了一阵,又问道:“凶手男的女的?”

“你来看。”陈局长领着周密来到了花园的一角,此处土地有些湿润,留下了一行比较清晰的脚印,“41码的鞋。”

周密看了看远方:“派人去追了吗?”陈局长回道:“我们一赶来就去搜查了,不过这里地势开阔,凶手恐怕早就跑远了,不容乐观啊。”

“我能再问一下老宋吗?” 周密提议道。

老宋今年已经57岁了,杨金鳞发迹之前,他就一直做助手。金鳞山庄建成后,他帮忙打理各种事务,相当于是管家。

相伴了半辈子,此时斯人已逝,老宋眼里止不住的悲伤。但他仍打起精神,面对警方的询问。

周密已经从陈局长那里听了事情的经过,不过有几个关键点他仍是很在意。

“这别墅的布局有哪些人知道?”周密问道。

李悦一听就知道他这个问题的意思了。凶手不知道来了多久,但听描述好像是径直就找到了起居室,这说明凶手对房子有一定的了解,周密这个问题,是指向凶手有可能是熟人。

老宋想了想,答道:“这幢房子一共有三层八个房间,自从近几年老板腿脚不便后,就把主要起居室放在了一楼。格局算是比较复杂,但一般来别墅帮佣的人应该都有所了解,也有可能他们回去后会跟人讲起。”

帮佣的都是附近江阳镇的村民,金鳞山庄的布局虽然不能说尽人皆知,但也不算是什么秘密,近几年进进出出的工人也有小二十人,从他们口里套话并非难事。有点难办啊,他想了想,找老宋要了帮佣的名单,下一步就要找同事来排查他们的社会关系。

周密转到下一个问题:“你看到凶手没有?他长什么样子?”

“我只看到一个背影,大概跟我差不多高,短发,看身形是个男人。我叫了一声,他就逃走了。”

“他的动作身影你熟悉吗?有没有可能是认识的人?”

老宋思考了半天才答道:“时间太短了,我也来不及看清,想不到会是什么熟人。”

周密注意到起居室的墙上有一个四方的印痕,应该是之前挂着什么东西。他抬眼望了望花园,又回看了一眼起居室,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从花园跑到这里用了多长时间?”

“跑过花园,穿过走廊,我想差不多一分来钟吧。”

周密心算了一下,这个时间不算短,但对于一个行动不太灵活的老年人来说倒也正常。

几人在别墅里巡查,李悦的目光被走廊拐角处的一个相框给吸引了,照片上是一位穿着旗袍的美人。

李悦看了半天,问道:“那是谁?”

老宋定定望过去,解释道:“那是夫人。”

夫人,应该就是杨金鳞的第二任妻子。她原本是教杨金鳞国画的家庭教师,两人相差近20岁,杨十分痴迷于她,就休了发妻娶了她,这段八卦当年也是轰动一时。

周密顺着问道:“夫人尚在?”

老宋长长地叹了口气:“早就过世了,生二小姐时大出血死了。”

李悦继续说道:“房子这么大,就住你们两位是不是太空了些?”

老宋答道:“我们老板是一个不太好相处的人,二小姐成年后就没回过家,公子和大小姐住不习惯也陆续搬走了。我也跟老板说要多请几个常驻的人来照料,不过他一直不置可否,这事也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不好相处?但似乎你与他一直相安无事。”周密试探着问道。

老宋苦涩地一笑:“呆得久了,习惯了。”

杨金鳞与第一任妻子育有一子,叫杨昭,目前在“东湖股份”担任总经理;与第二任妻子育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当地的一个银行职员,小女儿目前仍单身,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独立电影导演。目前,陈局长那边已经通知了三位子女,他们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老宋强撑着答完了周密的问题,两人见他累了,便让他下去休息了。

四野无人,李悦也道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刚刚干吗问他返回房内花了多少时间?你怀疑他?”

“我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他没把话说完。”周密说着,又吩咐道,“你去查一下,他穿多大码的鞋。”

李悦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汇报道:“我翻了下鞋柜,他应该穿43码。”

周密摇了摇头,他的鞋与脚印不合啊。

两人简短交流了一阵,厨娘来了。

厨娘是邻近镇上的一个农妇,丈夫和儿子都出去务工了,她周一到周五都住在这里,只有周末才回家一趟。因为她姓李,大家都叫她李大妈。说是住在这里,其实也不在别墅中,杨金鳞特地在别墅旁建了若干平房,以安置这样的“闲杂人等”,看来他喜欢独居并非空穴来风。

这里发生了命案,相比于老宋的沉稳,李大妈显得有些慌乱:“警察同志,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呀?”

周密是一副硬汉形象,与老宋单刀直入地交流自然是他合适,而问李大妈,当然是更细致的李悦登场了。

她微微一笑,降低对方的抵触情绪,然后安慰道:“您别急,我们还有点情况想要了解,很快就完。”

李大妈有些缺乏耐心:“那快点吧,这死人的地儿,我多待一刻就瘆得慌。”

“案发之时你在哪里?”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在后厨做菜,抽油烟机声音很大,我什么都没听到,是后来老宋喊我,我才晓得出事了。”

“这么说,你没跟凶手打过照面啰?”李悦追问道。

李大妈有些后怕:“乖乖,我要是打过照面,还不知道有没有命了。”

周密与李悦对视了一眼,这就说明从头至尾见过凶手的只有老宋一人。

李悦又问了些家常,得知李大妈已经干了十年了,丈夫和儿子都在沿海城市的电子工厂做工人。杨金鳞对她还算慷慨,所以李大妈家在乡亲眼里算是条件不错的,去年起了一栋两层楼的新房。

李悦见铺垫够了,突然问道:“杨金鳞跟老宋关系怎么样啊?”

李大妈即便不算心思敏捷,但听到这个问题也感觉意有所指,连忙摇头道:“可不敢乱说。”

李悦开解道:“就是例行了解一下,您不要多想。”

李大妈停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道:“我来之前老宋就在这里了,听人说他跟了杨金鳞三十年了吧。杨老板对他算不上亲热——实际上杨老板对所有人都算不上亲热——但对老宋至少是放心的。如果你想问两人有没有吵过架,至少我是没有见过……”说到这里,李大妈突然一顿,“哦,只有一次。”

李悦心念一动,追问道:“那次什么情况?”

