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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上海控烟四十年

2019-10-28胡锦华

世纪 2019年4期
关键词:烟草市长上海市

胡锦华

改革开放后控烟工作开始起步

吸烟有害,人人皆知。但是控制吸烟,却是件难事。“文革”前,卫生部门要做的事很多,首要的是对各类传染病的遏制,没有时间来做控烟工作,也就是说,排不上号。同时公众也不重视控烟,认为吸烟是个人自由,吸不吸烟,与他人无关。

改革开放以后,各项工作有序上位,控烟工作也列入卫生部门的工作议程,成立了上海市吸烟与健康协会。这也是与国际接轨的一件事。因为国际上颇为重视吸烟的危害。我们的国门打开以后,控烟之风吹入,使我们看到国内吸烟情况的严重。同时,由于腫瘤、心脑血管病发病率的上升,也使卫生部门认识到控制与减少吸烟率的迫切性。

这个协会开始是挂靠在上海市结核病防治所的。但是结核病防治所已经有了一个防痨协会,这是他们的主业。而吸烟虽然主要侵犯呼吸系统,但首先是肺癌,而肺结核是结核杆菌传染所致。两者还有些距离。有鉴于此,市卫生局决定,将上海市吸烟与健康协会改挂在上海市健康教育所。作为所长的我,也顶上了秘书长的角色。

上任伊始,我就觉得这个工作的艰难。首先是烟草业力量之巨大,烟民数量多,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其次是人们的文明程度与对烟草危害的认识,并没有到达发达国家那个程度。

好在此时,上海产生了一位医生出身的副市长谢丽娟。她原来是卢湾区人民医院的内科医生,后来当了卢湾区副区长,再之后又当上了上海市副市长,分管教育卫生,这真是一个好消息。这位副市长对控烟工作很重视,凡我们协会举办的重大活动,她都参加,发表讲话。同时她还提议,市政府办公会议,市长带头,一律不在办公室内吸烟。当时有几位领导烟瘾还是蛮大的,尽管如此,这个建议得到了市领导普遍的赞同。当时,副市长倪天增英年早逝,有鉴于此,谢副市长提出加强“干部健康教育”的建议,在每月例行的市政府召开的委办局领导参加的工作会议前,用一刻钟时间,请医疗卫生专家讲一点保健知识。第一课是我讲的,徐匡迪市长主持会议。当时在场有二三百位局级干部,徐市长讲了开头的话后,即由我讲,主要是讲做好疾病预防对健康以及对经济的贡献,其中重点提了吸烟的危害,用数据驳斥了烟草对经济贡献的说法。我也是头回面对这么多领导,但是我没有怯场,事先做好功课,获得了满场掌声。事后,《健康报》在头版发了报道。

考虑到上海吸烟人群数量的巨大以及尼古丁成瘾、戒掉困难的情况,我们首先提出劝阻二手烟,提倡公共场所不吸烟;禁止中小学生吸烟,将其列入学生行为规范,减少吸烟的后备大军。这样若干年以后,可望吸烟率有所下降。

1987年世界卫生组织决定每年5月31日为世界无烟日,形成一个高潮。我们每年都利用这个时机,开展一次主题活动,造成一种声势,让人们不忘“控烟”。

此外,我们开展了与港澳台地区控烟工作的交流。1990年我们赴澳门参加澳门戒烟与健康总会十一周年庆典,1993年台湾影帝、金马奖得主、反吸烟志愿者孙越来沪,我们给他颁发了荣誉证书。

1994年,上海市人民政府出台了《关于公共场所禁止吸烟的规定》,从市政府层面加强立法,这在全国大城市中,除苏州外,是第一个,影响颇大。海外记者来采访我,其中就有《纽约时报》驻京记者纪思伟,后来得知,他是一位名记者,普利策奖得主。

无烟日请领导签名中的小插曲

1997年5月31日,是第十个世界无烟日,这次主题定为“领导干部率先垂范,树立榜样,带头不吸烟”。为此,我们在5月19日和20日分别去了市委、市政府、市政协找领导,请他们签名。我们先到人大、政协机关,请叶公琦主任、陈铁迪主席、左焕琛副市长及漆世贵、高文魁、胡志昌、吴肇光、陈铭珊、叶叔华、孙贵璋等签名。我们还专程到西郊宾馆,请市委副书记陈至立在会议间隙出来签名。我觉得,他们都非常赞同,很爽快地签了名。

至此,我们觉得最好还要请市长签名。我找了一位市政府副秘书长,把材料递上去,结果,时任市长并未签名,不但未签,而且按正常渠道退给了另一位分管文教卫生的副秘书长,这位副秘书长因不知情又退给了卫生局。

