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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恩师梅兰芳家学戏的日子

2019-10-28

世纪 2019年4期
关键词:学戏梅派拜师

京剧乾旦、梅派弟子舒昌玉先生1927年出生于上海一户药材业世家,即四马路百年老店“舒同寿国药店”。因父辈是生意人免不了应酬,所以少年时的舒昌玉常随忙于社交的父亲出入戏院和堂会,渐渐地和京剧结下了不解之缘,自此不爱地黄爱皮黄。1950年弃商从艺,正式踏入梨园。1951年,舒昌玉先生因缘结识梅兰芳先生化妆师顾宝森先生,经后者推荐,正式拜入梅先生门下,并得梅先生亲炙住家学戏数月。1985年,经周恩来堂弟周恩霔和俞振飞推荐,舒昌玉被聘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由时任市长汪道涵亲发聘书。本文由舒昌玉先生口述,回忆了在梅宅学戏、生活的点滴细节,今整理刊发以飨读者。

一、由顾宝森先生引荐拜入梅先生门下

我喜欢梅戏的时候,正值抗日战争,那时候梅兰芳先生已经蓄须明志不演出了。但是无线电里每天都放京剧,很多都是梅兰芳的,我经常听。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梅派还是什么别的派,一听就觉得这个(梅派戏)好听。我家里那时候经济条件还是很不错的,有三个药铺,那是我爷爷开的。最早的是在四马路,也就是今天的福州路,在天蟾舞台附近,当时是英租界;第二家是在法租界,第三家在南市城里。我们就住在南市,因为南市的房子比较好。四马路那房子,外面电车一过,咚咚咚咚的,老房子就要抖了。

正好我们南市铺子后面弄堂里有个会拉琴的票友,那时候他拉琴,我就跟着吊嗓子唱。唱了发现大嗓子不行,还是小嗓好,就学梅派了,正好我也喜欢梅派,后来就一直学。我最早学的就是梅先生的《凤还巢》。

我拜梅兰芳先生为师,有个机缘。是经顾宝森先生引荐的,他是梅先生的化妆师。我是1950年正式下海的,专门唱梅派戏,因为我喜欢梅派戏。1951年春天在常州演出的时候,我专门请了顾宝森师傅给我化妆。他看了我的戏,就问我想不想拜梅兰芳为师?我当即说当然想啊。我那时候既然已经唱了梅派,如果能拜梅先生为师,那是梦寐以求的。就这样,回到上海以后,顾师傅就跟梅先生谈了,谈了以后,梅先生就说要见见我,然后就约了日子叫我去梅先生家里,就在思南路。顾师傅陪我一起去的。

当天去的时候比较紧张,竟然没有带礼物,空着手就上门了。梅宅的客厅在二楼,三楼是卧室。二楼是从弄堂里的小楼梯上去的。我当时忐忑不安,有些拘谨,但是抱着很大希望。正好言慧珠也在那里,给她拉琴的沈雁西也在,是拉梅派的专家,王少卿先生的学生。梅先生先问了我的家庭情况,包括我的学戏情况,跟谁学的。基本上我请的几个老师都是梅先生给葆玖请的先生。梅先生就说正好言、沈两位都在,让我唱一段试试。当时在场的还有许姬传许秘书,我唱的是《凤还巢》原版,“本应当随母亲镐京避难”那一段,那时候非常时兴的,连后面原版流水都唱完了。等我唱完,梅先生很和蔼地点点头,看样子挺高兴,他看出来我在他家拘谨得很,就让我先回去了。出来后我就跟解放了一样。到第二天,顾师傅就打电话到我们家,说梅先生同意了。我非常高兴!

梅先生答应了以后,我们就安排请客吃饭,就定在上海国际饭店丰泽楼。除了梅先生和师母之外,请的有唱小生的姜妙香、言慧珠、沈雁西、葆玖、许秘书、葆玥没去。其他人都是先生请的,我也不熟悉了。满满一大桌,在包房里。我家里就我姐姐作为代表去了,父母亲那时候对我学戏也谈不上重视,一心只有药铺。当时我姐姐已经成家了,她出面就是作为家长招呼一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操办酒水,我什么也没管,就负责到场就行了。这顿饭也不算什么正式的拜师宴,只是知道梅先生答应收徒弟了,大家见个面,当时要有门生帖子送给老师,那才是正式拜师。那会儿刚解放不能磕头,只流行鞠躬,梅先生和师母坐好了,我就鞠了一躬。上海这次因为不是正式拜师,所以也没有准备压帖钱,这个是后面到北京再补的。吃饭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梅先生要到北京去了,是席后顾师傅跟我说的,他问我去不去,我说能去当然最好,这才一起去的北京。