李大妈回忆道:“那一次,老板要把夫人的照片从房里移出去,两人不知为啥大吵了一架,老板还说要把老宋赶出去。”

周密在一旁听着,感觉有些奇怪,两人主仆这么多年,为了这点小事发火,似乎反常了些。

再后来,两人也没从李大妈嘴里问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

两人一合计,看来现有的两名当事人所知不多,目前案件的性质是杀人,这样要查的人就多了,可以是镇上某个心怀鬼胎的居民,有可能是本市的惯犯,也有可能是欠了债、输红眼的亡命之徒。

周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上次那个小偷是你抓的吧?还能找到他吗?”

李悦也心思一转,对啊,有些人能偷第一次,保不齐也会偷第二次。

两人查案的空隙,死者的三个子女也陆续到了。最先到的是大女儿杨盼,由丈夫开车送到了这里。她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套裙,面颊略显丰腴,是典型阔太太的打扮,只是哭到红肿的双眼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无神。

她先是确认了遗体的身份,当看到死去的亲人时,杨盼更是哭得梨花带雨了。李悦花了很大工夫才安慰住她。

“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抓住凶手,替我爸主持公道啊!”杨盼好不容易停止抽泣,恳求道。

“这正是我们的工作。”周密轻描淡写地回答,又继续问道,“就你所知,你爸有什么仇人没有?”

杨盼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我对他和公司的事不是太了解。”

“你最后一次联系他是什么时候?”

杨盼声音愈发低下去了:“两周之前……通过一次电话。”

看来这对父女的关系并不亲密,周密心想。“多问一句,今天下午5点左右,你在哪?”

杨盼听了一愣,旁边的丈夫已抢先表示了不满:“你们什么意思?”

周密不以为意:“只是例行的询问而已。”

丈夫还想说什么,杨盼已拦住了他:“问问也无妨。我下午一直在美容院做保养,后来就去找老公吃饭了。接到公安局的电话后,饭也没吃完就赶了过来。”

第二个赶到的是儿子杨昭,按理说他住得比杨盼近,又是长子,理应先到才是。杨盼也语带责备地说道:“你怎么才来?”

杨昭忿忿不平地回道:“我要打理公司,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做甩手掌柜。”

周密照例问了他杨金鳞有没有仇人的问题,杨昭只是大略地答道:“生意场上,不是友就是敌,但你要说仇恨到要杀人的程度,那倒也没有。”

“今天下午5点左右,你在哪里?”

杨昭对于这个问题也很反感,但还是忍住没发作,回道:“我去找客户谈生意,怎么了?”

周密继续问道:“这样啊,你在公司还顺利吗?”

杨昭越听越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周密并没有要顾及对方心情的想法,步步紧逼:“据我所知,东湖股份是您父亲创立的,他生前仍任董事长的职务,虽然你是长子,但有时候,老人家不是那么容易放权,是不是?”

“你是在暗示老头子不在了对我有利?”杨昭忍不住了,“我说你们警察也有意思,放着嫌疑人不去找,反倒怀疑起我们这种守法公民。”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杨昭刚想要发作,刚好小女儿杨婷也到了,止住了他这股怒火。杨婷常住在邻城,从路程上来说是最远的,也到得最晚。

她一头飘逸的长发,看上去很有女人味,却偏偏穿着很中性的衬衣与牛仔裤,颇有几分文艺工作者的样子。

杨婷一见她哥这副样子,就出口责备道:“吵什么吵?父亲被人杀了,光在这吵有用吗?”

作为长子,被妹妹这样埋怨,杨昭本来很生气,但想着在外人面前不能让人笑话,强行忍住了火气。

杨婷久居外地,跟父亲的联系比杨盼更少,对于父亲的社会关系及有无仇人更是一概不知了。至于案发当时的行踪,她自称是独自在家看剧本,接到警方的通知就驱车赶过来了。

周密算了一下,从邻城走高速最快都要三个小时,杨婷是在警方通知后三个半小时到的,时间上倒也符合。

周密见再问不出什么,就跟李悦先行离开了。房中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倒各是思绪万千。

杨昭率先开口了,矛头直指杨盼:“你说你一个女儿家的,在别墅里住得好好的,干吗要搬出去?你要是还住这里,不就没这回事了吗?”

杨盼唯唯诺诺不敢应声,杨婷却抢白道:“你作为长子,不住在家里陪老爷子,怪我姐干吗?”

杨昭冷笑了一声:“好一声我姐,差点忘了咱们仨不是一个娘肚皮里出来的。”

他出言讥讽,杨婷却毫不示弱:“我就事论事而已。”

“就事论事?”杨昭重复了一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的性格,我平时在公司里伺候他就够了,还要我住这里,合着气都是我一个人受是吧?”

杨婷回道:“受气又怎么了?你是长子,公司到头来都是你的,便宜你捡着了,责任你就不担了吗?”

“是啊,公司是我的。”杨昭又笑了,“不知道老爷子留下什么遗嘱,我真希望他一个子儿都没留给你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杨盼终于忍不住了,吼道:“够了,你们俩都给我住嘴!”

周密人虽然走了,但仍旧派了一个同事在监视,这番话也一字不漏地被转述到了他耳里。

周密听完汇报后略略沉吟,很快命令道:“查一查杨金鳞的律师,问一下有没有遗嘱之类的东西。”

李悦问道:“你怀疑他们三个?”

周密不置可否:“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那些在维多利亚时代古堡里发生的谋杀案,十之七八都是为了遗产。”

李悦不以为意:“小说嘛,说不得准。”

周密笑了笑,继续说道:“那我就从现实分析,杨金鳞的遗产有多少钱?好多个亿吧,随便分一分就是几千万。相比于小偷小摸的十万八万,这笔钱作为杀人动机,是不是更有诱惑力?”

孙兴是江阳镇的一个小混混,平素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几年前他曾计划一桩“大买卖”,可刚得手没半天就栽在了警察手里。他被关进了牢房,最近才放出来,此刻他正在镇上一家小酒馆喝酒,一抬眼却又看见了那位“瘟神”。

李悦带着周密“空降”到了他跟前,正不怀好意地向着他微笑。

孙兴心中暗自叫苦,没好气地说道:“姑奶奶,又怎么了?”