须知,当时卫生局长并未知道这事,因为我是通过非正常渠道去找领导的,这下惹怒了这位脾气暴躁的局领导,他当即在局干部大会上批评了这事。我当时未在场,是事后听到的,是另外一些在场同志,带着同情的态度将这事“转告”的。

我也淡然了之。因为首先,我做这事是为了一项崇高的事,没有私人的利益,如果走正常途径,逐级上呈,那是决计搞不成功的。二是我也了解这位局领导,他虽是医生出身,但有战略的眼光,对卫生改革是大刀阔斧、富有成效的。但他确也是一个难以与同事相处的人,如今此君已去世,但我并不因此事而记恨于他。

建言控烟工作不停歇

虽签名碰壁,我亦坦然,仍然醉心于我的控烟事业。

2001年,我与左焕琛、谢丽娟等领导赴京参加第十届世界控烟大会,这是我国第一次主办这样的国际会议。江泽民主席出席并致祝词。虽然讲话只有十分钟,但国家主席到场,还是很有震撼力的。3月3日,医学专家、吴阶平副委员长主持会议。这个大会,对中国的控烟工作是一个很大的推动。

2004年,我因控烟的成就,被世界卫生组织授予“控烟贡献奖”,在人民大会堂甘肃厅颁奖,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何鲁丽、卫生部副部长蒋竹君、世界卫生组织驻京办事处主任尾伸茂到会。

我就任上海市政府参事后,仍关注控烟工作,其后就控烟加税、减少影视作品吸烟镜头、取消户外烟草广告等,向市政府作了建言。

烟草征收健康附加税,是一些发达国家的成功之举,增加的税用于发展健康事业。我在作了充分调研后,写了建议。这是牵涉到增加税种的问题,非常复杂艰巨,后来听说已到国务院常务会议讨论,但因主管经济的领导没有同意,最后作罢。

影视作品中的吸烟镜头,非常之多,我们认为这对青少年成长没有好处。国际上曾经把“脏烟灰缸”奖颁给中国。我也由此提了建议,得到了广播影视总局的赞同,逐步减少了吸烟的镜头。

户外烟草广告,常常耸立在城市广场、高速公路边上,如“爱我中华”“牡丹,国色天香”,虽无香烟两字,但人人皆知指什么。这是与《广告法》打擦边球,我们协会专门拍了照片送上去,如今已无此类广告了。

体育运动也是烟草商最高兴投资的,因为有众多青少年观众,这样吸烟就“后继有人”了。记得国家甲A足球赛开始就是“万宝路”冠名的,后来在大众的反对下,取消了。

2004年,F1赛车第一次在中国上海举行。上海专门投资在嘉定建了赛车场。这是一件震动体坛的大事,也引起医学卫生界的关注,因为赛车是烧钱的运动,国外大多是烟草业巨擘如万宝路等冠名、赞助,如果移植到中国来,对中国青少年是一个负面的刺激,为此,全国许多专家联名写信给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吴仪,强烈反对烟草业介入,我专门到赛车场去考察,见了郁知非等人。郁又来我单位回访,怕赛车事“黄掉”。我说,赛车要办,但不能有烟草商参与,并为此向市政府写了建议,建议送到当时分管卫生的楊晓渡副市长手中,他专门请我到办公室商议此事,其间还看了国外比赛录像。几经努力,终于有了好消息,最后由中石油冠名赞助,一天,我接到杨副市长电话,告诉我这件事。这样一件好事,便有了圆满的结果。

2008年北京奥运会举办前夕,时任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李钟旭在北京会见温家宝总理时,专门提出“无烟奥运”的事,温总理最后承诺了他的这一要求。

2010年,世博会要在上海举行,我按照“无烟奥运”的提法,提出了“无烟世博”的建言,时任市长的韩正同志,问我什么叫“无烟世博”,我作了简要回答,大意就是世博会各展馆不吸烟、不卖烟,无烟草广告,无烟草赞助。时任市政协副主席的蔡威,是儿科医生出身,也作了发言。后来,上海烟草集团赞助也取消了,顺利地实现了一届“无烟世博”。

我在卸任上海市吸烟与健康协会之际,将协会名称改为上海市控烟协会,因为原来的名字是按英语翻译的,在中文看来,有一种歧义。

这两年,上海控烟工作又有了长足进步,特别是2017年,由市人大通过了《上海市公共场所控制吸烟条例》,这是更高层次的控烟法制文件,全面禁止了在公共场所吸烟,室内全面禁止吸烟的支持率达到99%以上,不啻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上海市政府获得世界卫生组织2017年“世界无烟日”奖。

但是控烟工作仍然任重道远。据统计,2018年上海成人吸烟率为19.9%,与2010年的26.85%有所下降,但下降幅度仍不大,所以要在新时期,继续砥砺前行。

(作者为上海健康教育所原所长、上海市人民政府离任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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