拜师之后,我也去过几次梅家,事先问问顾师傅要带什么东西吗?顾师傅就说,茄力克香烟就成(进口烟,当时还挺贵),先生喜欢抽这个牌子的烟。所以我每次去都带4听茄力克,也都是家里人给我准备好的。

那年9月份,梅先生上北京去了,参加国庆典礼,他也上了天安门城楼。我就是这次跟他一起去的北京。

二、在北京正式拜师,住家学戏

跟梅先生去北京,顾师傅也跟着我们一起去,我们乘的是火车卧铺,我和姜妙香一个车厢。梅先生和他太太、葆玖他们一个车厢。姜先生问我:“你跟谁学戏啊?”我说:“跟朱琴心、王幼卿、朱传茗老师都学过。”他又问:“你跟朱琴心学过什么戏呢?”我说花旦戏。朱琴心先生是花旦,教过我《得意缘》,他的目的是让我多练练台上的京白,因为这出戏就是京白。一般青衣戏是练韵白的,他为了锻炼我的京白,就教我这个戏。听到这,姜妙香先生就说:“哎,我跟你对对(戏)。”这是小生和花旦的戏,在车里没事,我们俩就对《得意缘》,他扮小生卢昆杰,我扮旦角狄云鸾。对完以后,他说不错不错,很夸我。

我是1951年10月2日正式拜师梅先生,到了北京之后就安排了拜师仪式。拜师仪式都是顾师傅帮着张罗的。那时候要写门生帖子,写完帖子以后递给老师,再行拜师礼,都是由许姬传秘书包办的。

拜师的时候我想磕头,先生说不用不用,鞠躬就行。这个拜师是在梅家客厅里办的,既简单又隆重。家里给我准备了压帖钱,是叫我姐姐带来的,放在红包里。梅家的佣人们我姐姐也都准备了棉毛衫裤,每人一套,那时候流行送这个。这些都是顾宝森师傅关照的,说你上上下下都要考虑到。顾师傅我也准备了谢礼,不过不是当天送,是后来补的,送了毛线。反正这个事情都是我姐姐操办的。拜好师就请附近的照相馆来拍照,那天我穿的是中山装,那时候流行。梅先生也是,刚解放,大家穿的都是中山装。然后在梅家的院子里拍了那张拜师照,就是今天的护国寺大街甲9号。照片上人也不少,我看大概有二三十号人(撰稿人按:实际为20人),好像有银行家冯耿光,演小生的沈曼华、姜妙香、顧宝森,还有梅先生家里的人。当天沈雁西没去。

到北京以后我就住在梅先生家里,就是现在的梅兰芳纪念馆。

梅先生的家是三间北屋朝南,院子里分东厢房、西厢房,又各有里外两间。不叫四合院,应该是三合院。在西厢房背后还有一排房子,许秘书、葆玖他们都住在那里。正院中间是会客室,两边是书房和卧室。顾师傅也住在梅家,我跟顾师傅还有拉二胡的倪秋萍先生三个人一起住西厢房,我和倪秋萍师傅住里间,顾师傅一个人住外间。姜妙香和冯金芙他们夫妻两个住东厢房里间,外间就是餐厅。顾师傅他们是有演出了,就拿钱,平时管吃管住。王少卿先生是梅先生的琴师,但他在北京有家,所以不住梅先生家里。当然还有其他什么管事咯,他们都是北京人,不住在梅家。梅家佣人不多,老妈子两个,外加打扫卫生的几个佣人,还有厨师,具体有几个厨师我不太清楚,我那时候也没有好奇心去看看厨房,他们都住在后面的一排房子,院子比较大。