李悦自来熟地往他面前的座位上一坐:“没什么,找你打听点事。”

孙兴心知不妙,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没听过。”

李悦挑了挑眉,不悦地说道:“我还没说话呢,你就说不知道?”

孙兴暗自嘀咕道:“我一见你就知道准没好事。”

孙兴说着想走,一旁的周密把眉毛一竖,传递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场。孙兴挣扎了一下,想要走开,却不知为何迈不动步。

他一见跑也跑不了,躲也躲不过,索性往凳子上一瘫:“算我怕你了,想问什么?”

李悦见他就范,露出一种得胜似的笑容:“今天下午5点左右,你在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不就在网吧上下网,点了份炒饭,吃完后就跑来这里喝酒了。”

“有谁能给你做证明吗?”

“网吧老板还有这里的客人都能给我证明啊。”

李悦想了想,刺激他道:“今天下午,金鳞山庄又被人给偷了。”为免吓坏他,李悦只说被偷,没说死了人。

即便如此,孙兴还是吓坏了,很快反应过来找他什么目的了。他颤巍巍地答道:“我去,这回可真不是我,你可别冤枉好人。”

“真不是你?”李悦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判断他是否说谎。

“真不是我。”孙兴又重复了一遍,“我都栽在你手上一回了,夜路走多了,还能不怕鬼吗?”

“你穿多大码鞋?”李悦问道。

孙兴有些不明就里,还是答道:“43码,怎么了?”

李悦趁机看了下周密,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看来孙兴是真不知道金鳞山庄命案的事,那表情不似作伪。

周密也认同这一点,不过对他来说,没有犯案并不代表孙兴就没有价值了。

“你在这里也算地头蛇,就没收到什么风?”

孙兴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头回道:“我算哪根葱啊?什么都没听到。”

在微表情学上来说,对方这种反应明显在闪避,周密当然不上当,追问道:“你最好想清楚再说,骗警察对你没好处。”

孙兴眨巴了下眼睛,问道:“那帮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周密拍了下桌子,显出一种恩威并施的态度:“或许你下次惹麻烦,我们能卖你一个人情。”

孙兴思考了良久,两手一摊:“怕了你们了。我是听说道上有人惦记着金鳞山庄,还有人要找我探听所谓的‘经验’。”

李悦眼神一亮,追问:“是谁?”

孙兴的答案却让她有些失望:“那我还得打听打听。”

周密与李悦又对视了一眼,看来这趟来找孙兴,算是找对了。

莫尚风是本城一家著名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也是杨金鳞的代理律师。他的办公室设在城里CBD区域的一间写字楼里,凭窗眺望可以见到车水马龙的街景。这天他刚到办公室,还来不及欣赏景色,就有两个不速之客找上门了。

周密与李悦敲响了他的大门,莫尚风热情地将两人迎进来,又吩咐秘书端茶递水,但脸上却始终带着一丝疏淡之意。

“两位警官此次上门,所为何事呢?”

周密说道:“您有个客户杨金鳞,最近不幸被谋杀了,您应该知道吧?”

莫尚风点点头:“嗯,我对此也深表遗憾。”

“我们想知道他生前有没有留下遗嘱之类的东西。”

莫尚风微微一挑眉:“我听说这事好像是上门的小偷干的。遗嘱,与他的死有关系吗?”

“也许有关系,所以想找您借来看下。”

莫尚风心中也在飞快地盘算着。杨金鳞死后,他的三个子女应该算是自己的潜在客户了,如今警察上门,自己究竟要不要“出卖”他们呢?

莫尚风思考了一阵,这毕竟是件命案,自己没必要蹚浑水,实话实说算了。

他笑了一声,答道:“按照常理,这算是客户的隐私,不过两位要看的话,我叫秘书去取就是了。”

杨金鳞不愧为水产大亨,名下光私人财产就高达2亿,更是掌握了东湖股份绝大多数的股份。遗嘱的主要内容是将公司股份分为三份,继承家业的长子杨昭占50%,其余两位女儿共占一半。不过公司股份将由杨昭代为打理,女儿们则每年享受分红。这份遗嘱既保持了杨家对公司的掌控,也同时保证了两个女儿能有优渥的生活。

周密此前调查过三个子女的财务状况。三人成年之后,经济相对独立,杨昭在公司有正当职位,每年有近百万的收入,不过以他的消费水准未必够花。杨盼嫁人后就做了全职太太,仅有丈夫一人的收入,杨金鳞虽然对她偶有补贴,但金额并不算太高。杨婷虽然小有成就,但独立电影导演赚不了太多钱,每部戏都要到处拉投资。对三个人来说,继承遗产都能在经济方面拥有巨大的自由,其中又以长子杨昭得益最多。

“这份遗嘱是什么时候立的?杨老先生的三位子女知晓内容吗?”

“这是五年前立的,那三位子女虽没看过原文,但大体应该都了解吧。”

莫尚风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这么一问我倒想起来了。最近一段时间,老杨好像透露过要修改遗嘱的意思。”

周密一惊,这倒是个新信息,忙问道:“他想要怎么改?”

莫尚风回复道:“也没具体拟定条款,他就给我说了个大概,老杨似乎觉得之前定的那版有些重男轻女,改的话可能把名下财产均分成三份,三个子女各占一份。可惜啊,他还没来得及改就过世了。”

“容我多问一句,杨金鳞跟三个子女关系如何?”

莫尚风想了想,说道:“我帮老杨也有二十多年了,算是他们家的长辈。坦白说,老杨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人,但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家长。他对于子女太过严厉,杨昭处处抵触,养成了如今暴烈乖张的性格;杨盼又处处忍受,对谁都是逆来顺受;小女儿杨婷倒是比较独立,但老杨似乎把夫人难产的死迁怒于她,对她有点不闻不问,两人的关系也很紧张。”

莫尚风这番话中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如果要按这样改的话,其中最吃亏的无疑是长子杨昭。

一出律师事务所的门,周密就向李悦吩咐道:“去,仔细查一查杨昭的不在场证明。”

李悦心领神会:“早就在查了,凶手是个男人,三个子女中就杨昭一个儿子。”

她又翻了翻杨昭的资料,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叫了一声。

“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周密责备道。

李悦指着资料中的一条说道:“杨昭的鞋码,正是41。”

两人正商量着,李悦的手机正巧响了,她一看,来电的是孙兴。她讲了一阵向周密汇报道:“查到那个打金鳞山庄主意的人了,你猜是谁?”

周密没兴趣听她卖关子,催促道:“快说。”

李悦吐出了六个字:“李大妈的儿子。”

江阳镇的菜市场,摆放着上百卖小菜卖肉卖鱼的摊档,跟这里的货物一样,来往的人也是鱼龙混杂。菜市场里有几家门面不显眼的麻将馆,里面烟雾缭绕,输光了的赌客骂骂咧咧从里面走出来,又有新的赌客走进去填补他们的空缺。

张大发虽然名为“大发”,可从来与大发无缘,每次到麻将馆都是十赌九输。他原本跟着老爹在外面打工,后来嫌太累就偷偷回了家。好在他老娘在一户富人家里帮忙做饭,收入不下于一般酒店的大厨,他也就安心啃老,但时不时地也动些歪脑筋。

他回家要经过菜场的后巷,巷子里污水横流,时不时丢弃着腐烂的菜叶子。张大发输光了钱,也懒得管干不干净,一路大踏步地趟了过来。

今天带来的现金又输光了,张大发暗骂了一声“晦气”,好在他包里还有从老妈那里偷来的一些金首饰,可以去当铺换点现金再翻本。

走到一半,张大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跟着。他留了个心眼,向后瞥了一眼,果然发现有两个人影。

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行路不吃惊,现在虽然是白天,可张大发平生没少做过亏心事,他心里有鬼,也不敢正眼看来人是谁。

肯定不是好事,张大发心里嘀咕着,他假装平静地走了几步,然后撒开大步跑了起来。

跟在身后的李悦一看势头不对,提醒道:“糟了,这小子要跑。”

周密轻蔑地说道:“想跑?找死。”也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后巷里的犄角旮旯堆着纸箱、菜筐等杂物,张大发经常走,凭借着地利一开始就拉开了距离。但周密腿脚更快,在后面紧追不舍。

眼看就要到巷子尽头了,这时一个推车小贩刚好从路口经过,张大发抢先一步冲出巷子,顺势把小贩一拉,人跟车刚好横亘在路口,形成了一个障碍。

周密并不减速,似乎视障碍于无物。到了跟前,他脚尖轻轻一点,在车上轻轻一扶,就飞起半人多高,从小车上方跃了过去。

张大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一头扎进了摊贩堆里。此时刚过10点,仍有不少人晚起买菜,摊档和人流被突如其来的张大发撞得七零八落。

周密皱了皱眉,这小子,可真能给人添麻烦的。没有办法,他也只好冲入人流,在不撞到行人的情况下尽量保持速度。

人流中有一位颤巍巍的老奶奶,张大发猛冲过去时差点把人撞倒。周密刚好赶到,只好扶了一把,但眼见着,他与张大发之间的距离被拉大了。

周密心急如火,赶紧追了过去。还好这段集市只有二十多米,跑出去正好就是货车卸货的广场,张大发再没有趁乱取胜的优势,只能在货车之间穿行。

光凭腿脚,周密可不怕他,他紧追几步,又把刚刚落下的距离给缩短了。张大发见对方越追越紧,心里慌了,脚步也开始乱起来。

广场上的一辆汽车正在下货,有一筐货物不小心摔了下来,滚出好多个苹果。周密一看,心下一动,拾起一个苹果就朝着张大发扔过去。

那颗苹果不偏不倚,刚好飞到了对方脚下,张一脚踩中,不免滑了一跤。张大发还想爬起来再跑,周密哪里还能给这种机会,冲过去一伸手,就把张大发的双手给反剪了过来。

隔了半天,李悦才慢悠悠地追上来:“你比什么不好,比跑步,我们周队可是警校校运会5000米纪录保持者。”

张大发跑的时候生龙活虎的,一到公安局就怂了,耷拉着脑袋说道:“你们真是警察啊,早说嘛!”

李悦没好气地回道:“早说你就不跑了吗?”

“当然啊,”张大发拖声拖气道,“我还以为是谁找我还钱呢。”

周密被迫跑了一圈长跑,一见这人就来气,他瞪了张大发一眼,把对方那吊儿郎当的态度给吓了回去,又正色道:“找你,知道什么事吗?”

张大发摇摇头:“我就小赌一下,没犯什么大事啊,欠点小钱,警察应该也不管这些吧?”

周密一字一顿地说道:“昨天有人去金鳞山庄偷东西,被撞破了,刺死了杨金鳞。”

张大发眼珠子一转,心知不妙,哭丧着脸道:“这可不关我的事,警察同志您可别冤枉我。”

李悦补充道:“你这属于不打自招啊,听说你打过金鳞山庄的主意?”

张大发忙说没有,但禁不住周密与李悦的步步紧逼,只好老实交代:“是,我是手头紧,想着去我妈帮忙的那家捞点东西,可最后不是没干成吗?”

周密与李悦并不相信他的话,张大发只好实话实说,他的确是去金鳞山庄摸过底,还托人找曾经得手的孙兴问过所谓经验。早些时候,他曾经跑到山庄里准备下手,好巧不巧撞到了母亲李大妈。知子莫若母,李大妈一见他就知道没安好心,急忙劝他回头。有母亲拖着,张大发也无法下手,只好回去了。自此之后,李大妈每日紧盯儿子,张大发也没有再下手的机会,偷东西的事也就一直没干。

“不信可以去问我妈。”张大发说道。

为求办案严谨,周密事后当然会一一查验这些细节,但就算李大妈承认了,作为亲属,她做的证言也未必作数。

这时,李悦又从张大发随身携带的包里搜出了一只金手镯和两根金项链,张大发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了。

“这些东西不是你的吧?”李悦问道。

张大发连忙解释:“这是我妈的,我想着手气不好可以拿去当了翻本。”

李大妈平平常常一个农妇,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多贵重东西,李悦当然不信,一脸狐疑地望向了张大发。

张大发暗自叫苦,继续说道:“您别这样看我,我一开始见到也不信是我妈的。我妈告诉我,这是主人看她勤勤恳恳,赏给她的。说是什么夫人留下的首饰,杨金鳞睹物思人看着伤心,就当礼物送给别人了。有钱人的性格总是很奇怪的,不信你也可以问我妈,我妈在这点上不会撒谎的。”

周密回忆了一番,李大妈倒一直是个老实农妇的形象,不大像会说谎的人。但杨金鳞既把亡妻的油画从起居室拿了出去,又把她的首饰送人,两人之间是不是有点心结?