我在梅家反正就一心学戏,杂务都不管,到点就吃饭了。吃饭我跟姜妙香夫妇、倪秋萍、顾师傅一起,伙食不简单也不丰盛。我这个人不挑食,我到什么地方都吃得惯。那时候年轻,白天也不怎么休息。有时候我要是到王瑶卿爷爷那去,回来晚我就在外面吃完再回来。因为不同桌吃饭,所以我对先生的口味不是很了解。就记得在上海丰泽楼吃饭那次,有个什么菜,好像是甜的,杏仁味道、奶酪那样的点心,先生说再来一个。我那会儿在梅家洗衣服这些事情都有保姆做,师母香妈对我十分疼爱,我除了学戏啥事不问。琴师他们衣服要自己洗,顾宝森也是,家里佣人不管这些的。我也不用交伙食费,完全是白吃白住。我当时带了多少钱去梅家已经忘了,就知道没怎么花钱。在梅家的时候有空就往家里写写信,问候一下父母。

那会儿我跟梅先生的孩子葆玖葆玥他们也不大碰面,交流不多。那时候葆玖虚岁19岁,我是虚岁26岁。跟葆玖是改革开放以后接触多一点。

三、看梅先生的戏,百学不如一看

我到梅家以后,学戏是没有固定时间的。因为梅先生晚上经常有演出,白天就要休息,先生休息我是不能去打攪的。但他演出的时候我就看戏。戏班有这么一句话:“百学不如一看,百看不如一演。”看戏比学戏还重要,你要是基本功好、悟性好的话一看就会,你要基本功不好,看了也白看。所以有个话呢,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这是顾宝森跟我讲的,他说梅先生私下感叹:“人家外行的小孩儿,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在戏班儿里的,就这么要学,葆玖偏偏不想学,喜欢玩儿。”当然我可以理解,那时候葆玖年纪轻喜欢新潮的事物,喜欢搞音响,有时候也喜欢修汽车。他当时根本就不喜欢京剧,是被动的学习。在上海的时候朱琴心先生教他戏,朱琴心这么一个大角儿给他走身段,走完了,轮到葆玖,他就拿一根香烟,把桌当台这么比划下,“到这里亮相,到这里……”,就这么比划给老师看。气得朱琴心不去了,梅先生又去给朱先生赔礼。不过后来葆玖挺好,“文革”以后,他接班了,一方面有压力,一方面也懂事了。这是后话。

先生和师母挺喜欢我就是因为我好学,对戏是真的喜欢。有很多人拜师都是拜个名、镀个金,图个名义,还有的虽然拜了师,并不是专唱梅派的。那时候女的唱荀派的多,因为唱腔好,容易讨巧,都是小本戏,有头有尾,一般人都喜欢看,而且也好唱,一个小生,一个小花脸就可以跑码头了。梅派戏比较难唱,内涵比较多,而且有长有短。

香妈在长安大戏院有一个包房,梅先生基本上都是在这里演出,每次先生演出的时候师母就带我去看。我们基本上都由小汽车接送去戏院。戏院二楼的前部分都是包厢,内分前后两排,包厢后面就是一排排的座位,当时楼上的座位都这样的。我就坐在包厢的后排,师母香妈坐在前排。这半年当中,我看了先生很多场戏,经常演的有《霸王别姬》《凤还巢》《贵妃醉酒》《女起解》等。杂活不用我干,我跟香妈只看戏,不到后台去。梅先生有几个管事,郭效卿、姚玉芙、李春林都是,李春林是专门管后台的,类似于今天的舞台监督:到谁谁了该上场了啊!这些都是管事说的,后台的这些调度对先生这样的角儿是不用管的。姚玉芙管前台,管分账什么的。另外还有好几个管事,有类似今天经纪人一样角色的,还有人给先生拎行头啊什么的,俗称跟包的,都在后台。李春林老师跟我说:“你要看戏,不能单看梅先生一个人,全场的人、全场戏你都要看,戏的来龙去脉、前前后后你都要熟悉,要记得住。那你演出来就不一样了。”所以我看戏都是从头看到底,梅先生不出场的戏我也认真地看。

师母基本上每场她都去,我都陪着。看完了以后,有时候呢,后台管事他们几个人吃夜宵,我们不参加的,我们是跟后台分开的,后台还要卸妆什么的,我们看完就走,我要陪师母回去。师母对我很好,看到有的地方,她就会提醒我:“昌玉,这地方你要注意点!”比如说,《凤还巢》的“三看”,是最精彩的一场,香妈就会叫我注意。香妈懂行的!