周密又问了张大发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张大发推说自己一人在家,无人证明。光凭一面之词当然没那么容易脱身,他便扣留了张大发继续调查。

这时,刚好有位同事拿了份文件进来,李悦浏览了一遍,说道:“杨昭的不在场证明果然有问题。”

李悦指着一堆笔录说道:“杨昭声称案发时他去找合作伙伴谈生意了,我们跟东湖股份近段时间所有有生意来往的公司都联系过了,他们都表示没有这回事。东湖股份的前台也表示,案发当天下午杨昭就没来过公司,更别说出去了。”

“他到底找谁谈生意了呢?”李悦问道。

周密雷厉风行地把所有笔录一收,说道:“走,我们直接去问他。”

东湖股份有一栋独立的大楼,就坐落在离江阳镇不远的市郊。作为总经理,杨昭占据了最高层风景最好的一间,远远可以望见一汪大湖,那湖里很多的水域正是东湖股份所承包的。

秘书问两人有没有预约,周密亮明身份,对方自然不敢怠慢,赶紧通报去了。杨昭见到两人前来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压抑住了情绪,面色如常了。

“两位警官远道而来,是我父亲的案子有眉目了吗?”杨昭先发制人地问道。

周密不答反问:“我记得你说过案发当天是跟人谈生意去了,那么我再多问一句,究竟是跟谁谈生意去了?”

杨昭显得很不耐烦:“我说警官,你不去抓那个贼,怎么专门来刁难我们这些家属?”

“是不是刁难,很快就清楚了。”周密面对质疑并不生气,继续说道,“你究竟是跟城东的杨总谈生意,还是跟A市的许总谈生意了呢?很奇怪,你所有的商业伙伴都说当天没约过你。”

杨昭听了这话,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把自己的底摸透了,他脚步有些无力,索性往老板椅上一倒。

杨昭点燃了一根烟,给周密递了一根,周密摆摆手表示不抽,他自己倒很享受地深吸了一口。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两位警官,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撒了谎。我当时一个人在家,怕惹人怀疑,这才随口说去跟人谈生意了。”

李悦暗笑了一声,逼问道:“你现在才改口,怕是不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杨昭有些急了:“即便我案发时没有时间证人,也不代表我有嫌疑。我为什么要杀我爹?”

周密拿话套他:“也许,因为遗产。”

“别开玩笑了,我是独子,老爹的遗产迟早是我的,我何必急于一时?”

李悦摇摇头,说道:“那也未必。”

杨昭诧异地望着这两人,周密这才扔出了关键信息:“据我所知,杨金鳞生前曾有意愿更改遗嘱,从原来的你占大头,变成三人均分,这样一来,你要少上亿的财产啊。”

杨昭听完,无力地往椅背上一躺:“这是真的?老爷子真要把财产留给那个婊子的孩子?”

看他那表情,像是第一次听说遗嘱更改的事,周密紧盯着他的脸,似乎要分辨这反应是真是假。

作为女人,李悦听这话未免有些刺耳:“你就这么称呼你的后妈?”

“我就这么称呼她怎么了?”反正被怀疑了,杨昭索性放下了伪装,“不是那个婊子,我爹跟我妈根本不会离婚。她就是个贪图钱财的小三,也不知道那两个臭丫头是不是我爹的种。”

“够了!”见他越说越过分,周密厉声喝止道,“我们现在是来问你,不要牵扯到别人。”

防止老爹改遗嘱,的确是一个很充分的杀人动机,杨昭的后背禁不住流出汗来。此刻他毫无办法,只好一口咬定:“两位警官,遗嘱的事我真是第一次听说。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更不可能为此杀人啊。”

周密面色冷峻:“那你最好仔细想想,谁能证明你当时在做什么?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两人回到公安局,张大发这边又有新消息。他运气不错,独处的时候刚好有个快递送到,快递员证明他案发时的确在家。杨昭那边依旧保持缄默,不知在隐藏什么秘密,宁愿被怀疑也不肯和盘托出。

案情兜兜转转仍未等到那一线曙光,周密与李悦又回到了事件的原点——金鳞山庄。

这房子在主人死后,显得更冷清了,唯有老宋一人固执地留在这里。事情才过去几天,老宋好像老了一圈,连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他一见两人,便凑了过来:“周队长,听说杨昭被抓起来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只是协助调查而已。”周密避重就轻,“我们这次来,是有别的事想问你。”

李悦掏出了从张大发那里搜来的金首饰,问道:“这些东西你眼熟吗?”

老宋扫了一眼,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这是死去夫人的东西。”

李悦又说起了杨金鳞赠送给李大妈的事,老宋回忆了一下,证实了的确如此,这些首饰并非李大妈或张大发偷盗所得。

“这就有意思了。”周密说道,“你们老板把夫人的照片从房间移了出来,又把她的首饰送给了别人,他们夫妻间关系不好吗?”

老宋不说话,似乎在下决心,停了半天才再度开口道:“既然周队长问了,我就实话实说吧。”

老宋回忆说,杨金鳞与第二任夫人刚结婚时,的确情投意合,但杨金鳞那时正春风得意,人年轻,生意也做得大,免不了外面有女人飞蛾般扑了上来。要说他有没有对不起妻子,肯定是有的,有一段时间,夫人夜夜独守空房。怀二小姐杨婷时,夫人因心情影响,身体很不好,杨金鳞受困于生意与外面的情债,也疏于照顾,最后导致了夫人的死。也许是自责吧,杨金鳞此后就没有再婚,也没再出去拈花惹草,但夫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移走夫人照片和送走旧物,大概是怕睹物思人,加深自己的愧疚吧。

周密边听边点头,老宋的交代跟自己的预测不谋而合。

同为女人,李悦也免不了为夫人这朵深闺中凋谢的玫瑰惋惜了一把,又问道:“夫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好人,”老宋答道,“夫人对下人和蔼,对孩子和善,即便是对杨昭也视如己出。如果夫人还在,这个家就不会散。”

“不过杨昭似乎很不喜欢他这个继母。”李悦想起杨昭的话,问道。

“那时他还小,对继母有敌意也很正常。”老宋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虽然老了,但那三个孩子的身影还是熟悉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杨昭,警官你们真弄错了。”

周密听了这话,隐约觉得不对劲,但不对劲在何处却又说不上来。

两人告别了老宋,又来到了院子里那一行脚印处。脚印正留在当时院子里浇湿的一处泥土上,此时泥土已干,但脚印却十分明显。

周密蹲在那里,对着脚印看了半天,李悦看得有些无聊:“这脚印有什么问题吗?”

周密回答:“我在想,凶手如果不经过这里,是不是就不会留下脚印了?”

李悦观察了一番,解答道:“但这里是他跑出山庄距离最短的路线。”

“只是这样吗?”周密想了半天,依旧不得要领。

周密又在院子里来回走着,似乎在丈量别墅与花园边缘的距离。金鳞山庄实在太大,从外面跑到房内大概有300米的距离。李悦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在想什么?”

周密照实回答:“有件事我一直就很在意,老宋从花园返回房间大概花了一分钟。他见到凶手的背影时凶手是站着的,应该是已完成了偷东西的步骤,那为什么不早点跑,而似乎是等着老宋来目击似的?”

两人正分析着案情,此时公安局那边又传来消息,杨昭案发时的动向有消息了。

杨昭被关在看守所里,神情有些委顿,这时突然响起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杨昭见到周密与李悦,慵懒地一抬头:“两位警官来了,是不是证据不足,要放我出去了?”

周密打开门,说道:“宁愿呆在这里也不愿说去了哪里,我倒是有些佩服你的定力。”

“我不是说了独自呆在家?没人证明就没人证明,有什么办法?”

李悦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是在家,还是跟人去赌钱了?”

杨昭一听,瞬间软了下来,讨饶道:“两位都已经知道了,那就好说了。”

杨昭喜欢赌钱,平时有几个牌友,喜欢聚在一起玩德克萨斯扑克。他们打得不小,一场下来几十万的输赢。一开始杨昭还吃得消,后来他越赌越大,手气也越来越差,一来二去居然欠了上千万的赌债。他不敢找老爹要,只好寄希望能翻本,可惜越陷越深,案发当日赌的那场,他就输了小两百万,这样一来他欠高利贷连本带利快两千万了。

“你们既然查到了我的底细,也应该知道我在外面欠了多少,我再想不到办法,高利贷不会饶过我的。我要说出来,你们不是觉得我更有动机了?”杨昭解释道。

这小子此刻倒是实话实说了,周密笑笑,如果不是他几个赌友作证,他真怀疑杨昭为了还债铤而走险。不过现阶段,他的嫌疑算是暂时排除了,周密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临走前,杨昭又留下一句:“两位警官,容我提醒一句,我那两个妹妹也不是什么小白兔。你有空也可以查查她们的不在场证明,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杨昭说完就离开了,李悦嫌恶地看了一眼,说道:“这人真是,自己没事还要把自己的亲戚拖下水。”

“你给我盯着他点。”周密说道,“两千万不是个小数目,目前看来他是三人之中最需要钱的,自己没干,买凶杀人也不一定。”

丧事未处理完毕,杨婷还没能回家,她本来想在酒店对付几晚,耐不住姐姐杨盼的热情邀约,就住到了她家。

杨盼住的是一套大平层,160平方米,比起普通人当然算是不错了,但相比过去的千金大小姐生活可就相形见绌了。

姐夫不过是一个银行职员,杨盼婚后就做起了家庭主妇,一份工资要养两个人,不免有些左支右绌。父亲家虽然偶有帮衬,但都只是些小修小补,杨盼显然难以维系婚前的生活水平。

杨婷想到此处,有些可怜姐姐,父亲死了这当然是坏消息,但转念一想,遗产是不是可以自由支配了,有了遗产,姐妹俩应该都会好过些吧。

想到遗产,杨婷又很有些不满,这个社会多少有些重男轻女,杨昭理所当然会拿走大份。虽然他的生母早已离婚,但杨昭一直以正房长子自居,常常欺负她们姐妹。而她本人是最惨的,杨盼多少还受过几年母亲的爱护,自己一出生母亲就死了,父亲似乎也迁怒于她而不闻不问,她跟无父无母也没什么差别。

杨婷正胡思乱想,门铃又响了。上门的却是两位不速之客:周密和李悦。

周密与李悦刚进门坐定,杨盼就问道:“怎么样,是杨昭干的吗?”

虽然之前扣留杨昭并未公开,但涉事人等多少都听说了,杨昭被带走协助调查对他两个妹妹来说并非秘密。杨盼这么急切地询问,也不知道是担心他被定罪了还是担心他定不了罪。

“你希望答案是‘是’还是‘不是’呢?”周密试探道。

杨盼还着急想发言,杨婷显然比家庭主妇的姐姐更有心眼,她私下拉了一下对方,代为答道:“是也好,不是也好,事实摆在那里,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不是吗,周队长?”

周密试探失败,倒也喜怒不形于色:“杨昭找到了时间证人,暂时可以排除嫌疑。不过也给我提了个醒,不知两位的不在场证明真实不真实?”