四、梅先生教戏的方法与众不同

我学戏就看梅先生的安排,先生没有演出或者心情好的时候,如果想教我什么,就让家里的老妈子来喊我。在梅家,梅先生生活习惯和我们不同,时间不一样。先生因为晚上经常有演出,第二天起床就比较晚,一般中午起身。白天就念念白,不吊嗓子。比如今天晚上演《霸王别姬》,他就念《霸王别姬》的戏词,所以我就在自己房间听,不走过去打扰先生,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教唱腔,因为唱腔我在梅先生演出的时候都可以学到。他在家念白,念白比吊嗓子出功夫。因为念白没有伴奏,吊嗓子有伴奏,有的时候可以借着透透气,让伴奏声音盖过去。念白是最见功夫了,“千斤念白四两唱”。所以后来我教学生,先教念白,不教唱。念白念好了,吐字归韵了,你唱起来也就准了。

梅先生给我说戏,也和一般老师教的不一样。传统的大多是老师教我跟着唱。他不教唱,他就给你讲这个戏的人物、人物性格、年龄、环境,什么时候什么心情,如何表现这个人物,他就给我说这些。让我先理解,然后怎么去刻画。晚上先生有演出的时候我就按着这个思路边看边研究,都这么学的,这样之后就不一样了。

我感觉梅先生最大的贡献是他对人物的理解,和其他程式化东西不太一样。他名望那么大,一点没有架子。梅先生很开明,他跟我说:“你跟哪个老师学戏,就按哪个老师教的唱,不要自己随意去改动。”他知道谁的唱腔好,什么戏适合什么唱腔。葆玖后面唱《三娘教子》,也是按王幼卿教的唱腔唱的。因为梅派是唱四句慢板的,王幼卿教的是八句慢板,我学的也是八句慢板。

梅先生教导我塑造人物要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想象,他说:“你不要死学我,不要学我的外形,要学我内在的东西。”“我也没见过虞姬,但我自己创造了这个(人物形象)。”他塑造了《霸王别姬》。先生反复强调:“你要学我的神,不要学我的形。”因为每个人的长处不一样,要扬长避短。王瑶卿先生跟我讲过最好的一句话:“你要做一个好唱戏的,不要做唱好戏的。”不要专门挑什么戏卖钱就唱什么,这是唱好戏。要把冷门戏唱好,因为好唱戏。还有一句呢,先生说:“我们一定要把戏唱好,不但要把戏唱好,还要把观众的欣赏能力提高。”这是梅先生说的。所以他的戏,每次都有改动,他不断地创新,不是一成不变的。就拿梅先生的代表作《宇宙锋》(又名《一口剑》)来说,秦二世时,赵高、匡洪一殿为臣,赵高要跟匡洪结为儿女亲家,匡洪不肯,赵高就请秦二世赐婚让匡洪无法拒绝。后赵高专权,匡洪不满。赵高就派人盗匡家所藏“宇宙锋”宝剑,又派人持剑行刺秦二世并且当场将刺客灭口嫁祸给匡家。秦二世震怒,下令满门抄斩匡门。匡洪的儿子匡扶逃跑了,他的妻子赵女赵艳容,就是赵高的女儿就只得回赵家独居。后面秦二世胡亥看这个赵女艳容貌美,就想把她封为嫔妃。赵艳荣不肯,于是她就装疯。原来《宇宙锋》演出都是说这个赵艳荣听哑奴的指挥装疯,哑奴叫赵女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她自己没有思想,梅先生在这点上做了改动,他表现了赵女自己的想法,一改再改,你看先生在舞台上装疯的准备,很容易把观众也带入到那种情感里,非常了不起!

印象最深的,有一次先生晚上有演出,要唱《霸王別姬》,白天他就在自家院子里琢磨舞剑的剑套子,许姬传秘书、姚玉芙都在,我也在旁边看着。他那剑套子,原来是顺时针这么亮出去指的,可他感觉不大顺,就在院子里琢磨着怎么比划,不停地换动作,后来他觉得倒过来逆时针这么指出来,连腰也一起动了,比较顺。他一看见我,就说:“你来,你把这个动作做给我看看。”先生不但自己做,他还以观众的眼光来看,边看边说“这里挺好”“这太高了”“这太低了”,对我挺用心。当天晚上的演出梅先生就按新的动作演了,非常漂亮。