杨婷无动于衷,杨盼听了这句话却突然脸色一变。

周密了然于心,说道:“杨盼女士,你应该不介意让你妹妹回避,我们单独聊一下。”

杨婷很不情愿地走进了里间,客厅中只剩杨盼,独身一人坐在两位警察对面,杨盼显得魂不守舍。

以杨盼的阅历,应该比杨昭好对付得多,周密心想着,单刀直入发问:“杨盼女士,我记得你之前说,案发时你去美容院做保养了,可很奇怪,我们查了一下,你是后来才去的,还没开始保养就被丈夫接走了。”

“我……”杨盼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悦在一旁提醒道:“杨女士,你已经撒过一次谎了,这次,你可要慎重点。”

杨盼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这些事,可千万别让我老公知道。我去见了一个男人。”

杨盼嫁人离开金鳞山庄后,丈夫对她尚可,但两人经济和身份上的差距还是让两人渐行渐远。有一次她回娘家赴宴,认识了本地房产开发商邓拓,一来二去就发展成为了情人。案发之时,她正是与邓某在幽会。得知父亲的死讯后,她急急忙忙赶到了常去的美容院,装作刚出来的样子让丈夫接他回到了家。

“可有人证明这点?”周密问道。

杨盼摇了摇头:“这种事哪能让旁人知道。”她又想了想,回复道,“邓拓可以证明啊。”

周密不置可否:“据我所知,邓拓现在正开发的楼盘有几千万的资金缺口,如果你拿到遗产,他第一个会找你借钱吧。”

杨盼听完有些生气:“你什么意思?”

“他算是利益相关者,其证词要考虑真实性。”周密不留情面地说道。

杨盼想反驳,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里间的杨婷却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说道:“你们警察都这样的吗?说谎,你们要挖真相;说实话了,你们又不信,你们到底要怎样?”

“我们要的很简单,真相。”周密言简意赅地回答道。简单几句话,倒让杨婷无言以对了。

周密停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来得正好,案发当时的动向,能不能也复述一遍?”

杨婷本想出来打抱不平,没想到火很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她没好气地说道:“我收到你们的通知,就马上开车过来了,你们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路线和经过能描述一下吗?”

杨婷显得很没有耐心:“就全程走高速啊,在本城最近的服务区上了一次洗手间,高速的监控应该能拍到我出入的情况,运气好的话,收费站的工作人员也许还记得我的脸。怎么样,怀疑完我姐,现在又开始怀疑我了吗?”

相比于杨盼,杨婷的话语火气十足,周密并没有跟她怄气的必要,他想了想,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父亲在死前有意改遗嘱,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杨盼与杨婷面面相觑,貌似对此一无所知。

周密继续说道:“律师那边说,遗产原本是杨昭占大头,但你父亲生前想要均分成三份,你们三人各占一份。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死得并不是时候。”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两人虽然想极力掩饰心中的想法,但眼中还是不可抑止地透露出惋惜的神色。父亲横死纵然让人伤心,但眼见巨额遗产旁落可能更让人难受。

“都到了这一步,告诉我们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杨婷咬着牙说道。

结束了对三名当事人的询问,周密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最近尝试戒烟,但破案进度的停滞又让他忍不住点燃了一根。烟雾在封闭的室内飘散着,整个案子也仿佛云遮雾绕,看不清端倪。

从遗产的角度考虑,杨昭无疑拥有充足的动机,但周密查阅了他的出入境记录,佐证了他在澳门赌场的证言,因此他又缺乏犯案条件。两个女儿也许有作案条件,但又缺乏动机,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真凶到底是谁呢?周密正想着,李悦推门进来了,她嫌恶地扇了扇烟雾:“你怎么又抽上了?”

周密没好气地答道:“心里烦。”

李悦不管不顾,一把夺过了周密口里的烟卷:“别抽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周密摇摇头,现阶段那还有什么好消息?

李悦下一句话却大出他的意料:“凶手找到了。”

老宋自首了,这是周密从李悦那里得到的信息。事实上,从头至尾就只有老宋一个人见到过凶手,周密也曾怀疑这个所谓的凶手就是老宋编出来的。

此刻,老宋正耷拉着脑袋,佝偻着背,静静地坐在审讯室里。

周密不声不响地坐在了他面前,老宋头也没抬,恍若没看见。

见他依旧沉迷,周密主动开口了:“说说吧,为什么?”

“为什么”显然是问的他作案动机。老宋这才缓缓抬头说道:“不为什么,就争口气。”

“我曾说过,老板不好相处。但实际上,他岂止是不好相处,简直是个混蛋,是暴君。我像狗一样服侍了他这么多年,但到头来呢?他的遗产就留给我那么一点点。公司发展到现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最近他突然想到要改遗嘱,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以为他会善待我一点。但实际上,我的份额一点都没变。案发之前,我跟他争吵过,他不但毫无愧意还要我滚,那时,我就动了杀心。”老宋讲起这段,颇有些激动,看来对杨金鳞的不满由来已久。

“所以你就虚构出了一个凶手?”

老宋得意地说道:“这很简单,找一双鞋来制造几个脚印,自导自演一场戏就够了。”

“那鞋和凶刀你扔到哪里了?”

“就扔到别墅旁边的元水河里了。”

周密带着老宋到了河边,老宋指认了一处地点,声称就是在这里扔掉的。不过周密找人捞了半天,并未发现鞋与凶刀的踪迹。

老宋解释说:“这条河水流湍急,说不定冲到下游去了。”

元水河流经地势由高到低,水流的确很快,老宋说的不无道理。当天天色已晚,周密便决定第二天集中力量再扩大搜索范围。第二天一早,三十多位同事沿着河滩地毯式搜索,终于找到了一个装凶刀与鞋的袋子,不过发现地已经离金鳞山庄超过了百米。

“看来真是他干的。”李悦望着证物若有所思。

周密带着手套检验了一番凶刀,又看了看鞋,久违地露出了笑容:“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们终于找到这双鞋了。”

杨金鳞终于入土为安了,杨盼也决定重新将生活引入正轨。她与情人邓拓断绝了联系,与丈夫深入交流了一番,夫妻间的问题算是告一段落了。这天,妹妹杨婷也打算离开了,她俩正在话别,手里的电话又响了。

“周队长,又有什么事?”杨盼狐疑地问道。

电话那头的周密说,公安局还有一些小手续需要处理。

“杨婷也要去吗?”杨盼不满地说道,满眼都是无奈。

杨盼与杨婷到的时候,发现杨昭、老宋与李大妈也到了。所有相关人士都已到齐,杨盼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杨昭见到杀父仇人很激动,冲过去就挥起一拳,却被周密一把捉住了:“滥用私刑?你还想去看守所待几天是吧?”

杨昭咬咬牙,狠狠瞪了老宋一眼,却也不敢再造次。

“这老混蛋都认了,你还找我们干吗?”杨昭没好气地说道。

周密掏出证物袋,从里面翻出了一双白球鞋和一把带血的刀,问道:“这两样东西,你们眼熟吗?”

杨昭摇摇头:“这不是他准备的吗,我们怎么会眼熟?”

“这是老宋准备的吗?”周密故意问道,“但并不是他的鞋码呀。”

“废话,他为洗清嫌疑,当然不会找一双自己能穿的鞋。”杨婷回答道。

“那在座的哪位能穿,是不是代表就有嫌疑了。”周密说道。

听到这句,杨昭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警官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是找灰姑娘,谁能穿上谁就是凶手吗?”

周密笑笑,继续说道:“除了鞋码,我还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说着,将鞋展示了一下,“这是一双内增高鞋。”

听到这句话,杨家三兄妹面色一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宋即便要虚构一个凶手,又何必大费周章用一双内增高鞋呢?”周密问道,“除非……”

凶手以背对人,一开始不知性别,判断他是男人,基于两个理由:第一,鞋码,第二就是身高了。这鞋是内增高,那么就代表凶手身高不足,有可能是女人。

杨昭也想到了这一点,怀疑的目光落在了两个妹妹身上。周密的目光同时也投了过来:“两位女士的身高都不算矮,加上这内增高,是不是看上去更像男人一点。”

“你什么意思?”杨婷问道。

周密解释说:“一开始我就很怀疑,老宋腿脚不快,为什么凶手不直接跑,偏要等到被目击。留下41码的脚印、等着人来都是为了一件事,让目击者以为凶手是个男人。”

杨盼和杨婷都低下头去,脸色变得很难看。

“老宋不知道什么原因想顶罪,真凶知道后很高兴。但有一个问题,老宋手里并没有凶刀和鞋啊。真凶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老宋交代把这两件东西扔到了河里,于是她就想到了把证物丢到河中嫁祸。但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两个问题:一,不得不暴露那双鞋是内增高的事实;二,真凶并不知道老宋是在哪里指认丢弃证物的。”

“但嫁祸于人的诱惑实在太大,于是真凶就趁着夜色把凶刀和鞋扔到了下游不远处,这样一来说是水流太急冲到此处的也能说得通。对不对啊,杨婷女士?”周密直接挑明了凶手的身份,身旁的杨昭和杨盼都吃了一惊。

杨婷却面色如常:“就凭一双内增高鞋,就推出了这么多,周队长,你想象太丰富了吧。”

周密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你很聪明,选了一双男码的鞋,但你别忘了,鞋的纤维组织也同时留在了你的袜子上。”

“不可能,我那天穿了那么多……”杨婷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你想说那天穿了那么多袜子对吧。”周密说道,“你的脚比鞋小,自然要用袜子来填充里边的缝隙。为免怀疑,那些多余的袜子你早就扔了吧?”

“不过你还是忘了一件事。你行凶时穿的是大码的鞋子,但扔凶刀时穿的却是自己的鞋。”周密继续说道,“河边泥土很湿的,我们发现了几枚脚印,没猜错的话,是你的吧?”

杨婷听完脸色大变,又继续反驳道:“当时我还在高速上,怎么可能杀人?”

周密却摇了摇头:“这点你也很聪明,你找了个跟你身形相似的人帮忙,开车从邻城上了高速。自己再乘大巴之类的交通工具到了本城最近的服务区,在那里进行‘接力’。下高速时,你还故意给收费人员留下了印象。因为你知道,我们的管辖范围仅限于本城,一般来说查到本城的高速口有人证明见过你,就能洗脱嫌疑,对不对?”

杨婷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在巨大的压力面前终于撑不住了。

“你为什么要杀父亲?”杨盼不解地问。

杨婷看了她一眼,说道:“姐,虽然都是一个妈生的,但你不觉得我们不太像吗?我根本就不是杨金鳞的女儿,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杨金鳞从头至尾就知道这件事,有一天他亲口承认,我妈原本不必死的。”

杨婷出生那夜,医生曾问杨金鳞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当时他已经儿女双全,根本不在乎少一个女儿,但他还是选择了保小孩,就是因为心中有个阴暗的想法,想要不忠的妻子就此死了算了,眼不见为净。事情如他所愿,杨婷的出生耗尽了妻子的气力,大人真的死了,但这个跟他没有关系的女儿也让他十分厌恶,杨婷一直过着既“无父”也无母的日子。

“根本没人问过我想不想来到这个世界,我恨这一切,也恨造成这一切的父亲。”杨婷嘶吼道。

她是电影导演,找来男演员的道具并不难,用一件宽大的夹克掩饰住身形,一顶假发盖住了长发,外加一双男码的内增高鞋,自导自演了这一切。

周密又望向了老宋:“你之前有一句话让我很在意,你说你熟悉他们三姐弟的动作,那个人肯定不是杨昭。如果你真心想为他们开脱,为什么不干脆说那人不是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因为你下意识不想说话,你认出了凶手的动作,他的确不是杨昭,但却是杨婷。只是你为了维护她,故意不讲,甚至还为她顶罪。”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惊人的可能性,但没有人敢说出来。

一旁的李悦突然说道:“难不成李婷的生父就是……”

周密点点头,补充道:“没错,老宋就是杨婷的父亲。”

过世的夫人天天独守空房,老宋怜惜她每日悉心照料,天长日久两人便渐生情愫。

“好一个老宋啊,”杨昭讽刺道,“我不明白,我爹干吗不干脆赶走你?”

老宋冷笑一声回道:“那说明你根本不了解老爷,日日在亲生女儿身边,却不能够相认,有比这更好的惩罚吗?”

知女莫若父,那天老宋一开始就认出了杨婷,一直替她掩饰。可后来,周密开始调查杨盼杨婷两姐妹时,老宋深恐纸包不住火,只好选择了跳出来顶罪。

先是杀死了养父,又差点嫁祸生父,杨婷泪如雨下,终于瘫倒了下来。

笼罩在金鳞山庄上空的阴云终于散去,周密终于可以开车轻松地离开了。他正跟着音乐哼着小曲,警用电台又响起来了,说是城区又有案件发生,请求支援。

周密无奈地摇摇头:“唉,能不能让人休息一会儿。”

李悦不怀好意地揶揄道:“对于你周大神探来说,怕是没这个机会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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