五、京昆大师赴津合作演绎《贩马记》

我在梅家的时候比较注意,没事不会窜来窜去的,顾宝森先生也有叮嘱,所以我平时就待在自己房里,梅家人来送往的没有什么印象。梅先生不演戏的时候,顾先生和倪秋萍先生也没什么事,我们仨就经常在一起吊嗓子;如果梅先生要去天津演出啦,或者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啦,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准备了。梅先生还经常到天津去演出,我也跟着一起去,算剧团里的人。

我记得国庆前一天,梅先生和葆玖在怀仁堂演《金山寺》,有点像国庆招待,是京剧专场。都是首长来看的,师母带我一起去了,我们四个人刚好一辆车。这种机会很难得,管得很严,一般人进不去,就一个车进去。

我陪先生去过一次天津演出,我们去的时候是一个团队去,下了车,先生、师母、葆玖还有我四个人坐一辆车,车把我们送到滨江道百福大楼,结果房间不够,我和葆玖如果住在一个房间也不方便,所以商量下来梅先生一家三口住百福大楼,我和其他的演员就住在国民饭店,就在中国大戏院旁边。有萧长华,他演小花脸,还有小生姜妙香。梅先生他们原定演出的曲目是《贩马记》,当时俞振飞俞先生刚从香港回来,这恰恰也是俞先生的拿手戏。这出戏里有个角色叫赵宠,原来是姜妙香的。姜妙香主动让俞振飞演,这就成了梅先生和俞先生共同主演的《贩马记》,非常经典!姜妙香就出演了另一个角色,旦角李桂芝的弟弟,保童。

六、有幸得王瑶卿祖师爷的指点

我在梅家这几个月,另外一个大收获就是得到了京剧花衫行当创始人王瑶卿老师的指点。论起来我应该叫王瑶卿“爷爷”。我在上海学戏的时候,经朱琴心老师介绍,请王幼卿先生给我教青衣戏,教的有《三娘教子》《别宫祭江》《仕林祭塔》《龙凤呈祥》等。王幼卿是王瑶卿的过继儿子。王瑶卿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名铁瑛,爱称“老铁”。他有个弟弟是唱老生的,叫王凤卿,王幼卿和王少卿都是王凤卿的儿子,王少卿是给梅先生拉京胡的。最初是王凤卿把梅先生带到上海的,介绍先生登台,结果梅先生一炮而红,赛过了王凤卿,后面梅先生唱大轴戏了,变成王凤卿要给梅先生垫戏了。

到北京以后,我就跟梅先生表达了想跟王瑶卿学戏的想法,他非常赞同。梅先生很包容,兼容并蓄,这点让我很感动。

王瑶卿爷爷住在大马神庙,和王少卿、王幼卿都住在一个院子里。王瑶卿是因材施教,他看你什么条件,就教你什么,文武都教。程砚秋程派的腔就是王瑶卿设计的。因为程砚秋号称“鬼音”,王瑶卿就给他设计了这个腔,倒独成一派了。王瑶卿听我嗓子挺好,扮相也不错,就教了我三出戏。

一出是“大探二”(《大保国》《探皇陵》《二进宫》),这原是三个折子戏,中间的剧情都没有,听戏的都知道。讲的是明初,皇帝驾崩,太子年幼,太子之母李艳妃暂理国事。李艳妃之父李良起意篡位,定下一计:约定暂代皇帝,等太子长大成人再还政。李妃欲从之,李良又命文武百官签字画押。老臣徐彦昭和兵部侍郎杨波坚决拒绝,李妃不答应了,将二人赶出朝堂,声明永不录用。后李良原形毕露,将李艳妃封锁在昭阳宫。李艳妃一看这个情况知道自己错了,那怎么办呢,她就自己写诏书,叫徐延昭的女儿射出宫去。结果让赵飞给接到了,赵飞是杨波的手下。赵飞拿着这个诏书给杨波一看,杨波当即决定招兵保护皇陵,这之前的李良封宫、写诏书什么的,过去都没有,都是王瑶卿编出来了。这么着前后就连贯了,又有艺术性,又有故事性,看戏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要不然《大保国》完了以后,马上就《探皇陵》,《探皇陵》以后《二进宫》,没有个交待,没有剧情。在《二进宫》之后,王瑶卿又教了我《斩李良》,把这四出合在一起改名为《李艳妃》,“大探二”带“斩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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